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蔚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程德玄道:“大王既然信任安习,不如由属下带人将他逮捕,以大王的名义送交到开封府审讯。”赵光义斥道:“糊涂!这不是愈发告诉世人安习是本王的人么?你亲自去告诉安习,让他赶快躲起来,若是被人搜到,本王也护不住他。”程德玄道:“遵命。”
等程德玄退出,高琼才道:“属下赶来晋王府时,张咏坚持前来,属下怕他冒犯大王,进府后下令扣押了他。”赵光义道:“怎么,张咏认为是本王指使安习贩卖妇女?”高琼迟疑了下,小心翼翼地道:“不是因为这个,是庞丽华这件事,张咏有所疑心,一定会当面质问大王。”
赵光义道:“本王不妨告诉你实话,自庞丽华进府后,本王一直待她极好。她却不识抬举,昨晚从汴阳坊回来后,竟然想偷偷带着小娥逃走。本王不能再留她在王府,免得她教坏了小娥,可她毕竟是小娥的母亲,又不能就此杀了她,所以交代人将她送去一个既能保她性命又让旁人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高琼心道:“不知道晋王为何如此看重刘娥这个小女孩,不惜大费干戈。难道当真如丽娘所言,晋王要娶她做晋王妃?可刘娥出身寒微,年纪又还这么小。况且晋王妃的人选素来由官家亲自决定,晋王自己并不能做主,官家已经下旨,预备聘故淄州刺史李处耘<a id="fn8" href="#ft8"><sup>[8]</sup></a>的次女为新晋王妃。”
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不过晋王心意一向高深难测,他也不敢过多揣测,只问道:“大王是交代安习去办这件事?”赵光义道:“不错,但至于鬼樊楼什么的本王可是毫不知情。你认为该如何向张咏当面解释这件事?”
高琼道:“张咏不过是个平民百姓,大王何等身份,何须向他解释?”赵光义道:“你下令绑他,不就是想要救他么?”高琼一时踌躇,不敢接话。
赵光义道:“那好,本王下令,你这就去杀了张咏,提他人头来见我。”高琼垂首道:“属下不敢奉命,请大王恕罪。”
赵光义道:“本王就知道你不肯动手。你预备如何救张咏?”高琼道:“属下有个法子——属下以前就认得庞丽华,她对属下也有些好感,这些张咏他们都知道,不如说是庞丽华求属下带她回蜀中老家,属下拒绝了她,所以她羞愤难当,独自出走晋王府,至于后来如何被人绑架,则不是我等所能知道。”
赵光义道:“嗯,原来你跟庞丽华是旧识,这倒确实是个好主意,那么你自己去向张咏等人解释清楚吧。本王还要去灵堂为过世的王妃守灵。”高琼道:“遵命。多谢大王开恩。”出院护送赵光义到灵堂,才赶来地牢,命人放出张咏,道:“抱歉了。”
张咏倒也不生气,道:“你是怕我直言触怒晋王,惹来杀身之祸,这我不怪你。但今晚的事情若真跟晋王有关,除非杀了我,不然我绝不甘休。”高琼道:“安习是晋王属下没错,可晋王绝不知情。”当下将晋王原话照猫画虎地告知,又将编造的自己拒绝了庞丽华的故事说了出来。
张咏不免愕然,道:“你是说丽娘是因为你拒绝她才自杀?”高琼道:“这我可不知道,不过……”
花丛后忽然闪出一名小女孩,正是刘娥,上前抱住高琼大腿,叫道:“叔叔,你怎么老不来看妈妈?妈妈天天念你的名字,天天流泪呢。”张咏问道:“你妈妈人呢?”刘娥道:“妈妈说要带我回蜀中,后来她就自己走了,今天一天都不见了。”
几名侍女追过来,一人上前抱住刘娥,告道:“小娘子可别再乱跑了。”刘娥甚是乖巧,一边招手,一边叫道:“叔叔改天来带我玩啊。”高琼道:“是。”
张咏心中再无疑虑,叹道:“丽娘投火这件事,还是由你亲自告诉英娘吧。”高琼沉默许久,才道:“好。正好也到了我该向英娘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二人出了晋王府,先来到开封府,高琼以晋王名义命当值官吏调发吏卒去追捕安习、宋行父子。再回到汴阳坊时,已经过了四更,向敏中等人均未歇息,唐晓英正为诸人更换茶水,见到高琼进来,转身便走。高琼微一迟疑,即追了过去。
