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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来一斤芙蓉莲子糕!”“哎哟,这位小姐,您来晚了!”
柜台后的老板留着两撇小胡子,看起来颇为精明,再加上常年与食客打交道,说起话来,脸上总是带着三分笑意。
婉儿眉头一蹙:“什么意思?”
那老板笑着从柜台后走出来,指了指大门的方向:“对不住您了,这最后两斤芙蓉莲子糕,刚刚都被人买走了。”
“最后两斤!”婉儿嘟着嘴,转头朝她娘亲抱怨道,“娘,肯定就是刚才那人,他怎么这样!买一斤还不够,两斤都要了,怎么这么没规矩!我、我找他去!”说完,也不顾阻挠,甩开她娘亲的手,朝大门外跑去。
待到出了门,左右观望,便见那青衫青年已经走出去一大段距离了。只是,他身旁却还多了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小厮,那小厮手里牵着头毛色发亮、看起来颇为精神的小毛驴。青年与那小厮有说有笑,信步朝前走着。
“喂!”
婉儿冲着他的背影大叫一声,那青年回过头,看着她。
本是不经意的一眼,但他眼中噙着笑意,伴着还未散尽的雨雾,那笑容如诗如画般定格在那泛着泥土气息的青石路上,直看得婉儿傻了眼,竟是把刚刚打算教训他的话都忘了。
青年见她不说话,还以为是她认错了人或是自己会错了意,扬起笑,转身走了。
婉儿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的尽头,咬着唇,轻轻跺了跺脚,回到店内。
“娘,芙蓉莲子糕买不到,咱们买斤白玉金沙饼吧!”
南城内,一民居。
刚刚下过雨,天色还有些阴沉,路上满是泥泞。空气中泛着雨后泥土的气息,屋檐上,还断断续续地掉落着水滴。
虽是城内,但由于靠近城门口,所以这里居住的,多是些在城外有产业的农户。
篱笆墙外围满了人,对于这些村民来说,每日的生活就是下田务农,回家烧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终其一生,平凡至极。
但今日,这小小的平淡却被打破了。
“怎么回事,我听说死人了啊?”
“可不,死的是老李头儿家那小闺女!”“啊?那姑娘不是才十六,下个月好像就要出嫁了吧?”
“可不是吗,年纪轻轻的,唉。”“怎么死的?”
“不清楚,不过官府都来人了,怕不是好死吧……”
正说着,几个衙役打扮的人走了过来,他们分开左右围观的群众,护送着一位提着个木头匣子、双手戴着长手套的白发老翁走进了院子。
与屋外一片嘈杂不同,这屋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一对老夫妇站在屋门口相拥而泣,两人衣着朴素,许是刚刚淋了雨,衣衫都是湿的。
一个穿着官服、看起来约五十岁年纪的官员恭恭敬敬地站在一个身着赭色衣衫、正弯腰不知查看着什么的中年男子身后。
那官员姓唐,单名一个松字,正是这长乐乡的县令。
而他面前那男子背对着众人,虽看不清容貌,但身形魁梧,且身上还带着股不怒自威的气派,是以即便穿了便服,仍让人觉得不敢轻易靠近。
“徐大人,仵作到了。”
“好,让他过来吧。”
如此说着,那人这才回过头来,没想到不是别人,竟是徐延朔。他今日原本受了安盛平之托,来城门口接安公子那位故人。可没承想人还未接到,却遇上了一起人命案。
待他闪身到一旁,那提着木匣子的老人才快步走上前,先是对他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然后才去处理那具躺在地上的女尸。
那女尸十六七岁,面容姣好,触之尸身未僵,应是死了不久。只见她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尤其是上半身,几近赤裸,就连那肚兜的搭绳也断了。
脖颈处有明显的红色瘀痕,初勘应是致命伤,料是被人扼住颈部,活活掐死的。
仵作接了命令,蹲下身,开始验尸。
待他撩起那女尸裙摆时,那对站在门口的老夫妻看到女儿死后还要受辱,哭得更加厉害了。
徐延朔蹙了蹙眉,他虽孑然一身,无儿无女,但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情,他也是理解的。有些不忍地摆了摆手,示意手下的官差将那两位老人请出了房间。然后自己站到屋门口,希望能挡住老人的视线,让他们不要再看到这痛心的场面。
大概又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仵作检验完毕,摘了手套,收了工具,走到门口,准备向两位大人汇报。
“回大人的话,这位姑娘是被人用手扼住脖颈而死,且生前曾经
与人搏斗,但所幸保住了清白。”
一旁的唐县令显得有些不耐烦:“这些就算你不说,我们也看得出来,能不能说些我们看不出的?”
