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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瑞,这我不能告诉你。”
“哦。”他倒好咖啡,坐到两人旁边,品了一口。“不算太浓,恰到好处。她得了什么疾病吗?传染病?”
吉米和本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在‘传染病’这个词为世间认可的意义范围内。”吉米最后说。
“希望我帮你们保守秘密?”
“是的。”
“要是诺伯特来了怎么办?”
“我能应付诺伯特,”吉米说,“就说瑞尔顿叫我检查她有没有得传染性脑炎。他不会去核实的。”
格林点点头:“要是没人教,诺伯特连对表都不会。”
“莫瑞,可以吗?”
“当然可以。还以为是多大一个忙呢。”
“可能比你想象中要大得多。”
“等我喝完咖啡,就回家去看蕾秋给我的周日大餐准备了什么骇人玩意。钥匙给你。吉米,离开时记得锁门。”
吉米把钥匙塞进衣袋:“不会忘记。莫瑞,太谢谢了。”
“小事情。我也想请你帮个忙。”
“没问题,什么?”
“她要是开口说话了,千万要记下来,这可是能够载入史册的。”他嘿嘿笑了起来,看见本和吉米脸上如出一辙的表情,又停下了。
10
七点差五分,本觉得紧张感开始渗入身体。
“别盯着钟看了,”吉米说,“再看它也不会走得更快。”
本正心事重重,被他吓了一跳。
“即便吸血鬼真的存在,我也不相信它们会严格按历书在日落后醒来,”吉米说,“那时候的天空不可能全黑。”
话虽如此,他还是起身关掉电视,截断了节目里林鸭的嘎嘎叫声。
寂静如毛毯般笼罩了整个房间。这里是格林的工作室,玛乔丽·格立克的尸体摆在不锈钢台面上,台面配有排水槽和控制升降的脚踏板。本不由想到医院产房里的手术台。
先前走进房间后,吉米已经掀开罩单,做过了简略的检查。格立克夫人穿紫红色的加厚家居服和针织拖鞋,左胫骨上贴了块邦迪,也许是要遮盖刮毛时割破的小伤口。本一次次转开视线,但眼神一次次不由自主地被拉过去。
“你怎么想?”本问吉米。
“我现在还不打算表态,因为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将有所证明。不过话也说回来,她的情况与迈克·莱尔森惊人地相似:体表没有发青,没有僵直的迹象也没有开始发僵。”他把罩单盖回去,没再多说什么。
现在七点零二分。
吉米忽然说:“你的十字架呢?”
本呆住了:“十字架?天哪,我没有!”
“你小时候肯定没参加过童子军,”吉米打开随身的包,“可我就不一样,永远准备充分。”
他拿出两根压舌板,剥掉包装的玻璃纸,用红十字会的胶带绑成直角。
“为它祝福。”他对本说。
“什么?我……我不知道怎么祝福。”
“那就瞎编呗,”吉米的愉快神情陡然消失,面容紧张起来,“你是作家,肯定也能当玄学家。基督在上。你就快点儿吧。我觉得有事情就要发生了,你没感觉到?”
本感觉到了。天色渐渐由紫变黑,有些东西正在积聚,此刻肉眼还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很厚重,带着电荷。他口中发干,先润了润嘴唇,这才能够开口说话。
“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他转念一想,又补充道,“也以圣母马利亚的名义,祝福这个十字架,并且……并且……”
字词忽然带着强烈的信心涌了出来。
“耶和华是我的牧者。”他说道。字词落入影影幢幢的房间,仿佛石块落入深潭,不激起一片涟漪,径直沉向水底。“我必不至缺乏。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他使我的灵魂苏醒。”
吉米的声音也加了进来,两人一起吟诵。
“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我虽然行过死阴的幽谷,也不怕遭害——”
呼吸变得困难。本发觉全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后脖颈的短毛如公鸡的颈羽般根根竖起。
“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在我敌人面前,你为我摆设筵席。你用油膏了我的头,使我的福杯满溢。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爱随着我——”
盖在玛乔丽·格立克身上的罩单开始颤抖。一只手掉出罩单,手指在半空中歪歪扭扭地舞动,时而扭动,时而弯折。
“基督啊,我真的看见这些了吗?”吉米嘶声说。他面色苍白,雀斑分外显眼,仿佛挡风玻璃上的泥点。
“——我且要住在耶和华的殿中,直到永远,”本背完了经文,“吉米,看十字架。”
十字架在发光。光线如精灵之血般淌出手掌。
死寂中升起一个迟缓、梗塞的声音,难听如破碎瓦片互相研磨。“丹尼?”
本觉得他的舌头都快顶穿上颚了。罩单下的人形慢慢坐起来。渐暗房间里的阴影蜿蜒浮动。
“丹尼,亲爱的,你在哪儿?”
