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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看了看窗外的芦焱,他在骄阳下蔫得像根豆芽。
时光:“教书匠怎么说?”
门闩:“他表示害怕,而藤雄好像是要杀了所有人。欠老板表示教书匠说的也不全是无中生有。”
时光:“害怕?你看这位,手上拿着刺刀,旁边还有两个同伙照应。这位害怕的人还能不管不顾一钎子把人捅个对穿,他怕的不是丢了自个的小命吧?什么了不起的事能让这家伙有如此的胆量和决心?”
他又看了看芦焱,那位有胆量和决心的家伙正在帮一位大妈从井里打免费的水,他费了牛劲提上来的水被大妈一手一桶闲逛也似的提走。
门闩:“巴东来遇险,他要救巴东来?”
时光:“假货要保护真货,就好像我们要保护屠先生,不惜一切。”这是个答案,可他的眉毛蹙得更紧了。
门闩:“他是个假货,这是明摆着的事了……你纳闷儿什么?”
时光:“太明摆了。九宫说巴东来曾指认,何思齐是西北军多年前的通缉逃兵,叫霍四古。现在想来是想把那家伙弄出两棵树,九宫跟我们联络不便,只好破坏了汽车才把他拦住。”
门闩:“霍四古其人我正在查,可西北军这几年动荡得很,要查一个逃兵还真不是易事。”
时光:“真货干吗要帮假货谋求出路?那老头子做那样出格抢眼的事,冒了多大风险?”
门闩:“故布疑阵?”
时光:“疑阵这玩意儿就讨厌在你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疑阵。”
他又一次看窗外的芦焱,芦焱也正在看这边,时光笑着挥了挥手。
门闩:“我们已经跟着巴东来跟到了黄廓县,他那巴东来的身份确是真的。”
时光:“连年战乱,到处流民,又有什么能是真的?”
门闩:“他在黄廓有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两代人从没出过黄廓。他儿子在卫生科做一个小小的参事。他常年在外,不理家事,在儿子嘴里是一个极糟糕的父亲——这些总不是假的。”
黄廓县街道上,跟踪青山的人焦躁地闷在车里——那年头可没啥空调。那俩老货的心理战终于告一段落,还是做糖人的输了。
做糖人的:“做爷爷啦?”
青山:“嗯。两个呢,孙子孙女……你要有心做生意,就给我两个。”
做糖人的:“你有福啊,我家里的十年前就饿死光了,我孤寡一个。”
青山听着人麻木地说着自己的痛苦,他很小人,小人的意思就是他没有太多的心思去同情,而是因别人的痛苦而觉得自己加倍的幸福。
青山:“嗯,我有福。我还有儿子儿媳,孙子孙女。”
做糖人的:“人年纪大了,就怕儿女不孝顺。”
青山:“我儿子孝顺,特别孝顺。我出门在外,儿子儿媳天天想我回去。”
做糖人的:“你有福嘞,你这么有福你还不多出点钱?”
青山:“给不了给不了,算了算了。”
做糖人的:“算了就算了。”
说似闹翻,俩老家伙一个转头东向,一个磨蹭着收拾担子,这笔买卖还未谈崩。
做糖人的:“算了算了,碰上你这么个老东西我就当亏了亏了。”
青山赶紧回来:“碰上你个老东西我才是亏了亏了。”
老头去拿他的糖人,很想拿另外一个——因为青山要的那俩是最大个的。青山又作势欲走,老头只好拿了那两个恋恋不舍地比量。
青山唯恐对方后悔,把帽子给老头戴上,把墨镜给老头戴上。
做糖人的恨恨地摘了:“你就把我变成睁眼瞎子我也还是亏了。”
青山眼角扫着远处的那辆车,忽然有了些促狭的表情。
青山:“老东西,教你个发财法子,待会儿你挑了担子就往人多的地方走,准有人跟你要这俩东西。他要抢你就大喊抢钱,他要好好跟你说话,你就要四十元。”
做糖人的不由翻看他那眼镜:“你这是金子做的?”
青山:“不,四十元。小家伙们有钱,出来办事,身上至少要带个四五十元的预备金。”
做糖人的干脆不看了:“你这是猫儿眼的镜子?”
