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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烨深深吸了口气,若是旁人打扰了他的好事,他一定会扭断对方的手臂,可这个是将来的小舅子,就算他特立独行,冷情霸道,也不想得罪韶光。
“你们和好了?”韶光拉了拉韶灵的手,压低嗓音问。
韶灵迟疑了会儿,但很快,笑着轻点螓首。
“太好了。”韶光垮下肩膀,脸上有笑,长长舒了一口气,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发现其实七爷是个嘴坏心软的人,他在京城增长了不少见闻,但如今最想长住的地方,依旧是云门。
很多事,在一开始,都无法预知。
慕容烨望着他们姐弟的身影,神色温柔,黑眸闪烁,心中微微一动,本以为他可以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只要他想得到的人,得到的物,千方百计都要得到。韶光曾经对他仇视,敌对,厌恶,到如今的——接受,经历了一年多,不算短暂,但他却觉得值得。
他们,终于要成为一家人了。
他不要韶灵跟韶光,任何一人担负那件事的阴霾。
毕竟,他们被生生地夺取了至亲的性命,各自都遭遇了难以想象的痛苦。
但往后,不会了。
云门,是他们的家。
想到此处,慕容烨的心口一暖。
三人一道选了骏马,前往塔扎马狩猎,塔扎马是沙漠中的绿洲,物产丰饶,比起牧隆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弟弟怎么一点也不像土生土长的大漠孩子,看什么都新奇?”慕容烨跟韶灵并肩走着,韶光在他们前头三步之外的距离,他沿途买下好多东西,大漠的葡萄,蜜瓜,各类精致的小玩意儿。他无奈地笑,跟韶灵耳语。
“他在那里没有多少自由,周婶也许怕他出去惹上麻烦,耳提面命,要他当个乖孩子。他受到的待遇跟下人无疑,哪里能吃到这些东西?”韶灵轻锁眉头,韶光如今才像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少年,虽然还有不少稚气,他越是表示出对外界的新奇,就越是说明他过去的生活阴沉死寂,毫无精彩。
慕容烨也为之动容,他笑着,双手击掌,随即从不远处走来一个手下,为他们带走随行所买的所有东西。
“他们怎么也在?”韶灵狐疑地问。按理说,慕容烨在他们身边,不必担心任何安危。
“因为,我有种预感,有人很快就要来。”慕容烨压低嗓音,在韶灵的耳畔低语,双目依旧深沉炯亮,环顾四周。
“什么人?是不是你在京城犯下什么事了?”韶灵的红唇贴近他的俊脸,他当初来大漠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担心,以慕容烨的性子,实在不愿讨好任何人,也许当真跟太后闹翻了。
“到时候,你亲眼看就明白了。”慕容烨却恶劣地吊她胃口,捏了捏她的面颊,不愿多说。
这一个熟悉而亲近的举动,让她微微一怔,心头浮上莫名的暖意,突然想起了在云门的那些日子,她在感情上实在愚钝,若自己不爱他,岂会容忍他捉弄她,触碰她?!
