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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玉珠被柱子等几个人架起来,跳脚大骂。“陈金水,别人怕你,我才不怕你。为什么要抄我们的摊?前两次没收的还没还我,今天我刚进的货又被抄没了,你让我们怎么活?陈金水,当年你还不是带着大家鸡毛换糖,现在人模狗样了……”骆玉珠气势汹汹地叫嚷着。
“镇长,县里电话来了!”陈金水眼中冒火地走进办公室,拿过电话:“喂,我是陈金水,谢书记到哪了?什么,他先去车站接人?还有更大的领导要来吗?”
门外几个女子围坐在愁眉不展的冯大姐身旁唉声叹气,骆玉珠兴冲冲地走了过来:“冯大姐!”
“玉珠,怎么样?”众人忙起身眼巴巴看着她。
骆玉珠咧嘴一笑:“陈金水脸色气得跟猪肝似的,待会等那书记来了,他准带人堵我,你就按咱说好的……”骆玉珠拢过众人,低声交代起来。
“那咱就这么办,我倒要问问那个书记,给不给我们老百姓活路。玉珠,你可要小心。”
骆玉珠大大咧咧一摆手:“放心吧大姐,与陈金水斗我有经验。”
邱英杰和另两个大学毕业生背着行李下车,紧紧握住谢书记的手。“谢书记,您怎么会来接我们?”
谢书记微笑:“我哪能不来呢。你们毕业,放弃了留在大城市的机会,主动回家乡工作,几位英才是我求都求不来的金凤凰啊!”谢书记拿过邱英杰等人的行李,亲自放上车去。
两辆车向镇政府驶来,邱英杰坐在谢书记身旁,往车窗外张望。谢书记拉住他的手:“你这个高材生,听说大学留你任教你都不干,非要闹着回来?怎么想的?”
“谢书记,鸟飞得再高也得归巢啊。何况我还跟一个人有个约定呢,三年后在义乌相见。此人才是义乌真正的金凤凰啊。”
“谁啊?”谢书记饶有兴趣地问。
“我先告诉您他的名字吧,鸡毛。”邱英杰深情地看向窗外,嘴角带着笑意。
车在镇政府门前猛地刹住,骆玉珠挡在车前,司机刚要开窗痛骂,被谢书记按住。
“谢书记!给我们口饭吃!”
邱英杰好奇地看着车外的一幕,陈金水已带人从人群中挤出。“陈金水,谢书记体察民情,你不让我见谢书记是什么意思?”骆玉珠边后退边叫着,将陈金水等人引开了。
“谢书记,您可要给我们做主啊!”谢书记刚推开车门,冯大姐便迎上前去,谢书记请冯大姐一道走进了镇政府大门。陈金水停住脚步回头望去,被吓得目瞪口呆,忙转身跑上来:“书记,谢书记。”
骆玉珠得意地推开大光爹等人,笑了起来:“咋样,我这回筋斗翻得不错吧?”
陈金水烦躁不安地背手在会议室门前来回踱步,手下站在一旁面面相觑。会议室的门打开时,谢书记与冯大姐走出,身后跟随着邱英杰。陈金水忙迎上:“谢书记,我工作没做好……”
谢书记没搭理他,握着冯大姐的手说:“你回去给大伙带句话,要相信政府,你反映的情况容我想一想。”谢书记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身后的邱英杰,“金鹁鸪,银鹁鸪,飞来飞去飞义乌。你们几个孝子颜乌归巢回家,这个巢远非你们想象啊。”
陈金水边擦汗边道:“谢书记,这背后是有人捣乱,她们是一个投机倒把的团伙!我一定严查!”
邱英杰会心一笑。陈金水不明所以,也跟着赔笑起来。
冯大姐走出大门,早已等候多时的女子忙拥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怎么样?谢书记说什么了?”
“冯大姐,谢书记答应还咱货了吗?”
冯大姐神色茫然:“让咱们再等等,他要想想。”众人求助的目光看向骆玉珠,骆玉珠紧咬嘴唇思索着。冯大姐无奈地说:“玉珠,譬如咱们投机倒把被抓进去吧,毕竟咱人没事。要不,你去跟陈金水服个软吧。”
七
夜空下,静穆的陈家村,间或有凉凉的夜风吹过,掠过树和房子,飒飒作响。骆玉珠提着一篮鸡蛋走进陈金水家门,金水婶正在做饭,她直起腰看着进门的骆玉珠。“婶,陈镇长回来了吗?”骆玉珠挤出笑脸。
金水婶无奈地长叹一声,看看屋里,挥手示意让骆玉珠离开。
“陈镇长,骆玉珠赔不是来了,这几个鸡蛋给您补补身子。”骆玉珠倒大大方方地说。
陈金水在屋里骂:“把门关上!是谁家的狗没拴上,窜进来汪汪乱叫的。”
骆玉珠憋住气,金水婶好意地挥挥手,近乎哀求地劝她离开。
骆玉珠不慌不忙走到窗前:“叔,我叫您声叔,今天拦谢书记的车也是没办法,我就指望着摆个小摊过日子呢。金水叔,您大人有大量,您好歹松松口,退我们一批货?”
“我后悔啊!太心慈手软啦!如果早把你们抓起来,也就没这些窝心事了!”
