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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老王阴沉着脸,总惦记着你家里的女人。有一天,他换了一张面孔,取代了你在家里的位置。
1.暖壶
周宥的儿子满月,隔壁老王送来一份贺礼,是一只暖壶。那只暖壶虽然是新的,款式却很老,看上去应该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物品。
开始,周宥并没在意,随手把它放在了角落里。等客人散去,他收拾东西的时候又一次看见了那只暖壶,越想越觉得不对头。
今天来了很多客人,送的大都是钱,只有老王送来了一只暖壶,显得很突兀。送暖壶应该是20世纪结婚时候的风俗,可现在是2015年5月3日,周宥给儿子摆满月酒,老王为什么要送来一只暖壶呢?
周宥盯着那只暖壶,冥思苦想。
它的外壳是塑料的,玻璃内胆,木头塞子,乍一看毫不起眼儿,仔细一想又觉得它饱含深意。它的颜色不对头!世上有那么多种颜色,老王为什么偏偏送给他一只绿色的暖壶?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绿色绝对不是一种喜庆的颜色,往往和绿帽子联系在一起。
周宥的心情一下子灰暗起来。
这两年,隔壁老王火了,各地都有关于他的传说,他成了大家茶余饭后必不可少的谈资。其实,大家嘴里的隔壁老王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泛指住在你家附近又惦记着你家女人的一群男人。不过,在周宥这里,这个模糊的称谓具体到了一个人,就是隔壁老王。
如果隔壁邻居不姓王,周宥可能不会胡思乱想;如果隔壁邻居年纪不大,是小王,周宥可能不会联想到绿帽子。可是,他偏偏姓王,而且上了年纪,他就是隔壁老王。传说一下子照进了现实,给了周宥当头一棒。
曲芬芳从卧室走出来,看了周宥一眼,说:“你不睡觉蹲在阳台上干什么?”
周宥没搭腔。
曲芬芳扭着屁股去了卫生间。怀孕之后,她从九十几斤长到了一百五十多斤,体积几乎增大了一倍。现在生完孩子了,丝毫没见瘦,只是身体瘪了一些。周宥想:这个相貌平平的女人会和别的男人偷情吗?
这种事似乎和相貌没什么关系。
周宥的心思从暖壶转到了曲芬芳身上。他和曲芬芳是经人介绍认识的,相处了三个月之后,他们睡在了一起。那是曲芬芳的第一次,见了红。那一夜之后,曲芬芳怀孕了,他们就结了婚。八个多月之后,曲芬芳早产生下了一个儿子。
今天之前,周宥从没怀疑过什么。现在想想,曲芬芳的职业让那一抹红色变得不太真实。曲芬芳是一名妇科医生,对女人的身体构造了如指掌,想改变点什么,应该十分容易。顺着这个思路,周宥继续往下想:儿子真是早产吗?不是足月产吗?如果是足月产,就说明有人先他一步在曲芬芳的身体里播下了种子,这个人应该就是隔壁老王。
周宥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上面没有帽子。
曲芬芳从卫生间出来,看见周宥还蹲在阳台,拿起茶几上的一个苹果走了过来,一边啃一边问:“哪儿来的暖壶?你买的?”
“不是,是隔壁老王送来的。”周宥盯着她的眼睛。
曲芬芳没再问什么,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看着窗外的景色。他们住在三十三楼,能看见几公里之外的一条弯弯窄窄的河。
送暖壶这么奇怪的事,她为什么置若罔闻?周宥觉得她的态度很可疑,似乎是在回避什么。他试探着问:“暖壶怎么办?咱们家有饮水机,用不着。”
曲芬芳想了想,说:“我听人说饮水机里的水不卫生,以后就用暖壶里的水给儿子泡奶吧。”她的奶水不多,儿子需要喝奶粉。
周宥竟然没想出反驳的理由。
吃完苹果,曲芬芳拎着暖壶去了卧室。
周宥跟了进去。
卧室里有两张床,一大一小,小床有围栏,肉嘟嘟的儿子四仰八叉地躺在里面,睡得很香,口水都流了出来。曲芬芳把暖壶放在了两张床中间的空地上。
周宥眯起眼睛,盯着那只暖壶,慢慢地,暖壶上浮现出了隔壁老王的脸,他转动着眼珠子,看看左边的儿子,又看看右边的曲芬芳,眼神十分生动,似乎是在表达这样一个意思:这些都是我的。
周宥晃晃脑袋,赶走了幻觉。
“咱们结婚的时候,隔壁老王随礼了吗?”他问。
“我忘了。”曲芬芳翻看着一本育儿书,有些漫不经心地说。
“你仔细想想。”
“结婚的礼单还在床头柜里,你自己看。”
周宥找到了那份礼单,在上面没找到任何一个姓王的名字。他不知道隔壁老王叫什么。他心里的阴影面积更大了,狐疑地想:结婚的时候隔壁老王没随礼,现在为什么送来了一只暖壶?
离开卧室之前,他又瞥了一眼那只暖壶。
它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表情。
它就像插在领土上的红旗一样,是来宣示主权的,周宥想。
周宥乘坐电梯下了楼,鬼鬼祟祟地躲在绿化带里,给三舅打电话。那只暖壶就是三舅交给他的,说是隔壁男人送的礼。当时周宥在招呼客人,他走出去准备找隔壁老王道谢,发现他已经乘坐电梯下去了。
电话通了。
“三舅,我问你件事儿。”
“你说。”
“那个人给你暖壶的时候,说什么了没有?”
