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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顾四周,原来这里是远离繁华大路的小公园前面。只有一条路通过来。附近的路灯无法照到这里,公园里面一片漆黑。
“小美人儿……”
从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
循声望去,从一片漆黑中接二连三走出几名男子。乍一看,这些人的着装和洋参半,全部袒露胸膛,衣衫不整。有些人摆弄着时下流行的文明棍,有些人戴着康康帽,还有些人把蓝地碎白花纹的和服衣襟掖在腰带上,一副“和洋折中”的穿法。
显子眯起了双眼,立刻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他们就是近来十分猖獗的“愚连队”。
一群蛮横粗鲁、肤浅庸俗的恶棍。虽然独木不成林,但他们成群结伙,忽然势如中天。这帮无耻之徒在自由风潮席卷世间之时,必会趁机兴风作浪。
显子又一次环顾四周,察觉出有些不对劲。一群衣衫不整的年轻男子将她团团围住,堵住了她逃走的路线。仿佛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原来如此。
显子咬住了嘴唇。
被出卖了。真子她把我卖给了这帮人。
显子想起一件事。
最近,真子身上不时散发出一种奇怪的甜腻味道,有时还会目光迷离。大概是鸦片造成的。为了得到买鸦片的钱,真子才把我——
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捂住了显子的嘴,把她向暗处拖去。
显子急中生智,狠狠咬住了对方的手指。
疼!
背后那名年轻男子惨叫一声,松开了手。
她用尽浑身力气撞开身后的人,顺势逃出了包围圈。
臭娘们儿!
妈的,给老子站住!
污秽不堪的骂声从背后传来,显子拼命跑向灯火通明的地方,很快她就跑到了亮如白昼的大街。行人们好奇地看了一眼动静,发现了显子身后紧追不舍的愚连队后,悄然退到道路两旁,连连摆手,唯恐避之不及。
胆小鬼!
显子边跑边甩出几个字。身后的骂声越来越近,可她已经跑得气喘吁吁,脚痛无比。恶心的气息似乎近在咫尺……
一个急转弯,显子跑进另一条岔路。
一个人影映入眼帘,眼看就要撞到对方了。显子脚下一绊,差点儿摔倒在路旁。一个强有力的手臂从身后伸过来接住了她。
猛地回头看去,一名身材高大、形容消瘦的男子站在那里。身穿灰色三件套西装,头戴同色系的软帽。那人被帽子遮住脸,无法看清长相。他看上去二十五六岁,作为日本人却有着深邃端正的五官——因此,只要稍稍错目便不记得他的长相,非常不可思议。
“跑死老子了。”
与此同时,一个喘着粗气的声音传了过来。
岔路口被堵得水泄不通,对显子紧追不舍、抢先跑来的青年目露凶光,身后聚了一群人,似乎比方才的人更多了。回头看去,显子才发现祸不单行,拼命逃进的这条岔路竟然是个死胡同。
显子下意识地躲到软帽男子的身后。
“你认识这小娘儿们?”
目露凶光的青年嘲讽般地向软帽男子问道。
“不,我们刚刚遇到……”
“不认识就好。她,留下。你,滚蛋!”
男子一手扶着软帽,向显子轻施一礼。然后,立即以十分恭敬地口吻说道:
“请允许我送您回家吧。”
愚连队的青年们瞬间惊得目瞪口呆。等他们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无视了,马上咆哮着“王八羔子”,面目狰狞地扑了过去。
软帽男子一手揽住显子的腰肢,仿佛跳舞般轻盈地滑步避过。
青年扑了个空,化作一道黑影甩了过去。
他回过头,刚要挥拳,就被撂倒在路边。软帽男子到底做了什么,自己怎么就摔倒在地呢——青年趴在地上不住呻吟,无法起身。
软帽男子轻笑着看向其他人。有几个青年从怀中掏出了匕首。
“好了,我们出发吧。”
软帽男子淡定地说道,护送着显子向外走去。
唯一的出口依旧被愚连队的一众青年堵得死死的。软帽男子向他们走了过去,无意间把遮挡住脸的帽子摘下来,抬起了头……
软帽男子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摘下帽子,抬起头——仅此而已。可是,就在这个瞬间,他的气场变了。愚连队的青年们都瞪大了双眼。显子抬头看向身边的男子。
男子的背后仿佛伸出一对硕大漆黑的无形羽翼。
不少人发出了恐惧的尖叫声。
二人渐渐靠近,那伙青年渐渐后退,其中一人撒腿就跑,其他人二话不说,也都跟着跑掉了。
直到愚连队的这伙人消失不见,男子才再度戴上软帽,若无其事地敦促显子。
走上大路不远,显子被带到一辆停在路旁的黑色轿车前。
男子对候在车内的司机小声地仔细叮嘱着什么。然后,他回头看向显子。
“我还有要务缠身,无法奉陪了。接下来,由他开车送您回家。”
说着,他拉开了后车门。
显子站在车前,警惕地看着男子。
“多谢您施以援手。”
在生硬地道谢后,显子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男子那张无法看清的脸上。
“可是,您打算送我去哪里呢?您知道我的身份吗?”
