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魔人卷五:火之洗礼 第二章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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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他恶狠狠地笑了,“放下刀子,米尔瓦。别割断他的绳子。恐怕这是尼弗迦德人的内部事务,咱们还是别掺和为好。把他留在这儿吧。”
“我没听错吧?”丹德里恩走了过来。他脸色苍白,但好奇心再次占了上风。“你打算把他就这样留在森林里?我猜你跟他有旧怨未了,但看在诸神的分上,他可是个囚犯!那些人袭击并差点杀死我们,而他是他们的囚犯。敌人的敌人……”
看到猎魔人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刀,诗人顿时停了口。米尔瓦轻咳一声。棺材里的人瞪大了原本在雨水中紧闭的双眼。杰洛特俯下身,割断了绑住囚犯左臂的皮绳。
“你瞧,丹德里恩,”他抓住囚犯的手腕,抬起那条重获自由的胳膊,“看到他手上这块伤疤没?这是希瑞留下的。就在一个月前的仙尼德岛上。他是个尼弗迦德人,去仙尼德岛正为绑架希瑞,而她在自卫时砍伤了他。”
“可这一来,”米尔瓦嘟囔道,“这事就有点说不通了。如果他帮尼弗迦德人绑架了你的希瑞,他怎么又跑到棺材里去了?为什么二道贩子要把他交给尼弗迦德人?把他嘴上的布解开,猎魔人。也许他能给我们解释一下。”
“我可不想听他说话。”杰洛特断然道,“光是看到他躺在这儿,我就想一刀扎进他的心脏。我能忍住不动手就已经不错了。如果他开口说话,我知道自己肯定忍不住。我没把当时的事全都告诉你们。”
“那就别忍了。”米尔瓦耸耸肩,“如果他真这么罪大恶极,那就扎下去。不过动作要快,因为时间不多了。正如我所说,尼弗迦德人很快就会赶来。我去牵我的马。”
杰洛特挺直脊背,放开囚犯的手。那人立刻扯下缠在嘴上的布,但什么也没说。猎魔人把短刀丢在那人的胸膛上。
“我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竟让他们把你关进这玩意儿,尼弗迦德人。”他说,“但我不在乎。我把刀子留给你,你自己松绑吧。至于你想留下来等你的同胞,还是逃进森林,全都取决于你自己。”
囚犯一言不发。他被绳子捆住,躺在木头棺材里,看起来比在仙尼德岛上更可怜,也更脆弱——当时的他带着伤,跪在血泊里瑟瑟发抖。而且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杰洛特觉得他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我在岛上饶了你一命。”杰洛特说,“现在我再放你一次。但这是最后一次了。下次再见面,我会亲手宰了你,像宰一条野狗一样。如果你叫你的同伴来追我们,记得带上这口棺材。你会用得着的。走吧,丹德里恩。”
“赶快!”米尔瓦大喊着,从西边的小径疾驰而来,“别走那边!进森林,见鬼,快进森林!”
“出什么事了?”
“一大群骑兵正从缎带河那边赶来!是尼弗迦德人!你们傻瞪着我干吗?趁他们还没出现,赶紧上马!”
* * * * * * *
这场村庄争夺战已持续了一个钟头,而且不像会很快结束的样子。步兵坚守在石墙、栅栏和翻倒的货车后面,连续三次击退了从堤道发起冲锋的骑兵部队。堤道的宽度导致骑兵在正面进攻时冲力不足,却便于步兵集中防守。骑兵面对路障一筹莫展,绝望而凶狠的步兵却朝敌人射出雨点般的箭矢。面对这样的攻击,骑兵阵脚大乱,紧接着,防守方的士兵蜂拥而出,迅速发起反击,用战斧、长勾刀和连枷奋勇作战。骑兵退回池塘边,沿路留下人与马的尸体,而步兵则躲回路障后面,痛骂敌人。又过一会儿,骑兵重整部队,再次发起攻击。
然后又是一次。
“你觉得谁在跟谁打仗?”丹德里恩又问一遍,话音含混不清。他正在努力咀嚼从米尔瓦那儿讨来的硬干粮。
他们坐在山崖边,身形完全隐藏在刺柏丛中。他们能看清战场,还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事实上,他们也只能旁观而已,因为他们别无选择:前方战火炽烈,后方的森林大火也烧得正旺。
“他们的身份很容易辨别。”杰洛特不情不愿地回答丹德里恩的问题,“那是尼弗迦德骑兵。”
“步兵呢?”