三人在旅店下榻,慕容烨答应韶光明日正式前去狩猎,要他早睡养好精神。
“你走错了吧,不是跟韶光一间屋子吗?”韶灵才刚刚走入自己的屋子,突地听到身后有人紧随,她回头一看,笑出声来。
“放心,周围都是我的人,还怕有人敢动韶光一根手指头?”他扯唇一笑,说的自负又坚决,反手关上门,话音未落,已然将她拥在怀中。
他曾经希望他们尽快回到过去。
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抗拒真心所爱的女人。
恶劣的男人依旧在冷言威胁,用力之大,几乎将她整个人嵌入他的胸膛:“我不许你拥抱别的男人,否则,我亲自砍下他们的手。”
“知道了,妒夫。”她却明白他只是习惯威逼利诱的恶行,朝他眨了眨眼,眼神一如既往的慧黠精明。
明明在他身边,却像是隔着千万重山——那种滋味,让她受尽心酸苦痛。她或许该早些转头,看看他,看看他眼中的自己。他们被隔阂,折磨的不成人形,各自憔悴。
可那些……并不是他们的错。
他只是抱着她,虽然她重新在自己面前展开了笑靥,但他明白如今更不能心急,她已经融入了他的生命之中,要她一点点放下对自己父亲死亡的愧疚,也许要花半年,也许要花一两年的功夫。
只能慢慢来。
他不愿过分的亲密,令她想起那些不堪的回忆,令她更加自责。
皇子的身份,对他而言,只是责难,从来都不是任何荣光。
他会嫉妒,的确,只因为他深爱她,在意她。哪怕只是一句说笑的“妒夫”也足够成为这几日的甜头,他比任何一刻,都更加坚信,他们总有一日,会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
慕容烨习惯睡在大床内侧,外侧让给韶灵,有时候他不自觉会触碰到她的身体,半睡半醒的时候习惯了把她搂在怀中,那个不经意的动作,曾经让她陡然惊醒,全身僵硬紧绷,继而再也睡得不踏实。她后半夜常常是闭着眼睛装睡,慕容烨察觉了好几次,才知此事不是偶然。让她睡在外侧,便于她可以半夜口渴喝茶这类的需口,随时逃脱他的怀抱,逃脱他炽热的体温——
她在克服。
克服虽然不再夜夜而来,但每次重新见到依旧会毛骨悚然的那个画面,这回,她不再是记忆中的那个小小女娃,她流泪靠近躺在血泊中的父亲,伸手握住他痉挛的手掌,轻轻地问:“爹爹,我到底做的是对,还是错?”
只是,没人给过他答案。
但正如慕容烨所言,若是父亲地下有知,若是他根本无法接受他们两人的结合,若能幻化为一个梦,就该在梦中令她警醒,不再一错再错。
那么这个噩梦……只是她内心恐惧不安和愧疚自责的化身吗?!
她学着主动地去接近他,习惯他的存在,跟过去一样重新像是妻子一般照料他,在塔扎马一待就是五日,她几乎可以承受他所有的目光和眼神。
她被他握住的手,也不再细微地颤抖了。
那一日,他们策马奔腾在塔扎马最大的马场上,慕容烨领着她跟韶光,一道在马场选了三匹坐骑,韶光骑马倒是没多大问题,不再会被摔下,更别提慕容烨给他挑了性情温和的四岁大的白马,他一路上兴致高昂,骄傲地领头走在最前方。
他们走了一个时辰,才停下来,在稀疏草地上暂且歇息。韶灵拿出准备好的水壶跟烙饼,三人津津有味地吃着,就连慕容烨也不曾挑剔大漠的物产不比中原丰盛,做不出那些个精致美味的菜肴。
九月初的午后,太阳不如七八月来的炽烈,却还是将周遭的空气烘的暖热。韶光躺在一旁的草地上,填饱了肚子,从怀中抽出一本书册,细细翻看着。
天朗云清。
慕容烨拉过她,让韶灵宛若一团云般躺在他的怀中,螓首枕在慕容烨的双腿上。她的目光总算从天上离开,她仰着晶莹小脸,双手捧着他的俊脸,读着他黑眸之中的风云。
“别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我……我可把持不住。”
他压低了嗓音,笑着打趣,用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一句话,轻而易举烫着了她的眼。
韶灵但笑不语,想要收回手,慕容烨却快她一步,以右掌贴着她的小手,久久靠在自己的面颊旁,他俯下俊脸,深深的,静静的凝视着她。
他不觉得如今这样的生活,还有何遗憾——失而复得,他早已圆满。
他垂着俊脸,看她惬意地闭上了美眸,他才紧随其后闭上眼小憩。
韶光翻看了几页书,正想抬头跟韶灵说话,却看到韶灵躺在七爷的腿上,而七爷也在闭目养神。
他沉默着观望,也许,在他们这段感情的路上,他始终都是一个旁观者。
他缓缓勾起了唇,合上了手边的书册,然后,平静地笑了。
心里,再也找不到半点厌恶和反感。
他长长探出了一口气,将书册随手一丢,仰望着蔚蓝的天空,不多久,也在温暖的午后,沉入了梦乡。
“小当家,昨日有人送来一个口信,说是有人要见你,可你到今早才来——”凤儿在韶灵刚刚踏入明月坊的花厅,才传达了这个消息。
“有没有说是什么人?”韶灵抿唇一笑,不以为然,自打成为他们口中的小当家,她当真是没什么空闲的时候。
“来人个子很瘦小,但很白净,说想见小当家的人是他家六爷。我说小当家不在,他说他们主子在逢源客栈下榻,要住上几日,务必请小当家回来,抽空去见。”凤儿说的很是仔细。
韶灵突地心头一紧,置于双膝的双手紧握成拳,慕容烨曾经在几日前说过有人要来,难道他早就知道皇帝会微服出巡?!
