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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二班的点名册站了起来。藤堂草同时起身,斜眼看了我一眼,用鼻子哼了一声,转过头,走出教职员室。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受到周围锐利的视线,好像一直有人看着我。当我转头看的时候,对方就会赶紧把视线移开。

我恍然大悟。

也许大家都知道我将和佐伯俊二约会的事。一定是这样。乡下地方就是这样……

我在惊讶传闻的传播速度之快的同时,更觉得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成为主角,为此感到骄傲,脸上的肌肉也不禁放松下来。

“我先走了。”我向正在桌前磨蹭的佐伯俊二打了声招呼,便走出了教职员室。

来到教室后,假借班会的时间点名。这时,我才知道龙洋一并没有来学校。

班会结束后,我回到教职员室。今天第一节没有课,我要用来准备第二节课的授课。

我才刚坐下,校长室的门就打开了,走出来的是杉下学务主任,他快步向我走来。

“川尻老师,校长找你。”他的声音很紧张。

“哦,好。”

我应了一声后站了起来,杉下学务主任率先走了进去。

校长室大约有三坪大。从教职员室的门走进去,右侧后方是面向操场的窗户,窗户前方摆着一张黑色的办公桌。

田所校长闭着眼睛,抱着双手。他的嘴角下垂,眉头紧锁。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校长,川尻老师来了。”杉下学务主任说完,走过我身旁,站在田所校长的旁边。

我好像独自和田所校长、杉下学务主任对峙。

窗外是五月的艳阳天。正在上第一节体育课的学生在操场上跑来跑去,不时传来女生响亮的声音。

田所校长睁开眼睛。他叹了口气,抬头看着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

“不知道。”

田所校长探出身体。

“昨天,在听完各位老师的修学旅行报告后,我又接到了修学旅行所住的旅馆打来的电话,要求我宽大处理那个偷钱的女老师。”

我的脸色发白,赶紧看了一眼杉下学务主任。他低头看着地上,咬着嘴唇。

“我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是恶作剧电话。但确认旅馆的名字后,的确是我校住宿的旅馆。我仔细问清楚情况,才知道是有一名年轻女老师偷了礼品店的钱,并试图嫁祸给学生。”

“这是……”

田所校长举起手,制止了我。

“你能想象我有多么震惊吗?杉下学务主任完全没有向我报告,对不对?”

田所校长用令人畏惧的镇定态度问杉下学务主任。

“对,没错。真的很抱歉。”杉下学务主任垂头丧气。

“所以,我赶紧把杉下找来,问清楚情况。杉下说是你哭着央求他为你保密,他才不得已,没有向我报告。”

我睁大眼睛瞪着杉下学务主任。

“杉下学务主任,是不是这样?”

“对。”

“学务主任!当时……”

“不要再狡辩了!”田所校长大声呵斥道。

我几乎无法呼吸了。

“无论有什么内情,既然偷了礼品店的钱,就没什么好辩解的。”

杉下学务主任依然低着头。

“令人伤脑筋的是,这件事已经传开了。在旅行期间,学生们已经在耳语了。刚才,也有家长打电话来问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我只能回答说,目前还在调查,而且……”

田所校长用充满恶意的眼神看着我,嘴角露出微笑。

“今天早上,藤堂老师也向我报告了一件奇怪的事。”

我吸了一口气,看着窗外的操场。在刺眼的阳光下,学生们活动着年轻的肉体。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光,毫无理由地深信自己的未来充满各种可能,相信自己将有一个玫瑰色的未来。

“她昨天回家后,发现钱包里的钱少了。藤堂老师以为是旅馆的女招待手脚不干净,今天一大早就来找我,希望向旅馆方面表达严重的抗议。你能想象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吗?”

我把视线移回田所校长身上。

“不是。我……我没有偷礼品店的钱。应该是我班上的学生……但他不承认,所以我觉得只要还钱就好。只要还了钱,旅馆方面就不会去报警了。但我手头的钱不够,才不得已……”

“才从藤堂老师的钱包里拿钱吗?”

