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溶溶月色下,徐徐夜风中,一名宽袍男子当庭抚琴,风姿特秀,旷迈不群,这是何等令人心动的一幕。琴声优雅,高而徐引,纷披灿烂,戈矛纵横,秋水扬波,春云敛映,偏偏又充满了无可奈何、大势已去的愤慨之意。慨达人之获讥,悼高范之莫全,凌清风以三叹,抚兹子而怅焉。

奕奕天门开,大魏应期运。青盖巡九州,在东西人怨。士为知己死,女为悦者玩。恩义苟敷畅,他人焉能乱。

——阮瑀《琴歌》

原来行刺临湘侯全怿的刺客并不是别人,正是主持命案调查的邓义。正因为他自己才是真正的刺客,所以当他知晓吴纲承认有害全怿之意,而全怿又预先中毒后,便立即想到是吴纲下毒,只是没想到吴纲也中了同样的毒,令案情又再度扑朔迷离起来。

史沛见邓义沉默不应,正色道:“我跟全怿素不相识,非亲非故,他死了,我不会难过,他活着,我也不会欣喜,可我实在不愿意邓郎跟他的死沾上关系。当日我气极之下,说再也不会原谅你,是因为我以为邓郎又干起了杀人的勾当,要为司马昭暗中消除障碍。可而今司马昭既派邓郎调查此案,想来事情跟他无干。只是我亲眼看到邓郎潜入临湘侯府,邓郎也亲口承认是你杀死了临湘侯全怿,这是不会错的,但我想知道为什么。”

邓义道:“实在抱歉,我答应了旁人,关于这件事,不得泄露半个字,还请沛娘体谅。”

史沛便不再逼迫,揣测问道:“是不是临湘侯全怿手中握有不利于嵇康先生的证据,邓郎必须得杀了他?”

邓义很是意外,问道:“沛娘何以会认为跟嵇康先生有关?”

史沛道:“以前我以为邓郎只是个冷酷的杀手,但后来我发现你其实是个正派的人。你之前未将那些信函上交,其实不是你不关心任务或是目标以外的事,而是你尚有正义之心,分辨得出对与错。他……司马师死后,你自请去首阳山守陵,其实也是想要远离以前的生活。”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停了停,又道:“邓郎曾是我立誓必杀之人,但我仍然喜欢上了你,除了……除了那个之外,还因为刘伶先生一再强调说世间没有圣人,人孰无过,他教我不要在意你曾经堕落,而是要看到你已然崛起。我知道,邓郎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而今你再次杀人,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缘故。”

有些事情不能解释,如果仍然有人能懂,于心灵是一种温暖,于生命是一种感动。邓义沉默许久,才道:“多谢沛娘理解。”

史沛一直刻意留意着邓义脸上的细微表情,闻言登时露出欣喜之色来,道:“这么说,我猜得没错,当真是跟嵇康先生有关了?”

邓义不答,脑海中忆及往事,不禁浮想联翩——

他被司马昭召回洛阳,留居舞阳侯府养伤后,某日路遗忽然来访。其人已成为钟会心腹,在司隶府任从事史,又娶了名将郭修之女郭丽为妻,而今春风得意,地位身份已跟往日大不相同。

邓义很是意外,请路遗入堂坐下,问道:“什么风把路从事给吹来了?”路遗笑道:“怎么,我就不能来探访邓将军伤势?”邓义道:“多谢。不过我知道路从事是大忙人,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路遗道:“邓将军是爽直之人,路某便明言了。我知道邓将军跟‘竹林七贤’中的刘伶很有些交情,想必爱屋及乌,邓将军目下也为嵇康下狱而忧虑。如果我说我有法子救嵇康,邓将军可会相信?”

邓义大感意外,表面却不动声色,问道:“嵇康一案由司隶府起头,路从事是钟司隶属吏,何以反而要相助嵇康?不怕钟司隶知悉后追究怪罪吗?”