大漠远离京城,对于一国天子而言,他这条路选的未免太远,也太过危险。这个皇帝,跟静安王不同,儒雅英俊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野心,也很有胆识和勇气……
到底对于天下苍生而言,谁才是最好的国君?!到底遇到什么样的皇帝,才是子民之福?
她不敢再想太久,若是知道她暗中拖延而不见圣上,又是一桩不小的罪名。
放下坊内堆积如山的事务,韶灵走出了明月坊,去往两条巷子外的客栈。这并非是牧隆城最大最豪华的旅店,但地段人少安静,来往客人不多,也就降低了周遭的危险,这个皇帝,不只是喜欢冒险,更有自己的考量。
她只是按照口信上说的房间找去,叩响了门,见门开了一道缝,随即低头走进。
谁料她还不曾躬身行礼,已然有人一拍桌案,勃然大怒。“韶灵,你好大的胆子!”
这不是当今天子,又能是谁?!
她神色自如,不动如山,屈膝给天子下跪行礼。
“民女虽然莽撞,却不知六爷所为何事?”她的嗓音清冷,听不出半分喜怒起伏,甚至,没有半点胆怯和动摇。
“既然已经瞒不了了,还打算在朕……我的面前装作无事发生?”御源澈重重咳了一嗓子,活了二十多年,唯有近年来坐稳了皇位,才难得出来一趟。
韶灵轻蹙着眉头,她在京城,所有人都对她的底细所知不详,若说欺瞒,她的确想不起来欺瞒了哪件事。
“我拥有整个江山,整个天下,他有手下,难道我就没有可靠的耳目?”御源澈死死地盯着对自己下跪的女人,他哪里想到她就是宫家之后?!他的怒气,在眼底升腾决裂,字字冰冷。“你未免把我想的太简单了。”
“既然皇上知晓了,要杀要剮,悉听尊便,只希望皇上不牵连其他人。”韶灵的面色一白,若是天子说的这么清楚,她还死不承认,便是欺君之罪。
“好一个不牵连!”御源澈冷冷地笑。“我问你,你若如实回答,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到底太傅是怎么死的?”
“六爷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韶灵缓缓抬起脸来,墨色眼瞳之内,清冷而没有一丝杂质。
御源澈的脸上,泄露一丝不耐:“从你嘴里说出来,应该最可信。”
“被人追杀,死在回乡的路上。”她淡淡地说,眉目之间已经很难看到半点愁绪和悲伤。
“那么你——”御源澈的眉头,没来由地皱起。
“比起爹爹的一剑封喉,我的一剑穿心,似乎轻松许多,至少我活下来了。”她浅浅地笑,笑容格外苍白。
御源澈从未看到她这般的笑靥,突地呼吸一滞,沉默了许久。
虽然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但要是追查下去,一定还有蛛丝马迹,只是,他才是皇权争夺战中的胜利者,他再去查清一桩两桩臣子被陷害被铲除的旧事,还有什么意义?!就算心中明白到底谁是真凶,他又能奈何?!
