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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期间,更是需要提前把资料发送给融资部的检查准备小组,让对方审核内容。
但是,由于全行的传真集中在一起发送,融资部的数条专线经常处于占线状态。半泽不得不专门守在传真机前,一旦传送成功,半泽就会大喊“传过去了”,以告知众人。从那以后,把各个部门收集来的资料一份接一份地塞进传真机的入纸口成了半泽专属的工作,这样的工作一干就是好几天,每天都要持续到深夜。
说起来,对当时深受“护送船队”体系庇护的银行界而言,旧大藏省审查本身就是一场闹剧,不,现在或许也是一场闹剧。
表面上虽说是突击检查,可检查的计划总会提前泄露。
泄露消息的家伙从前被称为“<a id="j" href="#j."><b>MOF</b></a> 负责人”,是专门应付大藏省的精英银行职员。他们请客吃饭,甚至在某些场合打打色情的擦边球,在不知廉耻的应酬中用故作亲密的口吻向官员套话,“这次什么时候过来检查呀”“求求你告诉我呗”,完全是卑劣又上不了台面的行为。
基于这些不正当途径收集到的情报,银行内部会在好几个月以前,从上到下鸡飞狗跳一般制定应对检查的策略。半泽的收发传真不过是其中最轻松的一项,应付检查的核心在于把一些不恰当的情报、有违规嫌疑的融资案件藏匿起来。文件被塞进硬纸箱中,由融资课长等人带回自家,直到检查完毕。银行界私下称之为“疏散”。
这是从许久以前延续至今的违规行为。银行界表面上装作优等生,奉行的原则却是“赚钱才是王道”。
然而,前不久AFJ银行却被金融厅审查逼至破产的境地。原因在于“疏散”的资料被发现,审查组以“妨害审查”的罪名检举了银行。面对这出人意料的结局,其他站在一旁紧张观战的银行,也只是冷笑、讥笑、略带怜悯地嘲笑了一番。
“为什么不藏到更保险的地方呢?AFJ也太不中用了。”
然而AFJ银行亦丝毫没有反省之意,只是一味后悔没有找到更加高明的藏匿手段。这就是银行业的现状,谁也不比谁高贵到哪里去。
AFJ银行事件中出了一桩逸闻,听说一位银行职员在慌乱中把藏匿的资料塞进嘴里,吞入了腹中。半泽在报纸上读到这条新闻时,暗自皱紧了眉头,“又不是山羊,吃了不会闹肚子吗?”
主持AFJ银行审查的是主任审查官黑崎骏一,经此一役,黑崎骏一一战成名,一跃成为金融厅的大红人。但事件本身依旧疑云丛生。
为什么AFJ银行藏匿的资料会被发现呢?
AFJ的总部位于<a id="k" href="#k.">大手町</a> 的一栋写字楼,资料就藏在楼中最不起眼的房间里,却不知通过何种途径被黑崎知晓了。为何情报会泄露?又是谁泄露的情报?真相隐藏在黑暗中,至今仍未浮出水面。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黑崎骏一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
本次金融厅审查的主任审查官正是黑崎,听说他是奔着伊势岛饭店来的,这让东京中央银行的高层们坐立难安。
金融厅审查的规则说来十分简单。
银行把融资对象分为四个风险等级,分别是“安全客户”“低危客户”“中危客户”和“高危客户”,审查过程中审查组将会就评级恰当与否展开讨论。
从结论上说,如果评级为“安全”,自然皆大欢喜。
但如果评级是“低危”,银行就必须为这些客户筹措一笔“拨备金”,作为企业破产时的准备金,用以抵偿损失。这笔资金在银行账面上以开支的形式计入,因此极有可能对银行业绩造成重创。
因此,审查中最常见到的,就是银行职员和审查组之间激烈的口水战,一边主张“这家客户是安全客户”,另一边则嚷着“不对吧,明明应该是危险级别”。顺便说明一下,“安全客户”在业内被称为“正常债权”,“危险客户”则被称为“分类债权”。
正常债权,还是分类债权?
站在两者模糊地带的,正是像伊势岛饭店这样的公司。
赤字究竟是偶发性的,还是经常性的,决定了数百亿、数千亿规模的银行收益是否化为泡影。不只是银行收益,如果伊势岛饭店被“分类”处理,市场或许会降低对东京中央银行的信赖值。股价一旦下跌,将导致银行资产整体缩水,银行极有可能陷入经营危机。
自董事长以下的管理层对本次金融厅审查如此紧张,原因就在于此。对东京中央银行而言,这才是名副其实的“绝对不能输的战役”。
此刻,这份责任正沉甸甸地压在半泽的肩膀上。
这天晚上,同期入行的渡真利忍打来电话,约半泽去<a id="l" href="#l.">神宫前</a> 经常去的那家烤鸡肉串店碰面。
“时枝的事我知道得很清楚,那小子太倒霉了。说到倒霉,半泽,你也够倒霉的,居然被迫接了伊势岛饭店的案子,认命吧。”
“你知道些什么?”半泽听出渡真利话里有话,问道。
“金融厅审查的具体流程已经出来了,下个月的第一周开始。不仅如此,”在店内的小角落里,渡真利压低了声音,“黑崎被任命为主任审查官,你知道他吧?”
