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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跟着官差进了屋,便看到躺在地上维持原样,已经死了多时的李小莲。
黄泼皮皱起眉,倒吸了一口气,用手拍着脑门,一脸的难以置信:“怎么回事!我今天来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啊,只说感了风寒,身体不舒服,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死了?”
而那赵先生似乎很怕见到死人,脸色苍白,蹙着眉,惊慌地用衣袖遮住视线,只瞅了一眼就退到了一旁。直到听那黄泼皮说完,赵先生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声泪俱下道:“好你个黄泼皮!定是你今天来催债,看小莲姑娘一人在家,起了歹心,逼奸未遂,才把她杀了,是不是?”
赵先生就是个读书人,哪里是那黄泼皮的对手,对方直接甩开他的手,狠狠推了一把,直推得他后退了好几步,靠着门板才勉强撑住,没有摔倒。
“你胡说什么!我黄三川是那样的人吗!真是好心没好报,我看她病了,还说再宽限几日,让她跟她爹娘说,先拿钱去看病,结果现在倒赖到我的头上了!”说完,也不顾自己还被一群官差围着,推开众人,迈步就往外走。
他这么一走,反而更显得心里有鬼了,几个捕快快步上前围住,试图将他拿下。
这黄泼皮平日就是个地痞恶霸,倒也有几分蛮力,先是几下把围着自己的四五个衙役打翻在地,又一个过肩摔,撂倒挡在身前的捕快,瞪着眼凶神恶煞一般,朝着大门的方向跑过来。
唐松吓得一边叫一边往后躲,生怕伤了自己。
徐延朔就站在大门口,见他冲过来,也不闪躲,反而背起手,一副坦然的样子。
“让开!”
那黄泼皮不知道眼前这位是个比县太爷还大的官儿,只当他是这草包县令的跟班,因此也不客气,直接挥起拳头,迎面打了过去。
“大人小心啊!”
徐延朔今天出门没带随从,身边跟的都是县令府上的人,因此根本算不上忠心。此时他们都全心全意护着自家大人,哪有人分神去管他。待到他们注意到徐延朔落了单,被那黄泼皮迎面打过去时,早就晚了。除了大叫几声,谁也来不及扑过去帮忙。
然而,就在那一拳即将碰到徐延朔时,他轻轻往左一闪,便躲开了拳头,继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右手一把扣住黄泼皮的腕子。黄泼皮一个错神,徐延朔横扫一腿,直接将他撂倒在地。待到再想起身,徐延朔又是猛地一拉他的手腕。便听“咔吧”一声,竟然将黄泼皮那腕子震脱了臼,疼得他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嘴唇,这才没叫出声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所有人都傻了眼。
再看徐延朔,他直起身,依旧背着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众人皆惊出一身冷汗,心道:这“金刀名捕”的封号还真不是浪得虚名。身手这么厉害,难怪一个人穿着便服,溜溜达达地就出了门,身边连个侍卫都不带。
“还不快、快把这个恶徒给我拿下!”过了好一会儿,唐县令才反应过来,在众人的搀扶下,指着黄泼皮喊道。
“是!”
几个衙役听令,赶紧上去将受了伤、再无抵抗能力的黄泼皮从地上拽了起来,火速戴上镣铐,要将他逮捕回衙门。
“且慢,”徐延朔突然抬起手,“人命关天,他还没认罪,怎么可以这么轻易下结论?”
“大人,您看他那个凶神恶煞的样子,不是他还能有谁!再说了,他刚刚不是都想畏罪潜逃了吗,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放屁!”黄泼皮打断唐县令,嚷嚷道,“老子行得正,坐得端!我说没杀人就是没杀人,你们就是想冤枉我,让我当替罪羊!”
“你、你放肆!”“我放你的臭狗屁!”“你……”
就在那黄泼皮和唐县令你一言我一语对骂的时候,门外突然一阵骚动。
接着,不等叫人去查看,便有个年约二十的后生从外面冲了进来。
他一进门,东张西望地,似乎在找什么,表情十分紧张,而当他看到里屋李小莲的尸体时,整个人都蒙了。
他双手握拳,冲了进去,一下就跪倒在了那尸体的旁边。“莲妹、莲妹……”
他低声唤着死者的名字,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脸颊,可要碰到时,又颤抖地收了回来。
“莲妹,我对不起你啊!”
他喊着,突然用手捶着地面,号啕痛哭起来。徐延朔蹙起了眉,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唐县令朝旁边使了个眼色,衙役们立刻心领神会地押着黄泼皮出了门。
“冤枉啊!屈打成招啊!”
黄泼皮发挥他的泼皮本性,扯着脖子大声叫嚷起来。
院子外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大家又不是聋子,自然听得到他说的那些话。
但官字两个口,谁又敢说什么?况且他本来就有嫌疑,没有人会那么不开眼,为这么个泼皮无赖打抱不平。
可偏偏,就是有那不开眼的人。
“哎哟,公子您听,怎么这青天白日的,还真有草菅人命的事儿啊?”
“阿乐,人家的事,你莫要管,要是管好了还行,管不好,就惹到你头上了。”
那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其中一个软软的,听起来有些福建口音,似乎是个少年郎。
另一个声线清冷,倒是一听就让人觉得舒服。只是他那话里话外,充满了讽刺,好像是在劝人,但仔细听,根本就是在骂人才对。而且,他骂的不是别人,正是院里这些吃俸禄的官差和老爷。徐延朔的眉头又拧紧了几分,循声迈出院子,一眼看到个发髻高绾、手牵毛驴的少年正在和一个青衫束发,一手拿伞、一手提油纸包的青年对话。
那青年面容清秀,眉梢嘴角似乎都带着笑意,看起来就像这雨后的晴空,带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自信和爽朗。
只是不知为何,这笑容看在徐延朔的眼里,却觉得有些刺目。“诸位,案件尚未查清,鄙人在此保证,我们绝不会冤枉好人,
更不会放过行凶者!”