“什么都没说,就是笑了笑。”
“你说下当时的情景。”
“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三舅警觉地问。
“什么事儿都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周宥故作轻松地说。
“当时,我站在门口抽烟。隔壁的门开了,他提着暖壶走了过来。我赶紧上去接过暖壶,请他进屋喝茶,他冲我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就坐电梯下去了。”
周宥沉默了两秒钟。
“没事儿吧?”三舅还是不放心。
“没事儿。”周宥笑了两声,“三舅,你快到家了吧?”三舅家在几十公里之外的一个村子里,喝完喜酒就坐车回去了。
“到村口了。”
“那你早点回家歇着吧,我挂了。”
“你好好照顾孩子。”三舅嘱咐了一句,挂断了电话。
周宥蹲在草地上,开始开掘记忆里那些关于隔壁老王和曲芬芳的点点滴滴。
他买的是二手房,没有再重新装修,直接就搬过来住了。偶尔在电梯里遇见隔壁老王,也只是相视一笑,说几句天气不错之类的客套话。曲芬芳上白班的时候,他们就一起出门,碰见隔壁老王,她总是低头不语。
以上记忆没问题。
继续往前挖。
刚搬过来的时候,不知道去哪儿给燃气卡充值,曲芬芳去隔壁询问,老王告诉她一个地址。当时,他们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没进门。
以上记忆也没问题。
还得深挖。
当初买房子的时候,周宥看中了另一个小区的一套房子,那套房子更大,价格也不高。曲芬芳偏要买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她说顶楼视野好,没人打扰,清静。周宥无力地争辩了几句,就妥协了。
有问题了。
曲芬芳执意要买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不是因为隔壁住着老王?
终于抓住狐狸的尾巴了,周宥觉得全身发热,迫切地想要干点什么。
隔壁老王拎着一个塑料袋回来了,里面装着一些从超市购买的食物。他似乎没有父母,没有妻子,没有儿女,没有朋友,一直是一个人孤独地出来进去。周宥认为这样的人最可怕,因为他没有牵挂,不管做什么事都没有顾虑。
隔壁老王看了周宥一眼,点了点头,过去了。周宥仔细品味他的眼神,觉得那里面饱含深意,有嘲笑,有蔑视,还有一丝同情。
周宥愤怒了。
隔壁老王毫无预兆地转过身,走了回来,从兜里摸出一个红包递给他,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说完,他把红包塞到周宥手里,匆匆离开了。
这算什么?
贺礼?已经送过了,那只暖壶就是。
抚养费?红包里只有几张纸币,太少了。
精神赔偿金?貌似也不够。
周宥认定这里面有鬼。
2.九百六十七
周宥回到家,母亲已经把晚饭做好了,都是酒席的剩菜。母亲原本在老家务农,周宥的儿子出生之后,她过来帮忙照看孩子,伺候曲芬芳坐月子。
“曲芬芳呢?”周宥问。
母亲瞥了一眼卧室,有些不满地说:“她说不喜欢吃剩菜,回屋睡觉了。”她的嗓门儿很高,生怕曲芬芳听不见似的。
母亲和曲芬芳的关系不是很好,原因不复杂:曲芬芳有洁癖,喜欢清静。母亲不太注重卫生,喜欢热闹,经常带一些老太太回家大声聊天,还热衷于跳广场舞。
母亲一边给周宥盛饭,一边说:“没有公主命却有一身公主病。”她不知跟谁学会了这句话,成天挂在嘴边。
和往常一样,周宥选择沉默,两边都不得罪。吃完饭,他拿起车钥匙,准备出门。
母亲说:“忙活一天了,早点歇着吧。”
周宥说:“我出去转转。”
母亲没再说什么,开始收拾桌子。
周宥有一辆小汽车,八万块钱买的。下班之后,他开着车在城市里转悠,挣点外快。他的车虽然是白色的,但是大家都叫它黑车。驶出小区之后,周宥直奔郊区。他不敢在市区拉活,怕出事。
天已经黑了,郊区人很少。
周宥把车停在一所大学的后门,等鱼上钩。他知道,总有一些不安分的学生偷偷溜出来,去往城市的各个角落。有一次,一男一女两个学生坐他的车去几十公里之外的一个水库。一路上,他们情不自禁,热情如火。到了目的地,男学生扔下五百块钱,拉着女学生就走了。鬼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刮起了大风,呼呼地响。这个城市每到春天就会刮大风,夹杂着沙尘昼夜不停,吹得每个人都灰头土脸。
周宥又开始想绿帽子的事。这件事像蛇一样突然从一个幽暗的角落里蹿出来,紧紧缠绕住他,让他无处遁形,总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周宥是这样想的:想要证明儿子是隔壁老王的,就得先证明曲芬芳和他有染;想要证明曲芬芳和他有染,就得先证明他们认识;想要证明他们认识,就得先找到他们交往的痕迹,包括但不限于通话记录、手机短信、网络聊天内容以及开房记录。问题是,周宥都不知道隔壁老王叫什么,在哪儿工作,怎么着手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