“这……”
仵作语塞,他的工作只是验尸,该说的他都说了,还有什么好让他讲的呢?就算县太爷想在这位京里派来的大官面前邀功,也不用拿自己开刀吧!
徐延朔明白仵作有些为难,并没有责备他,只是询问道:“你且说说,这女子大概是什么时辰遇害的。”
“回大人,死者身体尚未出现僵硬,也无尸斑,应是刚死没多久,至多不超过一个时辰。”
“既是如此,”徐延朔回头看了看死者的父母,即便心有不忍,但为了尽早破案,还死者一个公道,也只能硬着心肠问道,“虽然两位不在家,但可否知晓,今日有没有什么人曾在你们外出期间来过家中?”
那妇人难过得说不出话,死者的父亲回答道:“听邻居说,那黄泼皮来过家里。”
“黄泼皮?”
见他不解,一旁跟着伺候的小吏赶忙上前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黄泼皮本名叫黄三川,是咱们长乐乡出了名的泼皮无赖,平日里靠着发放高利贷和收取保护费为生,横行霸道多年,都没人敢去招惹他。”
“既是泼皮无赖,怎么就没人管管吗?”“这……”
那小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低了头,退到一旁。
县令赶紧避重就轻:“既然如此,那八成就是这黄泼皮干的了!好端端的,他跑来你家干什么?莫不是,你们欠了他钱?”
夫妻俩对视一眼,又是一把辛酸泪。
“是,”那老翁回道,“我们是欠了他一笔钱,本打算借来做些小买卖的,谁想到竟亏了本,连本金都赔进去了!原本,我们家小莲下个月就要出嫁了,她嫁人之后,我们自然能用聘礼还上这笔钱,可、可谁知道……”
话未说完,那唐县令先急了眼,其实他平时并没有这样积极,但是今天为了在徐延朔面前表现自己,总是摆出一副风风火火的架势:“来人啊!速速把那黄泼皮带来,本官倒要亲自审审他!”
“是,大人!”
“你们说死者生前定了亲,下个月就要出嫁?”
与唐县令不同,徐延朔却抓住了老翁言语间的另一个重点,“既然如此,那你们这未来女婿有没有可能到你家来拜访?”
“这……”
死者的父母对视一眼,那妇人小声嘀咕道:“应该不会吧,赵先生可不是那么没规矩的人。”
“此话怎讲?”
徐延朔不解,好奇地问道。也许是他声音有些洪亮,那妇人吓得慌忙低了头,再不敢说话。
那老翁赶紧点点头,希望他能多多包涵,解释道:“回大人,我们这未来女婿是个教书先生,原先娶过一妻,年前,他那娘子病死了。我们看他平时知书达理,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家,所以才答应了这门亲,同意把女儿嫁给他。”
徐延朔点点头,听这老翁的意思,赵先生是个本分守礼的人,不会在成亲之前随意到未婚妻家走动。但据这对老夫妻所说,他们除了欠下黄泼皮的债之外,也再无其他仇家可言。而这未出阁的小莲姑娘,除了未婚夫之外,人际关系更是简单,根本没有仇家可言。看来这个赵先生,也是要问上一问的。而且不管怎么说,既然小莲姑娘已经遇害,情理上总要通知一下未婚夫。
“不管怎样,还是请那位赵先生来问问吧。”徐延朔转头,朝唐县令示意道,“人死了,总要有个交代。”
唐松赶紧弯腰应承:“是是是,大人说的是!”
于是,那赵先生与那黄泼皮,一前一后被带进了发生命案的这间小院。
黄泼皮今年三十有四,为人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他倒是人如其名,一看就是个泼皮无赖,即便是被捕快抓了来,仍旧是一副吊儿郎当、无所谓的样子。
至于那赵先生,他看上去二十五六,样貌端正,仪表堂堂,倒真的是个读书人该有的模样。
死者的父母似乎断定自家女儿是死在了那黄泼皮的手里,一见他就扑了过去,又是打又是哭的,说让他偿命。孰料那黄泼皮好像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气得直接把那李家老翁打倒在地。
“反了反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县太爷气得直跺脚,指着那黄泼皮的鼻子骂道:“当着本官的面都敢打人,行了凶,你还有理了不成!”
那黄泼皮蔑视地一笑,耍赖道:“小人没读过书,只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不还钱还打人,我还不能还手了?”
“你、你……”
唐县令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被黄泼皮气得厥过去,好在后面的小吏扶了一把,这才稳住。
徐延朔没说话,指了指里屋,示意将黄泼皮和赵先生带进去看看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