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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要问你,你为什么替我挡住寒水宫的人?”
──“你替我挡的那两个人,究竟是寒水宫的什么人?”
──“我们约定互不相欠,你却调我去对付花家的兄弟。这是不是因为,那时你心里已经知道,我对付不了寒水宫的那两个人?”
──“你自己,本就是捏得住花家的人的,是不是?”
詹日飞好象没有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他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却淡淡地笑着道:“也许我已经料到,日后请你帮忙的时候,会是很多。”
霍小弟道:“这个理由,好象不是很好。”
詹日飞居然承认:“不错,的确不是很好。”
霍小弟道:“幸好我刚才替你取出刺入你背上的这截‘长相思’,我是不是就不再欠你什么了?”
詹日飞道:“霍兄的意思是──?”
霍小弟却截住了他道:“我的意思是,你的伤口,还在流血。”
说着伸出手来,似是欲为他止血,掩住他背上裂开的衣裳。
只是这伸出去的手,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指!
詹日飞突然觉得脊背上一麻,一道细微如丝,却又无声无息的劲道,迅雷闪电般,直透全身,他再也支持不住,终于倒在了地上!
──是谁暗算了他?
──他又为什么要暗算他?
詹日飞的人倒在地上时,就已经知道了答案。这答案,就象秃子头上的虱子,他就算看不到,用脚来想,也想得到。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这两句诗,写的分别就是玲珑山庄两门无上的武学,自内而外的“小楼一夜听花语”,和由外及内的“惊鸿一瞥”。
──即便就算他猜不出这指力是来自“小楼一夜听花语”的内功,也该看到,除了霍小弟脚上的那双精致的鹿皮靴子,他的眼前,还出现了另一件东西。
──霍小弟的“阴阳犴”,已经指到他的咽喉!
“阴阳犴”微微地发出一声叹气似的轻唱。黑色的剑身,在火光下,好象黑色的魔鬼在狞笑。而那魔鬼的气息,已经割得他的喉咙微痛。
霍小弟的声音高高在上地传了过来。他仿佛在叹气。
“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让我看到了你的脊背。”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已转为严厉,他的手却莫明其妙地开始微微颤抖。
──“你到底是谁?”
──“你的目的,是不是也是‘苌弘璧’?!”
他的声音,不知不觉间,已经提得很高。詹日飞微闭起双眼,他的脸色,却依然很平静。只是疲劳和伤痛, 已经令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不说话?”
正在这时,一个嘶哑的声音,好象是小孩刚刚学话的样子,断断续续地,从火堆旁传了过来:“你──,你──!”
詹日飞虽为霍小弟所制,却一直是镇定自若,即使是霍小弟的“阴阳犴”随时可以割破他的喉咙,他也没有变过一丝神色。只是才听到这嘶哑微弱的声音,他的眼里,不由得灵光一闪;他的脸色,却终于忍不住变了。
(八)
霍小弟也听到了这干涩诡秘的声音。只不过这声音未落,他的人已经到了出声之处,他的剑,已经由右手换到了左手,头也不回地指到了出声之人。
出声之人在他快似鬼魅的身法和森森剑气的逼迫下,竟然“啊”的一声惊叫,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霍小弟一怔。自己的身后,究竟是谁?是谁能有如此武功,能欺近他的身畔而令他不觉?若是武功出色,又怎会瘫倒在地?
直到他看到詹日飞的嘴角涌上一丝笑意,这才意识到这身后的声音,轻浮涣散,中气不足。
于是他的头,终于转过来。
他刚松了一口气,就又一下子就呆住。
──本来就算他身后是青面獠牙的怪物,他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但是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却好象真的是见了鬼。他的眼睛本就大,这时候更是睁得圆溜溜的,几乎就要瞪出他的眼眶。那两颗兔子牙,更是毫不客气地呲了出来。
──瘫倒在地的,居然竟是那瘦弱的男孩!
