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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把切成了丁儿的苹果用牙签扎着喂给我,我一会儿就吃了一小盘。
李叔把带过来一些营养品还有水果啥的收进柜子里,然后拿出了片子看了看。
“听李子说了,你要学艺术?”
“啊?啊,是的,我要学美术。”我愣怔了一下,没想到李叔会问我话。
“既然有目标了,就好好干。高考是不看你之前过程的,只要你最后的结果。就算之前你啥都不会,只要把劲儿攒到最后一场,考好了就成了。”
李叔总是不怒自威,还张口不离教育的,我觉得这就是职业病。听完想了想,又觉着这是在鼓励我啊。
我忙不迭地答应,李叔点了点头,坐到一边和我爸唠嗑去了。
李子又喂了我两块儿苹果,然后收了盘子,问我:“还喝水不喝?”
我摇摇头,结果李子竟然无视我背过身儿倒水去了。
他在水里插了根吸管递给我:“光吃苹果是不行的,水还是要喝的。”
“今儿个还疼么?”
“比昨天强多了。但是我无聊啊!无聊啊!无聊的要死了……啊啊啊……”
“行了,别哼唧了,一会儿画画儿给你看。”
“现在几点了?”
“七点半。咋了?”
“你不回学校啊。”
“不回。”
“哦。……诶!不回啊?!为啥?”
“班主任特批我不用上早晚自习,让我来看着你。”
“瞎扯。老班会这么多事儿?肯定是你跟班主任请假了吧。”
“知道你还问。”
“……我这不是确认一下情况嘛!”
“你也别太兴奋,情绪波动太大不适合养病。”
“我在你眼里就这点出息?你看我像是那种容易激动的人吗?”
“……你可以先合一下你笑炸了的嘴。”
李叔和我爸嘟嘟噜噜地也不知道都说了啥,说着说着还说到门外去了。进来的时候,很罕见的,李叔一身烟味儿。
“那我就先回去了……”李叔看了李子一眼,李子低着头在看书,听见这话也没抬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李叔没再说什么,摆摆手走了。
“李子,你这样儿李叔同意吗?”
“同意。”
“……他会不会怪我耽误你?”
“不会。”李子抬头笑了一下,“要怪早怪了。”
“李子你今天晚上躺哪儿睡?”
我爸一听,拍了下脑门儿:“哎哟,我都忘了,今儿下午下班时候还说要把咱家那个折叠床带过来……看我这记性!平宇你现在这看着他啊,我回去把床带过来。”
李子答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看书。
这就让我很不满意了,你不来就算了,但是你来了吧但是不陪我玩儿,就很不好了。
“李子啊……”
“嗯?”
“你看的啥书给我念念呗!”
“会吵到别人的。”
旁边床上老大爷笑了:“哈哈哈!没事儿没事儿,小伙子,你念吧,声音大点儿我也解解闷儿。年轻人这样闷在床上,不怪他待不住。就我这糟老头子,也闲得发慌!”
李子听了,也没再说什么,低着头翻了几页,开始念。
“……Stephenisanidealchildofaristocraticparents-afencer,ahorseriderandakeenscholar.Stephengrowstobeawarhero,abestsellingwriterandaloyal,protectivelover.ButStephenisawoman……”
我听得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李子念了啥,只觉得李子高高低低的语调和平平翘翘的发音很好听。
我闭上了眼睛,只当是在听歌,听了一会儿想起来,从小到大,我还真就没咋听过李子唱歌,啥时候让他唱歌我听听……这英文还真就是听不懂,也不知道那边儿老大爷听着啥感觉……下次让得李子找本带汉字儿的书念念……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等我被尿憋醒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了,旁边的老大爷轻轻打着呼,病房里没有其他一点儿动静。我眼珠子转了一圈儿,没看见周围有人,估摸着李子应该也躺下睡了。
我用右胳膊肘撑着床,试图把自己弄起来,还没支起半拉身子,右肩膀一痉挛,我又摔了回去,疼得我倒吸凉气。
我咬着牙直挺挺的躺着一动不敢动,努力平复刚才扯到伤口的剧痛。然后我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小凡?你干啥呢?”
“我想上厕所。”
“刚才你自己起来了?碰着哪儿没有?”
“……没碰着,就是有点疼……”
“要紧不?用不用叫医生?”
