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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依旧静静地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它会不会突然响起来?
这不可能。它的里面没有手机卡,就像一个人没有了心脏一样,不可能再发出声音。他刚想到这儿,它突然就响了,仿佛故意在和他作对。
谭什抖了一下。愣了几秒钟,他走过去拿起它,发现是闹钟在响。他松了口气,按了一下,把它给关了,又扔回到了沙发上。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头。
时间不对。
现在是下午六点半,又不是早上六点半,闹钟为什么会响?如果提前几个小时,可以理解成午睡闹钟,可偏偏是这个时间,让人无法揣测。
只有一种可能:她是一个黑白颠倒的人。
谭什的脑子里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睡着了。她直撅撅地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无比清醒。过了一会儿,她悄无声息地下了床,轻飘飘地走了出去……
他的心里顿时空了。
卧室的门开了,吴暮走了出来,定定地看着谭什,眼神里含着深不可测的笑意。她换上了新衣服,明显好看了很多,至少不那么土气了。
谭什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说:“出去吃晚饭吧。”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离开家之前,谭什又看了一眼那个手机。
它隐藏在了黑暗里。
2.说明书
小区门口有个小公园,一群老太太正在扭秧歌,她们都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脸上抹着粉,白白的,在夜色里看着有些吓人。
有一个老太太的眼神有点凶,她不扭秧歌,独自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在练习一种很古怪的功法,四肢不停地抖,嘴里还念念有词。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她看了吴暮一眼,嘀咕了一句什么话,谭什没听明白。
他们没开车,慢慢地走。
谭什说起了他的经历,爱情和事业。吴暮静静地听,不表态,也不说话。谭什拐弯抹角地问她以前做过什么,她很含混地说了几句,明显是在敷衍。
他们去一家面馆吃牛肉面。谭什吃了一小碗,吴暮吃了一大碗,还吃了一盘酱牛肉。吃完面,他们又去看电影。
那是一场3D电影,科幻片,地球人打外星人的故事。
谭什发现吴暮似乎非常紧张,僵僵地坐在椅子上,抓着扶手,直勾勾地看着银幕,一动不动。她的眼睛被镜片挡住了,眼神不详。
看完电影,他们回了家。
谭什洗漱完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吴暮穿着拖鞋去了卫生间。她在里面待了有二十分钟,出来了,也坐到了沙发上,看电视。
月光从窗户钻进来,阳台上青青白白的。
客厅的灯忽然闪了几下,灭了。
它太老了,谭什一直想把它换掉,却懒得动手。
吴暮抬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孤男寡女,黑灯瞎火,应该干点什么,谭什却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
“你困了?早点睡吧。”吴暮说。
谭什想:这是到目前为止,她说的最正常的一句话。他站起身,说:“那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吴暮轻轻地说:“知道了。”
躺在床上,谭什睡不着,失眠了,怎么躺都不舒服。他经历过很多次相亲,从没像这一次一样难以决断。吴暮不像那些女孩一样有明显的缺点,但是,她有点古怪。谭什不知道缺点和古怪哪一个更要命。
后来他知道了,古怪更要命。
在纠结中,他睡着了。
下半夜,他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梦,吓醒了。他掏出枕头底下的手机看了一眼,凌晨两点二十分。他躺了一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梦的内容,就下了床,打算去卫生间。
谭什的卧室在这套房子的最里面,需要拐个弯才能到达客厅,穿过客厅才是卫生间。他拉开卧室的门,看见一片红荧荧的光,来自客厅。
吴暮还没睡觉?
谭什往前走了两步,停下来,探出半个脑袋,往客厅看。电视机发出的亮光忽明忽暗,人和物若隐若现,透着一股诡异。
吴暮端坐在沙发上,手捧着一本小册子,借着电视机发出的光,仔细地看。她的身边还放着几本小册子。
有一刻,电视机发出的光特别亮。
谭什看见吴暮手里的小册子是一本热水器使用说明书,她身边的那几本小册子都是一些说明书:冰箱、电视机、手机、洗衣机和空调。她住的卧室里有一个书架,那些说明书夹杂在各类图书中间,很不显眼儿。
深更半夜,她看这些说明书干什么?
谭什感到有些恐怖。
如果她是在看小说,哪怕是恐怖小说,他也不会害怕。可是,她偏偏是在看一些正常人平时根本就不会留意的说明书,这极不正常。
谭什没敢惊动她,悄悄地退回了卧室。
躺在床上,他思前想后。也许是有神灵提醒他,他的脑子里突然迸出一个念头:她之所以看那些说明书,是因为她不会用那些电器!
这有点匪夷所思。
现在是2015年,各种电器早已普及,还有人不会使用它们?谭什想起吴暮土气的穿着,还有那个老旧的手机,以及她的某些举止,他又觉得这很有可能。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吴暮落后这个世界十年,或者说,她与世隔绝了十年。
谭什悚然一惊。
什么地方能与世隔绝?
似乎只有一个地方:监狱。难道吴暮在监狱里待了十年?她今年25岁,十年前只有15岁,什么样的罪名能让一个未成年人被判刑十年?
谭什不敢想象。
他摸出手机,躲到被窝里,给西太打电话。
“什么事儿?”西太的语气有些慵懒,明显是还没睡醒。
“你了解吴暮吗?”谭什开门见山。
“在同事家见过她两次,怎么了?”
“你知道她的经历吗?”
“知道一些。”
“你说说。”
“她十几岁的时候,父母离了婚,父亲又娶了一个女人。据她说,那个女人很刻薄。她的家在农村,她平时很少回去,就住在单位宿舍里,周末的时候会去她叔叔也就是我同事家住两天。”
“她干什么工作?”