男孩显然已经从睡梦中惊醒。他的目光,也是惊讶的。
──只是谁也不知道,他这目光中的惊讶,是因为霍小弟那双故意显得恶狠狠的眼睛,还是因为听见了自己刚才所说的话。
正在这时,地上的火苗一跳,男孩不禁眨了眨眼睛。转瞬间,却见霍小弟的人分明就坐在詹日飞的身边,就连坐着的姿势,都好象是从没有移动过。而他的剑,已交右手,依然指着詹日飞的咽喉!
男孩倒抽了一口冷气。
──自己难道见鬼了?
──这少年的武功身法,竟然真的当得了这“惊鸿一瞥”四个字!
唯一的区别,是霍小弟的剑虽然指着詹日飞,他却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男孩的身上,那目光里,分明也是一头的雾水。
──“原来是你?你居然会说话?你以前是在装哑?”
男孩不知是对自己的声音也惊呆了,还是被他那明晃晃的剑吓住了,过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不,我不──是──”
他的声音依然嘶哑干涩,僵硬哽咽,语句艰难,但是这第二句,却比第一次稍微流畅。
霍小弟的心倏地沉了下去。
──这男孩每说一句话,都似是使尽了吃奶的力气,话说出来,却仍然是磕磕巴巴,就连刚刚学话的婴儿,只怕也比他轻松百倍。尽管如此,若不是他曾经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就在白天,这身份神秘的孩子,还曾经是个哑巴。
──只不过,这还不是他现在最想知道的。他此刻最想知道的,就是那个被詹日飞揭开,却仍然让人难以置信的迷题。
──“寒水宫的苌弘璧,究竟是不是你?”
“苌弘璧”三字一出,男孩就好象被人抽了一鞭子,嘴张了张,却不说话。只不过他脸上的肌肉,已经不由自主地颤抖得厉害,几乎让人以为,他脸上的雀斑,都要抖落下来。
霍小弟的眼睛转了转,居然很耐心地等。
许久,男孩慢慢地摇了摇头。很慢,但却是很坚决。
“我──不叫──苌──弘璧。”
他的声音里有坚决,却也充满了痛苦。
霍小弟轻轻地道:“其实你即便不说,你的脸色已经说了。你若是不愿意承认,我也不会勉强你的。”
这男孩苌弘璧的眼睛里,已经露出了一丝惊讶。
霍小弟道:“只是你无论说不说,你的秘密,迟早是要被人知道的。”他的脸,终于转向了詹日飞──被他制住穴道的詹日飞。
这句话,是不是也是对着詹日飞说的?
詹日飞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看他的脸色,好象是在沉思着什么。霍小弟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股火气就忍不住撞上了喉咙。
他盯着詹日飞,又一次重复道:“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能够永远隐瞒的秘密!”
他的心突然如水晶般透明。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
──“若不是你让我替你取出这半截‘长相思’,我大概还不会这么快就发现你的秘密!你现在就想让我不疑你另有所图,都不可能了。”
詹日飞终于抬起头来。
“霍兄难道以为,我也想染指苌弘璧?”
霍小弟沉声道:“你就是装得再象,也会露出种种蛛丝马迹,──我其实早就该想到的!”
──“兴云庄的葛云飞带着苌弘璧到小榔头山客栈的时候,你不是也在那里?”
──“我正要出手从寒水宫手下解救这孩子的时候,又是谁提出与我交换,让我去对付花家的兄弟的?”
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詹日飞,道:“是不是你也没料到,寒水宫的人如此得了,连累得你受了伤?否则,被你抢在我前一步,这孩子就顺理成章地会落入你的手中。我真是看错了你!”
他的声音一时间冷得发紧,身边的苌弘璧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詹日飞道:“难道霍兄忘了,我也是刚刚知道,苌弘璧就是这孩子的?”
霍小弟又是一声冷笑。他的声音,已经变得说不出的失望:“你虽到现在才知道苌弘璧就是这孩子,却并不能说明你原本就不知道苌弘璧是兴云庄和唐门争夺的对象!至于你意图染指苌弘璧,是因为你身上中的这‘一见如故’,是不是?”
