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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升空问题,附身在让娜修女身上的魔鬼在早期一场驱魔仪式上曾表示,在与格兰第签署契约时,里面有一条款,特别禁止所有超自然的飘浮。任何渴望看到此类奇迹者,纯粹是在浪费好奇心,如拉丁文俗语所言,“好奇心过度”,此类奇迹乃是上帝绝不情愿的。虽然女院长本人从未承认自己曾升空,但她的一些支持者自信地对德·奈昂说,有好几次,“女院长双腿离地,悬停在空中,高度有24英寸。”德·奈昂是个诚实的人,他或许会相信这一说法。不过,此事也只能表明,一个人要时刻保持何等的谨慎,才能采信一个信徒的说辞。

其他一些修女并不如她们的院长谨慎。1634年5月初,魔鬼伊扎兹承诺,要将“信耶稣”的路易丝修女抬升三英尺到半空。为免落后,刻耳柏洛斯<a id="ch34-back" href="#ch34"><sup>(34)</sup></a>提出要在“献身的凯瑟琳修女”身上做同样的奇迹。可惜,这两位年轻的女士一个都没有成功地升离地面。不一会儿,寄居在艾格丽斯·德·拉莫特胃部孔道之中的贝赫利特发誓,要将劳巴特蒙的圆顶礼帽飘浮到小礼拜堂的屋顶。观者云集,要来见证这奇迹,可惜又没有发生。此后,所有要求见证升空的请求,都被婉言谢绝。

还有超能力测试,这是由马克·邓肯<a id="ch35-back" href="#ch35"><sup>(35)</sup></a>博士主持的,他是一位苏格兰医生,此时身为索米尔<a id="ch36-back" href="#ch36"><sup>(36)</sup></a>新教学院的校长。在抓住一个附魔者的手腕之后,他发现要想阻止她的攻击行为或阻止她逃开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恶魔居然如此柔弱?在这一丢人的表演之后,驱魔人们便限定那些怀疑者只能将手指放入修女们口中,来检验一下魔鬼会不会咬他们。当邓肯和其他人拒绝了这一邀请之后,所有头脑健全的人都承认了,附魔的事实清楚无误。

这一切必然证明了,倘若照罗马教会所坚称的那样,“超感官知觉”现象、“念动力”效果是魔鬼附身的记号(或者反过来也可能是非凡圣恩的记号),那么卢丹的乌尔苏拉修女们只不过是歇斯底里罢了。她们不慎落入某些人之手,这些人绝非她们的朋友,也非永恒的神,只不过是一小撮驱魔人。这些驱魔人完全是迷信的、渴望被大众关注的人,其中一些甚至是骗子,并且怀着明显的恶意。

因为缺乏“超感官知觉”和“念动力”的证据,驱魔人和其支持者们被迫退而求其次,选择一些更少可信度的狡辩。他们断言,修女们一定附魔了,否则的话,她们那种无耻的行为、色情的话语、反宗教的言辞又如何解释?正如特朗基耶神父所言,“她们又是从哪一个培养淫荡之人和无神论者的学校里学会了喷吐如此亵渎、淫猥的话?”几乎带点自吹自擂的意思,德·奈昂告诉我们,修女们“谈吐猥亵至极,甚至最放荡的男人听了都感到羞耻;而她们的举止,无论是当众表露的姿态,还是勾引观众时做出的下流行为,甚至要引得这个国家最下等的妓女都要莫名惊愕了。”至于她们的咒誓和渎神之语,“完全闻所未闻,若还算一个人,恐怕是永远不会想出这样的话吧”。

这样的表述何等天真动人啊!可悲啊,世间万恶无不出于人心!奥菲莉亚曾经说:“我们倒是晓得自己算个人,但不晓得我们终会干出何等勾当。”<a id="ch37-back" href="#ch37"><sup>(37)</sup></a>事实上,一个人什么勾当都可以干得出。甚至那些成长于最严谨的道德氛围之中的人,也是如此。所谓的“感应”可不仅仅发生在低级人的脑部和神经系统中,也可发生在高级的大脑皮层,它是人类心理活动的突出特征——情感冲突——的生理基础。凡有正面,必招致相应的反面。看见红色的物体,紧随的残留影像却是绿色的。做任意一个动作,牵涉其中的肌肉群的作用力原本相对,却不自觉地构成合作关系,最后形成动作。在更高的层面上我们发现,爱慕后面跟着恨意,嘲笑既产生敬意也产生畏惧。一言以蔽之,“感应”非常活跃。

