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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看到点了啤酒、饺子和炒榨菜的小票时,一般情况下,浮现在您脑海里的只有他了。可以这么说吧?”
“是吧……”店主面带困惑地勉强回答。
“其实给警察看收银小票的时候,店主您的脑子里就是这么想的,对吗?”
“所以对警察说有可能是这个啊。可是警察一问我,百分之百没错吗?能在法庭上肯定回答吗?我就没那么肯定了。我可不想为这种事情特意跑到法庭上去。那人说离开的时间更迟一些,我可是听说了的,他说在店里大概待了两个小时。但是他没待过两个小时,不就矛盾了吗?”
“待了两个小时的说法,松仓自己也改了口供。其实他是五点多离开的。”
冲野想说“银龙”店主事到如今才说这样的话很让人为难,但还是忍住了。
“确实,如果被警方追问是否百分之百确定,想要收回意见也是可以理解的。”冲野放缓了语气,表示理解,“不过,怎么说呢……即使不能断定也没关系。不过,那个时候,四五点时过来点啤酒、饺子、炒榨菜的客人,除了松仓就想不出其他人了,是不是也可以按照这样的感觉在法庭上做证呢?”
“还是饶了我吧。”店主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头。
“我理解您不想上庭的心情,但是这关系到一个人的命运。对于问罪松仓的案子,您说自己完全不记得。”
“就算这么说……他不过是偶尔来店里的客人,我不了解他的为人,也不想牵扯到麻烦的事情里。那个人二十多年前发生过伤害女中学生的案子吧?据说也是过了时效之后才认罪坦白?我这家店因为他经常光顾都上杂志了,一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连客人都不愿意来了……现在总算安稳下来,真的,你就放过我吧。”
“您的心情我非常理解。可是,这次的案子,冤案的可能性非常高。如果那天他在这里喝酒到五点多,那么就和警方推算的犯罪时间有冲突,他就有了不在场证明。有无证言对他来说是完全不一样的结果。二十三年前他犯下另一桩案件是事实,可是警察凭那次的案件就断定他这次也是有罪的,不能允许这样的谬论。而且本案的真凶也会逃脱法网,必须阻止才行。”
“那我也没办法……”
对于始终不感兴趣的店主,留下希望他无论如何再考虑考虑的话,冲野和小田岛一起离开了。
“能百分之百确定吗……问这种话不就是威胁吗?警察真是太坏了。”小田岛愤愤地嘟囔着。
“他们是做得出来的。”冲野冷静地说道,“我们必须反击。”
随后二人沿着案发当日松仓骑车的路线,确认公寓和道路沿线的店铺里是否安装有监控,一旦发现店里有监控,就进店询问能否拍到路上的情形,以及案发当日的影像记录是否还有留存。
第二天、第三天,冲野和小田岛一直在蒲田走街串巷,寻找可能拍下松仓行踪的监控录像。
可是,即便找到了,大多数的回答是几个月前的数据已经没有保存了。还有些地方回绝说没有警察的许可,不能提供录像。对于那些回答说不能马上看到录像的地方,他们决定过几日再去拜访。
“啊,都要热晕了。”
许是晒过头了,小田岛有点轻微中暑,状态有些不好,这一日的傍晚他们提前结束了工作。从蒲田回来的电车上,他浑身乏力、摇摇晃晃,冲野在品川下车为他买了运动饮料之后,决定打车回事务所。
“从这里打出租车回去,开什么玩笑。”
小田岛疲倦地皱着眉头反对。“没关系,我出钱。”听到冲野的话,小田岛一下子老实了。
钻进有空调的出租车,喝着运动饮料的小田岛总算是感觉缓过来了。
“冲野先生,你钱够用吗?”小田岛把被汗水浸湿的手帕敷在额头上,仰着头闭着眼睛问道,“虽然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不过,你不是刚刚辞了职嘛。”
“没关系的。”冲野回答,“一直忙着工作,没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所以存了一些,而且我是单身。”
“那就好。”小田岛静静地说,“不过今后如果要办事务所,开拓客户,存款转眼间就会花光的。”
“大概吧,不过现在暂时还不考虑。”
“还是说,作为辞职的检察官,前辈们会给你介绍客户?”
