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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船木到最后一直对冲野的话保持谨慎,但是合上笔记本看向冲野的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最近,私下贿赂有关的议员自杀案闹得沸沸扬扬,外界质疑警察粗糙办案的呼声很高。在这种情况下,本案这种极有可能黑白颠倒的事件尤其值得关注。如果冲野先生的话基本属实,那么必然会有敏锐的人前来支援,最终改变世人的看法,也会影响庭审方向。现在只能在这个房间里讲的事情,大白于天下不是不可能的。”
意想不到地受到了船木的鼓励,冲野暗自庆幸对船木没有隐瞒实情。
害怕是没有用的。现在只能相信正义,坚定地走自己的路。冲野再次告诉自己。
第二周迎来盂兰盆节,大街上充满悠闲的夏休气氛。在这样的周五,东京地方裁判所进行了蒲田刺杀案的第一次公审前预审。
当然冲野是不能参加的。傍晚,他等小田岛回到浅草的事务所,询问检方的动向。
“哎呀,那个叫末入的女检察官,颜值真是高。朝我这边投过来的目光凛冽,这种气场强大的女人正是我中意的类型哦。”
一来就说起这些和预审内容无关的话,小田岛被昌子捶了一下肩膀,赶紧把检方在公审中提交的相关证据汇报给了冲野。
检方公示的证据大都在冲野预测的范围内。冲野自己做的笔录当然也在其中。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在试探辩方的底牌,警方还有一些没有公开的证据,比如收集到的监控录像等。
“检方申请了让被害人家属岩崎美和、原田清子做证人,在总结发言时做意见陈述。”
冲野最终没能和第一发现人清子及被害人唯一的女儿美和见面,如果当时继续负责下去,应该有机会在起诉汇报时跟她们碰面。让独生女儿站在证人台上讲述自己的双亲是如何敦厚老实,人际关系良好,倾诉对犯人的憎恶,要求严惩……一想到注定会被那痛苦的身影所影响的法庭,冲野不禁叹息。
可是,他没有理由阻止被害人家属站到法庭上,只能心甘情愿地接受。
“还有就是,让根津案的证人出庭了。”
“欸?”
冲野看了看小田岛手上拿着的检方的证据申请资料。根津案的证人他没听过,也猜不出会是谁。
“是一个叫和泉三郎的前警视厅刑警,是当时负责审讯松仓的,据说是想公开根津案,或者当时对松仓的印象。”
“根津案,和此次案件不是没关系吗?这应该拒绝的啊。”
“不,已经得到认可了。”小田岛耸耸肩说道,“检方的见解是两个案子有共通性。”
“共通性?强奸杀人和抢劫杀人,案件性质不一样、凶器也不一样,没有共通性啊。硬要说的话,只能说不认罪的态度是共通的。真是太可恶了。”
“就算反对了,检方也会逮着机会把根津案拿出来的。”
“只要拿出来就彻底拒绝严防死守好了啊。”
“不可能的。法官和审判员都已经通过报道知道了根津案。松仓犯下凶案却逃过时效,没有比这更卑鄙恶劣的印象了。我们对此越是极力反对,他们越会觉得我们姑息养奸,倒不如接受根津案,表现出松仓悔过自新的态度,反而能化解这个问题。在此基础上再来阐述本案和根津案的不同就可以了。”
小田岛自信满满地说着自己的方案,冲野却觉得他中了检方的计。
可是松仓本人对根津案是认罪了的。如果严厉反对势必会造成消极印象,那么只能预先计入失分项了。
“下个月很快会有第二次预审。之后还会有几次呢……如果我们拿不出反击的证据,流程会早早结束,公审也会很快提上日程的。”
本以为检方有不少漏洞,可是听了报告,感觉全是己方的劣势。
“要是能让‘银龙’老板出庭就好了……”
小田岛用手擦着脸上的汗,没底气地说。
“小田岛先生,”冲野看着他说,“我有一个绝招。”
“是什么?”小田岛停住了手上动作,问道。
“让我作为证人出庭吧。”
“你说什么呢?”