“让我躺一会儿……”
“你躺好别动啊。我出去一下。”
我又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然后是开关门的声音。不一会儿,李子回来了。
“好点没?”
“好点儿了。”
“还上厕所吗?”
“上。”
李子把床摇起来,把我扶到了旁边的坐厕椅上。
“诶,不行啊,你得先把我弄到轮椅上去。”
“你就在这上吧,我给你拿了个尿盆接着呢。”说完就上手开始扒我裤子。
我赶紧用剩下的一只手去拽,还没拽住裤腰,裤子已经被扒下来了,晚上温度低,凉凉的一刺激,我竟然不受大脑控制的已经尿出来了。
没一点儿人声儿的大晚上,就听见我放水的哗哗啦啦声。
我难得想起来一个成语:羞愤欲绝啊!
得亏是晚上,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楚。
“你害臊啥呢!又不是没见过,小时候咱俩光着皮肤在一张床上睡得少么?”
“……你能不能等我尿完再说话,你这样让我很尴尬啊……”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压低了的嗓音轻轻地撩拨在我心上,我满脑子都是李子嘴角弯弯的模样。
我觉得这段日子是我人生中最闲暇的时刻没有之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天天跟个大少爷一样被人伺候着,啥都不用干,听听歌,看看书,赏赏风景。
白天我爸我妈轮着守着我,晚上就李子在。我爸老担心李子跑得慌,来来回回太折腾,想让他回学校去。李子振振有词的拒绝了:“叔,我在这待着可比在学校自在多了。不用上早晚自习,我睡觉都比平时多俩钟头呢!您就甭赶我走了!”
我爸听了没啥再说的,就是每天亲自操刀做早晚饭,给李子我俩送来。
然而我爸给李子我俩的菜并不是一锅菜。区别就是,李子那份有肉,我没有。我也知道现在不能吃油腻的刺激的,但是眼不见心不烦啊,老有一盘肉摆跟前儿让我看着别人吃,太折磨了
这样儿送了两天,李子跟我爸说:“叔,下次您甭麻烦了,做一锅菜吧,我整天也不咋活动,吃太多肉不好。”
我爸听了一愣,瞟了我一眼,我一脸无辜。
“那成吧,等我回家研究点新花样给你们做着吃。”
知我者,李子也。
听李子念书成了睡前的必修课,李子念书能有效缓解失眠和身体疼痛等身体不良状态,简直神了。
其余时间,我就和旁边老大爷聊聊天,然后看李子画画儿。李子画水彩已经有点意思了,比原来的平铺色块好看多了。
原来对画画儿一窍不通,学了之后再看李子画画,不得不再次感叹李子是个天才。全靠看书自学,能这么快的画到色彩。
李子还经常画素描,他画得时候也会和我讨论,哪里画得好,哪里画得不好。李子的结构素描很溜,不管啥样儿不规则的形体,他都能分解成几何体,然后极其准确的起型。
可能是在医院闷得久了,我现在也能一动不动的看李子画几个钟头的画。
李子握笔很灵巧,铅笔就跟他手指头一样,画出来的线条恰到好处。
窗户开着一条缝,吹进来的小风凉凉的,不时晃着李子额头前面的头发。李子挺直着脊背,手腕灵活地摆动,空无一物的纸上,很快得,变戏法儿一样得,就出现了一条条或深或浅的线,勾勒在一起,绘成一副完整而标致的图。
李子的目光不断在纸和物之间逡巡,我能感觉到他凉凉的眼光上面掠过。李子的线条细腻并且整齐,不一会儿就打出了明暗,让平面上多了立体的视觉感。
我看着李子因专注而面无表情的脸,想起他平日里无数次的笑颜,我觉得,如果我是那张白纸,李子就是画师。如果缺了李子,我就注定只能是画纸,而不是画。
周末返里的时候,李子也不回家,整天整天的待在医院里。
病房俨然成为了李子的画室,李子的色彩画得越来越好,不再光是临摹,也开始写生了。
期间李叔李姨来过一次,天宁还在老家,没有跟来。
不同于我家,李子和父母的关系一直很微妙。我一直难以插足于李子和李叔李姨之间,也不是很能理解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但是每次看到李子和他爸妈相处,我感到的不是血浓于水的亲情,而是君贵于臣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