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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诺兹。”

他也传出信息,表示收到。“格雷科。”

转椅轻轻地、缓缓地转过来。他对我微微一笑,关掉他身边的音响合成器。打招呼:“很高兴见到你。”

我们用常人的身体语言交流,这是普通对话的精简。身体发出一条信息只需要十分之一秒。我传达遗憾之情。“真不幸,一定要成为敌人。”

带着伤感同意,作出假想。“是呀,想一想如果我们珠联璧合,可以怎样改造世界。两个超人。如此良机却错过了。”

的确,假如我们俩合作,一定会创建单独行事无法比拟的伟业。我们两人无论以什么形式合作,都会结出令人难以置信的硕果。他的谈话速度和我一样快,他能够提出令我耳目一新的主意,他和我一样能够认知万物的本质,与这样的人讨论问题是多么惬意。他也怀着同样的渴望。一想到我们俩当中有一个不会活着离开这间屋子,怎不令人痛心疾首?

他提议:“想交流六个月来咱们学到的东西吗?”

他知道我的回答是什么。

身体语言缺乏专门术语,于是我们出声交谈。雷诺兹说得又轻又快,只说了五个词。短短五个词意味深长,超过任何一段诗节:每一个词都提供一个逻辑立足点,弄清楚前面的词所隐含的全部意义后我便能登上这个立足点。这五个词加在一块,简明扼要地概括出社会学领域具有革命性的新观点;他用身体语言表示,这个观点是他最初获得的成果之一。他所认识的我也领悟到了,但组织形式却不一样。我立刻发出七个词回应,其中四个词概括了我们之间的观点区别,另外三个词推导出以上区别所阐明的一个隐含结论。他也作出回应。

我们继续谈下去。如同两位吟唱诗人,我们互相提示对方即兴吟唱另一诗节,共同谱写一篇知识的史诗。片刻之后,我们加快交谈速度,同时开口,又能听出对方话中每一个细微之处。渐渐地我们开始吸收、下结论、应和,连续不断,同步并举。

***

时间一分分过去。我从他那里学到了许多,他也从我这里学到了许多。突然沐浴在思想的光辉里令人多么心旷神怡,这些思想的含义本来要耗费我数天的时间去琢磨的。但是,与此同时,我们也在汲取具有战略意义的信息:我推测出他已经掌握,却没有说出的知识范围,与我自己的领域相比较,揣测他作出的类似推测。因为,自始至终,我们都意识到,这一切必然会结束。交流的结果,我们世界观的差异显现无遗。

雷诺兹没有看到我所见到的美。他站在顿悟所展示的美景面前,却视而不见。激发他灵感的唯一的本体规律恰恰又是我所忽视的,即地球社会的规律,地球生物圈的规律。我热爱美,他热爱人类。彼此都觉得对方忽视了大好机会。

他有一个计划没有提到,那就是为了世界的繁荣,建立一个具有全球影响的网络。为了实施这个计划,他准备雇用不少人,并赋予其中一些人简单的增强型智力,赋予另一些人高级自我意识。其中的少数人会对他构成威胁。何苦为了凡人冒险?

“你获得了大彻大悟,对常人淡漠是情有可原的。毕竟你的王国与他们的世界互不相干。但只要你我仍然能够理解他们的疾苦,那就不可能超脱。”

我可以准确地测出我们道德立场之间的距离,它们互不兼容,各走各路,我能看出其中的对立。他的动机不仅仅是出于同情心和利他主义,而是复杂得多,将同情心和利他主义包容其中。而我只潜心于认识尽善尽美。“从大彻大悟中显现出来的美呢?难道这对你没有吸引力吗?”

“要达到大彻大悟的意识需要什么样的结构,这你是知道的。时间不等人,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等待建立必要的产业上。”

他视智慧为手段,我却视智慧为终极目标。再高超的智慧对他都没有多大用处。他目前的水平不仅能够找到解决人类经验王国中任何问题的最佳途径,还能解决许多超越人类经验的问题。他所需要的只是足够的时间来实施他的方案。

没有必要再讨论下去了。经过双方同意,我们开始了。

对我们来说,突然袭击毫无意义。当然,事先声明也不是出于骑士风度——即使知道动手时间,我们也不可能比不知道时更加警觉——不过是让不可避免的事成为现实而已。

通过交流,我们都对对方作出了推测,但这些推论中仍然存在缺失,存在空白。我们不知道对方在心理方面有什么发现,取得了什么进展。在这个方面,我们从未流露出一丝迹象,整个世界对我们这方面的发现毫无线索。

我开始了。

我集中意念在他身上激发两种自激效应。一种十分简单:急剧增高血压。如果不加以遏止,而是听任这种自激循环增强持续一秒钟以上,它就会将血压增高到中风的程度——也许高压400,低压300——他大脑的毛细血管就会爆裂。

