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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他疯狂,令他愤怒,令他渴望力量,渴望着不断打破自己的极限,他的生母未能怀胎十月将他生下,所以他的父亲给他准备了一场在毁灭与淋漓的鲜血中的新生!
这很残酷,说不定比此刻被我一掌击毙更加痛苦,却也是我在即将与师弟一战前,唯一能为他筹谋的生路。
介时,他会恨我吗?
我摇头挥去脑海里这无聊的想法,到时他想恨便恨吧,此时我封邪想留他,便是我一人的主意,不用管他乐不乐意,难不难过。大不了他自己受不了了,再自行了断。
我只做我喜欢的事,谁都阻止不了!
坐在船舷上,我赤足挂在船外,感受着这混杂着濡湿水气的狂风,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恣意逍遥这片黄泉之地,我举起了手中的壶,心境彻底空明。
然而就在此时,我却看见了一只渺小的草舟,正托着一愁眉苦脸的丑丫头,摇摇晃晃地向我大船靠近。
咦……
壶嘴漏了一滴酒,打落在白浪里。
我有些诧异,又有些好奇。
渡河者,并不足以引起我的侧目,毕竟生死大道行舟人,万界之中无以计数。
然而她分明是被引来的!
不然纵是驾驶着道意极深巨船者,也绝不可能在黄泉里轻易看到我的船影,然她流光的眼眸中,竟倒映着一只赤红的不死鸟身!
嘿!
我高高挑起眉头,回头看了我那皱皮儿青屁股蛋子的早产子一眼,完全没有料想到,他那委屈又像求救般的一声尖叫,居然牵动了因果!
臭小子!
我狠狠瞪着那不知所谓的肉蛋儿,心中愤愤不平起来,你爹活了数百万年,才遇见你的母亲,你特么还没正式出生,便开始招惹桃花了么?招惹也就算了,可哪有男人一遇点挫折,就哭哭啼啼叫找女子帮忙的?还真是没出息得紧呢!
虽然心里很是不满,不过我还是好奇地将那女子细细打量。
她修为极弱,弱到我都无法想象她如何能以草船在凶险的生死之水中残喘,然而她却沉着,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悟道,青涩的脸颊上,有慌乱,有沮丧,有不安……却也带着一抹十分令人欣赏的坚强。
不得不承认,我这臭小子将来的眼光还不错。
丫头丑是丑了一点,可是修到我这境界,早已不在乎皮囊的模样,世上美人无数,有趣的灵魂,却总是稀少而可贵的。
这便是我日后的儿媳妇吗?
我满心激动,手里的酒壶都快开心地丢出去,万万没有想到,苍天待我如此深厚,在今日大劫之中,还能偿个未尽的心愿。
“咦,很多年没在这里见过活人了!”压着心头欢喜,我淡淡发话,几乎已经忘记了身后随时都会追来的师弟。
“你是谁?”
那丑丫头面色潮红地抬起了头,居然没有痛哭流涕地求我救命,我看她风尘仆仆,一身狼狈,小脚几乎要落到水里,却还保持着如此蓬勃的好奇心,当真很有活力。
“我是我。”我自然不能说我是你公公吧!多吓人啊!老子儿子可还是个巴掌大小的肉乎蛋呢!
“你是两界人吗?”丑丫头换了一种问法,似乎将我当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我摇着酒壶,心想原来她正受黄泉蓑衣的蛊惑……可世上哪有那种好事,穿了蓑衣就能打捞生死?太肤浅了!
“不是。”我轻轻摇头。
“那……那个是凤凰吗?”丑丫头指了指巨轮身上的华丽火鸟,满眼兴奋地继续追问。
这真是一个糟糕的问题,我被噎了一下,差点将酒壶丢到她的小脑门上去,悟道不是么?前一个两界人的问题还算是用了心,怎么还没摆脱自己快要葬身浪中的处境,便突然对我的船绘起了这么深厚的兴趣?
“不是,是不死鸟。”
“不死鸟不就是凤凰?”丑丫头歪着头,脸上的疑惑之意更浓了。
我被她那有趣的表情彻底逗乐了。
看来她也是个心胸极开阔的人,虽然悟道,却也不时拘束于“道”本身,在逆境里也知道及时行乐,想法天马行空,恣意自由,我轻笑一声,觉得她很对我的胃口。
想当年我在师傅门下学艺,也总是被师傅训斥想法乱七八糟,可是若一个人如连与身俱来的好奇心都湮灭了,又如何能发现道之细微,又如何体会生死之前的情仇恩怨?