我浑身发抖,点了点头。

田所校长用鼻子吐着气,摇了摇头,仿佛在说:“骇人听闻。”

“你告诉藤堂老师了吗?”

“……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不算是偷窃吗?”

我说不出话来。

“你刚才说,你没有偷旅馆礼品店的钱,为了袒护学生,才说是自己偷的。但是,你认为别人会相信你这种说辞吗?好,退一百步,就算这是事实,你也承认了从藤堂老师的钱包里拿了钱,而且也没有告知藤堂老师。光是这样,就已经构成犯罪了。我也希望可以相信你,但从你这一系列的表现,不得不让我认为,旅馆礼品店的钱也许也是你偷的。”

田所校长露出严肃的表情,然而他的眼神却充满胜利。田所校长靠在椅背上,上半身缓缓前后摇晃着。他一言不发,仿佛沉醉在这一刻,然后才慢慢开口说:“你先回家闭门思过一段时间,关于你的处分,日后会通知你。你的课暂时由杉下学务主任代任。”

我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坐在椅子上,顿时浑身无力,根本无法站起来。教职员室内,只有两个第一节没有课的老师坐在办公桌前。他们假装专心准备上课内容,无视我的存在。

田所校长提到的“处分”两个字彻底摧毁了我的自尊心。我从小学开始就是优等生,联络簿上的成绩全都是五分,还当过好几次班长和学生会干部。这样的我,竟然会遭到处分。

第一节课下课的铃声响了。其他老师很快就回来了。我抱起皮包,走出教职员室,在走廊上跑了起来。正当我快走到通往自行车停车场的鞋柜前时,佐伯俊二出现在走廊尽头的转角。我停下脚步。佐伯俊二也很惊讶,但仍然低着头走了过来,然后,站在我身旁,不敢看我一眼。

“川尻老师,关于这个星期天的事……当初是我主动邀约,所以很不好意思。其实,这个星期天我临时有事。”他很快说完,迅速地瞥了我一眼。但和我的视线一接触,又立刻移开了。

“佐伯老师,连你也怀疑我……”

“不,这没有关系。不,应该说……”

“佐伯老师,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

“我真的是临时有事。那我先走了。”佐伯俊二逃似的快步离开。

我木然目送佐伯俊二远去,当他的背影消失在教职员室后,我仍然无法动弹。

其他老师也纷纷回来了,没有人向我打招呼。

我用双手紧紧抱着皮包,跑向鞋柜。

骑上小型自行车,正准备走出校门时,我停了下来,仰望天空。太阳正赶向南方的天空。

电车慢慢减速,停了下来。博多车站的月台上,乘客正排队等候着。候车队伍最前面的是两个穿牛仔裤的女孩子,看起来像是朋友。即使隔着玻璃,也可以感受到她们聊得很投入。车门一打开,两个女孩和我擦身而过上了车,其间,仍然不停聊着天。话题似乎是她们共同认识的男性朋友。我走到月台上,继续追随着她们的身影。她们的牛仔裤紧裹着身体,清晰地勾勒出臀部曲线。她们差不多二十岁左右吧。即使坐在座位上,她们仍然没有停止聊天。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每天都快乐无比,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并对此深信不疑。

“喂,你别挡在这里。”

一个年长的胖女人把我推到一旁。我踉跄了一下,赶紧站好,然后又看着那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发现了我,轻轻拍了拍另一个女孩的手臂,指着我,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人互望了一眼,皱着眉头。一个女孩咬着耳朵,另一个女孩捂着嘴,笑弯了腰。发车铃声响了,车门在我面前关上了。电车驶离月台,两个女孩仍然看着我笑。

走出检票口,穿过偌大的车站大楼,朝博多出口的方向走去。自从大学毕业后,我已经两年没来过博多了,这里比当年热闹多了。非假日的上午,马路上却人满为患。车站大楼内除了一家名叫井筒屋的百货公司以外,还有一家叫作“车站剧院”的电影院。读书的时候,我曾经和同学一起来这里看过电影。当时的电影票价要一百日元,比天神电影院还贵,看电影的时候却不时感受到火车的震动。之后,我就再也没去过那家电影院。对了,不知道优子现在怎么样了。早百合呢?良美呢?

