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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某种地理环境具有的优势,会使当地人无须充分发展自身的人力资本。例如,热带地区一年四季都能长出作物,生活在热带的人就不会产生时间的紧迫感,也就不会养成节俭的自律习惯;而这些习惯对于生活在较差气候环境下的人是不可或缺的,人们必须在春天土地解冻后就立刻开始耕地,因为温带地区适宜作物生长的时间有限,人们要想在漫长的冬季养活自己,就必须抓紧劳作。在现代交通工具出现以前的几千年间,这一点尤为重要,那时还没有经济可行的方式能够从世界各地运输大量的食物。
人力资本也常常被用来解释如下事实,许多最贫穷的社群位于热带地区,而众多最繁荣的国度则处于温带地区。然而,许多温带地区的人移居到热带地区后,通常也会取得比原住民更大的成功,如中国人在马来西亚,黎巴嫩人在西非。这与其他情况一样,特定的地理环境会同时产生直接和间接的影响——既提供客观的机会,又促进或限制把握这些机会的人力资本的发展。
为了活过冬季而不得不储存食物,意味着几个世纪以来,储存这一根深蒂固的习惯,对于生存在温带地区的人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在热带地区,并没有这样迫切的需求去形成这些习惯。此外,在温带气候条件下储存粮食或土豆以备冬天食用所需的技能,比在热带气候条件下储存香蕉、菠萝或其他热带食物所需的技能更高。<a id="note4" name="1128982" href="#footnote4">④</a>人力资本不仅包括信息,还包括习惯,而在某些地理环境中生存必须具备的习惯,与在其他地理环境中需要的习惯是完全不同的。
同样,征收物质资本对于征收者来说,也无法带来任何重大或持久的助益——无论是第三世界国家政府没收(“国有化”)外国投资,或城市暴徒抢劫社区商店。他们无法征收创造实物的人力资本。无论官吏或暴民的抢夺给人们带来了多么严重的损失,实物的使用寿命是有限的。若没有能够创造替代品的人力资本,强盗在未来并不会比被抢劫者过得好。
与许多其他事物一样,丰富的自然资源具有正反两方面的影响。泰国谚语“米在地里,鱼在水”表达了对丰饶自然的信心,而对于挣扎求生的中国南方居民而言,这种心态是无法想象的,那里的地理环境完全不同,数百年来时有饥荒,严重威胁当地人的生存,于是生活在中国南方的人不得不节俭、勤劳和机智。当中国南方人迁居到泰国、马来西亚或美国等更宜居的地理环境中后,这些品质——也即这些<strong>习惯</strong>,这种人力资本——使他们兴旺发达,即使当初的移民非常贫穷,后来都比相同环境中的当地人更成功。
不同之处在于,工业化的西欧国家在战争开始之前,就已经发展出了能够建立现代工业社会的人力资本,但是第三世界国家还没有开发出相应的人力资本,没有这种人力资本,外国援助捐赠的物质资本通常并无用武之地。马歇尔计划推动了西欧向和平时期经济复苏的过渡,但是对于原本并不具有相应的人力资本的地方,外国援助无法产生必要规模的人力资本。
黎巴嫩人、犹太人和其他人身上也有类似的故事,这些人开始都是身无分文的移民,但拥有在更恶劣环境下磨炼出来的丰富人力资本。许多其他群体也跟这些移民一样,在他们国家内部创造出了相似模式:
虽然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轰炸和大规模破坏性地面战斗造成了巨大物质破坏,战后西欧经济仍然快速复苏。美国按照马歇尔计划施与的援助常常被视为复苏的原因,但后来得到外国援助的许多第三世界国家却没有产生如此显著的经济增长。
发达群体中有一类人尤为引人注目,他们的家乡贫瘠且人口过剩。斯里兰卡的泰米尔人、喀麦隆的巴米累克人、阿尔及利亚的卡拜尔柏柏尔人、肯尼亚的吉库尤人、印度尼西亚的多巴塔克人、菲律宾的伊洛卡诺人、印度喀拉拉邦的马来利亚人,以及尼日利亚的伊博人,他们都来自贫困的地区,他们的家乡无法支撑那么多人生存,于是很大一部分人都迁移到家乡之外的地方,并且在现代社会中获得了很多机会。
物质财富可能非常显眼,而人力资本虽然隐藏在人们的头脑中看不见,却往往对一个国家或一个民族的长期繁荣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约翰·斯图亚特·穆勒曾解释为什么有些国家能够以惊人的速度从战争的物质伤害中恢复过来:“敌人摧毁的,也可能被居民自己破坏掉。”后者是通过正常的消费过程,并同时进行了补充。鉴于资本设备的磨损,不断再生产出新设备同样是必需的。战争没有摧毁的是人力资本,而正是人力资本首先创造了物质资本。