帝王之术,哪怕是父母兄弟,一旦成为自己前途的阻碍,都可杀,都可除。更别提区区一个臣子。
他是学着这些成长为太子最大的敌人,太子学的都是仁义道德,而他,看到的是这个世界的两面,善恶,并存。
这才是真实的世道,才是残酷的皇室。
“阜城的那个宫琉璃,是什么人?”御源澈紧追不舍,俊脸扭曲。
“是即将成为我继母那个女人的女儿,我曾经唤她一声姐姐。”韶灵弯唇一笑,年幼的事要回忆起来,并不太难。她不是一个孤僻沉静的女娃儿,曾经以为有一个姐姐,再也不会孤单,没想过,她们两人会成为共用名字的仇敌。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皇帝,才是如今大权在握的人。
他已经得知一切,一旦要处死她,将这个秘密保守的无人知晓,她再挣扎哭闹,也是无用。
御源澈拧着眉头,沉下脸来,他年少时候,还未跟太子争夺皇位的那些年,常常见到东宫太傅,他自然知道,若是提及朝中的忠臣,宫宏远必当一马当先。他跟几位皇子公主一起听过宫宏远的课,他学识渊博,知书达理,为人谦逊,清正廉明,让他颇为受教。但事到如今,想为宫太傅翻案,并不可能。
他不能做。
皇权之争,牺牲的何止只是一个宫宏远?!识时务者为寇,坐在官位上的人,更该清楚这一点。
他只是觉得朝中少了一个人才,很可惜,很惋惜。
他身为天子,顾虑不比臣子来的少,他的一言一行,都会在朝野的暗潮之中推波助澜。
“你可知道阜城的事?风兰息的母亲生了急病,庄太妃特意前来求情,请我下令拖延婚期——”御源澈许久之后,才淡淡地说,不动声色。
韶灵紧绷着心弦,她将身家性命全都压下,为此一搏。“若您是那天的六爷,可容许我提个请求?”
“你说。”御源澈瞥了她一眼。
韶灵将头压低,看来更加恭敬虔诚。“我知道她已经渐入疯症,事到如今,我不再恨她,但她心肠歹毒,风气不正,我希望六爷可以收回成命。”
“我看过宫里太多勾心斗角的女人,风兰息的确不该摊上这么个不怀好意的女人。”御源澈下颚一点,颇为赞同,身为男人,他也希望得到的是一个善良的女人,不管单纯抑或精明,但千万不能心如蛇蝎。这样的女人……哪怕再美丽再出众,只会让男人避之不及。他见过风兰息,是一个才貌俱佳的臣子,心地纯良,若是因赐婚而被迫娶一个疯癫的女子,赐婚难以休妻,这辈子算是完了。
“六爷能答应我吗?”韶灵从他的话中听出一丝希冀,急忙扬起脸来,眼底闪烁着微光,极为动容。
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
御源澈突地笑了。
他还记得她,虽然面貌身子全都模糊不清,但他隐约还有印象——那一日,他前往东宫寻找太子,太子的书房开着窗,他经过的时候,听到女娃的甜嗓,只觉得奇怪,便望了一眼。
“太子哥哥,君为轻,民为重是什么意思?”