他说到“一见如故”四个字,有着说不出的艰难,就好象这几个字,是一个一个地从他的嘴里蹦出来。
詹日飞道:“想不到霍兄也知道这修罗教的‘一见如故’。”
霍小弟道:“闻名天下的毒药,我见过的,还不少。”
詹日飞道:“你既然知道这修罗教毒药的厉害,当知中之即死──”
霍小弟截着他道:“世人都知修罗教的‘一见如故’中之即死,却不知道中毒之际,若是以内息逆转‘铁连环’锁封住方向相反的穴道,就能支撑十数日。”
──“我适才割开你的衣衫之时,见到你的背心之上,已有三道碧色的斑痕,向四处延散,分明是以铁连环逼抗此毒至此所留。除了‘一见如故’,世上再没有别的毒药,能留下如此形状的斑痕!”
──“看你这斑痕的形状,由此推想,你应该是在五天前遭遇到了修罗教的人!而那‘一见如故’的部位,应该是前心!”
詹日飞终于叹道:“没想到,你对修罗教秘不相传的药方,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居然已经不再问下去了。
霍小弟却悠悠地道:“你错了。对‘一见如故’有研究的不是我,而是唐天浩。他为了看清这‘一见如故’的来历,曾经一连九天不歇,剥验过四十一具尸体。”
他的话,詹日飞好象没有感到意外。
──唐门的人,又怎么能容忍别门教派,拥有胜过唐门的毒药。
──身为唐门的希望,唐天浩虽然骄傲,却懂得自己的责任。
霍小弟又道:“不过你莫忘了,我认得唐门的小唐。若不是他,我也不会认得这闻名天下的毒药。”
他的话,到这里,就没有说下去。剩余的话,他毕竟没有说出口。
──他之所以认得这毒药所遗留的痕迹,是因为他曾亲眼见过那一次唐天浩验查唐门所有收集到的尸体,听到过唐天浩如数家珍般细细地讲述他的每一个发现。
他一时间已经忘记了,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唐门长门的第一人。可是他的心里, 却清清楚楚记得那晚和小唐的一醉。
也就是在那次两个人都喝得很醉的时候,他听唐天浩论起各个门派的毒药。这眼高于顶的唐门贵介,对于除了本门外的任何毒药,都是不屑一顾,却对修罗教的“一见如故”赞不绝口。
喝得醉熏熏的唐天浩,用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的手,轻轻敲打着长桌,醉眼朦胧中,仍在对他的发现品头论足。
直到现在,唐天浩的话,依然在他的耳边回响。
──“铁连环只能锁住毒气的散发,但是每次以内息逆运铁连环,都会使毒性更深一层。以后每每于毒发之时,尤其是午时子夜,血脉阴阳极至之际,越发痛不可忍。所以运转铁连环,无异于饮鸩止渴,只是欲止而不能!这毒药名叫一见如故,多半就取的是朝夕相伴,一中此毒,就再也摆脱不了之意。”
霍小弟的心,已经骤然抽紧,不知道是因为唐天浩那言犹在耳的话,还是紧张于这毒药的狠毒。
耳中却听詹日飞道:“就算是我中的是‘一见如故’,也与霍兄无关。”
霍小弟道:“不错!这是与我无关,但却是和苌弘璧有关!就算是修罗教寻上了你, 那毕竟是江湖黑道的一脉,还也就罢了。可是你这左胁下的‘大慈悲掌’又怎么说?!
上清寺的无上绝学,该不会是自己跑到你身上来的吧!”
詹日飞又是一怔。
霍小弟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
“修罗教的死对头之一,就是上清寺。就连小小的孩童,也知道他们的名字虽然古怪,却也算是领袖武林的一脉名门正派。”
他又道:“上清寺的寺规森严,他们的‘大慈悲掌’从不外传,两百多年来更是连俗家弟子也没有收过。上清寺是有名的方外侠派,多少年来,除奸惩恶,不知有多少恶徒,死在他们手下。”
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詹日飞,道:“上清寺名声在外,是因为他们公正持重,从不滥杀无辜。每一次出手,都是在接获武林中流传的‘侠义牌’之后,而侠义牌所通辑的,哪一个不是十恶不赦的败类?”