在欧洲殖民时代,原本较贫困的原住民,如尼日利亚的伊博人和斯里兰卡的泰米尔人,接触到了西方的教育、工业、商业和行政管理,他们因此崛起,并获得相较原始精英阶层更大的成功。由此招来的怨恨,以及随之而来的政治极化效应,导致这两个国家都陷入了血腥的内战。
人力资本
文化隔离
拥有较大文化空间的好处并不仅限于能够接触到来自其他文化的产品、技术或思想。不断观察其他社会中的不同行事方法,并且有些情况下还会看到由此产生的更好结果,这不仅会促使人们引入某些外国产品、技术和思想,还会打破普通人的做事惯性,正是这种惯性使个人和社会总是用相同的老旧方式做事。换句话说,由于不断看到其他人怎样用不同的方式做事,某个特定文化会发展出<strong>它自己的全新做事方式</strong>。相反,与外部世界隔绝的社会,则很少受到刺激去重新思考传统方式。
文化中有一个方面能够对经济成果发挥非常重要的作用,那就是愿不愿意学习其他文化。不同文化之间,学习其他文化的意愿差异很大。例如,几个世纪以来,英国和日本都在经济上落后大陆邻国,但他们最终都赶上并超过了邻国,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它们吸收了其他国家的文化和经济进步的成果,并用这些成果促进了自身发展。英国和日本的文化在很多方面非常不同,但它们在吸收借鉴其他文化方面却很相似。接受其他地方先进成果的能力,至少可以部分解答一位意大利学者提出的关于英国的疑问:“一个边陲小岛,是如何由原本的一穷二白崛起为世界霸主的呢?”
轧棉机对于南北战争前的南方来说,是一种重要的经济要素,但它却是由北方人发明的。当它刚被发明时,1851 年全美国所有专利中只有 8% 归属南方各州居民,而南方白人的人口占到美国白人的三分之一左右。即使农业是美国南方地区的主要经济活动,但 62 项农机具专利中只有 9 项归属南方。习惯和态度上的不同造成人力资本的差异,而这可能意味着经济产出的差距。在美国南北战争期间,虽然南方在棉花种植方面几乎实现了垄断,但北方生产的纺织品却是南方的 14 倍,在其他方面,北方生产的铁是南方的 15 倍,商船吨位是南方的 25 倍,生产的枪支则是南方的 32 倍。
相比之下,中东地区的阿拉伯国家——原本比欧洲文化发达得多——变得抵触学习其他地区的文化之后,失去了领先优势,并落后于其他发展更快的国家。当今阿拉伯世界——22 个国家约 3 亿人——从其他语言翻译的书籍数量仅为希腊的五分之一,而希腊人口仅 1,100 万。联合国的一项研究表明,阿拉伯世界五年内翻译出版的图书数量,折算到每 100 万人还不到 1 本,而匈牙利为 519 本书,西班牙的每百万人口译著数量是 920 本。
南方农业技术的进展很缓慢,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即使是犁这样的初级工具,也只在一些零星地区得到缓慢应用;迟至 1856 年,南卡罗来纳州的许多小农场主仍在使用原始的殖民地时期的锄头。从 1820 年到美国内战这段时间内,轧棉机、清花厂或打包机领域几乎没取得什么进展。
换一种说法,西班牙每年翻译出版的图书数量相当于阿拉伯人 1,000 年的译书总量。文化隔离是造成国家间财富差异的一个因素,正如地理上的隔离一样。<a id="note5" name="1132953" href="#footnote5">⑤</a>虽然阿拉伯世界中高学历的人可能不需要翻译就能够读懂其他语言的图书,但是对那些不够幸运的大众来说,却并不如此。
有时经济进步取决于特定文化中的人是在寻求进步,还是满足于按照陈规俗律做事。这两类人口的比例在不同社会之间,以及在同一社会的不同区域间都存在差异,也就造成国家之间以及地区之间的经济差异。以美国为例,美国内战前,南方地区往往不如美国其他地区发展得快:
有些时候,文化隔离是政府决定的结果,比如 15 世纪的中国,那时中国远较许多其他国家更先进。中国的统治者刻意选择将中国与异域国家隔离。17 世纪,日本的统治者也选择把自己的国家与世界其他国家隔离开来。几个世纪后,这两个国家都震惊地发现,在它们自我隔离期间,其他国家在技术、经济和军事方面已经远远超越了它们。
