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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明白!”急性子的三枝打断了半泽的发言,他用焦躁的声音说道,“千万别告诉别人,中央商事正在研究伊势岛饭店相关的业务,他们公司的企划部还在调研阶段,所以风声应该没那么快传到你这个负责人耳朵里。”
与东京中央银行同属一个资本体系的中央商事,是日本三大商社之一,由半泽领导的营业二部负责。
“什么业务?”
“据说福斯特对伊势岛饭店很感兴趣,有注资的可能性。”
“福斯特?”
福斯特是美国最大的连锁饭店集团。
“没错,在拥有世界顶级酒店网络的福斯特看来,用出身名门的伊势岛饭店这块招牌作为打入日本市场的契机是再合适不过的。况且,伊势岛还具备从旅行社到零售业的一整套产业链。”
“如果有这种好事,审查不就能应付过去了吗?”
“要真那么简单就好了。”三枝那张额头宽大、风格粗犷的脸向半泽靠近,“听好了,伊势岛饭店的创始家族汤浅家奉行世袭制。上一代主事人汤浅高堂是个独裁者,现在的汤浅威虽然是个严格的经营者,却受制于上一代留下的旧制度。”
“因为没有上市,所以无法要约收购……”
在股票市场上,向不特定的多数股票持有者收购股份的行为被称为要约收购,伊势岛饭店并不能采取这个方法。
“酒店行业非常看重大众印象,福斯特似乎不想因为收购问题产生不必要的摩擦。”
“原来如此。只是,按照伊势岛饭店的企业作风能否接纳福斯特还是个未知数。这次出现如此严重的财务亏损,也没有更换相关的财务董事,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伊势岛并未做出令人信服的处理,只是听说撤掉了负责此事的课长,这样的小小惩戒并不足以服众。
“你可别说出去,伊势岛饭店还有很多类似这样的问题。你替我费点心,看顾一下吧。”
半泽向三枝缴械投降,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拿他没办法。
“和法人部的交接怎么办?”
“怎么?你答应接下这个任务啦?”喜笑颜开的三枝害怕半泽改变心意,连忙说道,“交接越快开始越好,我已经打好招呼了,那边的负责人是——”他边说边看了一眼记事本,“时枝调查员,他之后会过来一趟。”
“时枝?”
“你认识他?”三枝问道。
“认识,我们是同期。”
与半泽一样,时枝也是泡沫经济期入行的员工,虽然两人最近没什么来往,但也是老熟人。
“那事情就好办了,交接本周内完成吧,我知道这不是件轻松的活儿。”三枝突然表情严肃地看着半泽,“所以我才托付给你,除你之外没有人可以胜任了。”
把工作强加于下属的上司经常这么说。
* * *
半泽与三枝的谈话结束不久,时枝就带着伊势岛饭店的交接资料找上了门。
“对不住,半泽。”
见到半泽的那一刻,时枝开口道歉。
<a id="f" href="#f.">泡沫经济时期</a> ,旧产业中央银行录用了四百名未分配的新人,他们被分为四十人左右的小班,在神田、目黑、调布三个地方的培训中心进行集体培训。当时,半泽与时枝被分在同一班、同一宿舍,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待在一起。在半泽眼中,时枝是个朴实且温和的男人,好像担任过九州公立大学网球部的队长,身上有一种长年参加体育活动的人特有的爽朗。
眼前的时枝却憔悴不堪。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半泽说道。他快速地浏览了一遍从时枝手里拿到的伊势岛饭店事业计划,“我不是为了安慰你才这么说的,单凭他们明面上的数据,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投资亏损。”
“事到如今,说这些也许没什么用,伊势岛提供的有价证券明细是投资之前的数据,虽然他们后来辩称是自己的工作失误,但实际上或许是有意给我们旧数据。”
“但,白水银行却看穿了他们的把戏。”
“没错。”
时枝沮丧地垂下了头。
就在伊势岛饭店向时枝汇报情况的第二天,财经报刊《东京经济新闻》以独家新闻的形式报道了饭店的巨额亏损。《东经》之所以盯上这条独家新闻,是因为伊势岛的第二合作银行——白水银行取消了审批中的数百亿贷款。
“虽说如此,白水还真厉害啊。”半泽看着交接资料上的财务分析数据,又感叹了一遍,“光凭这些,无论怎样分析也分析不出一百二十亿日元的财务亏损啊。”
亏损只有经过会计处理才会反映在财务上,伊势岛饭店并没有做这一步,况且连提供的明细都是旧数据,要看穿几乎是不可能的。
“有没有可能,白水有自己的情报源?”
