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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人事上的安排也愈发证明这种猜测并非空穴来风。以往皇帝赵匡胤离京,均由开封尹赵光义担任东京留守,而此次赵匡胤指名要赵光义同行,任命宰相沈义伦为东京留守兼大内都部署,三司使王仁赡兼知开封府。这样,汴京的所有权力都将被移交到沈义伦手中。
沈义伦字顺宜,开封人。他几乎与赵普同时投入赵匡胤幕府,一直负责掌管财政,是赵匡胤最为倚重的心腹。宋朝建立,在以“佐命功”升迁的赵匡胤霸府幕僚中,他名列第四。开宝二年二月,赵匡胤御驾亲征北汉,以皇弟赵光义为东京留守,沈义伦为大内都部署、判留司三司事,负责皇宫安全和处理朝廷日常财政事务。由此可见赵匡胤对他的信任程度。宰相赵普因与赵光义争权失败后被罢相,时任枢密副使的沈义伦同日升为宰相,成为赵匡胤霸府幕僚中继赵普之后的第二个升任宰相。
皇帝一行浩浩荡荡,三月初九自东京出发,五日后到达洛阳,当场加封河南知府焦继勋为右武卫上将军、彰德节度使,又提出要就此留居洛阳,实际上已是明确表达迁都之意。
不料群臣争相反对,铁骑左右厢都指挥使李怀忠谏道:“汴京得运河漕运之利,有通往江南之便,每年从江淮运来百万斛米供给京师数十万军队。而且东京根基已固,不能动摇。”赵匡胤道:“东京城中所需物资全仗水路由外地运送,万一汴京被围,后果难以想象。”坚决不肯听从。
晋王赵光义也极言迁都不便。赵匡胤坚持道:“迁都洛阳,乃权宜之计,长久之计当定都长安。我将都城西迁,为据山河之险,裁汰冗兵,依周、汉故事,统治天下。”显然,皇帝迁都决心已下,群臣的谏阻都不能动摇。关键时候,赵光义上前磕头道:“形胜固难凭,在德不在险。”
“在德不在险”一语出自《史记》,是战国时著名军事家吴起的重要观点。当时魏武侯携吴起一起乘船渡河。行至中流,魏武侯指着两岸的险峻山峰感叹道:“如此坚固美好的山河,正是魏国得以巩固的根本啊。”吴起立即回答道:“国家政权巩固与否,其根本在于施德政而不在于天险屏障。古代三苗王国左有洞庭、右有彭蠡,但因国王不修德义,被夏禹所灭;夏桀都城左有河济,右有泰华,南有伊阙,北有羊肠,可谓固若金汤,但由于他施行暴政,被商汤所取代;殷纣王所居的国都左有孟门,右有太行,北有常山,南有大河<a id="fn8" href="#ft8"><sup>[8]</sup></a>,但因为他为政残暴,被周武王所杀。由此观之,地形有利难以成为国家的保障,要巩固政权,靠的是施行仁德,而不是依仗地形、关城,险要在德不在险。如果您不施德政,船上的所有人都会成为您的敌人。”魏武侯听了吴起的这番话,十分感慨。
赵光义这句话掷地有声,背后蕴含着极大的深意。赵匡胤听了默然不答,只挥手命群臣退下。
洛阳那边皇帝忙着拜谒陵墓<a id="fn9" href="#ft9"><sup>[9]</sup></a>、合祭天地、讨论迁都,东京的流言蜚语也逐渐多了起来。但即使是皇帝将立皇次子赵德芳为太子的传闻,还是比不上樊楼人去楼空更吸引人眼珠。某一日,樊楼的主人李稍平地消失,同时不见的还有管账的李群等许多关键人物,以及大批现银等。另一半主人孙赐,也就是晋王侍妾孙敏的父亲,事先完全不知情,又乏经营应变之才,登时导致樊楼陷入瘫痪。大批酒客的不满造成了轰动全城的效应,东京留守沈义伦不得不亲自调查此案。事情很快明了,有人匿名往开封府投书告发李稍是契丹奸细,京师士民这才恍然大悟。
樊楼事件甚至惊动了远在洛阳的皇帝,促使赵匡胤提早踏上了返回开封的路程,迁都之议由此搁置下来。
