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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真的有将自己的谎言信以为真的人,或许浅野就是其中一个。
“我自作自受吗?”半泽说。
浅野皱眉,反问道:“难道我说得不对?”
“我认为不对。”半泽笑着回答。
浅野的脸沉了下去。
“你这种态度才是最大的问题。”
“支行长,我还想再问一遍。”半泽没有理会浅野的斥责,问道,“您为什么不去参加祭典委员会?”
“你怎么还在说这事?”浅野带着一些怒气说道,“因为我很忙啊。重要的碰头会、饭局,对支行长而言,这些都是要紧事。”
“是吗?”半泽问道,“您对审查委员会也是这么说的吗?”
“我如实说明了情况,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半泽答道。
此刻,生硬的沉默降临在两人之间。
半泽所在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大手町的写字楼群,这片视野里,无数上班族在认认真真地生活,兢兢业业地工作。在旁人看来或许是微不足道的事,但像现在这样与组织中的不合情理之处对抗,对上班族而言,也是重要的工作。
纵使有现代社会这块遮羞布,这个世界的本质依然是弱肉强食,离和谐共生还相去甚远。
平时总是循规蹈矩的上班族,也会遇到如果不全力战斗,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的时候。
对半泽而言,正是“此时此刻”。
被负责引导的调查员带回来的江岛,似乎受了好一番斥责,他脸色铁青,憔悴不堪,肩膀无力地垮下。
这结果显而易见,审查委员会的胜利者只有浅野一人,江岛与半泽一样,都是失败者。
无力地瘫在椅子上的江岛,从口袋里拿出丝毫没派上用场的假定问答集,深深叹了口气。
“半泽课长,请。”
半泽被叫到名字,走进审查委员会的房间。房间里只摆了一张椅子。两条长桌紧紧地挨在一起,每条长桌后坐着两名审查委员。坐在中间靠右位置的是业务统括部部长宝田。
他对半泽的恨意难以掩饰,曾经在众人面前被半泽驳倒的耻辱让他至今耿耿于怀。他用力皱起鼻子,几乎快把牙齿露出来了。
“好久不见啊,半泽。”宝田开口了,“最近在企划部没看见你,我还纳闷呢。没想到是去了大阪吊车尾的支行做融资课长啊。你好像一直觉得自己是对的,现在总该明白,这是多么自以为是的妄想了吧。”
“我得纠正您一点,大阪西支行绝不是吊车尾支行,它是大阪四大支行里历史最悠久的支行之一。”
“然而,那家支行却因你的失职失去了宝贵的客户资源。你得承认这一点吧。”
说话的是坐在中间靠左位置、与宝田并肩而坐的秃头男人,他正是大阪营本的和泉。这两人似乎是主审查官。
“失职是指什么,我完全不明白。您能解释一下吗?”
听到半泽的反问,和泉怒气冲冲地瞪了过来。
“这里是你提问的地方吗?”插话的是人事部的小木曾。
半泽知道这人,听说是个趋炎附势的小角色。
“我只是不明白问题的意思,所以才问的。”半泽对小木曾说。
“那么,我来给你解释。”宝田接过了话头,“根据目前了解到的情况,你作为浅野支行长的代理人,出席了那个叫‘祭典委员会’的聚会,没错吧。”
半泽刚一点头,融资部部长代理野本就在手边的稿纸上写了些什么,他似乎负责会议的记录工作。宝田的发言还在继续:“客户单方面要求支行长出席聚会,因为没有满足他们的要求,所以就集体到支行宣告中断业务往来。根据报告,四次会议全部由你代替支行长出席,这期间,你明知客户不满,却没有向支行长尽到告知义务。这不是失职还能是什么?”
“关于客户的不满,我每次都汇报了。”
“浅野君说没听过。”和泉插嘴道,“你认真报告了吗?支行长可是很忙的,更何况浅野君就任时间不长。你该不会是在他最忙的时候随便提了一两句吧。”
半泽从手里的透明文件夹里取出文件,放到宝田面前。
“请看。”
宝田拿起文件,愤怒地朝旁边的和泉使了眼色。
“这是我提交的报告。总共四份,每一份都在会后第二天提交给了江岛副支行长、浅野支行长。我挑重点读吧。”
半泽说完读起了手边的复印件。
“因昨日‘祭典委员会’上,各参会委员不满于浅野支行长缺席一事,特此报告。参会委员强烈要求浅野支行长出席今后会议。因客户对我行应对措施已产生怀疑,特请求支行长务必出席下次会议,并通过分别单独拜访等措施,谋求与客户之沟通交流。”
半泽从复印件上抬起头,重新看着四名委员,说:“这份报告上有浅野支行长的阅览印。请问我哪里失职了?”
