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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一点,斯托布洛德说。
——给我演奏几支曲子吧,蒂格说。
斯托布洛德不太想演奏,他很累了。而且,他认为他的听众不会欣赏音乐,完全缺乏热爱音乐所需要的修养。然而,他依然拿起了小提琴,用干燥的手掌抚过琴弦,从它们发出的轻微声响判断应该调哪一根弦。
——你想听什么?他说。
——随便什么,你决定吧。
斯托布洛德伸出手去,捅了捅潘哥儿的肩膀。男孩醒了过来,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显然在努力理清思绪,弄清楚他们想干吗。
——他们想听我们演奏一支曲子,斯托布洛德说。
潘哥儿一言不发,烤着火活动了一会儿指关节。他拿起班卓琴,摆弄着琴栓,然后不等斯托布洛德,就开始弹奏《辛迪退步舞》的几个音符。他演奏的时候,胸前褶皱的肥肉随着他的动作颤动着。但他弹了一遍回到曲子开头时,这些音符杂乱地纠缠在一起,他放慢速度,停了下来。
——这样只会徒劳而悲伤,他对斯托布洛德说,假如你一起加入,也许我们能演奏出点名堂来。
斯托布洛德拉了一两个《辛迪》的音符,又随意拉了其他几个互不相干的音符。他一遍又一遍拉着那些音符,听清楚之后会发觉,它们其实根本不成曲调。但他突然连贯起来,并演奏出一个变调,然后又拉了一个更准确的调子,最后出乎意料地构成了一支曲子。他形成了自己的旋律,跟随着音符发展的轨迹,找到音乐的逻辑,像大笑一样活泼、清脆、毫不费力。他又拉了一两遍,直到潘哥儿掌握了和弦变换,并且弹出一串欢快而刺耳的音符来呼应。然后,他们又一起演奏起来,看自己能创作出怎样的曲子。
尽管它的形式既不是吉格舞曲,也不是里尔舞曲,却很适合跳舞。他们的肠胃依然闹腾得厉害,所以连一步舞也跳不起来。潘哥儿单脚按节拍在地面上轻轻踏着,脑袋不停地点着,双目微闭,颤动的睫毛之间只能看见一线眼白。斯托布洛德演奏了一串音符之后,便把小提琴从胡子拉碴的脖子往下移,使琴身尾部抵着胸口。他用琴弓在弦上打出节拍,潘哥儿领会了他的意思,同样用手掌拍着土拨鼠毛皮的班卓琴头,瞬间让人觉得他们弹奏的乐器只是更加精巧的鼓。斯托布洛德跟着强劲的拍子,昂起头唱了一首即兴创作的歌曲。歌词跟肚子硬得像骡脖子的女人有关,称这样的女人比一般女性更冷酷无情。
当他唱完之后,他们又演奏了一遍,然后停了下来。他们商量了一下,又拧了一下琴栓,调到安魂曲的调式,然后开始演奏一首以华盛顿将军命名的曲子,多少让人想起拿破仑·波拿巴的撤退。这首曲子更柔和、深沉,却充满了死亡的冷酷,其中的小调如同树下的影子般若隐若现,整首曲子使人想起黑森林和灯笼的光。这是一支极为古老的曲子,调式古雅,它书写了某个时代的文明,并流露出它真正的内涵。
伯奇说,我的天呐,他们已经陷进去了。
那些民兵从未听过小提琴和班卓琴如此默契地合奏,他们也从未听过如此悲怆哀伤的音乐主题,能被演奏得这样充满力量和节奏感。潘哥儿用拇指从第五根弦滑向第二根弦的演奏是一个惊人的奇迹,好像晚餐的铃声,却庄重肃穆。他的另外两根手指以艰涩、摸索的方式演奏,却达到了某种粗野的完美。斯托布洛德的手指扣在琴颈上的架势,仿佛严格遵循着自然法则,他从容、审慎地按着琴弦,完全不理会右手疯狂鲁莽地运弓。斯托布洛德唱的那首歌讲述了一个梦境——他自己的梦,或者某个虚构的叙述者的梦——他躺在铁杉木床上,梦见了逝去的爱情的幻象,那是一段可怕的时光,还有一位穿绿斗篷的姑娘。没有音乐的话,歌词似乎并不比电报更详细,但是,两者结合起来,它们便构筑了一个完整的世界。
歌声停止后,伯奇对蒂格说,上帝啊,这都是些神人。他们的精神世界,你我之辈是无法了解的。
蒂格舔着一颗牙齿望着远方,仿佛努力回想着什么事情。他站了起来,正了正外衣的翻领,拉了拉裤腰带,整理到自己满意为止。他从地上捡起斯宾塞步枪,枪口瞄准斯托布洛德和潘哥儿之间的空隙。他把枪托靠在左手腕的背面,手平静地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