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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个我心里就不得劲。一个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最羡慕的不是名车、豪宅、时尚品牌,而是父母骑着破自行车,孩子坐在后座指着路边的KFC:“爸妈,我要吃。”

平常人最简单的生活,却是我最向往的幸福。月饼虽然也是孤儿,但好歹是由蛊族抚养长大,他有保护他的哥哥阿普,还有曾经深爱的阿娜。而我没有遇到月饼之前,只不过是一个“死在家里可能都没人发现”的孤者。

我虽然很不痛快,嘴里倒是没闲着:“汉族!”

月饼察觉到我的情绪,递过来一根烟:“能破解石林任务,写小说,这都暗示你是文族。杏花村,或许藏着文族真正的秘密。而你,是解开这个秘密的钥匙。”

“觉得我头大身子窄就明说,不用指桑骂槐说我像钥匙,”我快走几步拐过街角,“再不跟上去锁眼都找不着,我白长成钥匙了。”

“善于自嘲是探险人生必不可少的性格优点啊。”月饼下了结论。

每次遇到危险,我和月饼喜欢相互斗嘴,既能舒缓情绪,也能使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放松警惕。可是,这一次,当我们转过街角,看到的情景完全没有心情斗嘴。

这条城市里常见的老街并不起眼,逼仄的街道两旁,矮小的老房保留着现代化城市难得的历史感,青瓦房檐生着一层厚厚青苔,斑驳破旧的木门贴着残破的对联,几个半大小孩蹲在门前掷石子耍得开心。

灰蒙蒙的雾霾就像一块厚帘布覆盖着整条街道,那个女人早已不见,行人们拖着脚走得很缓慢,时不时有人问孩子道路,孩子笑嘻嘻的指着远处……

那几个孩子脸色赤红,眼球蒙着一层薄薄的白膜,两条眉毛延伸至头发鬓角。其中一个孩子抬头看着我们,脖颈“咯噔咯噔”作响,咧嘴一笑,牙齿残缺漆黑,舌头糊着一层青色舌苔,干裂的舌纹像是舔了一块蜘蛛网。

“吞下去。”月饼摸出两粒黑不溜秋的药丸,递给我一颗,“居然遇到了鬾。”

古人把不干净的东西分成二十四种,分别是“魑、魅、魍、魉、鬽、魁、魃、魈、鬾、鬿、魀、魆、魊、魋、魌、魉、魐、魒、魓、魕、魖、魆、魋、魖”。“鬾”是传说中的小儿鬼,由横死的幼儿化成,每百年才长一岁。

这几个孩子十岁出头的年纪,推算起来,大概死于唐朝。

我打了个冷战,后悔雾霾太大,没有看方位就冒冒失失闯进这条街。

每个城市,都会有一些不起眼的街道。误入这些街道的人,或神志恍惚、或心情暴躁、或心情郁闷,有些体质敏感的人还会看见许多奇怪的东西,脑海里出现乱七八糟的画面。

其实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现象,是因为这类街道,一般都是居于城市阴气最重的西北角。如果在建造城市的时候没有针对这个方位进行特殊的处理,则会变成阴气滋生的地方。阴气最凶煞的街道,不干净的东西极易成形,称为“阴街”,多是千百年前出现过大规模屠杀,怨气不散聚于此地形成。阴阳相吸,越是阴气重的地方,越能吸引常人前往。许多城市有名的小街,多是由此改造而成,当然经过了堪舆格局的重新布置。

稍微懂点堪舆格局的人,遇到这种街躲都来不及。我们倒好,一头撞进来了。

我接过药丸囫囵吞下,慌乱中卡在嗓子眼,辛辣的药味顶得鼻涕眼泪哗哗直流,抻长了脖子才咽进去。

“你就不能嚼两口再咽?”月饼摸出几枚桃木钉,“还没收了鬾先把自己噎死不打紧,浪费了蛊族秘制的‘祛阴蛊’那就很尴尬了。”

我捶着胸口使劲喘气:“千万别说配方,我后半生还想好好吃口饭。”

月饼扬扬眉毛,桃木钉夹在指缝像金刚狼的爪子,走向小孩们:“知我者,南瓜也!我正准备说,既然这样那就不说了。南少侠掠阵,待孤收了这几只鬾,痛饮杏花村。”

我心说月无华你丫能正经点不?学了半年大戏,说话都不正常,满嘴戏文很好玩啊?

