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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又问:“她是怎么疯的?”
“失恋。”她淡淡地说。
小狄鼓起勇气问:“我应该怎么办?”
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自作孽,不可活。”
小狄打了个冷战。
胡子说:“我兄弟就摸了她几下,她不至于要我兄弟的命吧?”
她打了个哈欠,半天才说:“她是疯子,认准的事儿别人改变不了。”
沉默了一阵子,胡子突然问:“她的病,能治好吗?”
她一边嗑瓜子一边说:“医生说能治好,就是需要一大笔钱。”
“多少钱?”小狄问。
“十万。”
小狄又沉默了。他没那么多钱,一百块都没有。
胡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儿,惹不起咱就躲,我不信她能找到你。”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慢吞吞地说:“你最好是躲远点,如果让她找到你,你就完蛋了。如果你没死,也不要找我要医疗费,我没钱。”说完,她起身走进了美甲店,“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小狄又打了个冷战。
3.无处可逃
晚上十点,山炮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
胡子把情况讲了一遍。
山炮皱着眉头说:“没想到她竟然是一个疯子,这下麻烦了。”
小狄问:“她为什么光找我,不找你们?”
胡子说:“肯定是因为你长得像她以前的男朋友。”
“我该怎么办?”小狄带着哭腔问。
山炮在屋子里走了几步,说:“都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你们知道不要命的怕什么吗?”
“不知道。”胡子说。
“不要命的怕精神病的。”山炮叹了一口气,“咱们应该算是不要命的,小三儿就是精神病的,咱们整不过她。”
小狄都快要哭了。
山炮说:“你先出去避避风头,等过些日子她忘了这事儿,你再回来。”
“没有钱买车票。”小狄说。
“拥有一辆摩托车,你就拥有了这个世界。”
“我吃什么?”
“我这里还有一百多块钱,你先拿着,等我和胡子挣到钱,再联系你。”
“我住哪儿?”
“现在还不冷,随便找个地方就能睡一觉。”
小狄的脸色更难看了。
胡子说:“风餐露宿也不是办法,要不你去我奶奶家住几天。她九十多岁了,眼睛看不见,一个人住在郊区,房子挺大。”
“小三儿找去怎么办?”小狄有些担心。
胡子大咧咧地说:“我都快忘了我奶奶住哪儿了,她不可能找去。”
“就这么办。”山炮拍板了。
胡子说:“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我送你去。”
“行。”山炮说。
小狄觉得他们是害怕受到牵连,巴不得早一点把他送走。他的心情更加灰暗了,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跟着胡子出发了。
两个小时之后,他们到了。
周围很黑,小狄只能看见四周全是高高低低的瓦房,眼前的院落在摩托车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破旧,木门已经腐朽,上面还有很宽的裂缝,墙头上有几棵仙人掌,干巴巴的,缺乏生气。
胡子把摩托车停好,上去一脚就把木门踹开了,回头说:“进来吧。”
小狄跟着他走进了堂屋。没有电,胡子摸索着点上了蜡烛。小狄看见角落里有一张老旧的木床,上面躺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太太,面朝里,一动不动。
胡子说:“那是我奶奶,眼睛看不见,耳朵也不好使,跟她说话得大声喊。”说话间,他翻箱倒柜,找出一碗棒子面粥、一小碟泡菜和几个干巴巴的烧饼,让小狄吃。
小狄看了一眼,顿时没了胃口,就没吃。
胡子自己吃上了。
小狄有些无聊,打量着四周。
屋子里仅有的几件家具都很老旧,看上去比躺在床上的那个老太太还要老,没有一件电器,窗户上没有玻璃,糊着报纸,角落里满是蜘蛛网,上面趴着几个比核桃还大的蜘蛛。
还不如拘留所条件好,小狄沮丧地想。
那个老太太冷不丁地坐了起来,动作很麻利。她先是抽了抽鼻子,目光四下寻找,最后定格在小狄身上。她的眼珠子全是白色的,没有瞳孔。
小狄吓得没敢动。
“奶奶!”胡子大声地喊。
她应该是听见了,皱着眉头回忆了一阵子,想起是胡子的声音,这才答应了一声。她的声音比她的长相还要苍老。
胡子走到床边,大声说:“我有个朋友,要在这里住几天。”
“住吧。”说完,她又躺下了。
胡子吃完饭,去把西偏房收拾了一下,对小狄说:“你早点睡吧,我回去了,有事儿给我打电话。”说完,他不等小狄说什么,匆匆走了。
小狄愣了一阵子,去西偏房睡觉。西偏房也没有电,陈设比堂屋还要简单,除了一张床,只有三个土陶大缸,用塑料布扎着口,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小狄吹灭蜡烛,摸索着躺下来,睡觉。
四周静得吓人,听不到一丝声音。
这算什么事?小狄长出一口气,睡着了。
天亮了,下着雨,空气中有一股泥土的腥味。
小狄醒了,费了好大劲才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他躺了一阵子,觉得有些饿,就下了床,走出西偏房,看见那个老太太端端正正地坐在堂屋门口,面无表情。他跑过去,站在她身边大声地问:“吃什么?”