路遗笑道:“钟司隶不会知道这件事,既不知道,又怎会追究怪罪?至于前一个问题,有付出,才会有回报,我助嵇康脱狱,当然也想要回报。”

邓义道:“洛阳城中,想救嵇康的人数以万计,路从事若有门路营救嵇先生,又想要回报,只要随便找个有名望有来头的人开口,譬如东园主人吕安,钱帛女子,随君任取。路从事为何偏偏找上了我?”

路遗笑道:“因为我要的回报,须得由邓将军来给。”

邓义心中反复盘算,思虑许久,才谨慎地问道:“路从事预备如何营救嵇康?有把握吗?”路遗道:“十足把握。至于怎么做,邓将军到时便会知晓。”

邓义道:“那么路从事要的回报是什么?”路遗道:“谈及回报之前,先得有两个条件:第一,今日路某与邓将军所谈之事,无论成与不成,均不得再让第三人知晓;第二,无论邓将军因此而推算或是知晓了我什么事,我是指关于我路遗的任何事情,均须得保守秘密,不得外泄出去。邓将军得先答应这两个条件,我方能说出回报到底是什么。”

邓义微一踌躇,即道:“这两个条件都在情理之中,好,我答应了。”路遗道:“那好,我要的回报是,邓将军须得替我杀个人。”

邓义一怔,问道:“什么人?”路遗道:“我现下不能说,到时再告诉邓将军。况且邓将军受过杖刑,尚未痊愈,武功不及往日五成,现下告诉你,亦是无多大用处。不过为表诚意,我会先设法营救嵇康出狱,事情成功后,再向邓将军索要回报。若事不能成,今日之事,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见邓义神色古怪,又道:“怎么,看邓将军神情,似乎不大相信我的话?”

邓义便坦然道:“路从事而今也有官家人身份,应当清楚当下局面,司马大将军虽未杀嵇康,但仍将他羁押在大狱,摆明不打算轻易放过。”

路遗笑道:“我虽不知司马大将军用意,但对钟司隶的心思,却是一清二楚,他正努力寻找机会,另寻罪名,要置嵇康于死地。”

邓义道:“想救嵇康的人很多,更有不少权贵名士,这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路从事如何能做到?”

路遗道:“多说无用,请邓将军拭目以待便是。却不知邓将军意下如何,是否愿意同我达成协议?救人宜早不宜迟,而今能否救出嵇康,可全在邓将军一念之间了。”

邓义正色道:“路从事不事先告知要杀之人是谁,邓某实难应承。倘若我先答应了你,他日你要杀之人是我的朋友、我的上司,我又该如何自处?”

路遗道:“那么我可以明白告诉邓将军,我要你杀的这个人,既不是你的亲朋好友,也不是你上司,而是一个你从来没见过、根本就不认识的人。”

邓义摇头道:“可这里面变数仍然太多,就算我不认识对方,如果他是一个德行高尚的好人,我一样难以下手。况且嵇康先生也绝不会允准用他人性命,来换得他自身出狱。”

路遗道:“邓将军有所顾虑,也不无道理,那好,我便退让一步,先将对方姓名告知,我要邓将军杀的人,是东吴降将临湘侯全怿。”

邓义大为意外,问道:“路从事为何要杀全怿?是有私仇,还是旧怨?”

路遗道:“我要全怿死,自然有我的理由,但不必告知邓将军。不过日后解救嵇康先生成功,邓将军应该能猜到其中缘由。”又问道:“怎样,邓将军是否愿意用全怿性命,来换嵇康一命?”

邓义沉吟道:“嵇康风范为人,世人皆知,他肯定不乐意我用他人性命来换他出狱。”

路遗道:“但邓将军已与我有约在先,今日之事不得对外透露半字,路某亦会做到,所以嵇康根本不会知道这件事,邓将军又何必担心呢?”

