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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早上九点半之前,西奥开始出发,穿过波特草坪往宾塞走。他答应过朱利安,践行诺言是事关自尊心的大事。不过他心里明白这样做还有一个难以估摸的原因。他们知道他是谁、在什么地方找到他。见见他们,麻烦这一次,让这一切都过去,也比在未来几个月里每次去教堂或者是去室内市场时都尴尬地怕遇见朱利安好些。阳光灿烂,空气冷而干燥,天空湛蓝,没有一丝云彩。着了晨霜的草地在脚下唰唰作响。小河如一条缎带,微波皱起,映照着天空。过桥的时候,西奥停了下来,往桥下看,一群鸭子和两只鹅大张着嘴巴,大声叫着游了过来,很是热闹,就好像依然有孩子给它们投面包屑,然后假装害怕它们吵吵闹闹强行乞食,尖叫着跑开。小村庄已经废弃。宽阔的绿地右侧仅有的几座农舍依然挺立着,但是多数窗户都已经用木板封起来。有的地方木板已经碎裂,玻璃已经被打烂,透过缝隙和烂洞,西奥可以瞥见里面的情形:墙纸剥落,曾经用心选择的带花图案已经烂成碎片,成为以往生活脆弱、短暂的证明。有的屋顶上石板已经开始错位,露出腐烂的房梁。院子里杂草丛生,已经齐肩高。

因为顾客人数骤减,西奥所知道的佩客酒馆早就关闭。他曾经最喜欢在星期天早晨穿过波特草坪去宾塞散步,最后来到酒馆。在他看来,现在自己像是以前的魂灵一样在小村庄中穿行,用不再熟悉的眼光看着有半英里长的窄窄街道。街两旁种着栗子树,从宾塞往西北一直通向圣玛格丽特教堂。他试图回忆上一次走这条路的情形。是在七年前,还是十年前?他想不起当时的情形,也想不起和谁一起,如果有的话。这条街已经变了。栗子树依然挺立,枝干互相交错遮蔽着街道。街道已经变窄,成了一条小路,遍地是腐朽的落叶,路面上野生白蜡木和接骨木长得很繁盛,枝藤缠绕。他知道,当地市政已经划出要清理的道路,可是那些搞清扫的人在逐渐减少。老人太弱无法胜任。中年人则太忙,肩负着养活国家大部分人口的重任。年轻人对保护乡村环境毫不在意。为什么要保护将属于他们取之不竭的东西呢?他们将很快继承一个世界:山地没有人居住,河流没有污染,森林不断扩展,港湾遭到废弃。他们很少在乡村出现,因此似乎是害怕乡村。尤其是森林已经成为满是威胁的地方,很多人都不敢走进去,里面大树枝干交错,阴翳蔽日,他们害怕万一忘记来时的路,就再也无法重见天日。不仅仅年轻人是这样子。越来越多的人都在寻找同类,在没有慎重考虑或者是政府强制之前已经开始离开人烟稀少的村庄,搬到指定的城市区域。总督已经承诺给这些地方供应水和电,尽可能一直供到末日来临。

他记忆中位于教堂右侧花园里的独栋房子还在。让西奥吃惊的是,它里面已经有人。窗户都拉上窗帘,烟囱里冒出细细的烟柱。走道左侧有人清理掉及膝高的野草,整理出一块菜园子。几根枯萎的豆角秧还悬挂在做支架的棍子上,还有不太整齐的一行行卷心菜和发黄的、已经采收过半的甘蓝。上大学的时候,这座教堂和房子曾有闹市区少有的宁静,却被M40号公路无休止的喧嚣破坏了,他记得自己曾为此感到遗憾。现在那种令人心烦的喧嚣声几乎听不到了,房子似乎被无尽的安静包裹起来。

门突然打开,西奥的思绪被打断。一个穿着褪色教袍的老人突然出现,沿着小路磕磕绊绊地走过来,大声抱怨着,像是驱赶不听话的牲口一样挥舞着胳膊,声音颤颤地喊道:“没有礼拜,今天没有礼拜。我十一点的时候有一次洗礼。”

西奥说:“我不是来做礼拜的,我只是来看看。”

“他们都是来看看的,或者是这么说的。不过我十一点的时候要用洗礼盘。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要出去。除了参加洗礼的人之外,所有的人都要出去。”

“我没想过要待到那么晚。你是教区牧师吗?”