走出车站大楼,眼前就是出租车乘车点。后方一百米的地方是一个广场,作为停车场和临时停车的空间使用。我进大学时,新博多车站才刚迁到目前所在的地方没几年,车站前也很冷清。如今,高楼大厦和饭店林立,俨然变成了一个大城市。

我快步穿过车站前广场。熟悉的警笛声传入耳朵,有轨电车从右侧的大博路驶了过来。轨道上方架设的线像网子一样。电车的导电器紧压着架线,两节车厢的有轨电车驶了进来。于是,我加快了脚步。

电车车站的安全岛比路面高了一截,好像马路上的小岛。已经有将近十个人排在乘车口附近。

我确认了那辆电车的行进方向,果然是前往天神方向的。电车停了下来,门一打开,车上的乘客几乎都下了车。大部分都是提着百货公司购物袋的女人。

我排在队伍的最后面,跟着人群上了车。有轨电车上是面对面式的座位。驾驶座后方的座位刚好空着,于是我就坐在那里。

发车铃声“叮、叮”地响了起来。

“四点五轨电车准备出发。发车。”司机大声说道。

随着一阵低沉的马达声,电车摇晃着驶离车站。不一会儿,背着黑色背包的售票员“啪嗒啪嗒”地玩着手上的票夹走了进来。他在摇晃的车内灵巧地保持着身体平衡,慢慢行走在乘客之间。持联票的人需要检票,没有联票的人就要买车票。不一会儿,他就走到我的面前。

“请给我一张普通票。”

我抬头看着售票员的脸说道。身穿制服、戴着制帽的售票员有一张少年般的脸,也许比我还年轻。他用熟练的动作从皮包里拿出普通票。我交给他两枚十日元硬币。

“普通票要二十五日元。”售票员怯生生地说。

什么时候涨价了?我慌忙从钱包里找出五日元,放在售票员的手上。我的手指碰到了他的手心。我和他视线交会。虽然只有不到一秒的时间,但年轻的售票员注视着我的脸。他眨了眨眼睛,向我微微欠了欠身。

“下一站人参町,人参町。”他大声叫着,走回通道。

电车驶入了住吉路。电车的轨道刚好夹在上行和下行车道之间,好像被两侧行走的车辆夹在中间。博多的人口众多,交通量也惊人。小客车、货车、出租车和公交车把道路挤得水泄不通。电车喀隆喀隆地前进着,不时超越汽车。一辆红色跑车驶到电车前方,在轨道上行驶。司机拉响警笛,电车顿时放慢了速度。

过了柳桥后不久,电车右转进入了渡边路。沿着这条路直走,就是福冈最繁华的地区天神。天神有……

这时,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想去哪里。

电车在盘井屋前站停了车。我拿着皮包下了车。有一大半的乘客都在这里下车,纷纷走向盘井屋。我也随着人潮进入盘井屋。

盘井屋这家百货公司是天神的象征。整家百货公司就是给人一种“高级”的感觉。小时候,只要有同学去天神的盘井屋,就可以成为班上受欢迎的人物。当然,不可能穿着平时的衣服,一定要精心打扮后,才能踏入这个圣地。

我搭电梯来到顶楼。顶楼是游乐场,放着许多弹珠台,一个梳着包头的男人正玩得不亦乐乎。旁边放着青蛙和大象的电动车,只要丢十日元硬币,电动车就会往前开,但现在没有人坐,僵硬的笑脸看起来格外落寞。走出游乐场,便是阳光普照的屋顶。

盘井屋的屋顶是儿童广场。广场上,设置着狭窄的轨道,感觉像是运动会的跑道。应该在轨道上行驶的迷你新干线百无聊赖地停在起点,看起来像是司机的中年男人正和一个拿着扫把的老太太谈笑风生。这里也有卖冰激凌和果汁的摊位,但生意都很冷清。

