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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周苦思数日,却始终想不出良策。正当他焦躁不已,各地刺史回京述职,一个名字让他心中一动:扶卿。
扶卿是孔安国的弟子,据刘敢从常山郡得到的信报说,孔安国儿媳朱氏死前曾提及一部经书,要送到长安,交给兒宽。孔家的经书,自然应当是儒经,其中最贵重的,无疑是当年孔壁所现的古文经书。这些古文经书早已献入宫中,杜周一直有些好奇,升任御史大夫后,还特意找来石渠、天禄阁书目,查找过这些古经,但遍寻不到。他有些纳闷,但此事与己无关,便也没去细想深究。
现在看来,此事十分古怪:什么人敢从宫中盗走古书?而且连御史兰台书目都敢删改?御史大夫掌管国家图册典籍,几年间,兒宽、延广、王卿三任御史接连死去,难道与此事有关?
他细细思忖,天子以儒学选官取士,天下各派儒家,齐派最盛。齐学擅长随俗应变、创制新说,但遇到古文经书,不免气短。因此,齐学恨惧古文经书,是自然之理。
吕步舒师出董仲舒,又追随公孙弘,是当今齐学砥柱。他身任光禄勋,掌管内朝,恐怕也只有他能盗毁宫中古文经书。
但古文经书和孔家那遗孤又有什么关联?
吕步舒为何一定要杀死那小儿?
杜周猛然想起:在扶风时,那小儿吃饭前,嘴里念念有词,念完之后才肯吃东西。
难道他念的是孔壁古文经书?
定然如此,也只能如此!
孔安国弟子中,现在只有司马迁和扶卿两人。司马迁人虽在长安,但这一两年一直关押狱中,又刚受了宫刑,定然不会藏匿那小儿。扶卿为人胆小怕事,应该也不敢庇护那小儿,但或许会知道些音讯。
于是,杜周命书吏单独将扶卿叫进来。
扶卿进来刚刚叩拜罢,杜周劈头便问:“孔安国有个孙子还活着,你可知道?”
扶卿闻言猛地一颤,杜周见状,知道自己猜对,便冷眼直直逼视扶卿。
扶卿忙低下头,嗫嚅半晌,才道:“……知道。”
“这小儿现在哪里?”
扶卿满头渗汗,挣扎良久,低声道:“鲁县孔府。”
* * * * * *
清晨,霞光照进鲁县客店的窗户。
朱安世才起身,就听见叩门声,开门一看,是韩嬉。
“我先走了——”韩嬉立在霞光中,浑身上下罩着红晕。
朱安世笑着问:“去长沙成亲?”
韩嬉笑而不答,仍注视着他,目光也如霞光一般迷离。
半晌,她才开口道:“你不欠我的债了。”
朱安世一愣。
韩嬉浅浅一笑:“你欠我那些债,我折成了一年的时日,要你陪我一年。到今天,前前后后,你陪了我一年多了,算起来我还赚了。”
朱安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勉强赔笑。
韩嬉倚着门框,转开目光,斜望着屋角,出了一会儿神,而后自言自语般悠悠道:“有些东西,你如果心里真想要,就立刻去要,直接去要,不要绕一点弯——”
朱安世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见韩嬉望着半空,像是走了魂一样。
韩嬉继续轻声说着:“我一直以为自己比其他女子都敢说敢要,可是碰到最好的东西,我却变成最蠢的一个。那年第一次见到你,你从门外走进来,第一眼就望向我,当时我并没有在意,所有男人走进那间屋子,第一眼望见的都一定是我。你坐下来后,我才开始留意你。其他男人都想方设法要和我多说一句话、多饮一杯酒,你却没有,你坐在最角落,一直没有走过来。刚开始,我只是纳闷,以为你并不喜欢我,可是我随即就发现,你其实一直在偷眼望我。我立刻明白:别人都只贪一时的欢乐,能得多少算多少。你却不一样,你要么不要,要么就全要,而且一要就要一辈子。我一直在找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可是,我傻就傻在这里,我没有直接要,而是绕着弯,想试试你,我故意和樊大哥亲热,和其他人说笑,想看看你会如何。谁知道,你竟走了。等我发觉自己错了时,你已经有了郦袖——唉……”
韩嬉转过头,望向朱安世,涩然一笑,神情寂寞,如绝壁上一棵孤零零的草。
朱安世惊愕万分,绝没料到竟是这样!更不知道能说什么、能做什么。
韩嬉又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想说一说,你听过就忘掉它。你我的账已经清了。我唯一后悔的是,当时在僰道,没料到后来还有这一大段时日,早知道,我就不那么心急了。”
朱安世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越发纳闷。
韩嬉仍笑着,目光流波:“你知道那次我是怎么受的伤吗?”
“你不是说是绣衣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