自幼年起,让娜修女与其同伴便已被灌注宗教、贞洁的思想,然而,因为“感应”的作用,这些教训却也在她们的大脑及其相联系的心灵中,建构了一个“精神——身体”的中心,从中发散出反宗教、淫秽的教训。(每一本讨论灵修的书信选都充斥着类似的内容,关于那些令人惊惧的诱惑,勾引人反对信仰、贞洁,而且越是追求完美的人越是受到这样的诱惑。出色的导师指出,这类诱惑是正常的,而且在灵修生活中几乎不可避免,弟子们不必因此生出无端的烦恼。)平日里,这些否定性的思想和情感受到抑制,即使它们浮出意识的表面,也被人的意志所控制,并不表现于人的语言与行为。但当女院长患上精神和身体上的疾病,意志便开始薄弱了;当她因陷于种种禁忌的、且不可实现的幻想而变得疯狂时,她就再也无力控制“感应”作用下种种令人难堪的结果了。歇斯底里是有传染性的,她受到其他修女的模仿,很快,整个女修会深陷于阵阵惊厥、渎神言论和色情笑谈之中。本着宣扬各自修会和整个教廷的好心,出于故意利用修女们作为整垮格兰第的工具之目的,驱魔人们尽其所能地将事态扩大。修女们被迫当众表演种种滑稽的动作,受怂恿当着知名访客的面说出渎神的话,并以其格外粗鲁的表演取悦那些俗人。

我们先前已经提及,女院长在其患病的初期,并不相信自己被魔鬼附身了。不过在其告解神父和其他驱魔人反复向她保证她全身遍布魔鬼之后,让娜修女才最终相信,自己果然附魔了。此后,她的任务就是表现出一个附魔者的样子。与此同时,其他修女也至少是经此过程后才附魔的。根据1634年出版的一本小册子,我们得知,在驱魔仪式过程中艾格丽斯修女多次声称,自己并未附魔;相反,那些骗子非要说她附魔了,并逼迫她经受驱魔仪式。有一次,“在去年的6月26日,驱魔人不慎将一些燃烧的硫磺滴到了克莱尔修女的嘴唇上,这可怜的姑娘号啕大哭,说道:‘既然人家告诉我我附魔了,我也就打算相信了,但是并不能因此缘故就要让我受这等的折磨呀。’”

原本只是偶然的歇斯底里发作,却因米尼翁、巴雷、特朗基耶和其他修士的怂恿,终于变了味儿,造成如上的局面,这一切当事人心里都清楚得很。上面提及的那本小册子的匿名作者写道:“假定此事并无骗局,那么是否可以得出结论说,修女们附魔了?或者其实与之相反,修女们是因为愚蠢和错误的想象,自认为自己附魔,而实际上她们并没有附魔?”此册子的作者继续写道,修女们的附魔,或由三种途径造成。首先,因为禁食、熬夜,或沉思于地狱撒但;其次,因告解神父的一些评论,导致她们以为自己被魔鬼诱惑;“第三,告解神父因见她们行为怪异,或许因为无知而想象她们附魔或被蛊惑,然后便以其影响力说服她们。”而本案例中,误认为自己附魔,其原因可归结为第三种。像较早些时候修女们水银中毒、锑中毒,以及后来的磺胺中毒和“血清热病”,凡此种种发生在卢丹的流行病,都是“医源性疾病<a id="ch38-back" href="#ch38"><sup>(38)</sup></a>”,正是那些原本应妙手回春的医生,却制造并诱发了这些疾病。而当我们念及驱魔人们的仪式直接违反教会的规定时,似乎他们的罪孽比那些医生还要深重,因为根据教会的规定,驱魔仪式理当秘密举行,不允许魔鬼表达意见,永远都不许相信魔鬼的话,要对魔鬼的言行表示不屑一顾。然而,在卢丹,修女们被公开展览给大众;附身的魔鬼们则被鼓励滔滔不绝地畅谈各种话题——从性行为到化质说<a id="ch39-back" href="#ch39"><sup>(39)</sup></a>,魔鬼的话被奉为福音般的真理,魔鬼本身则被当作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著名客人来对待。总之,魔鬼们的言语几乎具有了《圣经》般的权威。假如魔鬼说出渎神的话,或言谈下流,那不正是他们的风格吗?而且,越是下流、渎神,越是吸引看客。看啊,那些虔诚的信徒们,他们简直欣赏得不得了,然后,他们又带来成千上万甚至更多的信徒再来欣赏。