不过看他表情轻松,我心里多少有了底,胆气也壮了,满脑子回忆书里看来的收鬾手段,待会儿也好露两手。

“客官饮酒么?”年龄稍大的孩子蹦蹦跳跳跑到我们身边,歪着恐怖的脑袋,白膜覆盖黑眼球透着一丝天真,声音更是清脆干净,“喏,往前走就是杏花村。酒娘在那里等你们。”

月饼愣了片刻,桃木钉别回腰带,蹲身摸着孩子乱糟糟的头发:“酒娘是谁?”

“酒娘就是酒娘啊,千百年来大家都这么喊她。”孩子挠着后脑勺“嘿嘿”笑着,脸颊深陷两颗酒窝,干巴巴的脸皮皲裂出条条细纹,“噗”地一下破裂了,露出塞满烂泥的牙床。

孩子慌忙抽回手从地上挖着泥土往脸上糊着,手指缝里满是挠头抠下来枯发、暗黄色头皮。直到把脸颊的肉窟窿填好,才内疚地拧着衣角:“对不起,对不起……惊着客官了。酒娘说遇到行人问路,不能多说话,不能笑,要不然会现出本相,会被当成怪物打死。你看,那年有个行人口渴讨碗水喝,我见那人和善,多聊了几句,鼻子裂了。他一刀砍中脖子,这道疤,可深了。要不是酒娘救了我,早就活不成啦。”

孩子稍微扬起脖子,一道蜈蚣形状的伤口从脖颈延伸至喉结,森森白骨刺棱着骨茬,看得我的脖子都隐隐作痛。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鼻子很酸。自古以来,常人谈鬼色变,可是谁又能想到,这只鬾却这么害怕人类。很多人都说鬼有多么恐怖,真能见到鬼的又有几个?反倒是许多人,内心住的那只鬼更可怕。

“小朋友,愿不愿意像别的孩子,能在阳光底下做游戏,上学,有爸妈疼,慢慢长大结婚生孩子?”月饼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桃木钉偷偷抠在掌心。

“当然想了,”孩子毫无防备地拉着月饼的手,“酒娘说遇到那两个人之前,我们只能当接引者。有时候我们也会躲在街口偷看,可羡慕那些小朋友穿得很漂亮,牵着爸爸妈妈的手呢。”

我想到月饼要做什么了,心里堵得难受:“月无华,别这么做。”

“舍、离、断,得、自、在,”月饼一字一顿,举起桃木钉,顺着孩子后脑刺入,“他们这样活了千年,更苦。不如早转生,哪怕只有几十年生命,也足够了。”

我默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大爱,无慈无悲。只有放下,才能得到。

月饼这么做,是对的。

桃木钉没入孩子后脑,钉尖刺穿枯朽的死皮从前额穿出,骨屑如同粉尘洒落。

“哥哥,我好疼,好久没有疼得感觉了。”孩子没有一丝痛苦,反而面带一丝微笑,“我好像又是一个人了,只有人才会疼,对么?”

一缕灰色阴气,从孩子额头刺口飘出聚在头顶。随着阴气越聚越多,孩子身体越来越瘪,直到阴气飘尽形成一尺长小人形状,孩子只剩一张皱巴巴的人皮,乱糟糟堆成一团。唯有那双眼睛,骨碌碌滚个不停,白膜早已不见,黑色瞳孔分外透亮。

在孩子消失的一刹那,我看到了他原本清秀的脸。圆嘟嘟、粉嫩的脸蛋,弯弯的眉毛,两颗深深地酒窝漾着笑意。

“南瓜,该你了。”月饼走向那几个孩子。我看到他的眼角很湿。

眼为气之精,毁眼才能灭气。我取出银针,迟迟不忍扎下去。漆黑透亮的眼睛如同一面小小镜子,映着我哆哆嗦嗦的手指。

我咬着牙向下压着手腕,针尖一点点刺进瞳孔,一汪黑水如同糨糊,缓缓淌出,最后一丝阴气终于融进了人形阴气……

那几个孩子,也被月饼散了阴气,只剩几双眼睛。

我木然地挨个刺破,心脏疼得好像也被银针扎了进去。短短几几分钟,我大口喘着气,默念往生咒,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冷汗浸透了衣服。