“在一家幼儿园当老师。”
谭什一怔,他没想到沉默寡言、举止怪异的吴暮竟然是一名幼儿园老师。在他的印象里,幼儿园老师就像太阳一样,明媚而温暖。
“你问这些干什么?”西太问。
“我问她,她不说,只能问你了。”
“她不太爱说话。没关系,熟悉之后就好了。对了,你觉得她怎么样?”
谭什沉默了几秒钟。
西太明白了,又说:“不行就算了。你帮她找份工作,让她安顿下来就行了。”
“她为什么想到外地工作?”
“听我同事说,她父亲经常去幼儿园找她要钱,她想躲远一点。”
“行,我知道了。”
“不好意思,没能给你介绍一个合适的女朋友,有空我去找你,请你喝酒。”
“我等你。”
挂断电话,谭什想:也许,是家庭的不幸让她变得沉默寡言。可是,怎么解释她的怪异举动?
没有答案。
谭什下床去撒尿。他轻轻地拉开卧室的门,看见外面黑乎乎的,吴暮已经回卧室睡觉了。他一边走一边瞟了吴暮的卧室一眼,那房门闭着,里面死寂无声。
谭什刚要推开卫生间的门,那扇门突然自己打开了。
他吓得打了个哆嗦。
借着一丝月光,他看见吴暮木木地站在门口。
“你干什么?”谭什还有些惊魂未定。
她没说话。
“你怎么不开灯?”
“我没找到开关。”她低低地说。
谭什按亮了灯,说:“这就是开关。”他家里的卫生间和卧室用的是装饰开关,看着是一幅画,按一下画上的那朵花,灯就亮了。
吴暮看了一眼,没说什么,绕过谭什回了卧室,把门关上了。谭什想:刚才,她是不是因为没找到卧室的开关,所以才在客厅里借着电视机的亮光看说明书?
第二天,谭什睡到九点才起床。
吴暮已经在沙发上看电视了。
他冲她点了点头,去卫生间洗漱。刚刷完牙,手机响了。他接完电话,走出卫生间对吴暮说:“今天我有事儿,得出去一趟,不能陪你了。”
她静静地听着。
谭什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五百块钱放到餐桌上,又说:“小区外面有几家饭店,你要是饿了就去吃点东西。出门的时候记得带上钥匙,在鞋柜上面。”
她看了一眼餐桌上的钱,小声说:“知道了。”
谭什说:“晚饭也不用等我,我可能很晚才能回来。”
她点了点头。
停了一下,谭什吞吞吐吐地问:“你想找一份什么工作?我顺便帮你问问。”
她的脸色变了一下,肯定明白了什么。沉默了几秒钟,她低下头,有些落寞地说:“我也不知道。”
谭什又问:“你还想去幼儿园当老师吗?”他认识一个幼儿园园长,婚礼上认识的,通过她或许可以帮吴暮找份工作。
她想了想,说:“行。”
“你把身份证和毕业证给我。”
她起身去了卧室,很快又出来,把身份证和毕业证交给了谭什。谭什看了几眼,装进包里,出去了。走到楼梯拐角处,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吴暮还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似乎有一丝不舍。
谭什的心莫名地快速跳了几下。
离开小区,他先去了那家幼儿园,找到园长说明了吴暮的情况,又给她看了吴暮的身份证和毕业证。园长很痛快地答应了,说幼儿园有一个老师过几天要休产假,让吴暮去顶她的班。
离开幼儿园,谭什去了公司,准备主持一场婚礼。
他忙活了一天。
回到小区,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这个小区里有很多高大的法桐树,遮天蔽日,把路灯都挡住了,光线暗淡。很多不知名的虫子在地上爬,在天上飞,其中包括蜈蚣和蛾子。它们一声不吭。
谭什家在小区最里面,要走五分钟。
其中有一段路的路灯坏了,黑漆漆的。楼洞里,闪着一个个的红点,像是某种小动物的眼珠子。其实,那是电表上的灯。
谭什感觉不对劲。
黑暗中,似乎藏着一个人。
他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是一排法桐树,枝丫把水泥路上空完全遮住了,看上去无比幽深。
看不见人。
他转动着脑袋,最后视线停留在一辆三轮车上。它停在一棵法桐树旁边,车斗里堆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张牙舞爪的,看不清是什么。三轮车旁边似乎蹲着一个人,太黑了,只能看见他(她)的轮廓。
一辆汽车拐个弯,驶了过来,刺眼的灯光照亮了一切。
谭什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蹲在三轮车旁边,专心致志地啃一块面饼。他穿一身脏兮兮的黄布衣服,不太合身,看上去有几分落魄,缺乏生气。他停止了咀嚼,咧开嘴,冲着谭什很僵硬地笑了笑。他的牙又黄又黑,有一个门牙还缺了一个角。
汽车走远了。
那个男人又隐在了黑暗中。
谭什转身要走。
那个男人嘟囔了一句什么,可能是因为嘴里还含着食物,他的发音很不清楚,让人无法听懂。
“你叫我?”谭什停下来问。
那个男人慢慢地站起了身,他的身材很高大,比谭什高半个脑袋。
“你家里有多余的东西卖吗?”他的口音很古怪,肯定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
“没有。”谭什随口回了一句。他住的这个小区,门卫形同虚设,什么人都往里放。有一次,他刚走上楼梯,一个面目阴沉的男人忽然冒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块巨大的磨石,木木地问:“磨剪子戗菜刀不?”
他往前走了两步,停在谭什面前,缓缓地问:“多余的人呢?”
谭什的脑袋一下就大了。他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怀好意,他的目的肯定不是收破烂这么简单。
“你要干什么?”谭什后退一步,外强中干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