如果超自然的亵渎和非人的下流,还不足以作为附魔的证据,那么修女们表演的柔术呢?她们那马戏般壮丽的演出呢?升空表演倒是立刻取消了,但即使修女们从来不能升空,至少她们还能在地板上表演种种最令人惊叹的特技呀。德·奈昂说,有时“她们抬起左腿,越过肩膀,都贴近面颊了。她们几乎将腿掰到了头顶,直到大脚趾碰到鼻尖。还有能劈叉的,大腿和地板之间没有一丁点的缝隙残留。其中,女院长的腿劈叉成惊奇的角度,以至于从一个脚趾到另一个脚趾之间,距离长达七英尺,而她本人不过四英尺高”。

读到这样的描述,任何人都不免认为,正如人天生是基督徒一样,女性的灵魂天生是夜宴表演者。就永恒的女性灵魂而言,女人似乎内在有一种对特技、裸露的趣味,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表现出来,诸如前手翻、后空翻等等。对于那些隐居、冥想之人,这样的机会可不常见。因此,全靠七个魔鬼和米尼翁教士创造的良机,才终使让娜修女表演起了劈叉。

修女在她们的体操运动中获得了一种极大的满足感,这可由德·奈昂的描述作为见证,根据他的说法,尽管长达数月“每隔一天被魔鬼折磨一次”,从不间歇,她们的健康却丝毫不受损害。相反,“那些原本略显瘦削的修女,似乎比附魔之前更加健康了”。这些潜伏的夜宴表演者和卡巴莱舞者,终于得到允许见光见日,这些可怜的女孩子们在她们人生中第一次卸下祷告者的职业,寻觅到真正的快乐。

可惜,她们的快乐并非全无限制,到底还是有清醒的时候。她们会时不时清楚地知道别人在她们身上做了什么,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对那个可怜人——她们全都疯狂地幻想自己爱上的那个可怜人——做了什么。

前面已经提到,早在6月26日,克莱尔修女便已在抱怨驱魔人对待她的方式。7月3日,在城堡的小礼拜堂,她忽然泪如雨下,在啜泣中,她宣称前面那许多天里自己所说的有关格兰第的坏话,悉数都是谎言和诽谤,她所做的一切,悉数出于拉克坦斯神父、米尼翁教士和加尔默罗修会会士们的命令。四天之后,被更强烈的悔恨和叛逆的激情所鼓舞,她试图逃跑,但是刚离开教堂就被抓回来了。面对着神父们,她挣扎、痛哭流涕。被克莱尔所鼓舞,艾格丽斯修女(就是那个“漂亮的小魔鬼”,一年之后,吉列格鲁仍将看到她匍匐于她的方济会神父脚下)满脸泪光,向那些来看她表演大腿舞的观众请求,求把她从这些驱魔人的可怕禁锢中解救出来。

但是驱魔人们总是有应对的措辞。艾格丽斯修女的恳求、克莱尔修女的逃跑企图和她的翻供、良心的自责,凡此种种,很明显是格兰第的主子和保护者即魔鬼的杰作。假如一位修女撤回对教区长的指控,那么这正是撒但通过她的嘴发言的铁证,这也就证明了先前她的指控乃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这一狡辩术用在女院长身上,发挥了最高的效力。有一名法官就格兰第的罪过写下了一份简短的清单。这份文件的第六段写道:“在修女们发生的所有意外中,没有一件比女院长的更稀奇了。在作证之后的第二天,当德·劳巴特蒙阁下还在向另一位修女取证时,女院长来到修道院的后院,身上只穿着睡衣,呆立在那里足有两个小时。当时大雨倾盆,她没戴帽子,脖子上缠着一根绳子,手上拿着一根蜡烛。当客厅大门打开时她冲向前,跪在德·劳巴特蒙阁下面前,宣称她指控了清白无辜的格兰第,恳求能予赔罪。此后,她退出大厅,将绳子挂到花园的一棵树上,要不是其他修女跑来救她,她恐怕就要上吊自尽了。”