都铎王朝绅士的小儿子是不允许在庄园里游手好闲的,虽然欧洲大陆的贵族们看不起劳作而坐吃山空。他必须离开家族,通过贸易或法律赚钱。
文化自我限制的另一种表现是,限制人口中的某些群体从事某些经济或社会活动。只有预先选定的群体——不论是以阶层、种姓、部落、种族、宗教还是性别划分——才被允许从事特定的职业,像这样根据文化划分经济角色,与根据个人的内在禀赋划分有着很大的差异。最终的结果就是,由于放弃了国家内部许多人的潜能,相较不对人民发挥天赋和潜能施以自我限制的社会,施加文化自我限制的社会只能获得较少的经济产出。
对待工作的文化态度也会影响经济发展,即使在欧洲文明内部,对待工作的态度也相差很大,都铎王朝时期英国精英阶层的态度,与同时代欧洲大陆国家精英们的态度就有很大区别:
历史上遍布这样的例子,很多社会通过文化规范,限定特定人口从事特定职业,有些甚至将国内最富生产力的人群驱逐出境,因为这些群体获得的繁荣,招来了其他人的不满,他们因此遭到迫害、暴力或彻底驱逐。而对于文化限制较弱的其他国家,往往由于这些难民的到来,在经济上受益匪浅,即使难民们并没有随身携带多少金钱,但他们带来了宝贵的技能和才华。
崇尚法治而不是强调领袖专制权力的文化,日益被公认为促进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同样有助于经济发展的,还有在理论和实践中都高度重视诚信的文化。对国家诚信度排名的全球研究不断表明,最腐败的国家几乎无一例外地排在最贫穷国家之列,即使这些国家有丰富的自然资源,也会由于普遍存在的腐败,加大在这些国家进行大笔投资的风险,而开发自然资源所需的投资往往相当惊人。
例如,17 世纪的英国就受益于成千上万的胡格诺派教徒的到来,这些人为躲避迫害而逃离法国。胡格诺派教徒建立了伦敦钟表业,其他难民则开创了英国其他众多企业和行业。同样,西班牙曾于 1492 年大规模驱逐犹太人——迫使他们在离开时留下了大部分财产——导致许多犹太人在荷兰定居,他们保有的人力资本使他们在荷兰再度兴旺起来,并帮助阿姆斯特丹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商业港口之一。
人类被划分成不同的国家、种族和其他类别,要解释为什么他们不可能具有相同的直接经济收益或开发人力资本的机会,地理只是原因之一。文化是另一个原因。受上天眷顾拥有宜人气候、水域和其他自然优势的地区,仍有可能陷入贫困,因为在那里生活的人具有的文化可能会阻碍自然资源的开发。有时所谓的“与自然和谐相处”,也被称为躺在金山上受穷。来自其他文化的人,则往往会在移居到这种地理环境后,开发资源并繁荣发展起来。
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成千上万人从欧洲各地来到美国,他们或是为了逃避迫害,或是为了寻求更广泛的经济机会——在欧洲普通百姓还无法享有这些机会。许多在欧洲一贫如洗或郁郁不得志的人移民到美国后,成为经济界的巨人,并帮助创立或促进了美国的众多行业,使美国从一个以农业为主的国家,一跃成为世界领先的工业强国。
文 化
文化隔离可以采取多种形式,它在不同群体或社会、国家、文化之间制造了完全不同的经济或其他方面的障碍。社会内部以及社会之间不同程度的文化隔离,会在地理和其他因素的基础上,进一步加剧群体、社会、民族或文明之间的经济发展差异。
在正确的时间,恰好处于正确的位置,整个民族的经济命运将会大为改观。此外,所谓正确的位置,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也各不相同。在许多个世纪之后,北欧人最终在经济和技术上超过南欧人,而古代中国在远远领先日本数个世纪之后,也被后者超越。不论古代还是近代,人与人之间或国与国之间的经济不平等越来越普遍,只是这些不平等的特定模式随着时代的变迁不断变化。
文化发展
在那之后,西欧人受惠于罗马文明,而欧洲其他地方的人则无缘于此。例如,罗马字母使得西欧语言发展出书写系统,而欧洲东部的语言要在几个世纪之后才能书写。世界其他地方也一样,恰好位于某个先进文明(如古代中国)附近,可以使一些民族或国家比没有这种优越位置的民族或国家获得更大的进步。因此,韩国人和日本人能够将汉字融入他们自己的语言,比远离中国的其他亚洲地区更早地具备读写能力。显然,读写能力能够打开通往经济繁荣、社会发达的通道,而仍处于文盲状态的人不可能实现经济和社会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