“步兵不是尼弗迦德人。”
“那是维登的正规骑兵队。”直到刚才一直沉默的米尔瓦开了口,“他们的束腰外衣上绣着维登军队的棋盘徽章。村里那些是布鲁格的正规步兵队。从他们的旗帜就能看得出。”
的确,又一次击退敌军后,备受鼓舞的步兵将绿色的旗帜——上有白色的十字风车图案——高举到防卫工事上方。杰洛特一直专心观战,没注意到那面旗帜。刚开战时,步兵们可能没找到它。
“我们还要等多久?”丹德里恩问。
“哦天哪,”米尔瓦嘀咕道,“他又开始了。看看周围吧!无论你看哪一边,情况都不太妙,对吧?”
丹德里恩甚至用不着转身或四下张望。整个地平线上,烟柱随处可见。北方和西方的烟柱最密集,那边的军队正在放火烧林。南边许多地方同样能看到冲天的黑烟。他们要去的正是那个方向,但这场战斗挡住了前方的路。在他们滞留于山顶的这个钟头里,东方也开始升起烟雾。
“不过嘛,”片刻后,米尔瓦看向杰洛特,开口道,“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打算的。我们身后是尼弗迦德人和燃烧的森林,你自己也能看到前面有什么。你有什么计划?”
“我的计划没变。我会等这场斗殴结束,然后去南方。去雅鲁加河。”
“我觉得你是真疯了。”米尔瓦皱起眉头,“你还不明白状况吗?事实明摆着呢。这可不是散兵游勇在打群架,而是正规部队间的战争。尼弗迦德人和维登人正在进攻。他们肯定跨过了南边的雅鲁加河,现在的布鲁格和索登说不定已变成一片火海……”
“我必须赶去雅鲁加河那边。”
“好极了。然后呢?”
“我会找条小艇,顺流而下,想办法去三角洲地区。然后再找艘船——我是说,见鬼,总会有船能从那儿……”
“开到尼弗迦德?”她不屑地问,“也就是说,你的计划当真没变?”
“你没必要跟着我。”
“说得对。感谢诸神,我没必要跟着你,因为我还不想死。我不怕死,但我得提醒你:自己找死可算不上光彩。”
“我知道,”他平静地回答,“这方面我深有体会。如果没有必要,我也不会往那边去,但我非去不可,所以我必须去。任何事都阻止不了我。”
“哈!”她上下打量他一番,“听听这位大英雄的话吧,他的声音就像刀剑刮过盾牌面。如果恩希尔皇帝听到你这话,他肯定会吓尿裤子。‘到我身边来,卫兵们。到我身边来,我的帝国军团。我可真不幸!猎魔人正乘着小艇赶来尼弗迦德,他很快就会夺走我的王冠,取走我的小命!我已经在劫难逃了!’”
“别说了,米尔瓦。”
“不,我要说!总得有人跟你挑明事实才行!见鬼,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比你更傻的人!你想从恩希尔手里夺回那个小丫头?夺回恩希尔心目中的皇后人选?把他从仙尼德岛掳走的女孩再抢回来?恩希尔不好惹。他不可能把已经到手的东西乖乖还给你。国王们面对他都束手无策,你真觉得自己能行?”
他没答话。
“你要去尼弗迦德,”米尔瓦摇摇头,脸上挂着讽刺的同情,“你要跟皇帝对抗,夺走他的未婚妻。可你想过别的可能性吗?等你到了那儿,等你在皇宫里找到穿金戴银、身披丝绸的希瑞,你打算怎么跟她说?‘跟我走,亲爱的。你要皇后的宝座有个屁用啊?我们可以住在草棚里,歉收时就啃啃树皮。’瞧瞧你自己吧,穷光蛋。你连外套和靴子都是树精给的,树精又是从某个伤重不治的精灵身上剥下来的。你知道你的小丫头看到你时会有什么反应?她会朝你的眼睛吐口水,大声骂你。她会命令皇家卫兵把你扔出去,然后放狗咬你!”