青山:“试试看,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他缺了这一德,占了多大便宜似的从老头手上抢了糖人,走开。做成一笔生意的老头也挑着担子离开,他戴着青山的帽子。青山走向另一个方向。车上的屠先生一系犹豫了一下,车跟着青山,车上分出一个人跟着老头。
时光在欠记屋里踱着步,许久没能想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结果。可这家伙很知道“放下”的至理。
时光:“只要挨上这一对搞教育的就让人犯糊涂,大概因为我从没上过学堂。”他开着玩笑走向最后一具没看的尸体,那是被一枪击杀的藤雄手下,“好在日久见真假,他们也一直在我们的眼皮底下。”
他研究着那死尸后脑的枪伤。
门闩:“手枪打的。”他看看窗外,“当时乱得很,黄沙会的人正想打营盘豁口冲出去,这边根本没人。”
时光:“不管这枪手是天外山还是黄沙会的人,他少说是在三十米上开的枪。你能在多远上拿手枪第一枪就打中人的大颈椎?”
门闩:“超不过十五米,用手枪我就是个烂渣。”
时光:“我也超不过门闩五米。这位不在你之下的神枪手要救的是谁?死鬼当时要杀谁?”
门闩:“欠老板和教书匠都说不知道,当时这死鬼的枪口下除了藤雄,还有四个活人。”
时光起身,在手下端过来的水盆里洗手:“盯死何思齐,也盯死巴东来。”
时光一行从欠记出来,走向教堂。时光扫了一眼还在三角地干晾的芦焱小欠,低声吩咐手下。
他手下过来,向着小欠:“我们马上过来搬走死人,欠老板可以重新开张了。”
小欠连声称谢,只是那张脸上实在是看不出喜色,而说话的人也根本懒得听就走开了。芦焱跟在小欠和欠爹的身后回去,走到欠记门口被小欠挡住了。
小欠:“昨天说过了,你的钱只能住到今天这时候。”
芦焱愣住,当明白跟小欠这种人是不可能讲清楚道理时,只好服输:“我总得去拿我的行李。”
小欠:“我去给你拿。你进了我的店,又要给店子带来晦气。”
将近教堂门口的时光瞧见,再度附耳。这回过来的是门闩,把一块银圆拍在点头哈腰的小欠手上。
门闩:“多退少补。这个人的吃住全记在我们天外山老魁的账上。”
小欠没完没了地哈着腰:“够了够了够了。”
门闩:“他要是瘦了我们找你麻烦,他要是没了我们跟你要人。”
小欠:“不会不会。”
以两棵树的物价……够个屁。芦焱只好被也向着他点头哈腰的小欠让进屋。
黄廓县城,做糖人的老头坐在自己的担子上,在人群中歇脚,也不排除对青山将信将疑,抱着一个试试看的心思。等得无聊,也不管是否招打,老头戴上了墨镜,在黑暗中摸索着世界。他发现那并不好玩,摘下墨镜的时候,跟着他的屠先生手下站在眼前,直接伸手过来抢他的帽子。
做糖人的:“……抢、抢钱啊!”
那位一只手摁住了腰间,在行人的侧目中又放下。
做糖人的:“二、二十块!”
那位低着头,只有一个嘀咕的口型,瞧得出来是“你疯了吗”这种句式,但是钱放在糖人担上,老头把钱收起来的时候是一种做梦的表情。帽子被摘走,然后一只手来取老头的墨镜。
做糖人的:“二、二十块!”
那位的头再一次低了,这回是真说出来了:“你疯了吗?”
但是他在口袋里摸索出二十块钱,然后拿着青山的帽子和墨镜离开人群。老头挑着担子离开,仍像在做梦。
青山拿着两个糖人哼哼着走在路上,神情像一个去赶庙会的老小孩。远远的身后,车里的屠先生手下阴郁地看着他。
芦焱坐在欠记的通铺上,青山丢弃的行李还扔在屋角,那是青山留下的唯一痕迹。这让芦焱茫然。
喧哗声引他走到窗边,时光允诺的粮食已经运来了,正在分发。
芦焱向着青山的箱子说话:“老家伙你知道吗?我根本用不着去为了时光操心,因为……”他笑了笑,“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一个天外山帮徒进来,警惕地看着他,把青山的行李拿走了。
于是芦焱连可以注目的东西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