“奇怪,这事儿不是应该县令管吗?”那少年呵呵一笑,看似小声嘀咕,实则很有煽动力地往那青衫青年身边挪了挪,轻声道,“公子,这人比县令官儿大?”
青年上下打量了一下徐延朔,道:“应该是了。”
“可是,他穿的是便服,您是怎么看出他也是个官儿的?”听着两人的对话,一旁的围观群众也不禁好奇起来,有人忍不住问道。
“你看,他虽是穿着便服,但袍子下面却是官靴。而且……”青年微微一笑,解释道,“就连县令大人都对他毕恭毕敬,自然是他的官阶比较大了。”
“比县令还大的官儿?那不能啊!咱们长乐乡,再没比唐县令更大的官儿了!”
青年笑笑,突然转过头,直视着徐延朔,说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应该就是京里派来的金刀名捕,徐延朔徐大人了。”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一片哗然,他们早就听闻当今圣上极其重视这次的“女鬼挖心”一案,可这位所谓的京城里来的大人,他们连见都没见过,只听了个名号,又怎么可能认得出?
“这人倒是听过,说是上面派来查女鬼那案子的!可你怎么就肯定是他?”
“这位大哥您别不信,我们公子看人可准了!”那小厮说着,露出一副得意的笑容,“他要说是,那就绝对是!”
“哦?”
徐延朔也不生气,信步走到那青年面前,隔着篱笆围栏,同样直视着他。
这青年虽然清瘦,但颇有些高度,再加上一副宽肩,与徐延朔平视起来,倒也有股不输给他的气派。
“那倒是请这位公子说说看,你是怎么看出本官身份的?”这“本官”二字出口,无疑是默认了他的猜想。
身旁的群众见状,赶紧噤了声,再不敢喧哗吵闹。
青年微微一揖,这才毕恭毕敬道:“大人右手虎口处有旧伤,想来是多年用刀所造成的,而且我注意到您几次将左手插在腰间,似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放在佩刀上,但是今日却并没有佩戴,所以只能放在腰间。试问,有哪位平时惯用佩刀,最近来了长乐乡,官阶又可以让县令大人都毕恭毕敬的武官呢?这样一推算,那应该就只剩下圣上钦点,派来这长乐乡查案的徐大人了。”
听他这么一说,徐延朔才意识到,自己确实会习惯性地在思考时用手握住刀柄,只是今日出来的目的是迎接远方的客人,没穿官服,也没带佩刀,以免太过招摇。
只是,他百密一疏,还是漏了这平时穿惯的官靴。
想不到,正是这些小细节,出卖了他的身份。
“放肆!”
唐县令此时也跟着走了出来,一出门就听到他这句话,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指着那青年道:“哪里来的刁民!怎么敢和大人这么说话!”
“无妨,”徐延朔正想找个机会向长乐乡的百姓介绍自己,于是双手抱拳,对着院外围观的众人行了个礼,“各位百姓,本官徐延朔,奉当今圣上之命,来调查日前在长乐乡发生的连环杀人案!今日刚好有事,途经此地,没想到却遇上了这样一起命案。所谓案无大小,人命关天,诸位都是住在附近的邻里,不知可否提供些线索,也方便我们尽快找出凶手,还李家姑娘一个公道?”
孰料他话音刚落,还不等有人回答,那青年身边的小厮却又笑了,道:“大人,您与其问他们,倒不如去问问我家公子,您要是能让他进去看看,那李小姐自己就把凶手是谁告诉您了!”
徐延朔这回是真的有些不悦了,这少年还没搞清楚状况吗?那李小莲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向她询问!要是死人能说话,那还调查个什么劲儿!
正待他即将发作时,刚刚负责验尸的仵作正巧提了箱子出来。仵作一眼便瞧见了站在篱笆墙外的那对主仆,也将他们刚刚的话全都听进了耳朵里。
刚刚那唐县令还埋怨自己的验尸手段,在那位京里来的大官面前害自己吃了瘪,那现在正好,既然这青年如此猖狂,倒不如让他进去试试,也让大家知道知道,这验尸一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想到这儿,仵作凑上前贴着唐县令的耳朵小声说:“大人,依小人之见,不妨让这位公子进去验看一番。眼下这黄泼皮声称自己是被冤枉的,百姓都听见了。一,这青年不是官家身份,验看结果无论如何,于我们并无损害;二,也可以堵住悠悠之口,免得落人口实呀。”
唐县令也不想在徐延朔面前落下“草菅人命”的名声,点头默许了仵作的建议。
“这位公子,您要真有这个本事,不妨进去验看,也好帮我们尽早破案!”
他年纪比那青年大上不止两轮,却对他用了“您”这样的称呼,显然是有些讽刺的意思。再加上他话说得虽然得体,但语气却明显不善,任谁都能听出他言语中带着挑衅的意味。
孰料,那青年和他身边的小厮却偏像没听出来一样,居然真的接了话头,准备进去掺和一脚。
只见那青年微微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油纸包递给小厮,又在他耳边低低嘱咐了几句。接着便撩了下摆,绕开人群,推开栅栏门,走进了满是官差的小院。
仵作见他进了院子,心里也是吃了一惊。刚刚之所以说那番话,纯属是为了激他,不承想,这青年还真有这个胆色!仵作忙放下手中的木箱,向前几步朝徐延朔行了个礼:“大人,既然这位高人愿意帮忙,还请大人行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