时枝露出困惑的表情:“情报源?”
“比如,偷偷从伊势岛某位财务人员口中听说了投资失败的事。”
时枝满脸惊讶。
“我听说,白水银行以投资失败为理由暂缓对伊势岛的资金支援,至少比《东经》报道独家新闻早了两个礼拜……”
“伊势岛饭店,或许刻意隐瞒了财务亏损,却走漏风声被白水银行知道了。”
“这岂不是违反了<a id="g" href="#g.">诚信原则</a> ?”
时枝的脸色变了。
“也许和伊势岛饭店的企业性质有关吧。”
时枝空洞的眼神晃了晃,最终落在了地板上。
“我想你可能听过一些传闻,老实说,这家公司不那么好对付……”
“正因为我们没能深入了解这家不好对付的公司,才导致了失败。”
时枝听完半泽的话,闭上了眼睛,随后放弃挣扎似的吐出一口气。
“你说的没错。”说完后,时枝把头埋了下去,“但是,我不是为自己找借口,我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跟对方搞好关系。”
“因为客户经理的更换?”
半泽留意到申请书上印章的变化,数月以前盖在文件上的印章并不是“时枝”,而是“古里”。
“与其说更换了客户经理,不如说整个主管单位都被更换了。伊势岛饭店原本是京桥支行的客户,重新评估了管理部门后,才被移交到法人部。”
“真不走运啊。”半泽叹了口气,看着他可怜的同事,“倒霉的事全堆在一起了,不能说全是你的错。”
“现在说这些或许没有意义,但京桥支行跟我们交接得很敷衍。”时枝的叹息声中夹杂着抱怨,“我也明白既然客户移交给了别人,自然少说为妙,省得招来不必要的埋怨。可他们连企业性质、对方负责人是什么样的性格、交往过程中需要注意什么这些基本信息都不交代,只是顺嘴说了句‘今年伊势岛计划扭亏为盈,到时请给予资金支援’而已。”
伊势岛饭店的<a id="h" href="#h.">年终决算</a> 在九月,时枝以预估业绩扭亏为盈为依据提出贷款申请的时间是三月中旬,董事会在四月批准了申请,贷款于同月的二十日发放。
“这个叫古里的客户经理,一点儿都不知道伊势岛投资失败的事吗?”半泽突然冒出这样的疑问,脱口问道。
“我也想到这一点,就打电话问了。”半泽兴味盎然的眼中倒映出时枝沮丧的表情,“对方说,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也没听到过任何消息。最后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说别想把信贷判断的过失推到他们身上,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一旦不用负责任,就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时枝虽然可怜,但银行就是这种地方。
半泽接到金融厅审查即将到来的消息,刚好是在与时枝交接之后的第二天。
3
各行各业都得接受来自“上面”的检查,而这些检查多数大同小异。无论是曾经的<a href="#i.">大藏省</a> 审查,还是现在的金融厅审查,在作为审查对象的银行看来,都是巨大的麻烦。
听到审查,半泽一定会想起自己还是新人时初次经历的旧大藏省审查。
那是入行的第二年,当时的半泽只是日本桥支行负责融资的新人员工,分配到的工作也是不值一提的琐碎事。
比如说,收发传真。
从前,银行的文件都靠手写完成,并且,为了审核内容,必须用传真机发送到总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