最惊诧之人当属张咏,他听说李稍竟是当今辽国皇帝的亲叔叔后,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这才明白为何李雪梅之前提到要去望海楼,原来她就是望海楼主人耶律倍的孙女。而她失踪后不见李稍着急,想来这位契丹公主已经回去了辽国。心知二人从此天涯万里,再无相见之日,不免更加怅惘不已。
他长久地徜徉在汴河边上,以排遣胸中郁积。杏花吹尽,薄暮东风。河水微澜,望眼凄迷。时地依然,斯人已杳。搔首兴叹,壮年离拆。情怀又被这水纹轻易撩拨了起来。
这一日,赶来汴京参加符彦卿葬礼的寇准又因母丧须得赶回大名府,张咏送他离去后,便约了向敏中、潘阆一道来鸡儿巷拜访蔡奴。并非他对这位汴京第一名妓有什么非分之想,他念念不忘的无非是那本在大相国寺失之交臂的《春秋繁露》,总想借来阅读,可他与那翰林院供奉袁庆不过一面之交,且是因争书而起,不好贸然登门,便想到了请蔡奴出面借书的法子。
事情当真是再巧不过,袁庆正在蔡奴住处,坐在花架下,一边饮茶,一边听蔡奴抚琴。舒缓的旋律,动情的音符,徜徉得使人酥软。正逍遥之时,袁庆见到女使领人进来,随意一瞥,立时瞪大了眼睛。
张咏笑道:“袁供奉何必如此惊讶?张某不过是……”忽然意识到袁庆望的不是自己,而是身边的潘阆,不觉一愣,问道:“小潘认得袁供奉么?”潘阆摇头道:“不认得。”
袁庆站起身来,道:“你……你不是几年前为了追求蔡家娘子,在樊楼付下在座所有酒客酒钱的沈偕?”潘阆道:“什么?”袁庆道:“我记得你!我当日也在樊楼,对你印象极深,后来还根据记忆画了一幅《沈君与蔡奴》。”
蔡奴惊道:“这件事,怎么从未听官人说过?”袁庆道:“不足提,不足道。沈君,你当日豪气盖天,可是镇住了所有人。”潘阆笑道:“我姓潘,不姓沈,官人怕是认错人了。”
袁庆诧异道:“你不是沈君?蔡娘,你来看他是不是当年那位江南富豪沈偕?”蔡奴笑道:“潘郎是跟当年的沈君有几分相像。”袁庆摇头道:“不是像,简直就是同一个人。不信我回家取那幅画来给你们瞧。”蔡奴劝道:“官人何必较真,不过是两个长得像的人而已。”
张咏却道:“就该较真,我倒真想看看那位沈君跟小潘有多像。袁供奉,我陪你一道回去取画如何?”无非是要利用这个机会跟对方大套近乎,能进到袁家的藏书楼瞧上一瞧。袁庆很有几分呆子气,闻言忙道:“好。我家就在附近。”
蔡奴忙道:“何不一起去?奴家可以冒充是张郎的女伴,府上眷属也不会起疑。”潘阆道:“这样最好,我也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那幅画呢。”袁庆道:“好。”
五人便一道往袁宅而来。袁庆抱着一包自书铺淘的旧书,走得最慢。张咏见状忙道:“我来帮手。”不由分说,便去拉扯包袱。袁庆也是个爱书如命的人,明知道张咏是好意,但还是不放心自己的书在旁人手中,忙往回缩。那包袱本系得松垮,被两个大男人一夺,顿时散开,落出几本书来,夹杂着一包盐。
一旁有路人瞧见,立即飞奔赶去告知离得最近的巡铺卒。宋代盐跟茶一样,均是官方垄断经营物资,朝廷严禁贩卖私盐,凡捉住或告发贩盐一斤以上者都有重赏。
巡铺卒闻声而来,掂量那个盐大约有一斤来重,登时虎下脸,问道:“这包袱是谁的?”袁庆道:“包袱是我的,不过这盐不是我的。”
告状的路人道:“盐分明是从包袱中掉出来的。”袁庆道:“我是翰林院的袁供奉,怎么会贩卖私盐?”巡铺卒不屑地道:“晋王的手下还贩卖妇女呢,供奉官人贩卖私盐算什么。走吧,有话到开封府再说,官人别令小的为难。”又问了张咏、潘阆几人的名字、住处,这才不由分说地将袁庆连人带盐一并带走。
袁庆道:“我的书……”张咏道:“放心,书我先替供奉收好。”
向敏中摇了摇头,转身问道:“娘子为何要这么做?”蔡奴道:“什么?”向敏中道:“娘子为何要用盐嫁祸袁供奉?”蔡奴道:“奴家不明白向郎的意思。”
向敏中道:“袁供奉是爱书之人,买书后一本一本地对齐码好,再将包袱系上。”一边说着,一边示范,将张咏手中的包袱系上。又道,“你们发现蹊跷了么?”张咏道:“没有。少卖关子,快说!”