米尔瓦的嗓门越来越大,等这番演说即将结束时,她几乎是在叫喊。但她并非出于愤怒,而是为了盖过战斗的喧嚣。在他们下方,几十甚至上百个不同的声音正在咆哮。布鲁格步兵队再次迎战敌军,但这次他们要双线作战。维登骑兵身穿带有棋盘图案的灰蓝色束腰外衣,沿堤道飞驰而来;与此同时,另一支身披黑色斗篷、人数众多的骑兵队也从池塘后方冲出,攻向守军的侧翼。
“尼弗迦德人。”米尔瓦简要地说。
这一次,布鲁格步兵队毫无取胜的可能。对方的骑兵强行突破路障,用长剑撕裂了防线。十字图案的旗帜倒了下去。一部分步兵缴械投降,另一些试图逃进森林。但第三支部队涌出森林,向他们发起了进攻。那是一支没有统一服色的轻骑兵。
“松鼠党。”米尔瓦站起身,“猎魔人,现在你明白状况了吧?你也该懂了吧?尼弗迦德人、维登人和松鼠党联手了。这是一场战争。就像一个月前在亚甸时一样。
“这只是一次洗劫,”杰洛特摇着头说,“为了掠夺战利品。只有骑兵,没有步兵……”
“步兵正在占领堡垒和要塞。你以为那些烟柱是从哪儿来的?熏肉工坊吗?”
在他们下方,松鼠党正在追赶并屠杀逃出村子的人,骇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几座小屋的屋顶冒出烟雾和火苗。在狂风的协助下,大火迅速蔓延。
“看看那座熊熊燃烧的村子,”米尔瓦低声道,“那是上次战争后刚刚重建的。他们辛苦了两年才让村子初具规模,但烧光它只要几秒钟。真是个值得铭记的教训!”
“什么教训?”杰洛特毫不客气地问。
她没有回答。焚烧村庄的烟雾升到悬崖顶,让他们的眼睛刺痛流泪。他们听到火海中的尖叫。丹德里恩的脸色白得像纸。
士兵把俘虏赶到一起,团团包围起来。一个头盔上饰有黑色羽毛的骑士一声令下,骑手们开始砍杀手无寸铁的村民。倒下的人被马蹄踩踏,包围圈越来越小。传到山顶的尖叫已不似人声。
“你还想到南方去?”诗人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猎魔人,“穿过大火?到那些屠夫的故乡去?”
“在我看来,”杰洛特不情愿地答道,“我们别无选择。”
“不,我们有。”米尔瓦说,“我可以带你们穿过森林,去夜枭山岭,从那儿回到希恩·特雷斯瀑布,然后转回布洛克莱昂。”
“穿过着火的森林?再穿过像这样的战场?”
“总比往南的路安全。这儿离希恩·特雷斯还不到十四里,而且我熟悉这边的路线。”
猎魔人低下头,看着逐渐消失在烈焰中的村庄。尼弗迦德人已经解决了俘虏,骑兵队也恢复成行军队形。松鼠党的杂牌部队则沿大陆朝东方前进。
“我不会回去的。”他答道,“但你可以把丹德里恩送回布洛克莱昂。”
“不!”诗人抗议,虽然他的脸上依然没有多少血色,“我要跟你一起。”
米尔瓦耸耸肩,拿起箭囊和弓,朝马匹迈出一步,紧接着突然转过身。
“天杀的!”她吼道,“我救了太多精灵,已经没办法看着别人送死了!你们这两个发疯的傻瓜,我会带你们去雅鲁加河。不过要走东边,不是南边。”
“那边的森林也着了火。”
“我能带你们穿过去。我已经习惯了。”
“你没必要带我们去的,米尔瓦。”
“说得太对了。我没必要。现在,上马!赶紧离开这儿!”
