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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警惕起来,“晚上不许闹房。”
“我一定管住他们。”
“说的就是你跟老四!就你俩蹦得跟猢狲似的!晚上不闹就有鬼了!”
“自私啊!很久没这样的赏心乐事了。”
“我没法不自私!我晚上要端杆枪在门口守着?”
赵老大犹豫地点点头,欧阳怀疑地看着他,赵老大终于果断地点点头。
欧阳嘘了口气,“小何呢?”
“伙房呢,弄一大堆硝酸硫磺在那里蒸来晾去,怎么啦?”
“美国人愿意用一吨武器和药品交换他,上级让我们自己拿主意。”
赵老大吓了一跳,“多少?!”
“我也给吓一跳,伤员连药都没有,只好在那里苦熬……”
“如果是这个数的话……”
“可他是铁了心留这儿了,他是个有自主意志的人。”
“可是一吨哪……”赵老大忽然有点赧然,“哎,我是犯了功利主义的错误。”
“一吨就是十万发子弹,换成紧缺药品能把咱们整个省的伤员都治好了,”欧阳苦笑,“他们要的本来就不多。”
他看着赵老大,赵老大看着他,主意就在嘴边,但没人能说出来。
“让老四拿主意。”赵老大说。
欧阳愣了一下,“你知道他会怎么对小何?给挺机枪他都会说枪留下,人带走。”
赵老大难堪地咳嗽一声,“让他拿主意。”
欧阳终于心领神会,这种领会让他更加内疚。
7
古烁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屋里,火堆在旁边毕毕剥剥地响着,他下意识地摸枪,腰里空空荡荡。
一个人走了进来,古烁装作昏沉未醒,在那人近身时一下跃起,他本想出手就置人于死地,却因重病乏力,反被人一把扶住,那是二胡艺人罗非烟的徒弟罗非雨。
“他醒来了。”罗非雨对外边喊着。
小乞丐抱着一些刚撅开的木柴进来,他看一眼古烁,“你病了,你在我家,在我家要守我家的规矩。”
“你家?”古烁看着这有墙没门只有半边房顶的地方,视线里的东西摇摆不定,他一松劲就坐了下来,小乞丐和罗非烟合力把他拖到火边,即使靠火堆这么近古烁仍在簌簌发抖。
“枪呢?”
小乞丐从破褥子下把枪拿出来给他,古烁抓救命稻草似的抓住。
“你拿了枪又不打鬼子,拿了枪又救不了你的命。”
古烁苦笑,“是啊,其实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个东西。”他仍然把枪在腰间放妥帖子,扶着墙想站起来。
“你干吗去?满城都在搜你。”
“该走了,古老三从来是独来独往的。”
“那四哥老说你们以前一块儿干什么干什么。”
古烁愣了一下,“那是和老四……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他仍然想走,找了根棍子代步,罗非烟想拦他,但小乞丐没拦他也只好看着。
“你病得快死了,瞎跑什么?”
“死也死在外边,连累你小屁孩干什么?”
“神气什么?你做汉奸的时候我就做杀头的事情了。”
古烁气往上撞,“我就是用不着你个叫化子来好心!你知道我得的什么病?是伤寒!沾着就是死!”
“打摆子嘛,有什么了不起?”小乞丐一脸的不在乎。
古烁倒气出了一些力气来,拄着棍子就往外撞。
“马上就吃饭了。”
古烁站住了,那个字是不能提的,一提就让他胃里烧炙一样的痛苦,什么傲气都没了,只剩下必须满足的最低需求。
罗非雨和小乞丐将火上支的一口破锅拿下来,打开,锅里那些东拼西凑出的食物发着香味,让古烁几乎要晕倒。
罗非雨和小乞丐拿出三只碗,那让古烁再也迈不动道,他看着那两人把食物盛了出来。
小乞丐看看他,“你不饿呀?”