“来生,记得这两个哥哥。”月饼双手合十,对着几道阴气拜了几拜,“我们带你们吃肯德基。”

人形阴气似乎听懂了我们说的话,抬起小手挥动,越来越淡,终于融进了这片无边无际的雾霾。

一缕阳光透过阴灰的天空,斜斜射下。温暖的清风从街口吹进,雾霾瞬间散尽。

这条阴街,亮了。

酷似石林女子的女人,站在街中央一处旧房门口,横匾龙飞凤舞着“杏花村”三个大字,浓郁的酒香从院里飘出。

“酒娘这厢有礼了。第一个孩子,是我的儿子,他不知道我是他的母亲。为了几百条冤魂能够解脱,我眼睁睁地看他受了那么多苦,被常人伤了他那么多回,只能在最后时刻救他。但愿他来生,不要投胎给像我这样的母亲,”酒娘美目笼着一层雾气,轻轻叹着气,“千年了,终于等到‘文蛊手足’。只有你们,不是因为恐惧、憎恶伤害他,而是为了他好才这么做。也只有你们,才能破解杏花村的诅咒。”

我几乎不相信我的耳朵。她的声音,居然和石林女子的声音完全相同。

她们,根本是同一个人!

酒娘转身,款款回到院内,不多时院内欢声笑语,锅碗瓢盆、板凳摆放、架柴生火声不绝于耳。勾人口水的高汤面香浓得化不开,许多行人顺着香味走进阴街,议论纷纷,眼睛放光,吞着口水涌入院内。

“南瓜,还记得那首《清明》么?”月饼微微皱眉,注视着食客们,“据考证,这首诗有可能不是杜牧所写。如果不是,那么写诗人的目的是什么?倒是很像留给世人的线索,引诱人们来到这里,就像咱们的任务线索。”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我心头一凛!方才发生的一切,除了清明时节有偏差,剩下三句诗,不正是我们的经历么?换个角度想,如果“清明时节雨纷纷”只是指天气而不是指节气,那就全对上号了。

酒娘说的那番话,又有什么含义?她到底是谁?

“酒味儿不错,面香扑鼻,老汤熬得够火候。”月饼吸着鼻子闻了闻,“敢不敢尝尝正宗杏花村和刀削面?”

“再危险的事情也挡不住一颗吃货的心。”我嘴上这么说,手里没闲着,军刀、银针、火机都放在能最快摸出来的口袋以防万一。

“你那颗吃货心早被猪油蒙住了,正好吃碗面条刮刮油。”

“滚!刮油要喝普洱!”

院落从外面看并不起眼,谁曾想别有一番洞天。起码三百多平的院子摆着三十多张原木桌子,食客们坐着木头方椅,叫好声不绝于耳。

酒娘不见踪影。院中央,穿着白麻衣、黑色粗布裤子的中年人蹬着单轮轱辘,头顶一坨面团,双手挥着弧形削刀正在削面。随着叫好声越来越响,中年人双臂舞动如同两团旋风,直至化成两团淡淡的影子,根本分不出哪是胳膊哪是弧形削刀。一条条长短厚薄几乎完全相同的面片从他的头顶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白线,如同流星赶月准确地落进身前三米的铁锅。更妙的是,面片落水根本没有溅起任何水花,像一条条灵活的白鱼,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入水,在沸腾的铁锅沉浮翻涌。

铁锅热气蔚然,升腾着团团白色水雾,水泡“咕嘟咕嘟”冒个不停。

我对各地民俗很有兴趣,这种刀削面的做法有个俗称“灵猴献寿”,古时只有大户人家的尊者过生日才能见到。山西太行山产猴,耍猴人捕幼猴训练,表演猴戏混个糊口钱。一位侯姓面师傅看了猴戏心有所悟,模仿猴子蹬车,头顶寿面,苦练十余载,削断了两个手指,半个耳朵,头皮、脸部更是伤痕累累,才独创出这门绝技。

面师傅本就姓侯,脸上刀疤累累活脱脱个猴脸,只在庆寿时施展,故此称为“灵猴献寿”。

侯师傅名声大噪,闻名而来的求学者络绎不绝。不过这门绝技着实难学,危险性太大,选徒有“天秃、个矮、品端、指短、腰细、腿弯”六大苛刻规矩。久而久之,这门绝技竟然失传了。