雷诺兹立即觉察到了。从我们的交谈来看,他显然从来没有调查过在别人身上产生生物反馈循环自激的情况。尽管如此,他却立即明白了。他当即减慢心跳速度,扩张全身的血管。

可是,另一条更精妙的自激线路才是我的秘密武器。自从开始搜寻雷诺兹,我就一直在研制这个撒手锏。这一招会导致他的神经细胞急剧产生过量的神经传递阻挠素,阻止神经冲动穿过突触,进而关闭大脑活动。在这条自激线路上我施加的强度远远高于前一条线路。

雷诺兹抵御我的佯攻时,觉得注意力稍稍有点不集中,好像血压增高一样。转瞬间,他的身体开始自我放大所产生的效应。他惊骇地感到他的思维在逐渐变模糊。于是,他搜寻起因,很快他就会查明我的战术,但却没有仔细审视的时间。

一旦他的大脑功能降低到常人水平,我就能够轻易地操纵他的思维。采用催眠术,可抹掉他那超级意识所获得的大部分信息。

我观察他的身体语言,注意到他的智力在减弱。减弱的迹象清晰可辨,决不会错。

就在这时,倒退停止了。

雷诺兹稳住了。我惊呆了。他居然能够打破自激效应。他遏制住了我最厉害的进攻手段。

接着,他开始修复所遭受的创伤。尽管他的能力已经减弱,但还是能够恢复神经传递素的平衡。短短几秒钟,他完全恢复了。

他也同样看透了我。在我们交谈期间,他就推测出我研究过自激效应。趁着交流的机会,他瞒过我的耳目,找到了基本的防御措施。在我实施攻击时,他观察其具体细节,分析出化险为夷之道。真是火眼金睛,行动神速,神不知鬼不觉,我惊叹不已。

他承认我的功夫。“一种非常有意思的技术,让你这样全神关注自身的人用来,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我没有看出预兆,它就——”突然,他发出一种不同的身体信号,我立刻辨认出来了。三天前,我在一家杂货店,他尾随在我身后,当时他使用的就是这个身体信号。杂货店的走道里挤满了人,我身旁有一个老年妇女,气喘吁吁地跟在她买的空气净化器后面,还有一个吸毒的瘦削的年轻人,穿了一件不断变换迷幻图案的幻彩衫。雷诺兹溜到我身后,有意将自己的意识转到黄色书摊上面。他虽然没有获得我的自激武器的信息,但确实对我的意识有了更详细的了解。

我预感到一种可能性。于是我重新调整了自己的意识,在其要素中植入随机数,组合后的意识将不可预见。我现在的意识方式与往常大相径庭,雷诺兹怎么也不会猜中,他的心理武器丧失了用武之地。

我微微一笑。

雷诺兹也报以微笑。“你考虑过——”他突然打住。他要说话,我却无法预见他要说什么。接着,来了,轻得像耳语:“自我毁灭指令吗?格雷科?”

话一出口,我对他的推想中存在的一处空白被迅速填充,满溢出来。这处空白一经填充,他在我头脑中的形象立即大不一样。他指的是语词:一句话,一旦出口,便会摧毁听话人的意识。雷诺兹表示,那个传说千真万确。也就是说,每个大脑都有一个内置的触发器,对于每一个人,都有一个特定的句子,可以将他化为一个白痴,一个疯子,一个紧张症患者。而且,他声称知道能毁灭我的是哪一句话。

我立刻关闭全部感官输入,将它引向一个抗干扰的短期记忆缓冲器。接着,我编制出一个自我意识的模拟器,用来接受输入,慢速吸收。我的意识则作为高端编程者,间接检测模拟器。只有确认了感官信息是安全的,我才会实际接收。如果模拟器遭到毁灭,我的意识就会被隔离起来,我会顺着原来的路径,一步一步折回毁灭点,获取信息,重新编制我的意识。

雷诺兹说出我的名字时,我已经一切就绪;下一句话可能就是毁灭指令。此刻,我以一百二十毫秒的时间滞后接收我的感官输入。我再次审视我对人类意识的分析结果,以检验他的论断是否属实。

与此同时,我平静、淡漠地发出信息。“有什么高招就使出来吧。”

“别着急,还没到舌头上呢。”

我搜寻到了某个东西。我不禁咒骂自己,人类意识中有一道十分隐秘的暗门,可我的意识没有调校好,无法辨识。我的武器产生于对自身的观照,而他的武器却只有操纵他人者才能创造出来。

雷诺兹知道我已经建立起防御系统;他的触发指令是专门用来挫败我的防御系统的吗?我继续探测触发指令的性质。

“还等什么?”他胸有成竹,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不可能建立起有效的防御系统。

“猜一猜吧。”他太自鸣得意了。他真的能够这样轻易摆弄我吗?

