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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沉默了很久,朱尼尔站在那里,舔着犬齿,似乎在深思熟虑什么。然后,他说,你得知道,在基列可没有香膏——求神也没有用。

英曼坐在桌边,看着朱尼尔黑洞洞的枪口,心想,我应该做点事情,采取正确的行动。但是,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像块石头一样动弹不了。他盯着自己放在面前桌布上的双手,徒劳地想:它们开始变得像他父亲的手,尽管不久之前,它们还是另外一副样子。

朱尼尔说,让我满意的办法只有一个,要么办一场婚礼,要么来一场杀戮。

莱拉说,太好啦!

——等等,英曼说。

——等等?朱尼尔说,已经太晚了。

朱尼尔朝维齐躺着的烟囱角落望去,对莱拉说,去把他叫醒。

——等等,英曼又说了一遍,但除了这个词,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脑子里一片混乱、毫无秩序,思维无法表达他的意图,他又开始怀疑,自己在院子里的火堆边究竟喝了什么。

莱拉走过去,在维齐面前弯下腰,摇了摇他。维齐醒了过来,看见面前的两只乳房,咧开嘴笑了,仿佛到了一个美丽的新世界,直到他看见猎枪的洞口。

——现在你把她们也叫来,朱尼尔对莱拉说。他走到她身边,狠命打了她一个耳光。莱拉用手捂着红肿的掌印,离开了房间。

——我要给你看样东西,朱尼尔对英曼说,起来。

英曼站了起来,但他感到脚下有些不稳。朱尼尔走到里边,一边继续用枪指着英曼,一边一把抓住维齐的衣领,把他拎起来,拖着慢慢走过房间。维齐被猛地一拉,只能脚尖着地往前挪,像个鬼鬼祟祟要干坏事的人。朱尼尔把他俩拉到一起,用猎枪参差不齐的枪管戳着英曼的屁股。

——出去看看我带了什么来,朱尼尔说。

英曼好像在水底一样,缓慢而努力地走到前面的门廊上。他看到黑暗的路上隐约有物体在移动,形状模糊不清、数量不少。他听出了一匹马在喷鼻、一个男人在咳嗽,石头上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有人打火,一盏灯亮了起来,接着是另一盏灯,又一盏灯亮起来。最后,英曼在明亮的黄光下,看清那是一队骑马的民兵,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一群徒步的逃犯,戴着枷锁、垂头丧气,逐渐隐没在黑暗中。

——你不是我设圈套捕获的第一个人,朱尼尔对英曼说,我每抓到一个逃兵,就能获得五美元。

一个骑兵喊道,我们走还是不走?

但是,过了一个小时,他们还是没有离开。民兵把英曼和维齐跟一群囚犯绑在一起,把他们推到烟熏房的墙边上。被绑起来的人没有说一句话,他们像行尸走肉般挪到墙根,所有人都无力地拖着步子、眼神茫然。从士兵沦为逃犯再到囚徒,最近的遭际让他们疲惫不堪,靠着墙根坐下往后一靠,马上张着嘴全无声息地睡着了,身体一动不动,连抽搐都没有。英曼和维齐却整夜坐着,睡意全无,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扭动一下被绑紧的双手,希望找到绳子松动的迹象。

民兵点起了火堆,火焰一直烧到屋檐那么高,在几间屋子的墙上投下交错的光影。篝火的亮光让星星消隐,一连串的火星纷飞入夜空,然后消失在黑暗中。英曼觉得,真正的星星似乎集体商议决定一起逃走,好把星光洒向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山坡上,狗的鬼魂发出南瓜一般橙色的光芒,在树丛中乱窜。英曼转过头盯着火堆,一个个黑色的人影在篝火前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一个民兵拿出一把小提琴,拨动了几下琴弦调校音色,满意后便拉起琴弓,奏出一支低沉而单调的曲子。很快就听出,他一直周而复始地演奏同一个旋律,不但适合跳舞,而且假如拉的时间够长的话,足以让人头晕目眩。篝火映照着民兵的身影,他们一个个前俯后仰,捧着各种罐子和酒壶痛饮。随后,他们围着火堆跳舞,有时候可以看见他们跟莱拉或者另外一个姐妹成双作对,在暗影中摆出各种不堪入目的造型,尽情发泄着欲望。