向敏中道:“你们看,我习惯用右手,所以书页一面的结是向前的,书背一面是向后的。而刚才书掉出来的时候,我留意到包袱的书页向后,书背一面向前,正好相反。”
蔡奴道:“奴家还是不明白。”张咏道:“我明白了。袁庆适才一直右手抱书,他也是习惯用右手之人,他系的包袱的结的方向定然跟向兄一样。之所以有所不同,是因为有个习惯用左手的人偷偷打开过。蔡家娘子,你当日在樊楼到我们阁子来敬酒时,我就发现你是左撇子。”
蔡奴强笑道:“何以见得奴家是左撇子就一定是我?说不定是那个卖书的人系的包袱。”张咏道:“你不懂,袁供奉是爱书之人,是绝对不会多让旁人碰一下他的书的。而且,袁供奉的包袱原本放在房中,是你取出来交给他的。”又问道:“老向,你既早发现了破绽,为何适才不对巡铺卒说清楚?”向敏中道:“因为这件事跟潘阆有关。”
蔡奴忙道:“是奴家做的,你们别怪到潘郎头上。”潘阆叹了口气,道:“他是世间第一聪明人,瞒不过他的。蔡娘,你先回去。”目送蔡奴走远,才道:“咱们也走吧,回兴国坊再说。”
进来堂中坐下,潘阆沉默许久,才问道:“老向是怎么怀疑到我的?”向敏中道:“袁供奉是蔡奴的恩客,袁家又是极其有钱,奉承还来不及,她忽然用私盐嫁祸给他,令他被官府捕去,必有缘由。我猜多半跟他要带我们去看的《沈君与蔡奴》一画有关。潘阆,你不愿意我和张咏见到那张画,你就是画中的沈君,对么?”
张咏大是惊奇,道:“呀,小潘竟然曾有千金买酒的豪阔经历!”蓦然想到什么,道:“可当初我们在樊楼,蔡奴进来敬酒,你如何又装作不认识她?还有蔡奴,为何也装作不认识小潘?”
当晚樊楼饮酒,蔡奴第一次进来十二号阁子时,称呼张咏、寇准、潘阆为“三位官人”。但她离开时,潘阆有话问她,她又叫他“郎君”,可见她知道潘阆不是官吏,她不认识张咏、寇准,却是认识潘阆,而佯作不识,肯定别有玄机。
向敏中道:“小潘,你我相交已久,我早发现你其实是个极精细的人,当日全亏你发现了南唐郑王随从身上的破绽。你能发现一些旁人观察不及的细微之处,樊楼命案当晚却偏偏将见到孟玄珏站在王全斌阁子前的事‘忘记’了,一直等到后来再说,这显然是刻意为之。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一点。今日袁供奉这事暴露了你和蔡奴原本认识,一些蹊跷之事才能迎刃而解。当晚王全斌上吊后,你就是那个去搬动他尸首的人,对么?”潘阆道:“不错,的确是我。”
原来潘阆几年前曾冒充江南富豪,到汴京一掷千金,将蔡奴一手捧为第一名妓。西楼命案当晚,他与张咏、寇准一道来到樊楼饮酒,在王全斌闹事时已经看见了站在阁门处的蔡奴,只佯作不识。蔡奴当时凝神观望楼廊中相斗,可也听到了背后有动静,她虽是女子,可历事极多,竟然强忍着没有回头。但回来发现桌案上有衣袖拂拭过的痕迹,地上也有些许粉尘,当即隐约猜到是有人往酒中投了毒。她也不说破,假称肚子疼,先赶来十二号阁子,预备找机会将经过告诉潘阆。潘阆假意追出去后,二人在楼廊密密交谈,潘阆听说有人要对王全斌不利,便让蔡奴假意到各阁子敬酒,以制造不在场的证明。他后来称方便出来时,便是要去六号阁子看王全斌的情形,结果正好看到王全斌正在往屋梁上甩绳打结,预备上吊。又听到隔壁四号阁子有人要出来,慌忙奔到楼梯口,不久见到孟玄珏站在六号阁子前愣住,他还特意叫过酒厮丁大,指明楼廊有人。等到孟玄珏回去自己的阁子,他便重新进来六号阁子,踩上脚凳,抱住王全斌尸首往上抬了一下,再将凳子上的脚印抹去,安然回到十二号阁子,假意告知众人他在厕所中听到有人悄声议论说皇二子赵德芳在三号阁子中,其实楼廊闹事时蔡奴认出了赵德芳,又悄悄告诉了他。
向敏中道:“除了蔡奴已觉察到呆子自窗子进来下毒这一点外,其余都可以推测到。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搬动尸首,无非是想造成他杀假象,可有嫌疑的李继迁、折御卿跟你都没有恩怨。”潘阆道:“我确实跟他们二人都没有恩怨,我本身的意图也并非要嫁祸给他二人,不过是有意令事情复杂,让官府头疼而已。”
张咏呆得一呆,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潘阆摇摇头,道:“你们不会明白的。”
向敏中道:“你花重金捧红蔡奴,也是计划中的一步。第一名妓身价不菲,能接触到大批达官贵人,她便成为你在京师重要的眼线。还有那飞鹰海东青,也是你千辛万苦找来,作为接近符彦卿相公的进阶。你刻意安排这些,当然有重大图谋。”潘阆道:“蔡奴确实是我的精心安排,可海东青却是我诚心诚意为符相公寻的寿礼。不怕告诉你们知道,我本姓柴,论辈分,符相公可以称得上是我的祖父。”
向敏中虽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吃了一惊。张咏嚷道:“原来你……你就是陈桥兵变当日失踪的柴熙让,后周世宗的第五子。”潘阆也不置是否,只默然不语。
