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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鲁比提议在谷仓二层的干草棚上歇一会儿,她说,那是个休息的好地方。她爬上梯子,叉开腿坐在宽宽的草棚窗口,两只脚在空中晃悠着,艾达认识的成年女人,没有一个人会这样做。
一开始,艾达犹豫着要不要跟鲁比一样,她坐在干草堆里,两腿压在身下,用裙子遮挡着。鲁比笑嘻嘻地看着她,仿佛在说,我可以这样坐,因为我一直没有规矩,你也可以这样坐,因为你最近开始丢掉规矩了。艾达跟着在窗边坐下,她们懒洋洋地半躺着,咀嚼着一根根干草,像小伙子一样晃动双腿。从高大的窗口看出去,山坡到房子的景色尽收眼底。越过山上的田野,冷山在干燥的空气里显得棱角分明,斑驳的秋色仿佛近在眼前。房子看上去小巧玲珑,白得纤尘不染,黑色的厨房烟囱中,笔直地升起一缕青烟,随即被山谷中吹来的微风卷走了。
——你说你想要了解这块土地?鲁比问。
——是的,艾达说。
鲁比站起身,跪在艾达身后,用手蒙住艾达的眼睛。
——听!鲁比说。蒙在艾达脸上的手温暖又粗糙,闻起来有股干草、烟叶、面粉的味道,还有某种更深沉的干净的动物气味。艾达感觉到她纤细的指骨按着自己跳动的眼皮。
——你听到什么?鲁比问。
艾达听到了树间的风声,干枯叶子的沙沙声。她告诉了鲁比。
——树,鲁比轻蔑地说,仿佛她早就料到艾达会说出这样愚蠢的答案。仅仅是树吗?那你还差得很远呢。
鲁比松开手重新坐下,再也不谈这个话题了。艾达琢磨了一下,鲁比的意思是,这个世界是与众不同的。一年中的这个时候,听出白杨和橡树声音的细微差别是最容易的,假如艾达连这都做不到的话,那她甚至还没有开始了解这个地方。
下午晚些时候,尽管天气依然暖和,微蓝的阳光却倾斜而淡薄,清楚说明一年即将终了,温暖而干燥的日子没有几天了。因此,艾达和鲁比决定在外面梨树下的桌边吃晚饭。她们烤了埃斯科带来的嫩鹿肉,用平底锅煎了土豆和洋葱,把培根油浇在晚生菜上。她俩把桌上的枯叶拂去,正在摆餐盘和椅子的时候,斯托布洛德提着一个麻袋,从树林里走出来,一屁股坐在桌边,仿佛他口袋里装着请帖似的。
——只要你一句话,我就把他赶走,鲁比对艾达说。
艾达说,晚饭够吃的。
吃饭的时候,鲁比一句话都不说,斯托布洛德跟艾达谈起了战争。他说希望战争尽快结束,这样他就能从山上下来,但他担心会越拖越久,艰难的日子会落在每个人身上。艾达心不在焉地表示同意,但她看了看沐浴在淡蓝色阳光下的山谷,觉得艰难似乎还很遥远。
晚饭做好后,斯托布洛德把麻袋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一把小提琴,横放在膝盖上。小提琴式样新奇,琴头上通常是涡形的地方,雕成了一条盘曲的大蛇,蛇头扭向琴颈,鳞片和狭缝般的蛇眼都栩栩如生。斯托布洛德对这把琴显然得意扬扬,他也确实应该自豪,尽管提琴远非完美,却是他在逃亡的几个月里自己制作的。他原来的小提琴在回家路上被偷走了,由于没有模型,他就按照记忆中的比例做了一把新琴,因此看上去就像罕见的古董,来自人类制作乐器的早期阶段。
他把小提琴翻来覆去让她们欣赏,然后讲起了制琴的故事。他花了好几个星期,翻山越岭砍伐云杉、枫树和黄杨木。木头晒干后,他连续好几个小时坐着,按照自己设计的式样,拿刀削出小提琴的各个部分。他把侧板的木头煮到柔软,并且弯出形状,这样等晾干后,就会变成光滑的曲线,不会弹回来。他徒手雕出拉弦板、琴桥和指板,把鹿蹄煮化了做胶水,钻孔装上调音弦轴,主要部件组装在一起后晾干,再用一根铁丝装好音柱,用商陆汁把黄杨木指板染黑,接着坐了好几个小时雕刻扭曲的蛇头。最后,他趁着夜色,从一户人家的工具房里偷了一小罐清漆,给小提琴上漆。随后,他装上弦,调了一下音。有一天晚上,他还出去割下马尾的长毛,用来做琴弓的弓毛。
当时他看着自己的杰作,心想,现在只差一件事,就能获得我心目中的音乐了,我得杀死一条蛇。有一段时间,他认为把响尾蛇的尾节放进乐器,能使音色大大改善,发出不同寻常的丧钟般的回响和嘶嘶声。而且他觉得响尾的节数越多越好,在他心目中这是一场真正的探索。寻找响尾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神秘的苦修,它起到改善音效的作用,可能不亚于响尾在琴箱里的实际功能。
为了这个目的,他在冷山上四处游荡,他知道秋天刚开始转凉的时候,蛇类觉察到冬天来临,就会四处游动寻找洞穴。他杀死了好几条响尾蛇,可是蛇死了以后,他才发现它们的尾巴太短小,根本不合用。最后,他爬到山上高处长着黑香脂树的地方,碰到一条森林响尾蛇躺在平整的板岩上晒太阳。蛇的长度不算惊人,因为这类蛇通常长不了太长,但它却比男人的手臂最粗的地方还要粗,背上的斑纹几乎都连在一起了,看上去就像一条黑蛇。蛇的响尾就跟斯托布洛德的食指一样长。他说到这里,向艾达伸出食指,然后用另一只手的拇指指甲在第三节指关节上划了一下说,响尾有这么长。他说着,用指甲在干燥的皮肤上划了一遍又一遍。
斯托布洛德走近石头,对蛇说,嗨,我打算要你的响尾。那条大蛇的脑袋像拳头一样,它从石头上抬起头,狭缝般的黄眼睛打量着斯托布洛德。蛇半盘起身子,表示宁愿战斗,绝不逃跑。蛇尾一阵颤抖,热热身,接着振动骤然加快,发出一种可怕的尖利响声,摄人心魄。
斯托布洛德往后退了一步,这是自然而然的反应,但他想要那条响尾。他掏出随身小刀,砍下一根四英尺长的分杈树枝,回到那条蛇身边。蛇待在原地没动,仿佛期待着一场恶战。斯托布洛德站在估计蛇所能攻击的范围一肘开外,那条蛇竖起身体,把头昂得更高了,斯托布洛德逗引它发起攻击。
呜!他喊道,在蛇面前挥舞着树枝。
蛇泰然自若,继续振动着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