什么面子全顾不得了,古烁回头,回的路却比来时难走,他刚才那点力气纯是被气出来的。
小乞丐过来,把他拄的棍子一下抢了,远远地扔到一边,所有的依靠一下失去,古烁沿着墙根滑倒,他又惊又怒,小乞丐回到火边和罗非雨啧啧有声地吃着,他把一碗食物放在身边,拿筷子敲了敲,看着古烁。
古烁忽然觉得这小孩面目可憎之极,愤怒加上饥饿让他爬完了从屋外到屋里的距离,手将触到碗沿之际,小乞丐和罗非雨又把所有吃饭的家伙连锅一块儿端到屋子的另一头。
“我把你两个王八蛋……就算老子真是汉奸也犯不上这么治人!”他哆哆嗦嗦掏枪,尽管枪口抖得不像话,仍然算是对准了那两人,“端过来!”
小乞丐蹲在锅边,嘲弄地看着,那神情活脱一个小四道风。
罗非雨怯怯地说:“我们是想救你,多出汗你那病才能好。”
古烁愣了一下,“老子的死活自己操心!给我!”
小乞丐索性把锅放在身后,对着古烁的枪吃一口,咂巴嘴。
古烁的手指在扳机上抖动了半天,终于把枪扔在一边,他开始爬行,对现在的他那个距离遥不可及,每一寸都需要挤出每一个毛孔的力气。
汗水淋漓的视野里,小乞丐又把食物拿到了更远的地方。
“你们干什么……这条烂命要你们管……我杀了你……等我爬起来就掐死你……我不要欠你们的,听见没有……你们在哪儿?”
他用了所有的意志才能继续那蜗牛一样的爬行,他早已不知道自己嘴里在嘀咕什么。
李六野木立在河边,瞪着和月色搅在一起的河水,夜景并不能让他宁静,他回头看了看帮徒,廖金头壮胆走上前去,“六爷,据说小的们就在这儿发现您老的,当时杀气逼人,一瞅就是力战群豪。”
李六野点点头,拍拍廖金头的肩,廖金头受宠若惊,李六野忽然连着几拳灌在他肚子上,“老子被几个断头鬼绑着开剥,你那时死哪里去了?”
廖金头倒在地上哼都哼不出来,李六野端详着幽深的巷道,他想找出当时逃出来的路,但小巷分了一岔又一岔,以他当时的仓皇实在很难记住。
他忽然发现周围没人,有了廖金头前车之鉴,手下都避他远远的,李六野回头,一支枪指着一名手下,“站过来一点。”
被他指到的那名帮徒战战兢兢地过去。
“他从哪条巷子里跑出来的?”
“烁哥是……”他指一条巷子,“那条。”
李六野点点头,把枪柄狠狠砸在那帮徒的脸上,“烁哥?好亲热劲哪?很想我死?我死了你们好过得轻松?”
他往那条巷子里走了两步,回头看看噤若寒蝉的帮徒们,“躲着干什么?怕被看出心里有鬼?”
帮徒们连忙一窝蜂地向他靠近,手上的火把照得近处如同白昼,远处则仍一片漆黑,李六野眯缝着眼看着黑暗,“我不记得是哪条路……他们追我,要杀我……我伤得很重,什么都看不清……”他的声音粗糙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钝刀子割肉。
帮徒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李六野突然扯掉身上缠着的绷带,根本没有愈合的伤口开始大出血,黑夜中看不见血色,但寂静中几乎能听见流血的声音。李六野伸手抓过一支火把,扔在地上踩灭,帮徒们现在学会了依样画葫芦,巷子里顿时漆黑一片。失血过多的李六野在黑暗中摇晃着走了两步,他迅速回到了那个遭受重创的夜晚,所有的感官全失去作用了,他只剩下最原始的直觉。
也许他骨子里就是头野兽,没费什么周折就在一处墙头发现一块干涸的血迹。李六野舔了一下,回头看看他的部下,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错不了,是我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