罩单滑落,落在膝头,露出她的面容。
在接近黑暗的房间里,玛乔丽·格立克的脸是个苍白如月的圆圈,只有眼睛的部位开了两个黑洞。她望着本和吉米,嘴巴颤抖着张开,发出狰狞的可怕吼声。牙齿在几近熄灭的日光中闪亮。
她的双腿放下台子侧面,一只拖鞋在不经意间脱落了。
“坐在那儿!”吉米叫道,“别动。”她的回答是一声吠叫,阴沉而嘹亮。她从台子上滑了下来,踉跄着走向本和吉米。本惊觉自己正在注视那双黑洞般的眼睛,连忙竭力扭开视线。那里是带着红色的暗黑银河。你能望见自己,沉溺其中,享受其中。
“别看她的脸。”他叮嘱吉米。
两人不假思索地后退,被她一步步逼着走向通往楼梯的狭窄走廊。
“本,试试十字架。”
他几乎忘了手中还握着十字架,此刻奋力举起,十字架绽放辉煌的光芒。他必须眯起眼睛才能看它。格立克夫人用咝咝的声音表示厌恶,抬起双手挡住脸孔。她的五官皱到了一起,像一窝蛇似的扭曲、翻腾。她蹒跚着后退了一步。
“对她有用!”吉米叫道。
本把十字架举在身前,走了上去。她的一只手弯曲成爪,朝十字架挥舞过来。本向下避开她的手,紧接着刺了上去。她的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鸣。
对于本来说,随后一幕为噩梦奠定了暗红色的主调。尽管还将经历更可怖的事情,但以后那些日夜的梦境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把玛乔丽·格立克送回殡仪馆的台子上,曾经盖住尸体的罩单皱成一团,落在单只针织拖鞋旁边。
她不情愿地后退,眼神在两个地方之间跳来跳去:一个是可憎的十字架,另一个是本颈部靠近下巴右侧的区域。从她体内挤出来的声音是不属于人类的咯咯声、咝咝声和喉音,她后退的动作是那么盲目和勉强,让人联想起笨拙的巨大昆虫。本想道:假如我没有把十字架挡在前面,她会用指甲撕开我的喉咙,就像刚走出沙漠、即将渴死的人那样,痛饮涌出颈部静脉和动脉的鲜血。她会沐浴在鲜血中。
吉米从本身边转开,朝她左方包抄。她没看见吉米。她的视线固定在本身上,眼神黑暗、充满恨意……也充满恐惧。
吉米绕过工作台;等她退到台子旁,吉米猛地伸出双臂,锁住她的脖子,本能地大吼一声。
她发出高亢如哨音的哀鸣,在吉米的怀抱中奋力扭动。本注意到吉米的指甲犁开了她肩头的一块皮肤,但那里没有涌出任何东西——那个切口就像没有双唇的嘴巴。紧接着的事情让人难以置信:她抓起吉米扔过整个房间。吉米狠狠地摔进墙角,把莫瑞·格林的便携电视机从架子上撞了下来。
下一个瞬间,她已经压在了吉米身上;她奔跑起来仿佛蜘蛛,驼背缩头,手脚胡乱扑腾。在本的眼中,她像是一团蠕动暗影般落在吉米身上,撕开吉米的衣领,头部如掠食动物那样从侧面发起攻击,张大双颚,猛地咬了下去。
吉米·科迪惨叫起来,那是必死者的绝望尖啸。
本冲向她,但被地上破碎的电视机绊了一下,险些跌倒。他能听见她如同干草摩擦的刺耳呼吸声,而呼吸声之下则是令人憎恶的啜吸咂嘴声。
本揪住她家居服的衣领,使劲一提,一时间忘记了手里的十字架。她的头部转过来,动作敏捷得可怕;瞳孔扩大,闪闪发亮;嘴唇和下巴糊满鲜血,在近乎全暗的房间内呈黑色。
扑在本脸上的呼吸臭得无法形容,那是坟茔的吐息。就像慢镜头一般,本看见她的舌头横着舔了一遍牙齿。
她使劲把本拽向怀中,力气大得让本觉得自己是个破布娃娃;但就在这时,本举起了十字架。压舌板的圆角处于十字架下半截,戳在她下巴底下的位置上,没有受到任何肉体的阻拦,一路扬了上去。不可见的闪光并非在他面前点亮,而是似乎来自他的背后,却刺得他两眼发疼。空气中散发着热烘烘的烧猪皮怪味。她这次的叫声宏亮而痛苦。本感觉到而非看见她向后飞出去,被电视机绊了一下,倒向地面,伸出惨白的胳膊支撑身体。她紧接着猱身而起,动作敏捷如野狼,两眼因为痛楚而眯起来,但依然充满疯狂的饥渴神情。她的下颚被烧黑了,还在冒烟。她对本喷鼻息。
“来啊,臭婊子,”本气喘吁吁地说,“来啊,来啊!”
本再次将十字架举在身前,一步步把她逼向房间远处的墙角。本打算等她无路可退就用十字架戳穿她的额头。
她的脊背贴上逐渐收起的壁角,她却爆发出尖细而高亢的咯咯怪笑,笑声仿佛在拿叉子刮擦陶瓷水槽,本不由退缩。
“现在还敢笑?你就要无处躲藏了!”
但就在本的注视下,她的身体开始拉长,逐渐变得透明。有一瞬间,本觉得她还在原处嘲笑他,但下一个瞬间,外面路灯的白色光芒就照在了光秃秃的墙壁上;他的神经末梢只剩下一丝正在急速消逝的知觉,仿佛还在向本报告:她渗进了墙上的孔隙,就像一股青烟。
她不见了。
而吉米在惨叫。
11
他打开头顶上的日光灯,转身望向吉米,但吉米已经站了起来,用双手捂住脖子侧面。手指闪着猩红色的光芒。
“她咬了我!”吉米嚎叫道,“上帝啊,耶稣啊,她咬了我!”
本走到吉米身旁,想搂住他,却被吉米推开了。吉米的双眼在眼眶中疯狂转动。
“别碰我,我不干净。”
“吉米——”
“把我的包给我。耶稣啊,本,我能感觉到,我能感觉到那东西在身体里作怪。基督在上,把包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