“检方提出的证据里有几处是我做的笔录。让松仓申诉当初强行审讯,主张口供无效,然后为了讨论笔录的真实性,找来负责审讯的我做证人。我当初的取证的确相当粗暴,我必须跟松仓道歉,即使被责怪也只能接受。”
“嗯……可是这个太过胡闹了。”小田岛痛苦地小声说,“如果在法庭上说你的粗暴取证使得黑白颠倒,那么也许你舍生取义了,他否认罪行通过了,主要情节以外的笔录一一复核,审判根本无法进行。这是对神圣法庭的亵渎啊。”
“现在已经不是考虑亵不亵渎的时候了,而且讨论笔录真实性只不过是向我提问的一个借口。小田岛先生借此问我在取证过程中如何看待松仓和本案的关系,这样我就可以大声把心证说出来,即使检方提出异议我也会回答的。”
“不行,所以我说你太胡闹了。”小田岛撇着嘴摇头道,“这样公开和检方对抗,根本不知道对方会如何贬损你。你既然辞去了检察官的职务,就不受任何人保护了。如果受到恶意攻击,很有可能会处于一种连审判员都不相信你的尴尬境地。”
“如果因为我不再是检察官就没有了说服力,那么叫上我之前的事务官好了。她和我心意相通,可以客观佐证我的可信度。”
冲野已经做好了舍生取义的准备,这反而让小田岛更加犹豫不决。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做出这种类似飞蛾扑火的事情,对你今后没有任何好处。”
正因为小田岛只身一人闯入律师界切身感受到环境的严苛,才能说出这些话。对于一直在检察厅工作的冲野,从检察厅出走,甚至公然与检方为敌,还感受不到这种危险。这既是他的长处也是他的短板。
可是,现在确实没有其他能够击退检察的办法。
“开着门说这么敏感的话题可不行啊。”
突然,从走廊传来洪亮的声音,冲野心头一惊,回头一望,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约莫六十岁,微微低着头的高个子男人。
那张露出戏谑笑容的脸,冲野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就是以前小田岛和昌子聊到过的金牌律师——白川雄马!可是,冲野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身后的小田岛也大吃一惊,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白川身后,《平日周刊》的船木露了面。
“把门关上。”
白川对船木说完,走到狭小的房间中来,嘴角浮出笑意,看着冲野。
“你就是检察官?”他看着冲野说。
冲野含糊地回答着,心里寻思到底发生了什么。船木带着“白马骑士”来意味着……
“我……我是经营这家事务所的小田岛。”
小田岛慌慌张张地从抽屉里拿出名片,塞给了白川。
“大家好,我是白川。”
仿佛在场所有人都在翘首盼望他的到来一般,白川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先生的大名如雷贯耳……”
白川用手制止了激动地跟他打招呼的小田岛,圆滑地缓和着气氛:“让我先坐一坐吧。”
“我也一把年纪了,这方面要照顾照顾我的,哈哈哈!”
“您请坐您请坐,真是失礼了。”
小田岛连忙把自己的椅子举过办公桌递给白川,自己拿过了靠在墙边的折叠椅。
白川弯下腰,坐在小田岛的椅子里。
“还有啊,不管现在怎么提倡节能,这个空调还是要开的。打开了空调温度适宜了,客户才能跟你心情舒畅地谈事情嘛。”
“明白了,我马上开。”
冲野看小田岛踩到折叠椅上,把窗子上空调机的罩子打开,才知道那空调原来没坏。小田岛按下按钮,过了一会儿响起了转动声,年代久远的空调开工了。
“我三十五年前拿到律师执照,意气风发地开始工作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事务所里。”
白川眯着眼睛说。就这一句就让小田岛心中满是感激。
白川从昌子手中接过盛着大麦茶的玻璃杯,道了感谢,说了句“今天时间不多了”,便切入了正题。
“船木君跟我联系说有个有趣的公审,想问我怎么看,就听说了这次的事情。刚才我们去了小菅,和松仓见过面了。”
船木靠在墙边,看着小田岛目瞪口呆的样子。
“我觉得很有意思,实在想听听那位为了这个案子辞职的检察官,就是你对吧,来讲讲这件事,所以今天过来了。刚才在走廊里听到你们的谈话,你说想自己站到证人席上去是吗?”
