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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敏中大奇,问道:“这是为何缘故?”寇准道:“莫非官家自己内心有愧,觉得对不起聂平,之前他不也赦免了假聂保的死罪么?”潘阆道:“你觉得那是赦免么?将一个好端端的男子刺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罚去守城门,让千百人指点围观,宁可被处斩弃市,也好过受这份活罪。”
张咏道:“我也问起缘由,但官家说事关军国大事,非我等所能参与。”潘阆冷笑道:“终于扯上军国大事了。向兄,你快将咱们今日发现的大事告诉他们二位。”
向敏中便说了两名死亡刺客正是南唐郑王李从善的随从,以及后来种种惊人的发现,道:“如今这件事只有我们四个知道。我因担心劫走高琼的人有重大图谋,本待马上进宫将所有一切禀告官家,但潘兄觉得不妥,所以我想跟几位商议过后再决定。”
张咏和寇准面面相觑,不愿意相信博浪沙行刺事件背后的主谋竟是大宋,然而证据就在眼前,却又不得不信。
潘阆道:“我本就不赞成向兄揭明博浪沙,眼下官家又不准我们追查欧阳赞,更是不能再去禀告官家了。”向敏中道:“好,我同意潘兄之意,暂时不揭破此事。不过潘兄是认为欧阳赞也跟博浪沙有关么?”
潘阆道:“欧阳赞带着一大群人紧随在李稍车队的后面,你们认为是巧合么?”张咏道:“官家已经向我说明,李稍员外是受朝廷之命带商队掩护北汉使者,因为北汉畏惧契丹,在与大宋达成协议前,不想让媾和消息外泄。”
潘阆道:“官家这般安排决计没错,既高明又安全,当然咱们说这话要暂且忽略行刺一事。李稍并无可疑,这人是个精明至极的商人,不会多问任何分外之事,所以朝廷才会挑中他。再说欧阳赞的来历,眼下我们已经能肯定欧阳赞就是真正的聂保,是他暗中下毒杀了王彦升,但这对他应该只是意外事件,他原先并不知道会在小牛市集遇到仇人王彦升。”
张咏道:“这不可能。欧阳赞如果不是早有预谋,又临时上哪里去找乌头毒药?”潘阆道:“这就愈发证明欧阳赞有大图谋,行囊中早备有乌头毒药,为阻止我们追查,甚至不惜交出冒充自己身份的假凶手。”
张咏道:“我已经向官家再三强调欧阳赞有大图谋,但他只是不听。当时我差点就以为欧阳赞是朝廷的人,可一想也不对,他若是朝廷的人,又怎么会杀王彦升呢?”
潘阆道:“欧阳赞的身份不难推测,他应该是真正的北汉使者。试想他若不是先跟张咏缠斗,后来又因王彦升而受阻,他应该能与李稍前后脚到达博浪沙。”张咏道:“如果欧阳赞是真正的北汉使者,倒能解释官家为何不让我们再追查王彦升一案。可既然北汉想低调行事,大宋也因此出动李稍员外的商队作为掩护,他如何又要单独带一大队人马跟在后面呢?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向敏中道:“这确实是个疑点。不如我们再去樊楼,向李稍员外打听商队一路南下的情形。就算他不知道欧阳赞的身份,也该留意到车后有这么大一队人马。”潘阆道:“李稍太老道,不如由张咏直接去问他女儿李雪梅更好。”
寇准忽道:“我不赞成压住这件事。既然已经有证据证明刺客是大宋所派,我们应该当面向官家问个清楚。”潘阆道:“我跟向兄都不赞成这么做。张咏,你呢?”