张咏道:“你做那些事,就是为了报仇么?”潘阆道:“几年前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确实有复仇之心,所以一手安排了蔡奴事件,让她利用美色来打探朝廷动向。我兄长柴宗训被害死房州后,我决意来到京师,为寻好鹰耽误了时日,正好赶上跟寇准一道。然而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除了挪了一下王全斌的尸首,我并没有做什么真正的坏事。甚至在跟契丹人的几番争斗中,我还站在了大宋一方,毕竟赵氏也不算什么昏君。若我贸然害死了他,天下重新大乱,又有多少百姓要受苦。”张咏道:“你能这么想最好。”
潘阆道:“你们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打算如何做?”张咏叹口气道:“还能怎么做?当然是什么也没有听见。”
向敏中道:“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符彦卿相公之死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潘阆道:“也可以说有关系。符相公知道我的身份,也曾带我见过符太后。当时符太后刚刚经受丧子之痛,病得很重,有些疯疯癫癫,完全认不出人来了,符相公这样做也只是想安慰她。但不知怎的,她见了我忽然盯着我不放,人也清醒了许多。符相公怕惹出祸事,便命我出去,从此不准我再进符府。当日符府来人召我,我还暗觉奇怪,去了才知道是符太后要见我,她人已经完全好了,居然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不久后,符相公赶进来,斥责符太后不该这么做,父女二人起了争执,符太后伸手一推,符相公脚下一滑,额头正好撞在香炉上……”
向敏中心道:“原来是符太后失手弑父。”只是有些奇怪潘阆为何称亲生母亲为“符太后”,见他眼泪流出,极见悲伤,不便再多说什么,只问道:“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潘阆道:“不知道。不过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当然是要先搬离这里,以免将来连累你们。”
忽有人在门外叫道:“潘大夫在么?小的是晋王府的,府上眷属得了急病,请潘郎去看看。”潘阆应了一声,提了药箱出去。向敏中和张咏相对无言,就此散去。
次日一早,开封府司寇参军<a id="fn10" href="#ft10"><sup>[10]</sup></a>王嗣宗率人来拍门。这王嗣宗正是前汴阳坊正王仓之侄,去年参加乙亥科科考,为当届状元,只是他这个状元并非会试第一名,而是殿试状元,且得到的很有些不雅。
按照惯例,举子会试合格后,还要参加皇帝亲自在讲武殿<a id="fn11" href="#ft11"><sup>[11]</sup></a>主持的殿试。殿试也不是以文章优劣论高下,而是考三题,以先交卷而又无大的差错者为状元。正好王嗣宗和赵昌言同时交卷,二人各不相让,谁当状元便成为了难题。赵匡胤便叫来二人,道:“你们都说自己先交卷,都应该当状元,但状元只能有一个。看来你们的文才不相上下,但不知武艺谁优谁劣。这样吧,你们就在此打一架,哪个赢了,哪个就当状元。”
王嗣宗和赵昌言便当着皇帝的面大打出手。王嗣宗与赵昌言同是汾州人,知道对方是个秃子,在搏斗时总朝他脑袋打去,最终将其幞头打落,露出一颗光溜溜的秃子脑袋。赵昌言当众出丑,羞愤难言,最终败下阵来。王嗣宗由此轻松取得状元之位,但也在京师传为笑柄,尤其他参考前曾向知贡举王祐行卷一事被揭露后,更为士大夫所不耻。<a id="fn12" href="#ft12"><sup>[12]</sup></a>
王嗣宗中状元后,本该外放为官,但机缘巧合下得以补授开封府司寇参军,可谓十分幸运了。他倒也知恩图报,走马上任时正逢判官姚恕被贬,遂以证据不足为由,将王祐之子王旦倾心相恋的前刑吏刘昌之女刘念从牢里取保释放了出来。传说姚恕得罪晋王失宠与前任宰相赵普有关,他被罢判官后奉命出京治理黄河,不久因治河不力被杀,尸体抛入黄河,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张咏来开门时,见王嗣宗身后尽是全副武装的吏卒,还有手持弓弩的捕盗弓手,不由得一愣,问道:“参军是来捕人么?”王嗣宗道:“不错。昨晚翰林院供奉袁庆家发生命案和失火案,袁供奉临死前向家人指认是潘阆所为。”张咏道:“什么?袁供奉不是因为私盐被逮去开封府了么?”