张咏将事情经过告知诸人。潘阆连声道:“呀,你怎么能让高琼自己去跟英娘说?”张咏道:“他们之间有难解深仇,高琼早晚得过这一关。”
忽听得有拔刀出鞘之声,忙赶来后院查看究竟。但见人影映窗,唐晓英正挺刀向高琼刺去。刀径直入身体,高琼身子却只晃了两下,始终屹立不倒。
潘阆跺脚道:“这就是你想看到的,让英娘杀了高琼报父母之仇?”张咏不答,心道:“你看不出来么?高琼喜欢英娘,英娘却恨其入骨,与其让他受这种痛苦折磨,还不如让他死在喜欢的女人手里。”
潘阆正待抢进房中看高琼还有没有救,忽见唐晓英跪倒在高琼面前,连连磕头。高琼也并没有死,俯身扶起了她。
众人无不看得目瞪口呆。潘阆问道:“这两个人到底在搞什么鬼?怎么事情倒过来了,英娘反而要向高琼磕头?”向敏中道:“咱们还是走吧,他们的事,留给他们自己解决。”
回堂来等了一会儿,高琼捂着肩头默默出来,将桌案上的茶水一饮而尽,便往房间走去。张咏叫道:“喂,你不打算跟我们交代清楚么?”高琼摇摇头,道:“我只需要向英娘交代,不需要向你们几个交代。”言语中大有见外冷漠之意。
张咏向潘阆讨要了一些金创药,追进房丢给高琼,道:“虽说你伤势不重,最好还是敷好伤口再上床,可别弄污了我的床。”他虽极想知道高琼和唐晓英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料想逼问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只能就此闷闷睡下。
次日众人还未起床时,门前便有开封府的吏卒大声叫门。张咏先披衣赶出来,才发觉日头已上三竿,他们因昨夜睡得太晚,竟是睡过头了,忙问道:“差大哥有事么?”吏卒道:“昨晚禁军从马车中搜出一些妇女,程判官派小的来叫张郎去开封府认人。”张咏问道:“可有捕到安习等人?”吏卒道:“只在宋家捉到了老仵作宋科。”
张咏不免有些失望,先到房间依次叫醒众人,道:“大伙儿一块去吧。”
来到开封府大门时,忽见许多禁军朝前面不远处的都亭驿赶去,那里面正住着辽国和北汉使者。张咏立即意识到发生了大事,心中一沉,再也顾不得开封府近在眼前,拔脚朝驿馆赶去。余人不明所以,也一齐跟在后面。
来到都亭驿门前,却被禁军举刀挡住。高琼忙出示腰牌,问道:“出了什么事?”军士道:“驿馆的使者全部中了毒,正在等大夫来抢救。”张咏进来饭厅一看,果见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不少人,各个口吐白沫,欧阳赞、刘延郎均在其中,忙回头叫道:“潘阆!潘阆!”
潘阆道:“倒一盆热水来。”一旁驿卒早吓得傻了,动都不敢动,还是张咏自己奔去厨下,自灶台上的瓮缸中淘出一大桶热水提来。潘阆将身上的解毒药丸尽数倒入木桶中,道:“快给这些中毒的人一人喝上一碗,能暂时延缓毒性。”寇准几人便一齐动手,端着碗挨次去喂那些中毒的人。
潘阆又开了个方子,叫进来一名禁军军士,命他速去最近的药铺将所有的药全部买来。那军士略识几个字,见方子上的药极是奇怪,要么发热,要么催吐,要么利泄,全部是猛药,不由迟疑道:“这些药能行么?还是等宫里派御医来的好。”
潘阆两眼一翻,怒道:“等御医来,他们就是一堆死人了。使者就死在你眼皮下,你也得跟着殉葬。”军士心道:“说得有理,如果这群人吃了你的药最终还是死了,正好可以趁机推到你身上。”慌忙骑了马,奔去买药。
御街是东京最繁华的街道,都亭驿斜对面的大相国寺就有好几家药铺,一刻后军士就带了一大包回来。潘阆早命人在厨下生火烧水,当下将药材全部倒入锅中,灶下不断添火,水一开就派人盛入碗中喂中毒者服下。那些人被逼着喝了两碗热汤药后,忽觉得胸口发热,喉咙奇痒无比,再也忍不住,各自低头,朝地上吐了起来。饭厅一时腥臭弥漫,难闻无比。
潘阆捂住鼻子道:“好了,他们的毒性减轻了,暂时死不了,这下可以等御医来了。”
张咏见中毒者中并没有昨晚那受伤的韩官人,忙问过驿卒,赶来房中,果见他人躺在床上,虽昏迷未醒,却是呼吸均匀,伤势已大有好转。当即掩门退了出来。
寇准道:“看来是有人往食物中投了毒,到饭厅吃早饭的人全中了毒,只有韩官人人未清醒,逃过一劫。”
张咏转头问道:“向兄怀疑是他么?”向敏中点点头。寇准问道:“你们说的是谁?”