“五条侯爵家的三小姐显子。”
男子轻挑嘴角,逗弄般地说道。
“您认得我?”
显子闻言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反问道。
“该不会是您一开始就认出了我。为什么刚才说‘我们刚刚遇到’呢。为什么要编造这么无聊的谎言呢?”
“我没有撒谎呀。”
男子露出一丝苦笑。
“刚刚与您相遇的时候,我确实不知道您的身份。”
“这是什么意思?”
显子皱眉轻语。
“刚刚遇到的时候不知道的事情,为什么现在都知道了呢?难不成有千里眼吗?”
“不需要什么千里眼。”
男子轻轻摇摇头。
“您拥有从小到大没有做过家务的白净双手,出身一目了然。和服纹样上所绣的特殊家徽‘祇园银杏’为五条侯爵家所有。而且,近来鄙人因工作关系得到查阅贵族年鉴的机会,那时才得知您的名讳与芳龄——揭开谜底之后是不是没有惊喜了。这只是简单的推理而已。”
“这么简单?可是……我……”
“至于您口中故作轻佻的遣词用句嘛。”
男子竖起一根手指,点破对方的疑惑。
“最近女子学院中很流行这么说吧——如果真的想隐藏身份的话,奉劝您还需要在伪装上多多费心。”
显子听得瞠目结舌。
白净的手,和服上的家徽,以及贵族年鉴?
仔细想想,的确如此。不过,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他还能在片刻之间掌握要点,得出正确结论?普通人做得到吗?费心伪装?这名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显子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既不同于受缚于陈规旧习的贵族,亦不同于混迹于舞厅的新时代青年,他和那些人有着天壤之别。也许面前这名男子才是唯一可以把显子从几近窒息的无聊生活中拯救出来的人——
男子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显子见状方才回过神,一心以为自己被当作小孩子对待了。
她昂起头,不等催促就上了车。
男子关上车门,显子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后车窗。打开车窗,她问那名依旧以软帽遮挡脸庞的男子:
“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什么人?”
男子似乎对显子的问题感到一丝惊讶。
“我什么人也不是。”
“这可不算回答。”
显子咬着嘴唇,马上昂起脸。
“好吧,我就叫你尼莫先生吧——我记得在拉丁语中,‘尼莫’有‘什么人也不是’的含义,对吧?在凡尔纳科幻小说中现身的潜艇舰长的名字——今天多亏有你相助,定当重谢。不知何时方便一聚?”
男子沉默不语,弯起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当他发觉显子一本正经地等待回复,便收起笑脸,恢复正色——仿佛摘掉面具,初次露出本来面目。
他弯下腰,靠近车窗,犹如吐露秘密般低声对显子说道:
“我好歹也是名军人。因军务在身,稍后要离开日本一段时日。故而无法与您相约。”
“一段时日是多久?”
“形势所迫,无可奉告。”
男子禁不住显子认真的目光,苦笑一下开口说道:
“请您保证以后再也不要偷溜出来了,好吗?”
显子点点头,迅速说道:
“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以后一定要和我跳舞。随时都可以。等你回国,我应该更加成熟了吧。到那个时候,要和我好好跳上一支舞,可不是今天这种奇怪的舞蹈哦。”
男子略作沉吟,立即笑着答道:
“一言为定。”
说完,他示意司机开车。
3
无聊死了。
简直就像二十多年前的言情剧。
显子举着望远镜环顾舞厅,心中暗自嘲讽。
调整望远镜中间的旋钮,对准焦距,“咔嚓”声叠起,视野也随之变化。远处的世界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