宝田怒目圆睁,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浅野君可没说过有这种报告。”
和泉虽然用了近乎责难的语气,但这等同于指出浅野的过失。
“对这份报告上的重要警告视而不见的是浅野支行长。而他居然连这份报告的存在都不记得,我真的无话可说。”
浅野压根儿看不起祭典委员会,自然不会把半泽写的报告放在眼里。
“你以为写了报告就万事大吉吗?”和泉开始强词夺理,“如果浅野支行长忘记了这份报告,你就应该重新汇报,认认真真跟进到最后,这才是你和副支行长该做的事。”
“我不是写了四份报告警告他吗?”半泽说道,“您的意思是,四份报告还不够吗?”
“结果才最重要。”宝田狡辩道。
“如果结果才最重要,那审查委员会的意义何在?”半泽反驳道,“把支行长和支行长以下的人全部处分不就好了吗?”
“浅野支行长就任的时间并不长。”小木曾异常冷淡地说道。
他曾是浅野在人事部的手下,应该想拼命保住浅野,无奈事前调查做得太粗糙。
“我是不知道那是哪家神社的祭典,但因不能出席祭典委员会而被客户指责,对东京调来的人而言肯定就像晴天霹雳。你为什么不提醒他?”
“我也只比浅野支行长早到任一个月,还有——”半泽继续道,“你刚才说,不知道是哪家神社的祭典对吧。老实说,就凭这种程度的认知,你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吗?”
“你说什么?”小木曾怒不可遏地说,“大阪神社的名字,我怎么会知道?”
“那座神社,可是建在大阪西支行楼顶上的神社。”
半泽话一出口,小木曾立刻呆住了。
“楼顶?”
“不知从何时起,大阪西支行开始以神社祭典的名义向客户寻求存款、融资方面的业务支援,以达到提升业绩的目的。这已成为一种惯例。也就是说,虽然该会议的名称叫‘祭典委员会’,本质却是促进支行与客户交流的营业活动。说到底,这是承蒙客户厚爱举办的活动。历代支行长都会出席。参加这个聚会不仅有助于与重要客户建立信赖关系,还能交流地区经济、经营相关的信息。我与前任课长交接时了解到这些情况,浅野支行长应该也一样,并不需要我一一提醒。”
“那又怎样?”宝田开口,“你是想说,全怪浅野支行长没有参加祭典委员会?你想出卖自己的上司吗?”
“那么,浅野支行长又是怎么说的呢?”半泽反问,“听说,他把全部责任推到身为融资课长的我身上。但就像我刚才所说,事实根本不是那样。”
“浅野支行长说他刚好有重要的饭局、碰头会,根本没空出席。”宝田继续道,“审查委员会一致认为,追究浅野支行长的责任是不恰当的。”
“荒唐。”半泽冷冷地说,“审查委员会是过家家吗?浅野支行长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完全不去查证。你们几位坐在这儿究竟是干什么的?”
“搞清楚你的立场!半泽!”宝田眼中的愤怒像快要煮沸的开水,他挑衅道,“你敢看不起审问委员会?”
“想让人看得起,就请你们做点像样的调查,宝田部长。”
“你怎么敢这么对部长说话,快道歉!”小木曾大吼,为讨好上级不分青红皂白乱吼一通是他的绝技。
“如果我说的是错的,那我一定道歉。你倒是说说看,我哪里说错了。”
“什么?”小木曾只能咬牙切齿地低吼,说到底他也只有这点本事。
“你们问过浅野支行长祭典委员会当天干什么去了吗?”半泽问道。
“详细内容没必要问。”和泉强辩道,“浅野君说有要事在身,那就足够了。”
“是吗?”半泽表示怀疑,“我刚才已经解释过了,祭典委员会的重要性无须多言。浅野支行长所说的要事是否重要到足以让他缺席会议,不正是你们该问的吗?然而,如此关键的问题,你们居然连问都不问。”
“你能和浅野君相提并论吗?”和泉不小心露出了马脚,“浅野君的工作态度一直有目共睹。我们了解他的人品,知道他绝不是那种撒谎的人。审查委员会也准备把这个看法附加在调查结果里。你再看看你自己,还在企划部的时候就惹人非议,接二连三得罪人,你的意见根本不值得信任,有人肯问你已经是烧高香了。”
“那你就这么写吧,反正丢脸的是你自己。”
“够了!”此时,宝田发话了,“你以为在这个银行里还有多少人愿意听你的意见。你现在已经不是企划部里手握预算的调查员了,不过是区区一介融资课长。”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