以前,父母曾经带我来过盘井屋。我记得是小学一年级还是二年级的时候,但不记得久美和纪夫有没有一起来。当时,久美曾经在福冈的医院住院了一段时间,也可能是去探视她回家的路上,顺便来这里看看。当时,母亲比平时更浓妆艳抹,衣服上有着浓浓的樟脑丸和香水的味道。我也穿着外出时才会穿的红色裙子和白色长袜,只有父亲一如往常地穿着西装。我在餐厅里吃了有生以来的第一块松饼,我还记得当时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原来这个世界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之后,当我来到屋顶,看到恍如隔世般的大都会,再度感到极大的震撼。

我跨过迷你新干线的轨道,穿越广场正中央,走向铁丝网。我双手抓着铁丝网,把脸贴了上去。下方是明治路,但眼前的风景已经和当时迥然不同了。我记得前面是一幢屋顶是砖瓦的矮房子,挂了一块阿多福面具的广告牌,如今却耸立着一幢比盘井屋更高的银白色大楼。这幢镶着铝合金的现代化大楼就是福冈大楼。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栋建筑物到底去了哪里?

我的脑海中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对了,在我学生时代,中央邮局已经拆掉,改建成福冈大楼了。为什么我会产生错觉,以为以前的建筑物还在?

我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当时,我坐在父亲肩上,从这里往下看。由于太高了,我害怕得抓住父亲的头发。父亲叫着“好痛,好痛”,却笑了起来。听到父亲的笑声,我也高兴起来,顿时忘记了害怕,一次又一次抓着父亲的头发。父亲惨叫着,却笑得很开心。当时,久美的病情很不理想,陷入了危险的状态。父亲整天愁眉不展,在家的时候也很少有笑容。我以我的方式,努力为父亲加油,然而,当我发现父亲的眼中依然只有躺在病房中的久美时,我感到更加悲伤。这也是我第一次发现,对父亲来说,久美比我更重要。

“小姐,你怎么了?失恋了吗?”

一个声音仿佛从天而降,我不禁回头一看。

头上绑布的男人靠在铁丝网上,用充满好奇的眼神看着我,他刚才无所事事地在冰淇淋卖场摸鱼。

我把皮包用力抱在胸前。男人把手上的纸杯递给我,里面装的是柳橙汁。

“送你。”男人露出亲切的笑容。

我接了过来。橘色的液体轻轻摇晃着。我迟疑了一下,还给男人,摇了摇头。

男人露出困惑的表情,接过杯子。

“你真有家教。”

“失礼了。”我鞠了一躬,快步离开。我离开了屋顶,背部感受到福冈大楼反射的阳光和男人的视线。

走出盘井屋,我停了下来。人潮不停地移动,汽车拼命地按着喇叭,在路上争先恐后。又有一辆有轨电车驶进车站。是单节车厢的电车。车门一开,乘客便溢了出来,顿时带来一阵喧嚣。我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往前走。

噪声、人的声音、喇叭、有轨电车的警笛。走在街上,就会被声音的洪水所吞噬。一呼吸,废气蔓延了整个肺部。

我的头昏昏沉沉的。每走一步,疼痛就越发剧烈。我找到一家小药店,买了头痛药。继续往前走,前面有一家咖啡店。我冲了进去,点了一杯咖啡。用凉开水吃下两颗头痛药。店内播放着流行民歌,音乐也令我感到刺耳。头痛仍然不见好转,我又吃了两颗头痛药,喝着咖啡吞了下去。

不一会儿,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不停加速,仿佛已经不是我的心脏。我无法继续坐下去,只喝了半杯咖啡,就冲出了咖啡店。

我抱着皮包,大步走着。路上的行人无不讶异地看着我。我的肩膀不知道撞到什么东西,我晃了一下,不以为意地继续往前走。

“妈的,走路不长眼睛吗?”