* * * * * * *
三人没能走多远。马儿在灌木丛间和杂草丛生的小径上举步维艰,但他们不敢走大路。这里到处都能听见马蹄声和金属碰撞的叮当声,暗示着武装部队的存在。等他们踏入灌木丛生的溪谷,才惊讶地发现黄昏已经到来,于是停下脚步,准备过夜。雨已经停了,天空被火光照得透亮。
他们找到一块相对干燥的地面,用斗篷和毛毯裹住身子,坐了下来。米尔瓦去周边巡视。她刚刚走开,丹德里恩就开始吐露自己心中对布洛克莱昂弓手的好奇。
“她可真是个标致的好姑娘。”他喃喃道,“你很有女人缘,杰洛特。她个子高挑,身材也好,走起路来就像跳舞一样。虽然以我的口味来说,她的屁股小了点儿,肩膀又太结实了些,但她真的很有女人味……还有她胸前那对……苹果,呵呵……都快撑破衬衣了……”
“闭嘴吧,丹德里恩。”
“刚才赶路时,我不小心撞到了她。”诗人还在滔滔不绝,“要知道,她的大腿就像大理石。依我看,你这个月肯定过得很充实……”
米尔瓦刚刚巡逻回来,恰好听到丹德里恩夸张的耳语,也注意到两人的表情。
“诗人,你在谈论我吗?是不是我刚转过身,你就在盯着我看了?莫非有鸟屎落到我身上了?”
“你的弓箭技艺让我们吃惊。”丹德里恩咧嘴笑道,“你在弓术竞赛上肯定找不到对手。”
“是啊是啊,这话我早就听过了,还有你接下来想说的那些。”
“我读过一本书上说,”丹德里恩朝杰洛特使个眼色,“最好的弓手来自泽瑞坎的草原部落。我听说有些弓手甚至会割掉左乳,免得干扰她们射箭。据说因为乳房会阻挡弓弦。”
“这肯定是某个诗人瞎编的。”米尔瓦不屑地说,“他在夜壶里蘸蘸他的羽毛笔,写下这通胡话,然后有些蠢人就会买账。你以为我是用胸部射箭的?只要把弓弦拉到脸旁,然后侧身站好,就像这样,不会有任何东西碰到弓弦。割掉乳房纯属胡扯,肯定是某个游手好闲又满脑子女人裸体的懒汉想出来的。”
“多谢你对诗人和诗歌的友善评价,也多谢你的弓术课。弓可真是件好武器。你知道吗?我认为战争会朝这个方向发展:在未来的战争里,人们会远距离战斗。他们会发明一种射程相当长的武器,在肉眼看不到对方的情况下相互厮杀。”
“胡说八道。”米尔瓦毫不客气地说,“弓是很好,但战争的核心是人与人的对抗,是刀与剑的拼杀,是强壮一方打碎弱小一方的脑袋。过去如此,将来也是。一旦这种局面结束,战争也就结束了。至于现在,你亲眼见证过战争。你看到堤道边的村子变成了什么样子。所以闲聊到此为止吧。我要再去周围看看。马总在喷鼻子,就像附近有头正在捕猎的狼……”
“没错,真的很标致。”丹德里恩看着她的背影,“唔……话说回来,我们坐在山上看着村子时——你觉得她是不是话里有话?”
“你指什么?”
“我指……希瑞。”诗人突然有点结巴,“这位箭无虚发的美少女似乎不明白你和希瑞的关系,而在我看来,她似乎觉得你正打算把希瑞从尼弗迦德皇帝身边勾引走。她觉得这才是你前往尼弗迦德的真正动机。”
“所以在你的假设里,她大错特错了。接下来你要说:‘但她也说对了一件事。’对吧?”
“冷静点儿,别激动。事实摆在你我眼前。你收养了希瑞,把自己看作她的监护人,但她不是普通女孩。她是个公主,杰洛特。我就实话实说吧:她将得到的是皇后的地位,是皇宫和后冠。我不知道恩希尔是不是最适合她的丈夫……”
“说得没错。你不知道。”
“那你就知道吗?”
猎魔人用毛毯裹紧自己。
“不用说,你已经得出结论了,”他说,“但不用劳烦告诉我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是希瑞从出生起就注定的命运,你没必要去挽救她。因为希瑞不需要挽救,她只会命令皇家卫兵把我们丢下台阶。我们还是忘了她吧。’对吧?”