现今也有面师傅根据古法苦练,可惜只能学其表而失其魂,终归是个表面功夫。

没想到,在这条阴街,这间诡异的“杏花村”饭馆居然能遇到,也算是一件幸事。

“别光想着收集素材,”月饼拉着我拣地儿坐下,“正事要紧。”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么多人在这儿,我就不信酒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再说酒娘那么漂亮,肯定不是坏人。”

“食色,性也。”月饼摇头叹气,“南少侠活得挺真实啊。”

我正想回两句,只见面师傅将最后一块面团削进锅,光秃秃的脑袋没有丁点儿面痕,双腿弯曲绷直,从轱辘上跃起,空中翻了个180度,眼看着就要脑袋着地,食客们“啊”地惊叫。面师傅双臂探出,用削刀顶着地面,拧着麻花腰又转了180°,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站稳,双手持刀抱拳揖了个圈。

炸雷般的叫好声轰然而响!

这个动作实在惊险漂亮,力度、时机拿捏得分毫不差,月饼都忍不住鼓掌喝彩。

酒娘从院北的矮房推门而出,笑盈盈地环视一圈,眼波顾盼留情,食客们顿时鸦雀无声,都有种“酒娘看我了”的欣喜。

“今天小店开业,咱也不搞剪彩放鞭这些营生,”酒娘清清嗓子,普通话标准得就像空姐的服务提示音,“承蒙各位捧场,赏完面师傅手艺,再尝尝刀削面,还有陈了二十年的杏花村。今儿全部免费,要是好吃好喝,欢迎常来。伙计们,起面上酒。各位少安毋躁,稍等片刻,过会儿还有傀戏助个兴。”

此话一出,食客们几近癫狂,巴掌都快拍烂了。我和月饼对视一眼,没有吭气。

这里,居然有傀戏?

那是只有阴人才能表演的阴戏。

店伙计抬着漏勺从锅里舀面扣进粗瓷大碗,另外几个伙计往面里加着卤汁、臊子、鸡蛋卤子、时鲜蔬菜,一碗碗香气腾腾的刀削面流水般摆到桌前,瓷坛泥封的酒坛子拍开封口,更是香气浓郁,闻之垂涎。

食客们齐声欢呼,拿着长筷大快朵颐,吃到兴起就着杏花村,好不痛快!

“不能吃。”月饼挑起一根面条,凑在鼻尖闻了闻。

白嫩细滑的面条裹着卤汁,根根最正宗刀削面的六分长短,油嘟嘟的煞是馋人。绿的菜、黄的蛋、红的辣子、些许陈醋,更是将一碗面装饰的花团锦簇,要多好看就多好看。尤其是臊子,肉丁粘着油珠,浑似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香味更是独特,浓而不腻的香气顺着鼻腔进入口中,还没吃就已经满嘴生津。

我苦着脸狂咽口水:“这么多人在吃,肯定没问题。咱就稍微尝尝?”

“阴人傀戏,凡所能见,九死一生。”月饼倒了杯酒,晃着酒杯,琥珀色的酒浆黏腻醇厚,酒香扑鼻。

我根本没有认真听月饼说了什么,怔怔地盯着酒面,心里就一个念头,我要吃好吃的,喝好喝的!

现在想想,当时的状态非常奇怪,如果不是月饼几句话点醒我,可能再没有机会把这段经历记录下来。

“知道最高深的蛊术是什么?”月饼摸出桃木钉,对着我的太阳穴刺下。

强烈的酸痛如同一溜火线,顺着脑袋烧到心脏。我疼得险些坐倒在地,就这么几秒钟时间,忽然清醒了。

刀削面、杏花村依然喷香诱人,却再没有之前那种致命诱惑力。

我刚才怎么了?

“蛊术分为虫、草、人、物四大类,细分为108种蛊,每一种练到极致都会有惊人的作用。”月饼的声音好像很远,又仿佛就在耳边,“然而最高深的蛊术和这四类无关,存在于普世,就是食、色。”

“美食、美酒、俊男美女,对任何人都是致命的诱惑,沉迷其中必然心智迷乱,荒淫糜烂,丧失本我。在酒肉中稍微加几样调料,比如有些店会用罂粟壳子熬汤作料;或者在容貌上稍作调整,就像很多女人热衷整容化妆增添吸引力。多少英雄豪杰折在其中,商纣王宠爱妲己,酒池肉林,终日享乐导致亡国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么?”