张、向二人均不回答,赶来驿厅问驿长道:“昨晚和今天早上可有什么可疑人来过?”驿长哭丧着脸,道:“官家曾经派人嘱咐过下吏,所以下吏这几日格外注意驿馆安全,命当值驿卒要记下每个进来驿馆的人。这里有名册。”
向敏中一眼留意到昨日一栏的末端有宋行的名字,忙问道:“宋行来这里做什么?”驿长道:“不过是闲来逛逛。浚仪县离驿馆不远,宋典狱无事时常常进来转转的。”
张咏道:“一定是宋行下的毒了。”不免十分懊悔,道:“我真是糊涂,先是得过程判官提示,随即亲眼见到安习命头领来找宋行议事,到晚上又知道了安习是晋王的人,早就该想到……”忽见向敏中朝自己连使眼色,这才意识到高琼尚在一旁,忙住了嘴。
寇准却已然会意过来,惊得张大了嘴巴,半晌才讪讪问道:“难道是晋王指使宋行下毒?”他公然将话挑明说了出来,众人尽皆呆住,张咏也不例外。
忽听得背后有人问道:“你说是晋王指使宋行下毒么?”惊然回头,却见殿前司指挥使皇甫继明和侍禁田重正双双领兵站在驿厅门口。
驿长蓦然大叫了一声,连声道:“下吏耳朵不好使了,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听见!”双手捂住耳朵,匆匆奔出门去。
<a id="ft1" href="#fn1">[1]</a>宋代一石约合66公斤,一石半合99公斤。
<a id="ft2" href="#fn2">[2]</a>张咏入仕后长期担任地方官,极擅长审案,判沈氏兄弟易宅一案为真实事迹,仅是其生平断过的无数奇案中的一桩小案而已。时人极佩服其才智,曾有人专门将他审案的判词(判决书的旧称)刊行。
<a id="ft3" href="#fn3">[3]</a>宋一驮等于一百斤。宋代实行茶叶专卖,由官府垄断经营,当时一驮茶值25—30贯钱,可易一匹马。
<a id="ft4" href="#fn4">[4]</a>此词实际上是北宋文豪苏轼根据一名幼年在后蜀宫中当宫女的老妪口述的故事和她记得的“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两句所填。
<a id="ft5" href="#fn5">[5]</a>赵光义第三子赵恒(后来的宋真宗)十四岁时便立志要娶到一名蜀女做侍妾,经常带着近侍微服到民间寻访,由此才遇见蜀中鼗鼓说书女刘娥(后来的宋真宗皇后),可见蜀女在当时名气之大。
<a id="ft6" href="#fn6">[6]</a>牙郎:商业交易的中间人。
<a id="ft7" href="#fn7">[7]</a>笺奏官:宋朝制度,后宫嫔妃可设置笺奏官,专门撰写对皇帝赏赐表示感谢的谢表以及重大节日献给皇帝的诗文等类。
<a id="ft8" href="#fn8">[8]</a>淄州:今山东淄博南。李处耘:原为云中党项大族折氏部将,后周时被荐入赵匡胤帐下,是发动陈桥兵变、支持赵匡胤当皇帝的关键人物,因“临机决事,谋无不中”,深得赵匡胤赏识。其人性情残暴,平定朗州(今湖南常德)兵乱时,李处耘下令挑选俘虏中身材肥胖者,宰杀后在城下分食,又将其余瘦弱俘虏刺面后放归,宣扬他的吃人事迹。朗州人心惊胆战,不战自溃。后与另一大将慕容延钊争权,失宠被贬为淄州刺史。死在任上后,赵匡胤非常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