那个人走上前来盯着西奥看,眼神犀利可怕。西奥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老的人,撑在头骨上的皮如薄纸般,皱皱的,就像是死亡正迫不及待地要收走他。

这个老人说:“上星期三这里举行了一次黑弥撒,整整唱了叫了一夜。这样是不对的,我阻止不了,但我并不赞成这样做。而且他们结束后不清理现场——地板上到处是血、羽毛和酒,还有黑色的蜡烛油,你弄不掉,你知道很不好弄。全由我一个人来做,他们也不想想。这样不公平,这样做不对。”

西奥说:“你为什么不把教堂锁上?”

老人说的话深不可测。“因为他们拿走了钥匙,这就是原因。而且我知道是谁拿走的。是的,我知道。”说着转过身,趔趄地朝房子走去,口中嘟囔不止,走到门口时转过身来最后警告了一句:“十一点钟的时候出去。除非你是来做洗礼的。所有的人在十一点钟都得出去。”

西奥朝教堂走去。教堂是一座很小的石头房子。和它矮矮的双钟塔楼在一起,它看起来就像一座带一个烟囱柱的普通石头房。教堂院落像早就撂荒的田地,杂草丛生。草长得很高但不茂盛,似乎已经枯干。常春藤已经攀爬到墓碑上,遮蔽住上面的名字。野草丛中有圣弗丽德丝维德女修道院的洗礼池,曾经是朝拜的圣地。现在的朝拜者很难找到这个地方。教堂很明显有人来过。走廊的两侧各有一个陶瓷瓶,里面各种着一棵单株玫瑰。玫瑰的枝干光秃秃的,上面挂着几个瘪瘪的经冬的花苞。

朱利安正在走廊上等他。她的手没有伸出来,也没有笑,只是说:“谢谢你来,我们都在这儿。”说着推开门。西奥跟着她走进屋里。里面光线暗淡,一股焚香味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种更浓烈的气味。30年前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这里有着无尽的祥和,似乎能听到空气中回荡着早已被遗忘的素歌歌声,回荡着老的教规和绝望的祈祷声。那个时候他被迷住了。一切都不复存在。曾经这里的安静比喧闹更有意义,而现在只是一座石头建筑,仅此而已。

西奥原先想着这群人在等自己,在昏暗简单空荡荡的教堂里一起站着或坐着。可是他发现他们是分开的,在教堂各处走动着,就像起了争议或心里不踏实,想独自待着似的。总共四个人,三个男人,还有一个站在圣坛旁的高个女人。西奥和朱利安进来的时候他们都静悄悄地聚拢过来,站在过道上,迎着他。

即便是在他们走过来之前,西奥已经毫不怀疑地判断出谁是朱利安的丈夫兼领导,他似乎是有意冲着自己来的。两人站定,就像是两个对手在彼此掂量着。两人都没有笑,也没有伸出手。

对方的肤色很暗,帅气的脸上阴沉沉的,眼窝很深,眼睛明亮,眼神焦躁多疑,眉毛如刷子刷出来的,很浓很直,衬得颧骨很凸出。重重的眼皮上支棱着几根黑色毛发,把眼睫毛和眉毛连接起来。耳朵大而凸出,耳垂尖尖的,和硬挺的嘴巴、紧闭的下巴有一种古怪的不协调。这不是一个内心宁静、平和处事的人。他为什么要平和呢?他与“末日一代”虽仅有几岁之差,却没有他们的与众不同和特权。他这一代人和“末日一代”一样一直被观察着、研究着、宠爱着、纵容着,并备受保护,为的是等他们长大成人的时候可以生出备受期望的精子以繁育后代。这一代人注定要失败,对养育他们的父母,对投入很多、精心呵护他们并寄予厚望的同类来说,他们注定让人失望。

这个男人开口说话了,声音比西奥预想的要高些,很刺耳,带着一种他辨识不出的口音。他没有等朱利安介绍就说:“你没有必要知道我们的姓氏。我们只称呼名字。我叫罗尔夫,55岁,是这里的头头。朱利安是我妻子。他们是玛丽亚姆、卢克,还有加斯科因。加斯科因是他的名字,是1990年他奶奶选的,没有谁知道为什么起这样的名字。玛丽亚姆曾经是一位助产士。卢克是一位牧师。你没有必要知道我们现在是干什么的。”

