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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离开。”

病人表现得和往常不太一样,有些怯懦地对我说。我们就这样一夜没有合眼,迎来天明。

那件事之后,又过了两三天,夏天忽然开始走向衰亡。

到了九月,先是下了几场滂沱骤雨,下下停停。不久,雨开始连绵不绝。看样子,树叶还不及变黄就会先腐烂掉了。疗养院里原本在夏日都开着门窗的病房,现在都关紧了窗子。房间甚至变得有些昏暗。风偶尔敲打着门,后面的杂木林里发出单调沉闷的呼啸声。在没有风的日子里,我们终日听着雨水顺着屋檐落到阳台上的声音。在一个秋雨如雾的早晨,我站在窗边低头向下看。阳台前面的院子里,光线逐渐明亮起来。这时,一位护士在雨雾中随手采摘着盛开的野菊或大波斯菊,朝这边走来。我认出那是十七号病房的贴身护士。“啊,可能是那个总发出令人不快的咳嗽声的病人死了。”我忽地这样想。看着那个护士已被雨水淋湿,却依然带着几分兴奋摘花,我忽然感到一种揪心的痛。

“这里病情最重的患者果然就是他吗?可是,现在他终于死了,那么这回……啊啊,要是院长不跟我说那些话就好了。”

那个护士抱着一大束花消失在阳台下面,我依然呆呆地把脸贴在窗玻璃上看。

“你看什么呢?那么入神。”病人躺在床上问我。

“刚才外面有个护士冒雨去摘花。她是谁呢?”

我小声地自言自语,终于从窗边离开了。

但是,在接下来的一整天中,我都没敢好好看一下病人的脸。我甚至觉得她其实看穿了一切,却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偶尔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这让我愈发痛苦。我们这样各自抱着无法分担的不安和恐惧,彼此的所思所想就会渐行渐远。我开始反省,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想努力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忘掉,但那件事不知不觉又浮现在脑海中。到了最后,我甚至想起原本已忘掉的她的那个梦。那是她在我们来到这个疗养院的第一天晚上做的梦。我原本不想问,最终却忍不住从她口中问出了那个不吉利的梦—在那个奇怪的梦中,她变成一具尸体躺在棺木中。人们抬着那具棺木,穿过陌生的荒野,走进森林。已经死去的她却能清晰地看到冬天完全枯萎的荒野和黑色的冷杉,听到刮过上空的凄凉风声……从梦中醒来,她依然感觉自己的耳朵很冷,感觉冷杉的喧杂清晰地充斥在耳中……

蒙蒙的细雨又连续下了几天,季节已经转换。我们这才发现,疗养院当中有那么多患者接二连三地离开,现在只剩下不得不在这里过冬的重症患者了。疗养院又恢复了夏天以前的寂寥凄凉,十七号病房患者的死又让这种凄清深重了几分。

九月底的一个早晨,我在走廊北侧的窗边漫不经心地往后面的杂木林中看,发现平常从来没有人进去的浓雾笼罩的树林中,有几个人进进出出。我觉得奇怪,便问了问护士,她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没有特别在意,就忘了这件事。但是第二天一大早,又有两三个工人来到这里。我在雾中隐隐约约看到他们好像在砍伐后面小山脚下的栗树。

那天,我偶然间听说了前一天发生的事情,疗养院里的患者好像还不知道这件事。据说那个令人害怕的抑郁症患者在那片树林里自缢身亡了。这么一说我才发现,的确,那个总是抓着贴身护士的胳膊在走廊里走来走去的大个子,以前每天总能看到几次,昨天却忽然不见了。

“原来轮到他了啊……”在十七号病房的患者去世后,我已经变得神经质了,听到在那之后不到一周发生的这起意外死亡事件,竟然不禁松了一口气。我甚至没有感觉到这种凄惨的死亡本应带来的恐惧。