王嗣宗道:“昨日袁供奉确实被逮来了开封府,后来知府王仁赡相公听说究竟,道:‘袁供奉家资富饶,仅家中藏书楼的书画珍品便可抵百万钱,如何会贩卖一包私盐?’下令释放。谁料到袁供奉晚上回家后也不理睬家人,直奔藏书楼,正见到藏书楼火起,一名黑衣人从楼里出来,见到袁供奉,上前便是一刀。等家人赶来,黑衣男子已不知去向,只见到袁供奉倒在血泊中,以及瘫倒一旁起不来身的老仆人。袁供奉临死前不断叫着‘潘郎’,今日一早袁家人到开封府报案,当值的官吏记得昨日巡铺卒押袁供奉来开封府领赏时,报上的证人名字中有张兄和潘阆的名字,我才由此寻来。”
张咏道:“原来如此。不过潘阆昨日自从晋王府回来后就一直饮酒不停,直到喝得烂醉如泥,还是我扶他进房睡下,至今未醒,如何半夜潜出去放火杀人?”
王嗣宗道:“我自是信得过张兄的话,不过还是查验一下为好。”带人闯进房中,果见潘阆浑身酒气,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上前推了一下也不醒。
王嗣宗道:“这可奇了。既是跟潘阆无关,袁供奉为何死前不断念他的名字?”
张咏忙问道:“袁家的藏书楼怎样了?”王嗣宗道:“书画之类最惧火苗,当然是烧了个精光,可惜!幸运的是,袁氏藏书楼单独建在一处,与房舍住处并不相连,才没有引发更大的灾难。张兄,这案子是我上任以来接手的第一件命案,务请你和向兄多帮忙。昨日巡铺卒报了你、向兄和潘阆的名字列作证人,那么袁供奉因携带私盐被逮时,你三人都在现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咏已经大致猜到了究竟,迟疑了一下,道:“我们三人是在名妓蔡奴那里遇到袁供奉,后来一道出来,预备去袁家看书赏画,半路他包袱里掉出了私盐,我们也很吃惊。至于潘阆,不瞒参军,我昨夜一直未睡,只在堂中翻书,我敢以个人名义担保潘阆昨夜没有出去放火杀人。参军何不去鸡儿巷问问那蔡奴?”
王嗣宗道:“蔡奴么,昨晚王仁赡相公府上有宴会,特别邀请了她侍酒,我也在场,亲眼所见,怕是她现在人还在王相公府上未起身。”
张咏原以为是蔡奴连夜去袁氏藏书楼放火,意在毁掉那幅《沈君与蔡奴》,以保护潘阆,然而她既在王仁赡府上佐宴陪酒,以她的声名地位,当然是寸步难离,又怎能溜出去放火杀人?但这起先纵火后杀人的事件绝非偶然,一定跟潘阆有关,说不定是什么后周遗臣为了保护他而下的手。他跟袁庆只见过两面,并无交情,可一想到那本《春秋繁露》以及满楼未见的珍籍善本,不免十分心痛。
王嗣宗知道张咏爱书,多少猜到他心意,叹道:“我跟张兄一样,为那些书痛心不已。张兄,你虽能证明潘阆没有杀人,但有死者亲口指证他,他就是首要嫌疑人,我还是要带他回去,让当晚在场的老仆辨认。”张咏道:“是,参军尽管秉公办事即是。”
王嗣宗便命人扶了潘阆出来,正遇到一名黑衣带刀武士,傲然道:“我是晋王府的侍卫,奉命来请潘大夫到府上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