背后传来男人的怒骂声。我没有回头。

我来到西大桥。架设在那珂川上的西大桥呈现平缓的弧度,走过全长一百米左右的这座桥,就来到日本屈指可数的娱乐场所中洲。对岸密密麻麻的霓虹灯令人想起贴在墙上的海报。

我在桥的正中央停下脚步。呼吸急促,胸口渗着汗水。我把皮包放在桥的栏杆上,凝望着那珂川的流水。年轻的情侣坐在船上,神情愉悦地笑着。

不如死了算了。

一阵寒意袭来。我缩起肩膀,握紧拳头,身体不停发抖。我用力深呼吸,终于慢慢平静下来。我深呼吸,睁开眼睛,再慢慢吐气。

死了太不值得了。不值得为这种事而死。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

“啊……”

头痛消失了。好像启动了某个开关,脑海中的云霭突然消失了。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我恢复了往日的自己。

我再度深呼吸。

我的确从藤堂草的钱包里拿了钱,但问题是我没有放进自己的口袋,而是为了袒护龙洋一。身为教师,这种行为或许很肤浅,但并不是做了什么逆天悖理的事。至于礼品店的失窃事件,我根本是无辜的。只要能够证明这一点,大家就会谅解我所采取的行动。我没有做任何遭人唾弃的行为。

首先,要证明礼品店的失窃事件中,我是清白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我感到身体内慢慢涌起力气。我咬紧牙关,迈步走向博多车站。

修学旅行的前一天,我曾经造访龙洋一的家。他的父亲是渔夫,但在喝酒的时候被卷入纷争,左眼遭刺,导致失明,无法继续跑船。他在朋友的铁工厂帮忙了一段时间,但持续了不到一年。之后,他整天游手好闲,借酒浇愁,有一天晚上出门后就没有再回家。一个星期后,在筑后川发现了他的尸体。这件事在当地引起了轩然大波,成为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当时我只有十五岁,在学校也和其他同学一起发挥想象力,讨论这件事。最后,我记得警方确定他为自杀。他的遗孀也经历了数次的再婚和离婚,这是母亲和邻居在聊八卦时被我听到的。目前,她一个女人抚养着长子龙洋一和长女。听说,长女是第三次结婚的男人所带来的拖油瓶,和龙洋一并没有血缘关系。当然,这也只是传闻而已。

龙洋一的家住在大川市内老旧住宅密集的区域,矮小的木造平房整体看起来黑漆漆的,镶着磨砂玻璃的拉门上吊着一盏长夜灯,上面粘着昆虫的尸体。

我深呼吸后,把拉门拉开一条缝,把脸凑了过去。

“有人在家吗?”我对着屋内问道,然后,屏息等待里面回应。里面虽然没有回应,却有人的动静。

“有人在家吗?”我又叫了一次。

传来一阵脚步声。

从昏暗的屋内走出来的是龙洋一。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格子衬衫和一件及膝短裤,光着脚。一看到我,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又来了?”

龙洋一本来就比我高,站在木板地上,感觉更高了。我抬头看着龙洋一,感受到一种压迫感。

“你今天怎么没去上课?”

“我不舒服。”

“有没有和学校联络?”

龙洋一把头转到一旁。

“你妈妈呢?”

“出去了。”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有话要对你说,可不可以进去?”

龙洋一默默地点点头。

我跨过门槛,踏进了龙家。走进去的地方有一小片泥地,脏脏的运动鞋和拖鞋随意放置着。我犹豫了一下,关上拉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后,顿时安静多了。龙家比想象中更昏暗。

我差一点叫出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子躲在柱子后面偷看。女孩子剪了一个妹妹头,倒三角脸,抱着柱子的黝黑手臂像木棒般纤细。身上只穿着圆领衫和棉质内裤。虽然还是个小孩子,但这绝对不是适合走出玄关的穿着。

然而,令我浑身僵硬的是女孩子浑身散发出的一种异样的压力。她那双和脸蛋不相称的大眼睛是压力的来源。大大的眼眸似乎忘了眨眼,动也不动地凝视着我。她的脸一动也不动,仿佛一张假面具。这张假面具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我对着女孩露出笑容:“你好。”

女孩毫无表情地用一双大眼睛看着龙洋一。

“是我学校的老师,不用担心。”龙洋一发出根本不像他的温柔声音。女孩的嘴角微微放松下来。她看着龙洋一,眼中闪动着和十岁女孩不相称的光芒。

“你去里面吧。”

女孩轻轻点了点头,消失在柱子后方。我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

“你妹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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