张咏迟疑道:“我其实是赞成寇准的,不过这样就是二对二的局面。这件事太过重大,只要有一个人反对,我们便不能揭穿。所以,我还是站到你们这边的好。”寇准遂无话可说。
张咏独自来樊楼找到李雪梅,问起欧阳赞一行的情形。
李雪梅道:“张郎指的是那对爱下棋的夫妇么?我们在澶州<a id="fn5" href="#ft5"><sup>[5]</sup></a>遇到过他们,同行过一段,我们商队车多货多,所以他们很快领先我们,但一路关卡下来,我们又超过了他们许多。”
张咏心道:“啊,欧阳赞人马虽多,却是轻装简行,脚力当远远超过李稍一行,只是他们要接受沿途关卡检查,而李稍车队则有大宋地方官暗中接送,一路通行无阻,所以慢慢累积下来,他们反而落在后面许多。如此看来,这欧阳赞根本不是什么北汉使者。既然如此,官家为何又要全力庇护他呢?”他心中有事,不及与李雪梅多谈,便道谢告辞。
李雪梅问道:“张郎可有唐晓英的消息?”张咏住的是李稍的宅子,服侍的女使也是对方所派,料来难以瞒过,只得讪讪答道:“英娘为人所救,眼下正藏在我住处。”李雪梅也不惊异张咏为何窝藏开封府通缉的要犯,只点点头,道:“我改日再去看她。”
张咏大喜道:“多谢娘子。”李雪梅奇道:“多谢我做什么?”张咏笑道:“谢谢娘子不会去开封府告发我窝藏重犯。”
李雪梅叹道:“唐晓英也是为阿图所逼,阿图又是家父的小厮,论起来樊楼也有干系,有什么谢不谢的。”
出来樊楼时,正遇到欧阳赞的几名奴仆进来饮酒,那几人之前曾在小牛市集与张咏冲突交过手,相互认得。张咏见对方故意扭转头不理睬自己,心头有气,也不打招呼。忽无意中瞥见一人腰间各围着一根鲜红色腰带,衬着缠枝牡丹纹的金饰扣带,腰带上还挂着一根蹀躞带<a id="fn6" href="#ft6"><sup>[6]</sup></a>,上面挂着指小刀、火石、针筒等物件。愣得一愣,忙赶回汴阳坊,告知同伴道:“欧阳赞那一伙人是辽国契丹人。”
寇准道:“张大哥如此判断,是因为欧阳夫人是契丹人么?”张咏道:“不是因为这个。我刚才遇到欧阳赞的几名随从,内有一人围着徐吕皮腰带,是用回纥野马皮揉以卤砂制作而成,因野马难得,所以是契丹最上等的腰带。那人穿的靴子也是红虎皮靴子,当然不是红色老虎的皮,而是回纥的一种獐皮。在契丹,只有达官贵人才穿得起。而且他佩戴着蹀躞,这也是契丹男子的习惯。”
潘阆道:“我也曾经到过辽国,徐吕皮、红虎皮确实都是稀奇之物,大宋与契丹不通往来,所以中原更是罕见。如果这些人当真是契丹人,那么欧阳赞也早已投靠辽国,难道官家庇护他是因为这一点么?”
寇准道:“这怎么可能?官家即位之初,已放言称契丹是我朝大敌。大宋跟辽国虽无交战,不过是因为中间隔了北汉的缘故,北汉一灭,两国必然开战。”
张咏是个急性子,道:“我们何必在这儿猜来猜去,不如直接去问官家,看他是不是知道欧阳赞是契丹人?又为什么要庇护他?”
正说着,内侍行首王继恩赶来,告知四人道:“官家命我来告知几位,须得全力追查樊知古遇刺一案,不得再将心思用到别的案子上。”
潘阆忍不住道:“别的案子是指王彦升被契丹人杀死一案么?”王继恩吃了一惊,道:“你们都知道了?难怪官家说你们几个不容小觑。”
张咏道:“官家既已知道欧阳赞是杀死王彦升相公的真凶,又是辽国派来开封的奸细,为何还要庇护他?”王继恩沉吟片刻,道:“既然你们已经查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妨直言,欧阳赞不是辽国派来开封的奸细,而是来与大宋议和的使者。”
张咏道:“啊,北汉瞒着辽国与大宋媾和,辽国也同时派使者来议和,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王继恩道:“不仅你们意外,当欧阳赞主动表露身份时,官家以及知情的官员都吃了一惊。但无论如何,这是件好事。所以官家命你们不可以再追查欧阳赞,而是要查清樊知古遇刺的案子。”
潘阆冷冷道:“官家是想尽快听到樊知古遇刺跟南唐有关么?”王继恩愕然反问道:“难道不是南唐所为么?”
