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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明明还称他为公子,此刻却又刻意改成了高人,此中意思,不言明也罢。
“你说他?”不等徐延朔回应,唐县令却先是不屑地撇撇嘴,“一个平头百姓,能有什么本事!”“徐大人,”那青年全然不理会仵作和县令脸上的不屑,直直地
盯着徐延朔,朝他微微一笑,很是恭敬地弯下腰,朝他作揖道,“晚生不才,没什么本事,但还是请您让我看看尸体,也好还死者一个公道。”
徐延朔看着他的双眼,那眼睛里带着自信和睿智,徐延朔突然觉得,这青年似乎不是在说大话。
“来人啊!”
“是。”
“请这位公子进来,本官倒要看看,他是怎么和死人说话的!”青年也不怵,微微一揖,表示感谢,然后朝着自己的小厮摇了
摇头,做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示意他在此等候,便转身接了仵作递过来的木箱,小心翼翼地进了屋。
令人不解的是,青年进屋后,却没有第一时间查看尸体,而是先站在原地,把外屋仔仔细细看了个遍。直看到那唐县令有些不耐烦,几乎又要开口骂人时,这才嘴角微扬,迈步进了里屋。
和仵作不同,青年走到尸体旁边,先是一动不动地观察了一阵儿,时而蹙眉,时而微笑点头,谁也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待到他观察完毕,这才向前几步,蹲在尸体身侧,将死者的衣物翻看了一遍,接着又执起死者的双手,不知在看些什么。这些都检查完毕,才开始验尸的工作。
其实徐延朔听那小厮说青年可以和尸体对话,便大概猜出了青年要做些什么。可既然连这经验丰富的老仵作都查不到,他一个小字辈居然敢放下大话,着实让人有些生气。但倘若他真能帮忙把这案子破了,倒也算他有些真本事!
“大人,我看得差不多了,”此时,那青年已经验过尸体,他站起身,朝着徐延朔行了个礼,“不知您可否听听我的看法?”
“但说无妨。”“好!”
他唇角牵起笑容,踱步到了刚刚一起被押进来的黄泼皮面前。
“我想先请问一下这位……大哥,”他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把您绑起来?”
黄泼皮冷哼一声:“哼,就因为我今日来过这里,和这位小莲姑娘打过照面!”
“哦?那您过来的时候,这位小莲姑娘可还活着?”“当然活着!只说感了风寒,身体有些不适,我走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
“那您因何事而来,来的时辰可还记得?”“为了要债,她老爹欠了我些银钱,催了几次也不还,着实可恨!
至于我来的时间嘛……”黄泼皮努力回忆了一下,道,“应是未时。”“您可记清了?”
“当然,刚吃过晌午饭没多久。”“那又是几时离开的?”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她爹娘不在,我留这里干吗?再说了,我看这天气马上就要下雨了,今天出门又没带伞,肯定不会久留的。”
“原来如此……”青年笑笑,朝他轻轻一揖,“多谢大哥了。”
待问完这些,他又抬起头,看了看屋里的人。然后走到死者父母的面前:“请问二老,今日除了这位大哥外,可还有什么人来过您家?”
老翁摇摇头:“应该是没有了。”
说完,又想起之前那位徐大人曾问过他家的未来女婿有没有来,后来赵先生被带到以后,因被黄泼皮那么一闹,也忘记问了。于是,老翁又马上指了指此时正站在墙角的赵先生。
“那是我女婿,不知他今天来过没?”
青年回头,看着赵先生,眼神里带着询问。
赵先生慌忙摆手:“不曾来过的,今日小生忙着为学生批改课业,并未曾出门!”
“哦!”
青年点点头,微微一笑,一副了然的模样。这时,他又注意到了刚刚莫名其妙冲进来,对着受害者尸体痛哭不已的年轻后生。
“不知这位是……”
“公子!”出人意料的是,那后生居然直接跪倒在地,对着他声泪俱下起来,“公子您可要给莲妹申冤啊!她死得太惨了,请一定要抓住那个畜生!”
青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跪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赶紧伸手想把他搀扶起来。怎奈,他说什么也不肯起身。
“公子,公子您一定帮莲妹啊!”