其他人或许会认为女院长果真是做了伪证,现在受到忏悔的折磨实在是应得的报应。但是德·劳巴特蒙阁下并不这么想。在他看来,这明显是巴兰或利维坦在捣鬼,让她上演这出忏悔的好戏,她完全是被巫师的符咒逼迫到树下的。于是,让娜修女的坦白和自杀未遂不仅没有为教区长开脱罪责,反而比以前更加明确地证实了他的罪孽。

一切的忏悔都毫无益处。她们自己为自己搭建了一座监狱,在监狱里,淫秽的幻想被当作客观的事实,刻意的谎言被当作揭露的真理,修女们此生再也无法逃离这座监狱了。红衣主教已骑虎难下,他不可能允许她们忏悔。而她们又岂能承受坚持忏悔所要付出的代价?收回对格兰第的指控就等于是在指控她们自己,不仅是在世俗世界指控自己,而且也是在那死后的世界指控自己。经过重新考虑,她们决定继续相信驱魔人。神父们则向她们保证,她们如此强烈地感觉到的悔恨之情,不过是魔鬼制造的幻觉;而回顾起来似乎像是最大谎言的说辞,其实才是真理,这真理是健全的、符合天主教教义的。教会保证,其教义与事实是相符的。她们虽然倍感痛苦,却也强迫自己被说服。当再也不能继续假装相信这套令人憎恶的胡说八道时,她们便以发狂来寻求慰藉。日常生活,乃是水平的世界,在此世界,她们无以逃脱拘禁自己的监牢。而要想达到向上的自我超越,提升自己的灵魂向上帝而去,还有可能吗?答案显而易见,她们可是彻底身处恶魔的包围之中了呀。不过,往下而去的路却敞开着。于是,她们一次又一次地向下面走去,有时是自愿的——当她们不顾一切地渴望逃离那种罪过、耻辱的感受时;有时却是违反其意志或不知不觉的——当她们的疯狂和驱魔人的怂恿使她们再也不能承受时。她们的人生是向下的,遁入阵阵的抽搐之中,遁入猪一般的肮脏之中,遁入狂怒之中。向下,再向下,直到低于人性的水平,遁入潜意识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一位贵族以杂耍取悦暴民,一位修女发出渎神之语、摆出下流姿势、喷出禁忌之词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事。继续向下,到更深的底部,直到遁入恍惚和僵硬中,直到遁入完全无意识的极致的狂喜中,那是绝对的、彻底的人性的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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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id="ch1" href="#ch1-back">(1)</a> 托马斯·桑切斯(Thomas Sanchez,1550年—1610年),西班牙耶稣会士,著名的诡辩家。

<a id="ch2" href="#ch2-back">(2)</a> 《论婚姻》,托马斯·桑切斯的这部作品被罗马教廷认为是关于婚姻的经典之作。

<a id="ch3" href="#ch3-back">(3)</a> 罗伯特·伯顿(Robert Burton,1577年—1640年),英国牛津大学的学者,此处引用的是其名著《忧郁的解剖》。

<a id="ch4" href="#ch4-back">(4)</a> 莫顿·普林斯(Morton Henry Prince,1854年—1929年),美国医生,钻研神经学、变态心理学。

<a id="ch5" href="#ch5-back">(5)</a> 中世纪西欧文化闭塞,相反当时的阿拉伯世界学者辈出,对西欧有较大的影响。

<a id="ch6" href="#ch6-back">(6)</a> 修女入会,等于许身基督。

<a id="ch7" href="#ch7-back">(7)</a> 弗朗兹·安东·麦斯麦(Franz Friedrich Anton Mesmer,1734年—1815年),出生在德国的精神医师。在心理学上的贡献,主要在于提出催眠治疗精神疾病。1843年苏格兰医生詹姆斯·布雷德以催眠这一术语取代动物磁力法的旧称。

<a id="ch8" href="#ch8-back">(8)</a> 阿威罗伊(Averroes,1126年—1198年),中世纪著名的阿拉伯博物学家,为安达卢西亚人,他的著作对中世纪欧洲产生极其重大的影响。

<a id="ch9" href="#ch9-back">(9)</a> 海格立斯·德·萨克森(Hercules de Saxonia,1551年—1607年),意大利医学家。

<a id="ch10" href="#ch10-back">(10)</a> 埃里亚努斯·蒙塔纳斯(Aelianus Montaltus,1527年—1598年),西班牙东方学家。

<a id="ch11" href="#ch11-back">(11)</a> 路德维卡斯·美卡图斯(Ludovicus Mercatus,1532年—1611年),西班牙医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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