“虽说病情的严重程度仅次于前不久死掉的那个人,但是也不见得下一个就轮到我们。”我轻松地对自己说。

后面林子里的栗树被砍去了两三棵,留下一块让人稍感突兀的空地。然后,人们铲平那个小山丘的边缘,把土运到病房北侧陡峭的空地上,要把那个地方修整得平缓一些。人们正在着手将那里修成花坛。

“父亲来信了。”

护士拿给我一叠信,我把其中一封递给节子。她躺在床上接过信,眼睛忽然变得像少女一样炯炯有神,开始读起来。

“哎呀,父亲说要来呢。”

旅行中的岳父在信中说,近几日会在回程的时候顺便到疗养院看看。

这是十月里的一个大晴天,只是风有点大。由于近来一直卧床不起,食欲减退,节子明显消瘦了许多。但是从这天开始,她努力地吃饭,偶尔靠在床上起身或者坐起来。她还不时像想到什么开心事似的,脸上浮起笑容。我明白,那是为了练习只有在父亲面前才会展露的少女的微笑。我不打扰她,由着她自己高兴。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她的父亲到了。

他的脸比以前又苍老了几分,驼背也更加明显了。他似乎有些害怕这个医院里的气氛。一到病房,他就坐到病人床边我每天坐的那个地方。也许是这几天活动太多,从昨天傍晚开始节子有些发烧。按照医生的吩咐,她从早晨起一直安静地躺在床上,压抑着内心的期待。

岳父似乎一直以为节子的病情已经渐渐好起来,今天却看到她这样卧床不起,表现得有些担心。他仔细地查看病房内部,盯着护士们的每个动作,甚至还到阳台上去检查了一番,好像在寻找病情不见好转的原因。但每个环节都没有发现问题,一切都似乎让他满意。过了一会儿,他看着病人与其说是兴奋,不如说是因为发烧开始泛红的脸颊,说道:“可是脸色很好!”他只是不断重复这句话,似乎想努力说服自己,女儿的病情多少有些好转了。

我假称有事要出去,让他们单独留在了病房里。过了一会儿,我回到病房,发现病人在床上坐了起来。被单上面放着很多岳父拿来的点心盒和纸包。都是她小时候喜欢吃的,岳父觉得她现在还喜欢,便给她带了许多。看到我,她像个做了坏事的少女一样,红着脸赶紧把那些收起来放在一旁。

我有些不好意思,稍稍离开他们,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两人用一种比刚才更小的声音,开始继续刚才被我打断的话题,很多都是他们熟悉我却不知道的人和事。有些事情甚至给她带来我不可能体会的感动。

我就像看着一幅画,仔细地看着他们愉快的交谈。我发现她和父亲说话时,表情和声音的抑扬重现了极为纯情的少女的光芒。那种孩童般幸福的样子,让我开始想象她那不为我所知的少女时代……

当岳父偶尔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便走到她旁边,趴在她耳边逗她:

“你今天看起来就像一个陌生的玫瑰色少女。”

“哪有啊。”她像个小姑娘似的,用两手捂住了脸。

岳父在这里住了两天便离开了。

出发之前,我做向导,带着岳父在疗养院周围转了转。其实我们是想单独说说话。那天晴空万里无云,八岳山多日不见的深褐色山脊清晰可见。我指指远方的大山,岳父却只是稍微抬起眼来,依旧专心地跟我说话。

“这里该不会不适合她吧?都来了半年多了,我以为她的身体状况应该更好些啊……”

“这个,也许是今年夏天到处气候都不好的缘故吧。而且,据说这种大山里的疗养院,冬天对病人最好……”

“看来还是在这里挨到冬天比较好……但她也许不能忍耐到冬天啊……”

“她好像也愿意在这里过冬。”我急切地想让岳父知道,这大山里的孤独给我们带来了多少幸福。只是一想到岳父为我们付出的牺牲,就难以说出口,只好继续着这种有些别扭的对话。“反正,好不容易都到这里来了,尽量多住些日子吧。”

“……可是,你能一直陪她到冬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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