“哈哈哈哈,小丫头,你还太小,根本就没见过真正的不死鸟!”我决定日后一定送天黑天白来好好与这丫头结识。“凤凰不过是不死鸟中血脉最微弱的一只,无论是力量还是体积都与真正的不死鸟差了十万八千里!以后若遇到真的不死鸟,可千万不要将它与凤凰相比,不然它一定会对着你吐口水的!”
这个回答好像终于得到了丑丫头的认可,她又问我:“既然你不是两界人,那你从哪里来?”
我等这个问题许久了,既然我可爱的儿媳,又拥有稀薄的生死意与可遇而不可求的先天万灵之体。那么此女不但与我的小狼崽子有缘,也与我有不可忽略的师傅缘分。
此刻我不禁感叹造化的力量,虽然修士们妄称自己达到造物境,可是与真正的造化相比,还是相差得十万八千里远。
我本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一个人的出现,可是她却偏偏因为小狼崽的一声哭叫,踏舟而来,让我在为我子前途的仓促谋划里,又多了一些有趣的变数,以及许多值得期待的。
既然如此,我得先渡她!
“我从来处来。”
谨慎措辞,我凝重地回答了这样一句。
若此女聪颖,必能在其中感悟些东西,达到第一层意可恣意来去小界的黄泉河水,达到第二层意,至少可以问鼎一个小界之中,生死意的巅峰。
我对她充满期待,却又只能点到为止,若再说多,这些意便不再能成为她自己的东西,反而毁了她艰苦积累的道心。
以我估量,她百年内,会有所得,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话声刚落,她便反了一嘴:“所以你现在正向着去处去?”
我震惊地看着她那年轻又神彩飞扬的脸颊,不知这是巧合,还是她真的在这个刹那明白了些什么。
她的反问,与我的提点合在一起,便道出了生死意的最本质,一旦融会贯通,她身上便具有了通达大道的资质!
“对对对!小丫头,有悟性!我喜欢!”我拍手大笑。
可惜关于这至关重要的道意话题,她并没有继续讨论下去的意思,还是我高看她了一眼,刚才她反的那句,势必只是无心对偶,不过这也足够了,毕竟她那么青涩,无心能到这样的地步,也能说明前途无限!
“我能与你一起走吗?”丑丫头想必是遇到了大麻烦,又觉得我亲切,所以想上船寻求我的帮助。
“不能!你还不够格登我的船。”我干脆利落地摇着自己的头,开什么玩笑,上船?我自己都自身难保,强行带她,只会令她过早殒落!
我有心助她,却不能允许在这种情况下令丑丫头身上沾染师弟的目光,不过看她听得回答,陡然黯淡的目光,我又于心不忍,有心借此话头,再敲打她几下!
“不过……我已很多年没在黄泉见过像你一样的人,你的船很漂亮,想当年我的那破舟不过是堆杂乱无章的人骨,差点就载我一起沉入水底。”
“这么说,总有一天,我的船也会变得与你的船一样漂亮坚固吗?”丑丫头果真又提起了勇气。
“不好说……不过至少,你与我有缘。”我顿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得意起来,有缘,实在是太有缘了!
儿媳喂!
一日之内,有了儿子,又有了儿媳!
普天之下,多少人等着我封邪一句“有缘”?我倒不期待这丫头多激动,只想着此时她应该对我的不死之船表情更敬畏期待一些,却没想到,好似触了她的霉头,令她双颊一垮,大叫一声“别!”字,而后厌弃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勒了个去的!
那防备的模样老伤我心了!
试问本尊一生,何曾被一个女人如此嫌弃拒绝过?直到此刻,我才略略懂了一些,当年那些被我丢在草垛子里的美人们委屈的心情。
真是应了那句: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这样吧,你认真听我说的每一句话,一个字都不要忘记。”没有时间再捉弄儿媳妇玩,毕竟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我俯下身子,一个字一字用力对她说道。“不是我不想载你离开,而是以你现在的意境,走不到我身旁来!”
这句是假的,其实我要捞她,不过分分钟的事情,不过时机不对,她与心儿的初见,不应该在今日!
更重要的是,我要为她创造一个契机,一个追逐大道的契机!这样才能在绝境之中,与心儿并肩而立。
“不要灰心,因为……你已经在路上!”
这句本应是结语,可到了临别,我还是忍不住再补充一句!
“今日我破例为你掌舟,他日你欠我一个三拜九叩大礼!我的话,你可通通记下了?”