寇准正要如实回答,向敏中重重咳嗽一声,道:“我们已经查到是高琼的同伙下的手。如今高琼是解开案子的关键,只要追捕到他,一切都能水落石出。”王继恩道:“高琼一伙先后在我大宋境内刺杀北汉使者及南唐降臣,可谓穷凶极恶,官家准你们调动三衙禁军全力缉捕。”
向敏中道:“遵旨。请大官转告官家,我等定当尽力追查高琼下落。”王继恩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送走王继恩,寇准皱眉道:“如今咱们要去哪里找高琼?开封府、排岸司均已出尽全力搜索,却无任何踪迹。”向敏中道:“朝廷跟北汉、契丹同时媾和,更急需借口,好对南唐用兵。官家在意的不是高琼,而是那些劫走高琼的人,万一到用兵的关键时刻,南唐突然推出高琼来,将真相公布于众,那么之前朝廷的所有努力都付诸流水了。”
张咏道:“不仅如此,北汉知道刺客其实是宋人,也会迁怒大宋,和谈破裂不说,还要兵戎相见。所以我们不能让对方得逞,必须得抢在南唐前头救出高琼。”
潘阆道:“如果真的是南唐劫走高琼,为何对面的李从善到现在迟迟不见任何动静?反倒是咱们这边多了好些个鬼鬼祟祟的闲汉。”寇准道:“潘大哥是说有人在暗中监视我们?”潘阆道:“你不相信么?”
张咏自告奋勇地道:“我去翻上墙头看看。”片刻后又匆匆回来,道:“果真如此。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向敏中道:“不用去管这些人。张兄说得对,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高琼。他如今已经不仅是牵涉进行刺一案,而且事关几国邦交。”
潘阆道:“门外那些人大概也是想跟着我们找到高琼,好杀他灭口。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是要救他,好弄清一切真相,还是任凭他被杀死?”
众人一时无语,心中反复自问,到底该如何抉择。高琼不但不是一个坏人,而且是大宋的勇士,他仅仅是奉命行事,还在被捕后以惊人的意志抵挡住拷打,以完成自己的使命。而今他虽被人救走,面临的必然是更可怕的酷刑,那些人为了从他口中得到真相,定会穷尽一切手段。而真相会令大宋陷入危机,这一点,高琼清楚,张咏、向敏中几人都清楚。
那么,高琼人到底去了哪里?他还能活多久?
<a id="ft1" href="#fn1">[1]</a>池州:今安徽贵池。当时属南唐。
<a id="ft2" href="#fn2">[2]</a>刘继业后改名杨业,即为演义小说中杨令公原型,其妻折氏即佘太君原型,刘延朗即杨六郎杨延昭原型。
<a id="ft3" href="#fn3">[3]</a>宋代募军不问来历,重犯也可以免死参军。
<a id="ft4" href="#fn4">[4]</a>房州:今湖北房县,地处武当山。
<a id="ft5" href="#fn5">[5]</a>澶州:今河南濮阳附近。后来宋真宗即在此处与辽军谈和,签订了著名的屈辱性条约“澶渊之盟”。
<a id="ft6" href="#fn6">[6]</a>蹀躞(dié xiè):北方契丹男子流行佩戴在革带上的一种小带子,上面用来挂常用物件。蹀躞带上装饰的质料和数目的多少,代表主人身份的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