当时,才六七岁的女孩,梳着双髻,仰着小脸,这么问坐在另一张书桌上旁的御祁泽。
“其实,我跟他并没有结仇。”御源澈轻轻叹了口气,世人以为他跟太子曾经结下过梁子,才会出手如此狠戾,毫不留情,其实不然,在十岁以前,他甚至跟太子很亲近。
但即便没有他,新皇登基之前,都少不了一场血战。
不过赢得那个人,是他而已。
御祁泽是个好人,但身在皇族,身在太子之位,本是不妥。
仁慈,只是其中一种治国法子。
太过仁慈,不见得能当一个万人敬仰后人称颂的好国君。
韶灵静默不语,御源澈说的虽然隐晦,但她已经能猜得到他的心结。其实皇子之间的那些争斗,都是随着年纪的增大而渐渐暴露无遗,他们在年少的时候,或许也曾勾肩搭背,一道骑马狩猎,感情好的宛若世间的兄弟手足。
“我会命人传口谕回阜城,收回赐婚圣旨,至于侯府是否收留她,这就看他的意思了。”御源澈说的轻描淡写,他只管负责他写下的圣旨,其余的闲杂事等,他不想管。
韶灵眼神一亮,唇边的笑意更深,她急忙再度压下螓首,给御源澈磕了个头。“多谢六爷,韶灵感激不尽。”
“接下来,该说说如何处置你了。”他不疾不徐地说,侧过俊脸,端起茶几上的茶杯。
“六爷若是气我隐瞒身世,活罪死罪我都不会摇头,只要六爷放过其他的人——”她心中巨石总算放下来,虽然无法回应风兰息的情意,但至少她为他脱了这桩婚事,往后,希望他也能过不再忍耐的生活,希望他的心,可以重获自由。
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至于纪茵茵,她已经得到了相应的惩罚。
“不必撇的这么干净,我早就知道了,要算窝藏罪的话,最好连我也一起算个人头。”一道冷沉的嗓音,随着破门而入的巨大声响,传到屋子内。
韶灵睁大眸子,脸色大变,急忙转身去看,慕容烨阴沉着脸,见她跪在地上,一把把她拉起,握的她手腕生生地疼。
“最好能算个连坐,株连九族就更好了。”慕容烨直直地盯着一动不动的御源澈,每一个字,都冷到了骨髓,他薄唇边的笑意亦是如此,嗜血而无情,看的人不寒而栗。
株连九族。
好狠的话。
要株连到皇帝跟太后的头上去吗?!御源澈扯唇一笑,抿了一口茶,气定神闲地说。“你还真想同穴而眠?”
韶灵的心陡然一跳,不顾慕容烨的坚持,再度朝着御源澈下跪,正色道。“我不答应,这只是七爷一个人的想法,我隐瞒了十年,没想过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七爷。他没有任何罪过,请六爷明察秋毫。”
“你还想一个人担着!”慕容烨低喝一声,生离已经让他痛苦了一阵子,难道他还要经历死别?!要是天子要治她死罪,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让她一个人去地狱!
韶灵缓慢的抬起头来,清澈的眸子映了泪光火,格外的闪亮。“我不让你死。”她的声音极轻,死白小脸显得坚决万分。
那样的神情,让一旁看着的御源澈,那一刹那,竟然也为之战栗。
一个死心塌地的女人。
他后宫十几个后妃,有没有人有朝一日会用这样的神情,说出这样感人肺腑的话?!
“你们一个个抢着要去死,我也是拦不住。不过,我何时说过要对你治罪?!”御源澈意味深长地笑,睨了一眼前的男女。他不能给忠良一个清白,只能试图保住忠良之后了。更何况,知道韶灵就是当年那个小女娃,他当真下不了杀心。既然她能够瞒住慕容烨十年,可见她多谨慎小心,而她也早已有了不同的身份,活的精彩自如,相信这辈子都会缄口不言,就当让这个秘密……彻底石沉大海吧。
韶灵微微一怔,呆跪坐在原地,而慕容烨依旧锁着俊眉,试图看清眼前的男人,虽然他脱下了一件龙袍,依旧不可不防。
“韶灵,这回我要在大漠待十天,上次说过的,若是我再微服出巡,你可要陪我玩个彻底。”御源澈敛去了笑意,这回说的认真,不容置疑。
“六爷,你说的都是真的吗?”韶灵喜出望外,也就松懈下来,由着慕容烨搀扶她起身。