“且不说那些大人物,普通人又有几个能顶住这些催发人欲的玩意儿?你看他们……”

我听得冷汗直冒。蛊族自古以来就是一场神秘的族类,蛊术更是谈及色变,没想到最能毫无察觉毁灭一个人的蛊术,居然是任何人都喜欢的食、色。

再细细一想,吃货们对美食近乎痴迷的热衷,粉丝们对偶像的抗热追捧,男人们对漂亮女人的迷恋追求,女人们对帅气男人的芳心可可……

原来,最高深的蛊术,就存在于我们身边!

我们每个人,时时刻刻在接触这些蛊,稍不留神,就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我有种莫名的恐惧感,再看那些食客,才意识到不对劲。

有些人假装吃面喝酒其实偷偷瞄着酒娘,眼中满是野兽般的色欲。有些人埋头大吃大喝,浑然不顾形象。有个白领打扮的女子,更是端着碗往嘴里倒着面,滚烫的汤水燎起嘴角一串水泡,女子毫无察觉,用衣袖摸着嘴角残汤,水泡挤破,黄水把妆容涂抹得乱七八糟,皱巴巴的白皮粘在嘴边。

女子拽下烂皮,在手里搓成小球,丢到嘴里“吧唧吧唧”咀嚼:“再来碗面。”

两个四十岁出头的男子满脸通红,打着浓臭的酒嗝,交杯换盏喝得起劲。其中一个男子鼻孔流着鼻涕和酒浆混合的黏液,伸出舌头舔进嘴里,砸吧着嘴眯眼陶醉。

同桌进餐的食客也不嫌弃,依然各顾各的。

整个院子,充斥着人类最赤裸裸的原始欲望。

“面里有这样东西。”月饼用筷子从碗底挑起一块类似八角大料,黑不溜秋指甲盖大小的东西,“山西刀削面,最有名的不是刀工,也不是和面手艺,而是臊子的制作秘方。这是牛蹄骨片,牛行于田间食百草,蹄骨缝夹着四季花草香味,百草顺着血液延伸至骨,是调滋勾味的好食材,高汤多用牛骨熬制也是这个原因。作调料最好的牛蹄骨,取自死了七七四十九天,存于地窖的牛骨。这种骨早被阴气泡透,更能扰乱阳气,使人失去常态,泡在酒里效果更好。”

月饼这么一说,我明白了食客们异变的原因,吃货的心早就被恶心填得满满的,只剩胃里翻江倒海。

“看看酒娘的面相,看相我不如你。”月饼把牛骨丢回碗里,冷笑望着酒娘,“知人知面不知心。呵呵,我还以为她是好人。”

我向酒娘看去,才发现她一直笑吟吟地看着我们,索性也没什么好躲闪的,来了个四目对视。

酒娘似乎察觉到我的用意,也不回避,故意仰起头让我看个清楚。我这才发现,她虽然和石林女子长得一模一样,却有一处微小不同。

她的右眼皮有一块不起眼的淡褐色漩涡状疤痕。我心里有了计较,眼为气之精,是人体收纳外气之处,眼皮的疤为漩涡形状,面相称之为“漩眼”,相当于龙卷风的风眼,增强了纳气的功效。

唯一不好的是,漩眼既纳清气也吸浊气。清气多则目明眸亮;浊气聚则眼袋明显。这种面相的女人对男人有致命的吸引力,根本无法抗拒。若女人命格不够硬,浊气多于清气,吸引的男子多为好色贪财、寡情薄意之徒,一生坎坷,命运多舛。除非遇到命格极硬之人,方能将浊气排出而清气大盛,遇事否极泰来,诸事皆顺。

酒娘对着我抿嘴一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皮,随即收敛笑容:“各位吃饱喝足,该看的也都看了,接下来请欣赏傀戏。”

“梆!”梆子声响起,酒娘身后的屋子忽地刮出一阵冷风,阴森森的“呜呜”声从内传出。窗户“扑棱扑棱”开合,一只人手从窗台向上慢慢伸出,苍白的手掌贴着玻璃,食指在玻璃上来回划拉,就着雾气写下了“我死的好惨”五个大字。

也许是气氛影响,食客们痴痴呆呆盯着那五个字,好几个人缩着脖子打哆嗦。有人过于害怕起身想走,站起来腿却软了,一屁股坐倒在地。那个吃嘴角烂皮的女子更是夸张,半张着嘴,汤面顺着下巴流淌进胸口。

我瞅着那五个字越看越生气,月饼见我面色不对:“别受影响,精神凝气,好戏还在后头。”

我压低嗓音嘟囔着:“能不能专业点!就这么五个字还整错别字!‘死’是动词‘好惨’是形容词,明明是‘得’不是‘的’。”

“南晓楼,我真怀疑你这脑子里到底长了些什么?”月饼绷着脸强忍着不笑,“还有心思研究这个,你不也一堆错别字么?”