那个女人是唯一走上前来握住西奥手的一位。她是黑人,或许是牙买加人,是这群人中年纪最大的。西奥猜想她比自己都大,或许有五十半或快六十岁的样子。她的头发微卷,很短,梳得很高,里面夹杂着白发。黑白头发对比很分明,就像是她头上撒了白粉,兼有神圣和装饰的意味。她个子很高,体型优雅,一张修长的脸上五官很精致,咖啡色的皮肤上几乎没有皱纹,与头发中的白发不大相符。她穿着修身的黑色裤子,裤脚掖进靴子里,上身是高领棕色运动衫,外面是羊皮短上衣。和三个男人穿着粗糙耐用的乡下衣服相比起来,她有一种几近异域的情调,很优雅。她使劲地握了握西奥的手,扫了他一眼,算是打招呼。她的眼神好奇中带着些幽默,似乎他们串通一气,早就是同谋者了。

那个叫加斯科因的男孩子——他不小于30岁,看上去却像一个男孩子——第一眼看上去没什么特异的地方。他个子不高,几近矮胖,留着短发,长着一张圆圆的和气的脸,眼睛大大的,鼻子扁平——就是一张孩子的脸,随着岁月在成长,但是本质性的神情并没有改变:那是他扒着童车第一眼看世界的神情,天真,充满迷惑,而现在世界在他眼睛里依然是奇怪的(但还不至于不友好)。

那个叫卢克的男人(西奥记得朱利安曾说过是一位牧师)比加斯科因年龄大,可能有40岁。他个子很高,脸色苍白,神情敏感,身体虚弱,手很大,很凸出,手腕很细,好像小的时候长得太快用尽了气力,直至长大再也没能强壮起来。他头发颜色很浅,像丝绸般搭在高高的额头上;灰色的眼睛很大,很温和。与罗尔夫的深肤色和阳刚气比起来,他很孱弱,看起来不像是一位参与密谋的人。他冲西奥微微一笑,忧郁的脸稍微皱了皱,但没有说话。

罗尔夫说:“朱利安给你解释过我们为什么同意见你了。”他这话听起来像是西奥求着要见他们似的。

“你们想利用我对英国总督的影响。我要告诉你们我没有什么影响。我放弃了做他顾问的任命,也就放弃了施加影响的权力。我会听听你们要说的话,但是我认为自己影响不了英国议会和总督。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也是我辞职的部分原因。”

罗尔夫说:“你是他表弟,是他唯一活着的亲人。你们或多或少算是一起长大的。有人说你是英国唯一一个他肯听话的人。”

“这话不对。”西奥辩解道,“你们是一种什么样的组织?你们经常在这个教堂里聚会吗?你们是什么宗教组织吗?”

玛丽亚姆做了回答:“不,正如罗尔夫所说的,卢克是一个牧师,尽管他不是全职的,也没有教区。朱利安和他是基督徒,剩下的人都不是。我们在教堂里聚会是因为这里可以来,是对外开放的,不用花钱,而且里面通常没人。至少我们选中的几个都是这样子。我们或许会放弃这个。开始有其他的人来这里了。”

罗尔夫打断她,声音很不耐烦地强调道:“宗教和基督教跟这件事没有关系。任何关系都没有!”

玛丽亚姆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继续说:“各种各样古怪的人都在教堂里聚集,我们只是其中的一群。没有人问过我们任何问题。如果有人问的话,我们就说是克兰麦俱乐部。聚会是为了阅读和学习《英国国教祈祷书》。”

加斯科因说:“这是我们的掩护。”他说话时带着满足,像是一个孩子窥到了大人的些许秘密一样。

西奥转身对着他说:“是吗?那么如果国家安全警察让你们背诵基督降临节第一个星期日的短祷文,你们该怎么回答?”看着加斯科因因为不解而满脸尴尬,他又加了一句,“这算不上个掩护。”

朱利安很平静地说:“你或许不同情我们,但是没有必要鄙视我们。这个掩护不是要让国家安全警察相信的。如果他们开始注意我们,什么掩护都保护不了我们。他们十分钟之内就能把我们瓦解。这个我们知道。掩护只是给我们一个理由,一个定期在教堂见面的说辞。我们不会到处宣扬,只是在人问起或者必要时有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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