面对白川恶作剧般的眼神,冲野老实地点点头。
“哈哈哈,最初听说这个事情,我还不相信居然有这样的检察官。不过现在看来,已经不需要再确认了。”
白川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大麦茶,继续说:
“那么言归正传,能不能让我加入这场审判的辩护团呢?”
白川笑嘻嘻地望着瞪大眼睛、嘴巴一张一合的小田岛。
“当然,代表律师还是你,不需要顾忌我。我是来免费工作的。”
“这……这怎么使得,白川先生您这样的大人物……”
小田岛惊慌失措,已经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不是来多管闲事的,”白川大手一挥,“在我看来,只要站在法庭上就有一定的意义。虽然是有些自夸,不过对于判断冤案的能力,我可是常人的两倍。我这个鼻子,闻两下就能知道了。不知道是谁说过,‘有冤案的地方就有白川’,有了这块招牌,我还挺吃得开的。我以前在神田的杂居大楼,刚好也是从这样的事务所开始,现在在溜池已经有了十个合伙人。不管怎么说,都得靠着嗅觉灵敏。
“然后呢,我这个人脸皮厚,哈哈哈。就像现在一样,不相关的案子我也能插进一脚。如果我觉得有疑点,有时还会特意跑去拘留所找被告人毛遂自荐。检方胸有成竹觉得99.9%的概率是有罪,可是我打赢过的无罪判决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只要我出现在法庭,就能让对方捏把汗。当然了,也不是所有案子都能如愿胜诉,不过加上认定失败或者缓期执行,我的成绩更胜一筹。棒球界胜出三局即为一流球手,在律师界,以公检为对手能打出这个比分也能算一流了,我的本事在此之上,所以是个怪物,哈哈哈……”
白川爽朗地笑过后,微微上扬的嘴角浮现满意的微笑,看着冲野和小田岛。
“看我光顾着吹牛皮,就知道我脸皮多厚了。”
小田岛像是被勾了魂,干笑了两声。
“所以呢,我加入是有我的考虑。你们也可以尽情地利用我,我可是蛮有名的哦,虽然不知道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哈哈哈!”
爽朗的言谈瞬间拉近了距离,不知不觉就把对方带入了自己的节奏……这可能是白川在漫长的律师生涯中练就的处事风格,让冲野深感佩服。在很短的时间内,白川成功构筑了充分信任的关系。
“能得到白川先生的协助,没有比这更让人安心的了。”
冲野这样说道,小田岛也兴奋地附和:“没错!”
白川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冲野。
“那么恕我直言,刚刚我偶然听到你说要自己站在证人席上给检方个措手不及,这真的不是上策,你必须慎重。”
“可是,”冲野回答,“听完小田岛先生对预审的汇报,我觉得照这样下去公审恐怕只能按照检方的节奏走,我们必须得想出反击措施。”
“即便如此也不能自己去做人肉炸弹。也许你是出于自身的正义感,但是你的行为却是在与整个检察组织为敌。检察厅对于你这种动摇组织的对手是不择手段的。在你站到证人席之前就会找个理由把你逮捕起来,这不是不可能的。他们可以随便设置个陷阱,比如乘电车时旁边的女人忽然说你是流氓,就把你抓起来了。”
冲野认为自己曾经所属的组织不会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白川的话有夸张的成分,但确实领会到了需要慎重考虑的意思,头脑冷静了下来。
“可是,还有其他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