“好了好了,这位兄弟,我知道了,您要是信得过我,我一定会还她一个公道的。”
好说歹说地,青年终于把那后生扶了起来。待到询问过后才知道,原来这后生名叫张阿福,他和这被杀的李小莲原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奈何他家中贫困,没钱下聘娶妻,只好忍痛与李家断了往来。但今天张阿福听到小莲遇害的消息,这才哭着跑了来,想要见心上人最后一面。
据他所说,他今日也不曾来过李家。
“一个是未时来的,另外两个说没来过。”青年双手抱肩,微微蹙眉,若有所思道,“今日这雨是申时下的,下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停。”
见他自言自语,一旁的唐县令有些不耐烦:“下不下雨,和这命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男子说着,回身,走到尸体旁,给众人解释道:
“大家请看,这女尸上身衣物干爽,下身裙摆和裤脚、鞋子却都是湿的,而且鞋底还沾了泥巴,这证明她今日出去过,而且是下雨的时候出去的,也就是申时!”
“这还用你说,刚刚仵作不是已经验过了,他也说这女尸死了不到一个时辰。”
青年轻轻一笑,眼里绽放出自信的光芒:“但是请大人注意我刚才的话,我说她下半身有被雨水淋湿的痕迹,可是上半身却没有,这说明她在下雨时外出过,而且,是打了伞的。”
县令“啧啧”一声,鄙夷道:“下雨天,谁出门还不打个伞啊?”“正是,既然下雨,那出门时必然会打伞,可是不知道大家有
没有注意到外屋?我刚刚看了,门口挂着两件蓑衣,还放了一把伞,可蓑衣和那伞却都是干的,并没有淋过雨的痕迹。”
说完,他带领着众人走到外屋,将那挂在门边的、李家的雨伞打开。
果然,伞面干爽,根本不像刚刚使用过的样子。
接着,他又指了指死者的父母:“两位老人衣衫浸透,既然今日出了门,想必是没有带雨具,所以才会被淋湿吧?”
“是,出门时不知今日有雨,所以我们老两口都没带伞。”“那请问二老,您家是不是只有这一把伞?”
“是了,原本是两把,后来有一把借给了隔壁的董大娘,所以现在家里就剩下这两件蓑衣和一把伞了。”
他这话说完,徐延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的,如果这位李小莲姑娘在下雨天外出,但下半身湿了,上半身却没事,那肯定是打了伞的。可既然她家的雨伞没有湿,那也就是说,是有人撑了伞,送她回来的。
那黄泼皮声称自己是未时来的,下雨前就已经离开了,而且他也没有带伞,那也就是说,在他离开后,李小莲又出了门,而且遇到了什么人,把她送回了家。
然而唐县令却不太明白,根本绕不过味儿来,正待开口询问,却见青年又转了身,来到黄泼皮跟前。
“这位大哥,您说您下雨前就离开了,是直接回了家,还是又去了哪里?”
黄泼皮虽然是个粗人,却也知道好歹,这青年对他的态度和那些官差不同,客气得很,是以他自然也愿意回答。
“我去了南市的良记茶水铺,他家老板也欠了我两吊钱,今日正好出了门,索性一次收了。结果我刚拿了钱要出去,天就下起了雨,我干脆在良记坐到雨停,反正也有茶和点心,不吃白不吃!”
青年被他的回答逗笑了:“那也就是说,良记的老板可以证明您刚刚一直都在他的铺子里了?”
“那是自然,他和他婆娘,还有个小伙计,都能证明!”
听到这里,那唐县令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本来是想抓了这黄泼皮,赶紧把案子结了,也省得京里来的大官为难自己,谁承想,这厮明明就有不在场证明,却又非要闹这么一出!
徐延朔摇了摇头,示意旁边押着黄泼皮的衙役赶紧将镣铐给他打开。
其实黄泼皮的手腕刚刚被徐延朔扭脱了臼,此时已经肿起一个包,只是他一直咬着牙,没喊疼。
徐延朔刚想过去宽慰几句,问问伤势,却见青衫青年上前一步,猛地拉起了黄三川的手腕。
“大哥,您这手是怎么了?”
明明疼得倒抽了一口气,可那黄泼皮却还是硬生生回了一句,“没事,刚被……”
话音未落,那青年突然使劲一掰,疼得黄泼皮终于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
“哎!疼!”
喊完就本能地抬起拳头,想要反击,他此时已经没了镣铐,得了自由,若是想揍人,对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可那青年却不动不躲,按了他一下后,反而背起双手,朝着他微微一笑。
这时,黄泼皮才发现,他那脱臼的腕子竟然被这位公子给治好了。
“神了,一点儿也不疼了!”
他挥着手腕,左右摇了摇。眼前这文质彬彬的公子不仅还了他清白,还治好了他的手,弄得他居然有些感动。
但“谢”字还没出口,青衫青年已经踱回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