它日再见,不知是以怎样的面目,唯独此时,我还能骄傲且满足地说出这样一句。
这是我对她的认可,也是我对她与心儿的祝福。
再晚半步,师弟只怕要瞧见丑丫头的模样,我眺望水涯,感觉到了她生死意的关卡,所以分出一双不死火翼,送她舟船速速远走。见她远去,我才带着心儿朝黄泉更深处航行。
并不是躲避师弟的剑芒,而是要在决战前,为我那可怜的孩儿,寻一个合适的下界温床!
那界的等级不能太高,不然以他被蛊封印的体质,很难成长起来。也不能太祥和,不然没有矛盾冲突便没有挑战。
最好界域极大,善良者心中有阴暗,邪恶者心中有良知,尔虞我诈内又见真情,勾心斗角里可寻挚友……
越是矛盾繁杂,混乱飘摇,越适合心儿煞气的壮大。
他的初生,前一半路程被迫与母体分离,而后一半……却要靠自己努力,与体内蛊力抗争,才能真正掌握自我的命运。
所以说也只有到他完全打破师弟诅咒的那一日,才算真的出生。
我的目光辽阔的星海内四下打量,力图于万千小界内,发现一个合适的地点。时间越来越急迫,我甚至听到了师弟踏风而来的脚步声。
“这个太小!”
“这个世界太莽荒!”
“这个世界尊儒重义,却少了磨砺的意味!”
“咦……”
“双生之界?”我的目光突然一凝,兴奋地落在了两片混沌的初宇之内。这片初宇带着人为催生的气息,一看便知是哪个门派为甄选下界弟子而特设的熔炉。
界碑生灵,可促使这蛮荒的双生界内产生修仙的种子,历经层层甄选,此界最终便能供养出一位打破壁垒者,待他带着界碑出现在界外时,便会成为门派内重点培养的弟子。
因为经历过残酷的厮杀与磨砺,这样的破壁者一般天赋与心性都拥有极大潜力,又比养尊处优的大世家门阀弟子好摆布得多,所以从很久之前起,催生初宇圈养下界苍生,便成了各大门派最重要的任务之一。
这种以碑定界的初世界在偌大的寰宇之中比比皆是,然而像眼下一样,双生的两界,却很稀有。
双生之界,元力相辅却不相融,若能成为这种世界的破壁者,实力势必比单一小界的至强更强数倍。
我看见,此双生之界内碑战已经开始……烽火四起,平静之下暗潮汹涌!
有趣!
洪荒之斗!
这才是我封邪之子,应该待的地方!
我要为他免去蛊蚀命之苦,同时还要为他未来图谋,日后他便是这双界的破壁之人,在重回故土的那一日,便将同辈宵小远远抛在身后!
“就是这里吧!”一展衣袖,我已携着儿子来到这双生之界的罡风壁前!
正要把他朝界内掷下,这孩子额头上那枚鲜红的“心”字,却又令我产生了片刻踌躇。
若未见过黄泉中那丑丑的小妮子,我还是会坚持自己最初的想法,有情太苦,我虽走有情道,却并不希望小狼崽再重蹈我的覆辙。
封心最好!
无情无伤!
然而闭上眼,我看到的却是那小妮子明亮的眼眸,像我红儿的微笑一般,见过一次,便印在了心里,再也无法忘记。
小狼崽儿只是一声啼哭,便将她从万千河道的迷途中引到我的脚下,这等深厚的因果,难道身为一个父亲要无情地忽视?
我口吞一口咸腥,又想起红儿在月下轻舞的画面,若再选一次,结局还是如此,当初我会不会斩情?会不会与红儿失之交臂?
这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不会。
此刻心愈痛,当年情愈浓。
就算没有什么欢愉是可以亘古的,但正因为曾拥有,我的人生才有不同,有情远比无情苦,然有情亦远比无情精彩灿烂,这才是生死之间,我追寻大道的意义所在。
我微微轻轻抹去小狼崽儿额头那枚血色的“心”字,而后撒开双手,任他从我怀里跌落洪荒小界。
我为他准备的,已是一场绝望的试练,便不再苛求他遵守什么,舍弃什么……既然那女子将成为他心中最深浓的因果,便小心呵护吧!
日后有情还是无情,都是他自己的路!
皱皱巴巴的孩子,掉入了罡风之中,我耳畔突然响起一声怒喝。
“万兽殿的下界熔炉,谁人敢动?”一只灰色兽爪,气势汹汹地朝我天灵击来!看来我将血脉嫡子送入洪荒,是坏了这洪荒小界界主的规矩。
“找死么?不过只是一个小小下界熔炉,若我开口,莫说一个小界,就是你项上人头在,你们万兽殿的殿主也会跪着为我送来!”
难不成我封邪闭关多年,大家便忘记了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