“这个嘛……”
之前听说过辞职的检察官之间相互联系,前辈会介绍客户之类的事情。但是自己是不是那种能堂堂正正往来于那个世界的前检察官,冲野自己心中并不清楚。即便想要救赎,也完全没有指望着那个世界。也正因如此,现在正准备在检方的虎口里拔牙。
到达浅草的事务所后,小田岛招呼冲野上来喝杯茶。
“有什么收获吗?”留守在事务所的小田岛妻子——昌子出门迎接。
“完全没有。”
小田岛脱下衬衫没精打采地回答。虽然一些地方监控录像的事情有待回复,现在放弃还为时尚早,但是他的语气里似乎已经不抱希望了。
“除了监控,冲野先生还有别的办法吗?”
小田岛结实的身体上紧绷绷地套着一件T恤,他坐在椅子上,让昌子去倒大麦茶,向冲野抛出了这个问题。
“要是有弓冈的消息就好了。这个比较难办的话,让跟弓冈在烤串店里见过面的矢口出庭做证,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那不太可能的。”小田岛面露难色地说,“我们不是搜查方,无法在法庭上举证弓冈是犯人。对方也不可能认同这种脱离论点的证言。”
确实如小田岛所言,在法庭上要辩论的是被告人松仓的罪行,辩方根本没机会展开真凶是谁的推理。对罪犯进行举证是检方的工作,辩方推翻检方的举证来保护被告人,才是公审本来的样子。
可是,既然明知有人比松仓更有可能是凶手,无论如何都想在法庭上利用起来。
“要和检方对抗,不找媒体帮忙可不行哦。”昌子把盛着大麦茶的玻璃杯递给冲野和小田岛。
“一篇关于你喜欢的白川老师的报道上有写过哦。白川老师巧妙利用媒体揭发搜查中的漏洞,通过改变大众舆论,最终在审判中胜诉。”
白川雄马在刑事辩护业界取得了好几场无罪判决,一时声名鹊起,被尊为“白马骑士”“无罪专家”,是大名鼎鼎的金牌律师。才能自然毋庸置疑,据说他还能看穿案件本质,敏锐地发现冤案,以至坊间相传“有冤案的地方就有白川”。不管怎么说,他作为政治家和艺人的辩护律师,是一位十分活跃的明星律师,光凭这一点,对小田岛这种初出茅庐的律师而言就是偶像一般的存在。
“白川老师出面肯定没问题,但是我们这种级别不管怎么折腾,媒体才不会理会。”小田岛驳回了妻子的意见。
“可是前些日子不是有杂志的记者来吗?那跟辩护律师的能力没关系,是因为媒体对这件大案也很感兴趣。”昌子不认输地反驳回去。
“媒体感兴趣是因为,时效过期成功脱罪的凶手现在又犯上大案被抓,这件事情本身很抓人眼球。媒体想表达的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或者过去的搜查太过疏忽以致又有人遇害之类的话题。他们不会希望听到这件案子可能是冤案的。”
“可是你想想,之前来的《平日周刊》的记者听到我们主张无罪的时候,不是问了很多细节吗?得知我们没有像样的反击素材,表情还很失望呢。”
有这样一位记者?冲野来了兴趣。
“那是因为他指望我们给出个不像话的主张,再报道说凶手一方居然说了如此混账的话,哗众取宠才是目的。”
“不,那可不一定。”冲野插话,“此前的检察院丑闻、特搜紧逼使得议员自杀等事件,让媒体看待检方的目光越来越严厉了。如果搜查有疑点,也许会有媒体感兴趣的。”
“还是别想了。”小田岛不感兴趣地说,“你的行动一旦被大众媒体知道,不知道会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
“不需要担心。我做检察官时是禁止和媒体接触的,所以没办法预测他们会如何行动,不过我知道他们原则上会隐匿信息源。总之,仅凭我们来对抗检方,人手是绝对不够的。现在不是考虑自己立场、踌躇不前的时候。”
听冲野这么说,小田岛眉头深锁,叹了口气。
次日,小田岛忙于其他事情,冲野没能和他见上面。夜里接到小田岛电话,说已经和《平日周刊》的记者取得了联系,明日下午会去事务所。
第二天,冲野如约来到小田岛的事务所,大门紧锁,像是暗示着马上要进行极为隐秘的会面。
冲野打开大门,里面的人都在看他。除了小田岛和昌子之外,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眼睛细长的男人回过头。那男人约莫四十岁,应该就是《平日周刊》的记者了。
“我叫船木。”
他合上手中的扇子,递上印着船木贤介的名片自报家门。
“听说蒲田案件有一些有趣的内幕,特地前来采访。”
他开诚布公心中的好奇,这样说道。
“船木先生对本案已经采访了不少素材吧?”