对路遗突然冒出来的提议,邓义很是动心。嵇康一案,他负有很大责任,是他指引文鸯、文虎屈服司隶校尉钟会的阴谋,攀诬嵇康,由此才导致嵇康被逮捕下狱。虽然是不得已而为之,但随着嵇康系狱日久,他心中愧疚愈浓,尤其揣摩到司马昭并无放过嵇康之意后,更是寝食难安,夙夜忧叹。思虑良久,终于首肯同意。

路遗遂慨然道:“嵇康出狱之日,便是我上门索要回报之时,请邓将军安心等候。”拱手自去。

不久,便有东吴使者吴纲以嵇康亲笔书信缓解大狱一事。邓义从刘伶口中听闻此事,骇然而惊,起初尚不能确定这件事与路遗有关,直到路遗找上门来,告道:“嵇康已然出狱,也是邓将军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邓义满腹狐疑道:“嵇康脱狱,全赖东吴使者吴纲带来了其旧日书信,跟路从事有什么关系?”路遗笑道:“这件事,完全是路某一力促成。”

邓义难以置信,道:“你?路从事人在洛阳,又如何能与东吴一方取得联系?邓某实在愚钝,还请路从事明言相告。”又道:“我并非有意探究隐秘,但路从事今日登门,索取回报可是一条人命,邓某必须得问个清楚明白。”

路遗便坦然相告道:“邓将军忘了我以前的真实身份了吗?以前我是蜀国探子,而今仍然是。”

邓义先是大诧,随即恍然大悟,道:“原来当初路从事只是假意归顺钟司隶。”路遗道:“当时我身份败露在即,为了保命,别无选择,只能先假意归降。”

邓义道:“所以你编了一通谎话,称蜀汉安插在洛阳的探子分为费祎、姜维两派,你是费祎一派,直接听命于费祎,完全不知姜维一派底细,如此,便保全了蜀国安在洛阳的眼线网。”路遗笑道:“不错,邓将军果然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透。”

邓义道:“那么当日在黄公酒垆附近竹林追杀你的,又是些什么人?”路遗道:“说来邓将军也许不会相信,那些人是东吴安插在洛阳的探子。他们的首领,不是早已死去的寒江,而是马市客栈店家马昭。”

位于东市的马市客栈,原是东吴设在洛阳的总联络点。路遗一开始并不知情,他选择到马市客栈做伙计,只因为客栈是最易隐藏身份、最方便打探消息之场所。然时间久了之后,路遗多少发现了一些端倪,怀疑马昭、寒江等人是吴国探子,但却不动声色,只佯作不知。他曾偶尔窥见店家马昭往酒中下药,以药酒迷倒房客后,再亲入其房探查究竟。路遗访得马昭暗格所在后,便暗中偷取了一些药粉,以备日后使用。马昭自以为暗格隐藏得机密,兼之路遗所取药粉不多,竟丝毫未曾觉察。

当日路遗有事前往首阳山,交代同在客栈中为伙计的属下张亮负责策迎蜀汉使者朱葛恪。张亮与朱葛恪会面后,神情有异,令店家马昭起了疑心,遂往浆水中下药,迷倒朱葛恪,又令手下寒江等人擒住张亮拷问。张亮承认了自己是蜀国探子后,当场被杀。寒江将其首级砍下后,埋在柴房中,尸首则连夜扔入洛河。刚好此时嵇康离开了客栈,马昭遂令寒江自其房爬窗到隔壁,杀死朱葛恪,夺走行囊。

隔了一日,马昭报官,廷尉钟毓引嵇康、刘伶来到客栈,嵇康辨出朱葛恪房中浆水被下了药,且与之前刘伶所饮药酒中迷药完全相同。马昭一听说路遗曾受沛娘挟制往刘伶酒中下药,立即猜到路遗根本没受谁胁迫,其人手中的迷药,一定是自客栈盗取,料想路遗既能盗取自己的独门迷药,说不定早已窥破自己东吴探子的身份。好在之前路遗用谎话引刘伶以为是什么沛娘下药,官府也以为只有沛娘才有这种无色无味的迷药,只要及时杀了路遗灭口,便足以消除这一隐患。