“我好歹也是个作家!虽然我也写错别字,可是就见不得别人写错别字!”

“杏花村百年开业一次,至今已经十一次。”酒娘双手展开呈半圆形,“每次都是你们这些人,我实在是厌倦了。”

屋里的“呜呜”声更加凄惨,木门“吱呀”开了条缝,一只枯瘦的手掌从门缝里摸摸索索探出。“咣当”,木门打开,两个长发拂面,身穿血迹斑斑白衣的男女趴在地上,双手板着门槛向外爬着,身下是一条殷红的血迹。

“我死得好惨。”两人哀呼着抬起头,长发散到耳侧,露出没有五官,只有惨白人皮的脸!

这两张脸实在太过恐怖,食客们齐齐尖叫,仓皇起身,撞翻了桌子,碟、碗、酒坛碎了一地,一时间汤汁淋漓,酒水四溅。大家也不顾得疼,踩着满地碎碴子往门外跑。

“吃了阴宴,看了阴戏,已是半个阴人,还想走出这个院子?”酒娘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声音依旧轻柔好听,“你们很快就会记起千年前如何对待杏花村,继续看吧。”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双脚快似风火轮,推开众人率先冲到门口,一看就是“广场舞生龙活虎,公交车浑身是病”的行家。当她跨出院门,鞋底闪出烙铁般的灼红,“滋滋”地冒着黑烟,焦臭扑鼻。

老太太惨叫一声摔倒在地,鞋底像贴膏药粘在地面,露出烫得焦黑,血肉糜烂的脚底板。

酒娘柳眉微挑,眉角挂着一丝煞气:“刘大妈,您还是好好地看戏吧。再往外走几步,整只脚都保不住哟。”

老太太捧着脚哀嚎:“我不是什么刘大妈,你认错人了。我……我叫张淑兰。”

酒娘再没搭理她,很优雅地拢着额前刘海:“请各位回座。”

食客们迟疑地看看门外,望望酒娘,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酒娘莞尔一笑,双手伸到脑后。轻微的“刺啦”声响起,头皮连带头发慢慢撕开,额头正中裂开一道连着细密肉丝的缝隙,从双眉顺着鼻梁一直延伸到嘴唇。

那张脸满是暗红色的肌肉,一条条如同蚯蚓般粗细,嘴角更是裂到耳根,巨大的牙床上下开合,“呼呼”漏风。

酒娘抬起那张恐怖的脸,没有眼皮的眼球几乎突出眼眶,环视众食客:“世间都以美为荣,殊不知你们看到的美貌,只是一张臭皮囊而已。可笑,可叹!”

“啊!我见过她!我见过这个场景……”人群中一个穿着性感,画着浓妆的漂亮女子失声喊道,“我在梦里见过,咱们……咱们都死了!”

写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我惊得手心满是汗水,女子的惊呼更是让我想起很久以前做过的一个梦境,许多隐藏在记忆里的暗线,渐渐明朗,串了起来。

记得小学学习杜牧的《清明》时,老师秉承着填鸭式教育“背、写、考”三大法则,要求学生熟练背诵默写,第二天进行小考。

我写完作业小十点了,背了几遍眼皮子开始打磕绊,书本砸脸直接昏睡过去。

然后,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荒无人烟的野地,一眼望不到头的坟包在杂草中若隐若现,寒风吹的枯树枝瑟瑟抖动,乌鸦缩着脖子无精打采地“呱呱”叫几声,扑棱飞起,钻进一处坟包的野洞,再出来时嘴里叼着一块枯骨……

我穿着古时的长袍,顺着羊肠小路往前走着,绵绵细雨如同一层细纱,使得眼前一切变得目糊不清,唯有牧童吹奏的牧笛声时断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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