——这地方就跟他妈的窑子似的,维齐说,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收钱了。

没有马上轮到跟莱拉和她的姐妹们跳舞的人就自己跳。他们跳了一圈又一圈,痉挛般跳着踢踏舞,又弯腰又踢腿,时而低头看着地上的脚,时而仰面凝望着苍茫的天空。时不时有人对音乐着了魔,厉声尖叫起来,仿佛受了伤。

他们一直跳到所有人不得不停下来喘气。朱尼尔显然已经烂醉如泥,他执意给英曼和莱拉举办一场婚礼。

——我走进房子,那高个子正要跟莱拉做成好事,朱尼尔说,我们应该给他们举行婚礼。

——你可不是牧师,民兵队长说。

——那个头发剃掉的小个子是,朱尼尔看着维齐说。

——该死,队长说,他看上去可不像。

——你愿意做证婚人吗?朱尼尔说。

——只要我们办完能上路就行,队长说。

他们从烟熏房前找到英曼和维齐,解开他们身上的绳索,用枪口指着,把他们带到火堆前。三个姑娘等在那里,那对黑发男孩也跟她们站在一起。民兵们走到一边看热闹,他们巨大的影子摇晃着投在房子的墙上。

——到那边去,朱尼尔说。英曼朝莱拉走近了一步。此刻,一直盘旋在他脑海中的念头一下子清晰起来。他说,可是她已经结婚了。

——在法律上,她是结婚了。但是,无论在我的心里,还是在上帝眼中,她都没有结婚,朱尼尔说,快过来。

英曼不情愿地站在莱拉身边。

——噢,太好了,她说。

她的头发挽成发髻,垂在脖子后面,像用发网束起来的那种,脸颊上涂了胭脂,但左边脸上朱尼尔留下的掌印依然红肿。她握着一把从篱笆围着的玉米地里摘来的一枝黄和紫菀草,垂在腹前,脚趾在泥地上喜洋洋地划着小圈。朱尼尔跟维齐站在一边,猎枪抵在维齐的尾椎骨上。

——该说的都由我来说,你只要说嗯就行了,朱尼尔对维齐说。

朱尼尔解开系在下巴上的带子,摘下帽子放在脚边的地上。他的脑袋上稀稀拉拉长着粗粝的头发,像是一片模糊的污渍,长在屁股上倒是更合适。他把猎枪抱在臂弯里,摆出一副正式的姿势,开始扯着嘶哑的嗓子唱起婚礼歌,听上去低沉阴郁,大致算是有点歌的样子,凄厉颤抖的曲调折磨着别人的耳朵。英曼勉强能听出,歌词的大意是死亡之不可避免,以及生活不愉快的苦果。那一对男孩双脚踏着节拍,仿佛他们熟悉并喜欢这支歌的主旋律。

朱尼尔唱完之后,开始了仪式的讲演部分,最显著的就是义务、死亡和疾病这几个词。英曼朝山坡下望去,鬼火又在树丛中穿行,他真希望那幽灵能过来把自己带走。

婚礼结束后,莱拉把花扔进火里,紧紧地抱住英曼,把一条大腿伸进他两腿之间。她盯着他的眼睛说,再见。

一个民兵走到他身后,用一把柯尔特手枪顶着他的太阳穴说:想想看,这女人刚才还是你的新娘,过一会儿,我要是扣动扳机,她就会微笑着用勺子把丈夫的脑浆从地上舀起来,包在餐巾里面。

我不明白你们这些人,英曼说。他们重新把英曼和维齐跟那些犯人绑在一起,押着他们往东方的路上走去。

他们接连走了好几天。英曼的手腕被绑在一根长绳子末梢,绳子上还绑着另外十五个人,就像一队小马驹一样。维齐就被绑在英曼前面,垂着头艰难地往前走,还没有从自己的不幸中缓过来。队伍开始行进或停下来的时候,他都猛地朝前一冲,绑住的双手被拽到面前,仿佛突然想要祈祷似的。排在队伍前面的人,有的是白发苍苍的老头,有的几乎还是孩子,所有人的罪名都是逃兵或同情敌方,他们大多数都是穿着土布衣服的乡民。英曼猜想大家都会被送进监狱,要么就被送回战场打仗。有些人时不时对民兵喊叫,找出各种理由,解释自己是无辜的,根本不是他们想要抓的那类人。有些人低声咕哝着威胁说,如果他们不是被捆着,手里要是有把斧头,他们就会把民兵从头到裤裆劈成血肉模糊的两半,他们会往尸体上撒尿,然后找回家的路。还有些人抽泣着乞求释放,呼唤想象出来的存乎人心的善念,来解救他们于困厄之中。