丹德里恩张开嘴,但杰洛特不打算让他说下去。
“‘因为归根结底,’”他用更刺耳的嗓音续道,“‘绑架那女孩的并非巨龙,也非邪恶的巫师,更不是想要换取赎金的海盗。她没被关进高塔、地牢或笼子。她既没遭受拷打,也没忍饥挨饿。恰恰相反,她睡在锦缎上,用银餐具吃饭,穿的是丝绸和蕾丝,全身珠光宝气,只等着戴上后冠的那一天。简而言之,她很快乐。不幸的是,有个猎魔人却穿着从死精灵脚上剥下的破旧靴子,打算破坏、糟蹋、摧毁并踩碎她的幸福。’对吧?”
“我没这么想。”丹德里恩嘟囔道。
“他说的不是你。”米尔瓦突然自黑暗中现身,片刻迟疑后,坐到猎魔人身旁,“他说的是我。我的话让他心烦意乱。我那都是气话,没过脑子……原谅我吧,杰洛特。我知道伤口撒盐是什么感觉。好了,别担心。我不会再说那种话了。你能原谅我吗?还是说,我该用亲吻表达歉意?”
她没有等待他的回答或许可,而是一把抱住他的脖子,亲吻了他的脸颊。他用力捏了捏她的肩膀。
“靠近点儿。”他咳嗽着说,“你也是,丹德里恩。我们靠在一起取会儿暖吧。”
很长一段时间没人说话。云朵掠过火光照亮的天空,遮蔽了闪烁的星辰。
“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最后,杰洛特开口,“但你们要先答应我别笑。”
“说吧。”
“我做了几个怪梦。我是说,在布洛克莱昂时。起先我以为那只是毫无根据的幻想,是我的脑袋出了问题。你们知道,我在仙尼德岛挨了一顿好打。但我总是做同一个梦。每次都一样。”
丹德里恩和米尔瓦沉默不语。
“在我的梦里,”片刻过后,他再次开口,“希瑞并没有睡在铺着锦缎的床上。她骑着一匹马,穿过一座脏兮兮的村子……村民对她指指点点。他们用某个陌生的名字称呼她。狗在吠叫。她并非独自一人,有人与她同行。有个剪短头发的女孩握住希瑞的手……希瑞对她露出微笑,但我不喜欢那种笑。我不喜欢她脸上的浓妆……而我最不喜欢的一点,是她所到之处,总有人死去。”
“可她在哪儿呢?”米尔瓦像猫一样紧紧依偎着他,“不在尼弗迦德?”
“我不知道。”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但这个梦我做了好几次。问题在于,我并不相信这个梦。”
“哦,你真是个傻瓜。我相信。”
“我不知道,”他重复道,“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前方是火,身后则是死亡。我必须加快脚步才行。”
* * * * * * *
黎明时分,天下起了雨。与昨天的狂风暴雨不同,天空只是转为铅灰色,随后洒下雨点——细小、均匀、浇得人浑身透湿的雨点。
他们骑马东行,米尔瓦走在最前面。杰洛特指出雅鲁加河在南边,但米尔瓦咆哮着回答:她才是向导,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自那之后,他就再没说过话。毕竟对他来说,最关键的是能继续赶路。方向并不重要。
他们忍着湿透的衣服和刺骨的寒意,弓起身子,默默骑马前行。他们悄然走过森林小径,不时横穿大路。只要听到战马的蹄子踩踏路面的声音,他们就会躲进树丛。三个人与战斗的喧嚣保持距离。他们经过被烈焰吞没的村庄,经过滚滚黑烟和发红的瓦砾,经过弥漫着雨水浸泡炭灰的刺鼻气息、早已化作焦土的村落和定居点。他们吓跑了在尸体上大快朵颐的鸦群。他们经过成群结队的农民,那些人刚刚逃离战争和大火,浑浑噩噩,身心俱疲,对任何问题都回以畏惧而困惑的眼神,厄运和惊恐让他们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他们骑马向东,穿过烈火与浓烟,穿过细雨和雾气。战争的织锦在他们眼前展开,诸般惨状令他们应接不暇。
在一片被焚烧殆尽的村庄废墟里,耸立着一根黑柱子,一具赤裸的尸体大头朝下吊在柱子上。血液从血肉模糊的胯部和腹部流到尸体的胸口与面孔上,被血凝结的头发像冰柱一样垂下。尸体的背上有个清晰的符文单词,是用刀子刻出来的。
“An'givare.”米尔瓦念道,她甩开脖子上的湿头发,“松鼠党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