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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问名和纳吉,拿录有我名字和生辰的名贴在裴氏祖庙卜以凶吉,若是得到吉卦,则携礼赴公主府告知,这门婚事自此不可转寰。
临到裴家卜卦那天,我心情格外焦躁,清晨坊门未开便撇下纳苏独自在坊内游荡。
坊门虽未启钥,但坊间的早市通常卯时不到已然开启,热腾腾的胡麻烧饼、邹记蒸饼、冷淘,沿街叫贩,我随意买了几个南枣馃子填肚,又在坊间胡乱闲逛,直到背街小巷有间小酒坊开门营生,便拣了二楼的角落,叫上一壶石冻春、半斤鹿肉。
我酒量本自不浅,但那石冻春产自富平,入口甘冽,回劲酣厚,不过半壶酒下肚,就只剩下趴在桌上的份儿。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这酒馆生意清淡,店家和小二识趣并不来叨扰撵我离开。直至隐约听见有女子嘤嘤哭泣,我以手捂耳,谁知那女子竟哭个没完没了,哭声本来还算甜沁悦耳,听得多了,像蚁虫直往耳里窜,我不胜其烦,跳起来喊道:“哪个在哭!”
哭声嘎然而止。我撑着发涨的脑袋一瞧,原来哭声来自邻座小娘子,哭诉的对象是位满脸络腮胡子的成年汉子。
我大着舌头说:“小娘、娘子,你哭个没完、没了,叫人活不活?”
小娘子抹一把泪水,见有人搭理她,反倒来劲,指着对面汉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客官,你来评评理,咱家的营生一天比一天冷清,收的银钱抵不上租子,叫他回乡去过活,怎么也不肯,可不是在东市有相好的了?!”
汉子跺着脚焦躁地说:“甚么相好的相坏的,女人就是见得长见不得短,我每日起早贪黑,还不是为了老母妻儿!你却早早地哭丧,看我打你!”边说边挼袖撩胳膊。
小娘子大哭,也不躲闪,迎面道:“只有胡饼量,偏当窜天猴,打死我,正好称你的意!”
汉子当真一记拳头下来,打得小娘子半边脸肿得像白米面糕。
我的火气“嘭”地窜上头顶,站起歪扭着一拳,或是酒醉后失了准头,汉子身子一晃,竟赶巧不巧地避了过去。
我觉得醉得厉害,抬头处正午日光直射入眸,也该趁此际郭暧在书房闭门不出,赶紧回家躲起,便晃悠着往楼下走。谁知那小娘子快步上前,扭股糖一般拽住我的右胳膊,嚷道:“女郎莫走,万望陪我回家,别教我让这凶汉打死!”
我厌恶这样拉拉扯扯,摔手道:“放开!”
谁知一撂之下,竟未能将那娇怯怯的小娘子摔开,她一双纤手如灌水银,重重将我胳膊扼住,原本娇媚的眸中浮起似笑非笑的深蓝幽光。
我心下一沉,知道着了道,聚力左掌,果断凌厉朝她击出,那汉子同时出手,拦空截住我的拳脚,诡笑道:“女郎,还是随咱们走一趟吧?!”
我不声不响,瞬息间与那汉子对峙十来招,虽被小娘子攥住胳膊行动受限,也未落下风,只是到底酒醉过度,反应失敏,再过十来招,后肩吃上一记,有摧骨之痛。小娘子喝道:“当心有人路过,速战速决!”两人同时变掌为拳,双面夹击,击我后脑。
我闪避无力,怒喝道:“你们什么人?!”
说时迟那时快,我已预备倒地不起,一道劲风暴冲而至,闪电般格开击向我后脑的拳掌。陌刀寒光横贯处,小娘子臂上已添一道血痕,她不得不放开我,吃痛连退数步,面色泛白。
我最不愿意见到的黑蔗糖,在最该及时出现的时候来了!
裴云极傲然收刀而立,绯袍当风,目光锐利地扫视面前男女,道:“二位,是现在就随我往武候铺走一朝,还是打过后被抬过去?”
汉子与小娘子对视一眼,小娘子又回复方才的怯弱模样,柔声道:“武候铺那种旮旯地方,怎舍得我去——”
话音未落,袖下一对极薄的雌雄双刃剑闪掠而出,与汉子同时击向裴云极。
裴云极以最寻常的宿卫陌刀相迎,一声清脆的“卡”响,那柄闪着寒光的雄剑在接触到陌刀那刻,豁出一个小口,小娘子吃了一惊,变色后退。
裴云极大步跨出,陌刀如匹练般凝实,起手处刀光绽放,带起惊人的激风荡动,那汉子亦反手抽刀迎敌,一时间眼前刀气跌宕,三人的身影全被刀光剑影遮蔽。
我无法杀入阵中,想那对男女并非庸手,不免担心,却听裴云极一声暴喝,数声清脆的铁器交鸣之声响起,刀光隐退,那汉子肩背皆现伤痕,神情惨淡地喝声“走!”拉起小娘子奋疾如飞,冲破窗户遁走,裴云极则淡然收刀入鞘,看也没看我一眼。
我着急地喊:“喂,快追呀!”
他不急不缓地走下楼:“追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