“请您看在陈江河的面子上,放过我这一次吧,他当年的命就是您捡回来的,您就放我一条活路吧!”骆玉珠含泪看着陈金水。
陈金水阴沉着脸,指着骆玉珠:“滚,别在我面前提陈江河,你配提他吗?你别再在这里害人了,我怕你,我求求你行不行,你守在这三年图的是什么?陈江河回不来,就是回来,他也看不上你!”
骆玉珠呆呆地看着陈金水,提着鸡蛋转身向院外走去。
“痴心妄想!见谁都打听他消息,天下哪有这么不害臊的女人!”陈金水身后骂道。
走到门口的骆玉珠听到陈金水的话,回头将一篮子鸡蛋猛地朝陈金水丢了过去,鸡蛋砸到墙上向四周飞溅。
……
“上面要严厉打击各种投机倒把活动,像鸡毛换糖、街头摆摊这样的经商活动,是投机倒把,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我们应当给予坚决的打击,应当毫不留情地割其尾巴!怎么还能鼓励呢?”会议室中传来激烈的争吵。
冯大姐与骆玉珠紧张地坐在会议室走廊里的椅子上,骆玉珠察觉到冯大姐的不安,暗暗攥紧她的手。
会议室里谢书记一脸地波澜不惊,抱着胳膊扫视着每一个人,目光落在埋头记录的邱英杰身上:“小邱啊,你这个北京飞回来的高材生怎么一言不发呢?”
“谢书记,各位领导,我回来这几天在我们义乌做了几天社会调查,尽管我们在抓紧封堵治理,做小商品交易的老百姓不是越来越少,而是越来越多了。”邱英杰看了眼谢书记,谢书记的目光支持他继续说下去,“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义乌自古有鸡毛换糖做小买卖的传统,即便批资本主义最激烈的那几年,义乌始终没断过摇着拨浪鼓鸡毛换糖搞经营的历史,甚至一些大队、生产队、公社干部亲自带队外出了。”
陈金水紧张地瞪着邱英杰,一拍桌子:“胡说八道!你听谁说的?那时你还是个娃娃!”
谢书记端起茶杯,轻描淡写:“陈镇长,干嘛这么激动,是不是你也带过队啊?”有人低声窃笑。
邱英杰镇定自若地说:“问题出来了,为什么鸡毛换糖在我们义乌像野火春风,你怎么打、怎么禁、怎么赶,它就是断不了根呢?我看是市场的春风从民间吹来了,它蕴涵着天地之间的正气,有和风柔雾,又有攻势凌厉的疾风暴雨。老百姓告诉我一句话:穷到头了,自然就得想办法求活命了!”
众人鸦雀无声,邱英杰深吸一口气:“当年我去北京求学的列车上,曾经遇到了一个小兄弟,他给我深深地上了一课。对了,就是从你们陈家村走出来的,他叫陈江河,小名鸡毛。”
陈金水无比震惊地看着邱英杰,众人面面相觑。
“他凭着鸡毛换糖以物换物练就的本事,这些年从东北走到了海南,从上海走到了西北,成了名副其实的全国通。我始终记得,那年他肩上背着袋子,挤进车厢的样子,左边是鸡蛋,右边是红糖,一路跟我聊到了北京。从那一刻起,我真正见识到了我们义乌人的生命力。正是这个身影告诉了我,回来是值得的!只要给点春风,给一点机会,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凭着他们的睿智和勤奋,就不会再穷下去!”谢书记带头鼓掌,开会的干部跟随鼓掌,陈金水恍然若失地呆坐在那。
会议室门外的骆玉珠慢慢站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的目光闪动着晶莹的泪水,呼吸急促起来。
谢书记示意邱英杰坐下,扫视众人:“大家都知道那天拦车的事,那个冯大姐跟我诉苦,说我们义乌人祖辈穷,穷就穷在人多地少田又薄。可为什么还能在此生活繁衍至今呢?就是义乌人会经商。她叫我别小看这鸡毛换糖,它教会了义乌人敢闯、肯吃苦的本事。我谢某人没敢小看!我就想人家过大年欢天喜地的,我们义乌货郎却在冰天雪地里走南闯北,没日没夜,一脚滑一脚蹿地翻山越岭,挨家挨户去用糖换鸡毛、换鸡内金。回来后将上等的鸡毛出售给国家,支援出口,差的直接用来做地里的肥料,把鸡内金卖给医药公司,自己呢赚回一点小利,这样利国又利民的经营,怎么可以说成搞资本主义,当资本主义的尾巴割呢?”谢书记激动地拍起桌子,邱英杰眼中闪动着光亮。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谢书记继续说着:“刚才邱英杰同志提到的那个鸡毛,那是个传奇人物啊,要想办法把人家请回来,我希望有一天鸡毛这样的义乌人越多越好。今天我也把拦车的两个当事人请到了这里,一个是冯大姐,一个是骆玉珠。请她们进来。”
骆玉珠与冯大姐走进会议室,干部们转头打量着她们。陈金水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那天你们问我这个做书记的,能不能把扣押的货还给你们?我说容我再想想,因为我这个书记也难一言堂啊!今天就让参加会议的所有同志一起做个决定吧,同意归还的请举手!”谢书记带头高举起手,邱英杰毫不犹豫地举起来。
“天下的事再大,也大不过老百姓要吃饱肚子。”谢书记一锤定音。他的目光扫过去,县长、副书记、副县长零零落落地举起了手,所有干部陆续举起,陈金水撑到最后无声地叹了口气,也慢慢举起手。
见此情景,骆玉珠与冯大姐眼中都闪动着激动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