半泽沉默着点了点头,黑崎是金融厅的英雄,在银行界则是臭名远扬。
“听企划部的家伙们说,金融厅的目标似乎是伊势岛饭店,巨额亏损、连续赤字,还有已经发放的两百亿贷款——真是槽点满满。半泽,你该怎么办?伊势岛要是被‘分类’了,你基本就可以和营业二部次长的位子说再见了。”
“客观角度来看,如果伊势岛已经糟糕到不得不被‘分类’的地步,我也不会死守下去。”
“可董事长不会接受啊。听好了,你现在抽到的,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下下签。不过,如果世上有人能把这下下签变成上上签,这个人也非你莫属。”
“你小子倒是跟我换换呀。”
听到半泽的话,渡真利瞪大了双眼,“别开玩笑了,跟你换?我有几条命也不够啊。”
“啧。”
半泽把玻璃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
“话说回来半泽,以前负责伊势岛饭店的可是京桥支行啊。说到京桥,那家伙没事吧?”
“你说的是近藤?”
近藤直弼,既是半泽的同窗,也是与他同期入行的好友。去年十月调离关西系统部,外调到一家与银行有业务往来的中小企业。
泡沫经济时期入行的员工中,近藤是第一个调到客户公司的。入行数年来一直表现优异、深受器重的近藤,泡沫经济崩盘之后并未在新支行取得理想的成绩,结果患上了心理疾病,不得不停职一年在家休养,这对他的职业生涯产生了难以消除的负面影响。
在银行待得久了,偶尔会看到一些因为长期养病而脱离战斗前线的人,他们从升职的天梯上坠落,再没有出头的希望。毫不夸张地说,近藤走上了同样的不归路。合并后的东京中央银行,职位数相对减少,冗员情况严重。在这种情况下,抛弃有“黑历史”的近藤,将他第一个外调,也是意料之内的。
近藤去的公司是京桥支行的客户,似乎给了他总务部长的职位。
“虽说是部长,可毕竟是小公司,大概相当于银行的课长或者系长什么的吧。”
直到现在,半泽还是会想起,近藤听到外调消息时那张羞愤不已的脸。
“近藤好像吃了不少苦呢。”渡真利认真地说道。
“你跟他有联系?”
“昨天他给我打电话了,说是公司的贷款迟迟批不下来,想找我商量。我问他是不是负责人有意刁难,你猜怎么着?负责近藤公司的居然是<a id="m" href="#m.">旧T</a> 出身的人。”
将近三年前,东京中央银行由产业中央银行和东京第一银行合并而成,在这期间,银行推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人才混搭机制,以促进行内和谐,可一旦涉及各自利益,旧S和旧T的矛盾便显露出来。简直就像一个匣子里套入了两个形状相同的容器。
“董事长虽然强调行内和谐,但现实就是一块招牌下两家银行各自为政,毕竟京桥支行是旧T里的老牌支行嘛。”
两家都市银行合并之后,同一个地区必然出现两家支行。通常情况下,竞争力强的那家予以保留,弱的那家只有关门的下场。东京中央银行也不例外,合并后的这几年一直在进行类似的操作。
“如此说来,会不会因为旧T的京桥支行在生存战中存活了下来,作为补偿,就把他们的大客户伊势岛饭店拨给了以旧S为主体的法人部呢?”
听完渡真利的话,半泽终于明白了伊势岛饭店变更主管单位的背景。
“对旧T的客户经理而言,难得的大客户被人抢走,心里自然不高兴,交接进行得马马虎虎大概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渡真利的话中透露出合并银行的辛酸与无奈。
“希望他能闯过这关。”半泽说。
渡真利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我会想办法帮他的,毕竟那是近藤。他的病也痊愈了呢。”
“那就好……”半泽坐在逐渐喧闹起来的店铺角落,自言自语道。
4
“这些资料没问题了吧?”
半泽与渡真利见面的第二天早晨,近藤直弼从塑料文件袋中拿出公司三年期的<a id="n" href="#n.">业绩预测</a> ,放在柜台上。
古里一言不发地拿起资料。他跷着二郎腿,身子向后仰,懒散地靠在椅背上。老气横秋的脸上长着一个突出的下巴,他的双眼总让人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发火。此刻,这双眼睛正机敏地在资料和近藤之间来回打量。
“数据可靠吗?”
古里抛出的第一个问题如此尖锐,近藤不由得正襟危坐起来。
“从现在起三个月之内的营业额是可以保证的,老实说,之后的就不清楚了。我综合了社长和市场部负责人的意见,暂且把自己认为适当的数据填上去了。”
“自己认为适当啊——”
古里话带讥讽,他把视线从文件转移到近藤身上。
“该有的中期计划没有,不仅如此,连年度计划都做不出像样的东西,你们公司到底在干什么?”
“对不起。”近藤道歉。
“你调到田宫电机也有八个月了,而且还经历过三月份的年终决算,区区一份事业计划书都做不好,亏你还是前银行职员呢。旧S的人难道会凭这种偷工减料的计划书给人贷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