他的嘴唇已经在颤抖:“你若不是惹下了‘侠义牌’, 又怎么会中了上清寺的绝学‘大慈悲掌’?”
詹日飞轻叹一口气,道:“你又是怎么看得出,我左胁之下,中的就一定是那‘大慈悲掌’?”
霍小弟已经是在冷笑:“倘若是别人,多半就被你瞒过了,可是你却骗不了我!大慈悲掌虽然名曰慈悲,但是力道之狠毒,能碎人心肺于无形,正是犯了佛家的大忌。它的名字叫做‘大慈悲掌’,就是提醒使用之人,要时时刻刻,心怀慈悲一念,万不可轻易伤人。上清寺多年来,只遵守侠义牌的号令,正是唯恐于是非难辨之际,误伤了好人。这等霸道的掌力,一旦中了,便令人全身血脉沸腾,即使不死,人的身上,也会被炎炽激黥出点点的暗红斑点。你背上的红斑,越是靠近左胁一侧,越是黑重,那不是左胁下曾中了‘大慈悲掌’又是什么!”
他越说越激动,忍不住大声道:“这正邪两派,一向是水火不容,如今都伤到了你,莫非你满口的仁义道德,原来是个受黑白两道追杀的恶魔!我真是看错了你!”
一刹那,自幼就曾聆听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这世界上,有笑面的菩萨,也有笑面的老虎。”伴随着的,还有那一声熟悉的叹息。
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眼眶之间,已经红了。握着‘阴阳犴’的手上,已经凸出了青筋。
他的眼睛里,是一丝怨恨,失望和痛苦:“你骗得我好苦。想不到,归根结底,你也是个要抢夺苌弘璧的人。我难道说错了你了么?!”
詹日飞的眼中,突地精光一亮,这一亮,似是微有怒色的亮,但是光芒一闪即过,终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玲珑山庄的人,果真是才学渊博,令人佩服!听你这一说,我即使不是,都好象是很难。”
他斜睨了霍小弟一眼,道:“你若是认定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恶徒,为什么还不动手?”
他深深的眼睛里,是见不到底的平静,平静得不起波浪,那一双黑如暗夜的眸子里反射的,却是霍小弟涨得通红的脸,和站在他身后那男孩的眼睛。
──此刻,那苌弘璧细小的眼睛里,显现得竟是无比的兴奋。
霍小弟的手却在颤抖,连他的身子也禁不住微微发抖。他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额头上的青筋,也在不住地跳动。
慢慢地,他的短剑,终于缓缓地扬起。他举起这短剑的时候,就好象这柄剑有千斤重。他手中的“阴阳犴”竟然发出“嘶嘶”的响声,好象一条黑色的毒蛇,转瞬间就能盘身而上,向它的目标,施以死亡之吻。
──这“阴阳犴”上,似是附着着一股魔力,在它的毒吻之下,竟可以隐隐闻到一股腥臭,伴随着那“嘶嘶”的响声,传了过来。
黑色的剑身,映射出詹日飞的脸。詹日飞的脸色,居然依旧很平静。
半晌,霍小弟一咬牙,突然足尖一踢,解开了詹日飞的被封的穴道。
这一招大出那苌弘璧的意料。他的疑问的目光,已经投向了霍小弟。
可是霍小弟毕竟没有看着他。
只听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拔你的剑!”
苌弘璧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连詹日飞也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什么?”
霍小弟的目光,依然是气愤与痛苦,他的牙,依然咬得紧紧地。他的话,就好象是从牙缝儿里蹦出来的:“我乘你不备,制住了你,你一定心中不服。”
说着一抬足,踢过地上詹日飞的长剑,续道:“我们玲珑山庄的名声,不能在我的手里毁了。有种的,就拔你的剑!”
詹日飞的眼睛里,突然涌上了一股暖意,他终究没有从地上站起来。
──莫非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只可惜,詹某的剑,不是对付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