马昭为人心思细密,怕万一事情败露,矛头再次指向马市客栈,特意调派了福来米店的人手,刚好米店时常给黄公酒垆送米,对那一带颇为熟悉。米店五名伙计受命后,即动身赶去首阳山,本欲到黄公酒垆打听刘伶住处,却正好见到路遗提着肉菜从酒垆出来。五人大喜过望,遂在山道截住路遗,欲将其当场格杀。路遗虽武艺不凡,却手无兵刃,勉强闪避了几下,便逃入竹林中。

不巧的是,有守陵军士在酒垆饮酒,闻声赶来,见竹林中五人追杀路遗,路遗已是身负重伤,军士喝止不住,拔刀加入战团,路遗由此侥幸捡了一条性命。

那五名米店伙计亦时常往马市客栈送米,路遗认得他们。自打五人一亮出兵刃,他便猜到对方是为他而来,多半是受客栈店家马昭所派。此时他尚不知嵇康揭破迷药一事,只以为是自己蜀汉探子的身份暴露。军士将五名伙计尽数杀死后,路遗长舒一口气,至少暂时没有人会当面拆穿他的身份,又顺势引旁人以为五名伙计是蜀汉探子,是为郭丽而来。

而郭丽自己更是这样认为。她既早知路遗是蜀国探子,而五名伙计之所以对同为自己人的路遗下手,自是因为路遗当初没下狠手,第一次刺她时未正中要害,第二次下迷药迷倒刘伶等人后,却又不忍向尚在病榻上的她下手。他未能完成既定任务,其上司必定恼怒,所以干脆派了人来,将路遗和她一并杀死灭口。如果路遗心狠手辣,断然不会有今日之事。郭丽认定路遗是因为她而受伤,她本就不忍说出心爱的男子的真实身份,经历了此事后,更是要加倍呵护他、保护他。

路遗得知张亮死讯后,很是悲愤,明知是马昭杀了同伴,却还是忍住没有揭发马氏东吴探子的身份。彼时天下三分,魏国处于蜀、吴两国之间,受夹击之势,对魏国而言,蜀、吴均是心腹大患,而对蜀、吴而言,占据中原的魏国才是头号大敌。路遗是蜀国密探,与马昭虽是对手,却并非死敌,而有时候出于利益考虑,敌人的敌人也能成为朋友。

大概也同样是基于此点考虑,马昭派人剪除路遗一次不成后,也未再继续对其下手。双方各有忌惮,各怀鬼胎,但却有共同的目的——那就是要让魏国祸起萧墙,内政动荡,无论哪一方下手促成,均是殊途同归。至于魏国衰亡后,吴、蜀谁主沉浮,那是将来才需要考虑的事。

路遗伤好后,亦向郭丽保证,决计不会再做蜀国奸细。但郭丽毕竟是官宦之女,亦有些见识,料想蜀人不会轻易放过路遗,遂利用钟会对自己的宠爱,事先取得其承诺后,将实情告知。钟会大为意外,但他既答应了郭丽,便决计放过路遗,但他反过来又利用路遗为自己做事。路遗倒也坦白,称已然因为郭丽而叛国,实做不到再去追捕母国同伴。钟会也不逼迫,将路遗招致自己麾下,多向其打听蜀地山川地貌、风土人情,已明显流露出取蜀之志。郭丽与路遗成亲后,感到路遗并没有兑现诺言,仍在暗中为蜀人做事,但因为已结为夫妇,又太过爱他,也只是佯作不闻。

路遗甚至有时还会回去马市客栈,与店家马昭攀谈。后来寒江被杀,钟会逮到寒江手下,得到供词与马昭有矛盾之处,如寒江手下称寒江在杀死朱葛恪之前便已先杀了张亮,而马昭曾称次日一早还见过张亮,虽然后来又说记不清了,因店中伙计服色一致,也许是把别的伙计当作了张亮,然这算是一处疑点,钟会一眼便留意到了,也曾怀疑过马昭,但路遗力保马昭无辜,遂就此作罢。路遗既有恩于马昭,马昭亦有所回报,二人时时保持往来。