“你说呢?”御源澈笑道,就算他成了“六爷”,他也不会信口开河。宫宏远已经死了,就当是他心存愧疚,而留下韶灵吧,看到她神采奕奕,明媚笑靥,他也不想让她成为一具毫无生机的死尸。
她虽然不怕死,但知道能活着,自然更高兴。她紧紧握住慕容烨的手,眼底的璀璨,那是惊喜的泪光积聚而成,慕容烨看着她如释重负的模样,也笑着点了点头。
“六爷,你真是个好人。”韶灵唇边有笑,说的话像是灌了蜜糖。
“溜须拍马的功夫,还有待改进。”御塬澈嗤之以鼻,若要论说恭维话的本事,韶灵火候欠佳,不过,一句区区好人,还是令他觉得心情不坏。
“至于你——”御源澈眼光一扫,说的意犹未尽。
“灵儿,你先回明月坊去,我有话要对他说。”慕容烨急忙把韶灵送出门去,不等她好奇追问,已然将门关上。
“她要我撤掉了风兰息的赐婚圣旨,你不生气?”御源澈相信以慕容烨的耳力,他及时赶到,必当也听到了他们前面几句交谈,他好整以暇地问,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
“在这件事上,我们没有任何争议。风兰息对她很好,做出了不少让步和妥协,这是我无法否认的。冲着这些,我也希望他能够安安稳稳地活着,别太多灾多难。”慕容烨的语气听似毫无所谓,不冷不热。
“看来你们破镜重圆了。”御源澈脸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
“那件事,你我都清楚,是因何而起。我没太多奢想,只要她愿意留在我身边,其他的,交给时间。”慕容烨面无表情,说话的嗓音之中,渐渐浮现出了很难隐藏的疲惫。或许他们的心里,都有愧疚,无法打破最后的隔阂,但他们更不愿失去对方。
“她能迈出这一步,也算是勇敢的女子了。”御源澈说着这一句,眼神渐渐幽深。
慕容烨静默不语,幸好这世上知道韶灵真实身份和太傅被杀原因的人只有这几个,否则,委身于杀父仇人的儿子,光光这一个罪名,压都压得死韶灵。
“朕想起,当年在朝中,有一个人跟太傅的关系颇为紧张。朕做个人情,把他名字给你,你用自己的人去查,看看他跟那件事有没有关联……若有,你大可说是他主使……”御源澈眼神一沉,面色凝重。
慕容烨一脸紧绷,并不曾被说服。“我不愿骗她,比起于心不安,我们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知道我不会离开她,而她也不会再推开我。”
最大的幕后主使,当然只会是张太后了,即便确认,也只是找到一个走狗,事情会有什么改变?!
而韶灵,根本无法跟张太后为敌,而御源澈也不会容忍自己的弟弟跟母后作对。
御源澈笑的极为诡谲深沉:“就算找到的只是当年一个帮凶,你不想骗她,你还能做别的事。”
慕容烨的黑眸之中,闪烁着凌厉的杀气:“帮她除掉一个杀父的仇人?”
御源澈笑着点头:“这样一来,也算是让她心里痛快些吧。”
的确。
慕容烨的冷笑,藏在唇角深处,轻缓至极地说。“这是个好主意,不过,好像是你更想除掉那个人吧……”天子要他除掉朝野之中的臣子,又可为韶灵报仇,一箭双雕,好计谋。
御源澈并不避讳,两人相视一笑,颇有些谈笑风生,很是投缘的意思。“对于一个无用的人,做做人情也是好的。告诉她,就当是一命抵一命,往后,跟着你好好过日子吧。”
“这样看来,你我还是有点相像的。”慕容烨说的极为隐晦,笑容映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之中,对着对面英俊年轻的男人说。
御源澈站起身来,走近两步:“出宫前,我已经说服了母后,不会考虑封你为王爷的事宜,若她往后还想见你的话,这个法子是绝不可行的。”
“这样一来,欠你两笔人情了。”慕容烨勾唇一笑,却看来并不温和。
“你想好怎么还就是了。京城各个臣子的情报,我等你稍后奉上——”御源澈越过他的身子,说的轻描淡写,但依旧不难窥探他的野心。一旦知晓了臣子的情报,主动权都掌握在他的手里,到时候,集中皇权,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