像世界上大多数人一样,这些俘虏从土地上消失时,留下的痕迹不会比耕作时的犁沟更持久。你可以埋葬他们,用刀在木板上刻下他们的名字,然后竖在泥土里,然而,他们的一切——他们的恶行或善行,他们的怯懦或勇敢,他们的恐惧或希望,他们的模样和特征——很快会被忘却,甚至等不及凿在木板上的字迹受到风吹雨打的侵蚀而磨灭。他们弯着腰往前赶路,仿佛背负着早已被遗忘的过去生活的重担。

英曼痛恨跟别人拴在一起,痛恨自己手无寸铁,尤为痛恨前进的方向跟自己的心愿南辕北辙。他往东走的每一步都是充满痛苦的倒退,走过了一英里又一英里路,回家的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当太阳升起,阳光照耀着他的脸庞,他朝太阳的方向吐了口唾沫,只恨没有其他途径发泄怒火。

那一天和接下去的好几天,囚犯们都在一直赶路,彼此之间几乎一句话都不说。有一天下午,一个民兵为了找点乐子,一溜跑到队伍尽头,用枪管把每个人的帽子撂到地上,谁要是弯腰去捡帽子,就会挨一下枪托。他们继续往前走,十五顶黑色的帽子掉在地上,仿佛路上留下的足迹。

他们没有任何食物果腹,水也只能在涉过溪流的时候弯下腰用手舀起来喝几口。由于克扣口粮,队伍里的老人变得特别虚弱,等到甚至用枪管戳着他们也走不动的时候,民兵就给他们喝掺了玉米饼碎渣的酪乳做的稀粥。他们的神志清醒一点以后,又继续往前走。

每个人都是以惯常的方式落到这个地步的,倒霉事一桩接着一桩,直到落入从未预料到的境地,永无出头之日。英曼经常想着这些糟心事。现在除了被释放,他最渴望的就是看到朱尼尔鲜血直流。

有些日子,民兵们押着囚犯走一整天,晚上睡觉;有些日子,他们白天睡觉,太阳下山的时候起来,整夜赶路。但是,每次他们停下来的时候,周围的景物都没有什么变化:茂密的松树林遮天蔽日,地上照不到阳光。景物如此单调,英曼觉得仿佛在一片黑暗中行走,就像在梦中逃离可怕的东西那样,迈着奇怪而缓慢的步子,无论如何努力,却总是跑不远。

同时,艰辛的跋涉也折磨着他的肉体,他感到虚弱乏力、头晕目眩、饥肠辘辘,脖子上的伤口随着心跳一下下抽痛。他觉得伤口快裂开了,怕是要像在医院里一样吐出东西:望远镜的镜片、开瓶器、血淋淋的小开本《诗篇》<sup><a id="note34" href="#note34n">[3]</a></sup>。

英曼眼看自己往西走过的路程开始像松脱的毛线线团一样,在脚下散乱地纠缠。赶了几天路之后,他们在傍晚时分停下,囚犯们依然被绑在一起,没有食物,没有水喝。民兵像前几夜一样,没打算让他们好好睡觉,既没有给他们毯子,也没有生起火堆取暖。精疲力竭的囚犯们挤在赤裸的红土地上,像狗一样紧挨着睡觉。

英曼从书上读到过,一些关押在城堡里的囚徒会在木棍或石头上刻痕记日。这确实是个很有用的办法,因为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推算的日期是否准确,但是,他甚至连刻下记号的工具都没有。不过,也没有必要继续记日子了。深夜时分,囚犯们被一个民兵从浅睡中唤醒,他提着一盏灯,往他们面前照了照,让他们站起来。另外五六个民兵枪托着地,松松垮垮地站在一起,有些人抽着烟斗。他们当中领头的人说,我们商量下来,你们这帮子废物就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

民兵们举起了步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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