冲野向打开本子准备采访的船木问道。
“对,大概采访了一下,写了一篇报道。”
船木从厚厚的包里取出了一本《平日周刊》。
“啊,是这个呀。”
这是松仓再次被捕之后5月时发行的刊物,文章的内容主要是围绕二十三年前的根津案和松仓的生活环境来写的。
“读了这个,我感觉船木先生并没有怀疑松仓是凶手,那么您现在的想法是什么?”
“基本没有变化。”船木回答道,“确实当初听说松仓本人没有认罪,警察寻找证据也非常辛苦。不过后来凶器找到了,松仓被正式起诉。这样看来,感觉应该是常见的否认案件,最终诉诸了公审。”
“我听说船木先生是来这里采访的人当中,对松仓不认罪的现状最为关心的一位。”
“我很喜欢旁听审判。在法庭上,比起痛快认罪的案子,否认案更有意思。这次的案子,凶器和指纹一起出现了,他却还在极力否认,我很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另外,时效已过的根津案他也通过极力否认最终无罪逃脱。是这种做法被他当作了成功法则,还是另有原因,思考下来确实很有意思。”
“我们的主张是松仓是被冤枉的,搜查是有问题的,这会违背船木先生作为记者的立场吗?”
“这要看你们说的内容了,我只能根据可靠性来判断。公开支持遭人唾弃的杀人犯,对于媒体来说也是很大的风险。”船木轻轻点了点头,不过并没有就此打住,“不过,单纯从记者的直觉来说,我是很感兴趣的。说实话,我感觉这次的案子这样下去很难处理……怎么说呢,从正面角度最先出手的是《日本周刊》,他们已经领先了一步。《日本周刊》里有个因根津案对松仓执念颇深的记者,上学时住在那个发生命案的宿舍楼,跟被害女中学生是相识,一直心怀怨念。他对过去的命案非常清楚,有看点,大众评价也很高。和他针锋相对是很麻烦的,老实说这次我本不想插手。不过,如果有其他视角,就得再做打算了。当然了,是在仔细斟酌的前提下。所以如果你们的话值得相信,我会写出来的。”
冲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再次开了口:
“我因为对松仓牵扯的命案在检察厅持反对意见无效,最终决定辞去检察官的公职。如果这能作为您判断的依据,也算有价值了。”
“从心意来说,确实有点感动。”
船木慎重又委婉地保留了回答。
除了为此辞去公职,现在的冲野没有任何可以让人信服的招牌。叫别人相信这样的自己,的确是一厢情愿了。
但是,也只能以这种方式去战斗了。
“明白了。请您听完再做决定吧。”
船木轻轻点头。
“作为消息来源,我不会把冲野先生透露给任何人。请把详情和您的想法全部告诉我吧。”
于是,冲野把蒲田案中没有公开的搜查疑点,以及为起诉松仓而强行进行的一系列操作说了出来。
“嗯……负责审讯的冲野先生和搜查一课的警部助理都倾向于无罪。”
听冲野说完,船木盯着房间里的某处出神,在脑海中整理着思绪嘀咕道。
然后他轻轻扭过头来,看着冲野。
“不过,虽说有根津案在前,管理层会如此行事吗?如果是暗箱操作,应该是跟弓冈接触后,恕他无罪,借此拿到了凶器,让他暂时躲起来了吧。一旦事发,就不是辞职的问题,而是要进监狱的。”
“确实关于这部分还有疑点不能断定。”冲野承认道,“仅仅因为那件时效已过的案子就生出如此执念吗……但是,现实是搜查本部刚开始怀疑弓冈,他就失踪了。手机关机,说明明显是故意藏起来了,自称去大阪打工完全不能自圆其说。弓冈最后的行踪不是在东京都内而是在箱根,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他要躲避组织行动的个人意图很明显。是搜查内部的某个人,还是某几个特定的人的操作,是否牵扯到管理层的授意……虽然并不确定,但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原来如此,这个事情很有意思。”船木简短地表达了感想,“不过请让我再稍微确认一下。比如关于弓冈,在烤串店里跟他聊天的是矢口昌宏吗?他现在因盗窃被捕在拘留所里,对吧?我去会一会他。”
“等小田岛律师有空的时候一起去如何?”
冲野原本想说以采访目的去拘留所探视会被禁止,结果船木很直接地回绝了。
“视情况可能会拜托你们,不过我自己有门路可以问到律师,我会再讨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