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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当然。”
“那真是麻烦你了……你的工作现在还做吗?”
“没有……”
“你也不能整天只照顾病人,自己的工作多少也得做一点啊。”
“嗯,我正打算……”我有些语塞。是啊,我的工作已经放下好长时间了。得趁着现在开始着手做一些了……我想着这些,心情沉重起来。然后我们都不再说话,默默地伫立在小山丘上,凝望着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从西方飘来很多鳞片一样的云,在头顶的天空扩散开来。
片刻后,我们穿过叶子已经完全变黄的杂木林,从后面回到了医院。那天也有两三个工人正在那个小山丘上铲土。从他们旁边经过的时候,我只是若无其事地对岳父说了一句:“听说这里要修建花坛。”
傍晚,我把岳父送到火车站,回来发现病人侧着身子躺在床上,正在剧烈地咳嗽。这样剧烈的咳嗽还是第一次。我等她稍微平静下来,问道:
“怎么啦?”
“没事……马上就好了。”病人费力地说,“给我点水。”
我拿起烧瓶往杯子里倒了一点水,递到她嘴边。她喝了一口,稍微平静了一下。但这种状态没持续多久,她又开始咳嗽,比刚才更加剧烈。我看着她几乎将身体探出了床沿,却束手无策,只能问道:
“我去叫护士吧?”
“……”
她的咳嗽停下之后,身体依然扭曲着,看起来十分痛苦。她用双手捂着脸,只是点了点头。
我去叫了护士。护士把我丢在后面,飞快地跑进病房。我随后回到病房,看到病人在护士双手的支撑下,恢复了稍微舒服些的姿势。但她只是茫然地瞪大无神的眼睛。咳嗽似乎暂时停止了。
护士一点点地放下了架住她的手臂。我不知道该站在哪儿,只好呆立在门口。
“已经没事了……先保持这样的姿势,暂时别动。”护士说着,开始整理被弄乱的毯子。“我这就去叫人来打针。”
护士走出房门的时候,贴在我耳边说:“有点咳血了。”
我终于走到她的床边。
她茫然地睁着眼睛,却给人一种睡着了的错觉。我帮她撩起那苍白的额头上打了卷儿的头发,轻抚了一下她冒着冷汗的额头。她似乎终于感觉到了我的温暖,嘴角浮现出一丝谜一样的微笑。
绝对安静的日子在持续。
病房窗子上的遮阳帘完全放了下来,房间里变得昏暗。护士们都踮着脚尖走路。我几乎所有时间都在病床前照料。夜里的陪护也是我一个人负责。病人偶尔会看看我,想说些什么。但每当这时候我都把手指竖在唇边,不让她说话。
这样的沉默,让我们都陷入了各自的思绪。但是我们都非常清楚对方在想什么。我一直在想,这次发生的事情其实只是她一直以来无形的牺牲变得肉眼可见而已。但是我也清楚地感觉到,节子似乎觉得是因为自己的轻率,才让我们那样细心培育起来的幸福瞬间化为灰烬,并因此懊悔不已。
节子并不把自己的牺牲当作牺牲,却为自己的轻率自责不已。她这种可怜的心境让我心痛。我让节子为我付出了那样的牺牲,自己却与躺在病床上随时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她一起品味和享受生的快感。我们相信,正是这种快感让我们无比幸福。但是,这真的能让我们满足吗?我们这一刻所谓的幸福,难道不是比想象的更加短暂和捉摸不定吗?
夜里依然在照顾病人的我有些累了。在迷迷糊糊睡去的节子身旁,我一边想着许多事情,一边感到不安,觉得这段时间我们的幸福总会受到某种威胁……
但是,这样的危机仅仅持续了一个星期,便过去了。
一天早晨,护士终于取下遮阳帘,打开了一部分窗子。秋日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有些耀眼。病人为了适应光线眯起了眼睛。“好舒服啊。”那语气就像刚从床上复苏过来一样。
我坐在她的床头打开报纸,心想:给人带来巨大冲击的事情,平安过去之后,反而让人感觉完全像在别的地方发生的一样。我这样想着,看了她一眼,不禁用揶揄的语调说道:
“下次父亲再来,可不要那么兴奋了啊。”
她稍微有些脸红,却老老实实地任我揶揄。
“下次父亲再来,我就该干什么干什么,才不管他呢。”
“你要是能做到就好了……”
我们一起开着玩笑,就像在安慰对方,像两个孩子似的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她父亲身上。
然后,我们的心情自然而然地轻松起来,似乎这一个星期发生的事情不过是某个地方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差错。我们平安地脱离了这场不管是在肉体还是精神上都给了我们沉重打击的危机。至少我们感觉是这样……
一天晚上,我在她身边读书,忽然合上书本,走到窗边,伫立在那里陷入了沉思。然后又回到她身边,再次拿出书本读起来。
“怎么了?”她抬起头问我。
“没什么。”我若无其事地回答,装出沉浸在书里的样子。但是几秒钟后,我还是忍不住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