现在,我能够从理论上描述触发指令对常人的影响了。仅仅一个指令就能让任何普通人脑沦为一片空白,但要抹去超级意识,却需要巧计智取。抹去意识的指令有明显先兆,我的模拟器会对我发出警报。可是,能让模拟器发出警报的先兆是我可以计算出来的,而毁灭指令本身,按其定义,应该是某种超出我想象的句子;我的超级意识在诊断模拟器的状态时会崩溃吗?

“你对常人使用过毁灭指令吗?”我开始测算需要什么东西才能生成一个特定的毁灭指令。

“用过一次,是对一个毒贩子做试验。随后,我一拳打在毒贩子的太阳穴上,把证据隐藏起来了。”

我豁然开朗。原来创造指令是一项浩繁的工作。创造触发指令,需要对我的意识了如指掌。我推测他对我究竟知道多少。就我能够重编程序来看,他了解得还不够,不过他或许另有观察技术,只是我不知道罢了。我深深地意识到,由于他对外界进行了研究,他比我占有优势。

“这种事你肯定得练习很多次。”

雷诺兹的内疚显而易见。要实施他的计划,不死更多人是不可能的。有普通人,还有几个他的超人助手。这些人一心希望达到更高境界,受这个欲望的诱惑,他们会干扰他的计划。发出指令后,他可能会重新给他们——或者给我——编程,使我们沦为他的仆人,心无旁骛,自我超级编程能力受到制约。死人是实施他的计划必须付出的代价。

“我没有自称圣人。”

仅仅是拯救者。

芸芸众生也许会将他看作一个独裁者,因为他们误以为他也是一个常人。庸人缺乏明智的判断,他们怎么也看不出他能胜任拯救世界的伟业。他对常人的判断具有远见卓识,而常人却无法将贪婪与野心等观念套用于超人身上。

雷诺兹以一种戏剧化的姿势举起手来,他食指前伸,似乎要强调一个论点。我的信息不够,看不出他的毁灭指令,所以暂时只能招架。如果我抵挡住了他的进攻,就有时间发动反击。

他竖起食指,说道:“领悟。”

起初我没有领悟。接着,恐怖的一刻——我领悟了。

他设计的指令不是为了宣之于口,甚至根本不是传感触发器。它是一个记忆触发器:该指令由一连串知觉组成,这些知觉单个是无害的,但他却将它们成批植入我的大脑,如同一颗颗定时炸弹。由这些记忆所形成的神经结构此时消解收缩,成为一个模式,形成一种心理形态,这个形态注定了我的死亡。我其实等于自己吐出了那一句言辞。

我的大脑立刻高速运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迅速。我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自我毁灭意识。我竭力止住联想,可是这些记忆无法抑制。我的意识导致联想过程,这一过程正在发生,冷酷无情,不可遏制。我仿佛从高峰坠落,不得不目睹这个过程。

时间一毫秒一毫秒地过去了。我的死亡历历在目。

是雷诺兹经过杂货店的图像。还有那个年轻人身上穿的幻彩衫。幻彩衫上是雷诺兹编制的图像,它在我大脑中植入一个暗示,以确保我“临时”重置的感官输入模式仍然是敞开的。从未真正关闭。

没有时间了。只能飞快地重新以随机模式编织意识。这是绝望的挣扎,也许是走向自我毁灭。

刚踏进雷诺兹的屋子时,我听到过经过调制的奇特声音。我吸收了这个关键的暗示——在摆出防御姿态之前。

我的意识分裂了,但结论却愈来愈突出,愈来愈清晰。

是我自己亲手建立的那个模拟器。为了设计这一防御手段,我的感知力作出了改变,调整到最易受他那个触发指令影响的状态。

我承认他比我更富有创造力。这是他事业的吉兆。对于拯救者来说,实用主义远比唯美主义实用。

我不知道拯救世界以后他想做什么。

我领悟了那个词及其发挥威力的方式。接着,我死了。

[后记]

我写这个故事的灵感来自我读大学时一位室友随口发出的一句感慨。当时他正在阅读法国存在主义大师萨特的小说《恶心》。小说的主人公发现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毫无意义。我那位室友纳闷,如果你从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中发现意义与秩序,那该是怎样一番景象。我认为,这种能力也就是一种非凡的洞察力,进而意味着超级智力。于是,我开始思考这样一个临界点,即从量变——更强的记忆力、更迅速的模式认知能力——到质变,到一种全新的认知模式。

此外,我还纳闷,有没有可能真正理解我们的意识是如何工作的?有些人用“你不可能亲眼看见你自己的脸”之类的比喻来断定我们不可能理解。但我觉得这种论断缺乏说服力。到头来,也许事实会证明,就“理解”与“意识”的某些方面而言,我们无法理解自己的意识——但要我信服这种观点,还需要更有说服力的论据。

王荣生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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