路遗大致说完马市客栈店家马昭真实身份,又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之前诸葛诞起兵,东吴先后出动十万兵力援救,我蜀国卫将军姜维亦在西线牵制魏军,三方制衡之下,魏国仍然大获全胜,诸葛诞兵败被杀,全怿等重要吴军将领反而降魏,蜀、吴两国均意识到魏国太过强大,必须得联合对敌。”

邓义这才大致明白究竟,道:“全怿是东吴降将,这么说,路从事跟他并无恩怨,真正想要他死的是吴人?”

路遗道:“不错,是东吴新任国主要全怿死,我不过是借邓将军之手,卖个人情而已。至于嵇康一事,我早从马昭口中得知嵇康曾写信给诸葛诞,劝阻其起兵,便知可以利用这封信来为其免罪脱狱。”

邓义道:“那我怎么知道确实是路从事促成了此事,而不是东吴一方本来就有营救嵇康的意愿?”

路遗道:“邓将军大可亲自去向马昭求证。不过,马昭不知我已将实情尽告,且与邓将军有过协议,邓将军贸然前去,肯定会吓他一跳。”

邓义仍在踌躇,路遗道:“实话告诉邓将军,东吴其实并不打算交出旧信,营救嵇康。实是嵇康盛名在外,又是曹魏驸马,司马昭杀了他,只会失去人心,而魏国局势愈加不稳定,此种局面,显然对蜀、吴更为有利。是我力劝吴人,他们才同意派吴纲为使者,送回嵇康旧信。”

邓义问道:“路从事营救嵇康,可还有别的目的?”

路遗笑道:“我若说没有,料想邓将军也不会相信。但就目下而言,确实是我促成嵇康出狱,还请邓将军履行诺言,尽快取临湘侯全怿性命,我也好向东吴一方交代。全怿一死,你我就此两清,井水不犯河水,我绝不会再来纠缠邓将军,也请邓将军遵守诺言,不要将我的秘密泄露出去。”拱手辞出。

邓义原本要赶去首阳山探望史沛,路遗来访后,他便临时改变了主意,也不携兵器,只带了一柄短刃,出门朝西郊而来。其后一直逗留在临湘侯府附近,察看地形通路等。入夜后,又翻入围墙,暗中窥测府中戒备。

当晚,全怿一直在书房独坐饮酒,门外站有侍从,不易下手。但邓义极有耐心,始终潜伏不动,欲等到全怿就寝后动手。

偏巧东吴使者吴纲半夜来访,吴纲辞出时,全怿未曾起身,侍从不得不代主人送客出门。就在那片刻工夫,邓义闪身入书房。全怿并未饮醉,只以手抚额,似在沉思,虽觉察到有人近身,只以为是侍从进来,头都未抬一下。邓义左手捂紧全怿之口,右手挺出短刀,刺中其背心,待其气绝,将其身靠在案边,并赶在侍从回来之前,轻松溜了出去。

然再意外不过的是,邓义跃出墙外逃离临湘侯府后,发现有人在系马处等他。这个人,赫然便是史沛。

原来史沛因许久未见邓义,很是挂念,便私下进城探访,但到了舞阳侯府外,心中有所顾虑,尤其不愿意再见到司马家族的人,是以一时徘徊,未曾进去。她在附近逗留盘桓时,先后见到刘伶和路遗来访邓义,前者倒也罢了,后者已是司隶校尉钟会身边的大红人,而今正有钟会构陷嵇康一事,她不免感到奇怪。刚好不久后又见到邓义牵马出门,史沛一时好奇,便跟了上去。后来邓义窥测临湘侯府,翻墙入内之事,尽落入其眼。她虽然未出面阻止,但心中实在愤懑,等邓义出来,便上前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又做起了那些龌龊的事,在帮司马昭杀人?”

邓义万万料不到自己今晚作为竟落入史沛眼中,大为难堪,却又无法否认,只得沉默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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