她没反应。
小狄扯开嗓子又问了一遍。
她总算是听见了,指了指门后的一口大锅。小狄过去拿起锅盖,看见里面有几个煮熟的地瓜和土豆,还有半个咸鸭蛋,蛋黄乌黑,散发着一股异味,让人没有食欲。
“有肉吗?”小狄大声地问。
她突然咧开嘴笑了,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
吃着地瓜和土豆,小狄沮丧地想:还不如拘留所的伙食好。凑合着填饱肚子,他玩儿了一会儿手机,看见雨变小了,就打算出去转转,顺便买点肉吃。
街道上冷冷清清的,看不到一个人。
小狄在一家杂货店买了几个鸡爪子,一边啃一边溜达。拐角处有稀稀拉拉的鞭炮声,还有吹唢呐的声音,似乎有人家正在办喜事。小狄决定去混点吃喝。以前,他和山炮、胡子经常干这样的事,不随礼,只吃席。山炮还总结出一条经验:只要脸皮厚,走到哪里都吃肉。
拐个弯,小狄看见一户人家的大门口散落着一些鞭炮碎屑,大门上贴着对联,在雨水的冲刷下,红色的对联慢慢变成了白色,显得有些丧气。院子里搭起了一个简易棚子,两个人正在烧菜,一口大锅“咕嘟咕嘟”往外冒热气,香味四溢。
小狄发现客人很少,只有一桌。他想:人少了容易被认出来,这顿饭看样是吃不上了。正想着,一个中年女人走出来,慢吞吞地说:“你怎么才来?进来吧。”说话间,她拉起小狄就往里走。
她似乎认错人了。
小狄将错就错,跟着她进去了。
桌子边已经围坐了几个人,正在喝茶。他们都上了年纪,动作迟缓,面无表情,看上去一点都不喜庆。小狄被安排在了上座,他右手边的座位空着。中年女人给他倒上茶之后,就坐下来不说话了。小狄左看右看,没找到新郎和新娘。
菜很快就上齐了,还算丰盛,有鸡有鱼,量很大。
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出现在大门口,抻长了脖子看热闹。中年女人抓起一把糖果,快步走了出去,弯下腰说了几句话,那两个小孩没拿糖果就跑了。
中年女人回来坐下,还是不说话。
小狄瞥了她一眼,觉得她的面相有点凶。
“新郎和新娘呢?”他问。
同桌的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不说话。最后,中年女人开口了:“新娘子在化妆,等会儿就过来。”
她没说新郎在哪儿。
小狄想:难道新郎就在这间屋子里?他数了数,屋子里除了他,还有三个男人,年纪都不小了,四五十岁左右,他们胸前都戴着红花,其中一个人穿着西装,另外两个人穿得很随便。小狄认为穿西装的男人就是新郎。他又想:年纪这么大的人结婚,肯定是二婚,所以婚礼不隆重。顺着这个思路他继续想:新娘的年纪肯定也不小了,吃完饭就走,不闹洞房了,没意思。
菜慢慢变凉了,还没人动筷子,似乎在等什么人。
小狄等得有些不耐烦,就先吃上了。
竟然没有人管他。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大门外走进来一个蒙着红盖头的女人,她穿了一身大红的旗袍,松松垮垮的,有点像睡衣,胸前戴着一朵大红花。她的头发很长,披散在胸前,有点乱。她走得很慢,每迈一步都要斟酌半天。
她肯定就是新娘,小狄想。他发现新娘的身材还不错,该瘦的地方瘦,该大的地方大,看上去应该是一个年轻女人。他扭头看了几眼面容沧桑、气质猥琐的新郎,心里顿时有一种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
新娘在小狄身边坐下了,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小狄注意到她的指甲很长,上面描着图案,很抽象,看不出是什么。
一个穿马甲的年轻人来了,他耷拉着脸,扛着一个破旧的相机,给他们拍了几张照片,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没拜天地,也没人说点什么,婚礼仪式似乎就这样结束了。
开始吃饭。
新娘始终没有掀起红盖头,也不吃饭,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对面的新郎也不管她,只顾自己吃喝,一边吃一边吧嗒嘴,吃相很不雅。
小狄很快就吃饱了,喝着茶,打量四周。
这间屋子不大,家具都是旧的,长条桌上放着一个大肚子电视机,看样子有年头了,旁边有一台脏兮兮的冰箱,款式很老,只有两扇门,角落里有一个庞然大物,用白布盖着,从轮廓上看像一口棺材。
这不像是在办喜事,像是在办丧事,小狄想。
中年女人给每个人都倒上一大杯酒,然后她举起酒杯,硬硬地说:“干了!”说完,她一仰脖子,把酒都喝了。
小狄估摸着杯子里大约有三两白酒,他有些发怵。他的酒量很小,一瓶啤酒下肚,脸就红了。他左右看了看,发现除了新娘之外其他人都把酒喝了,觉得不喝没面子,就硬着头皮把酒喝完了。
小狄很快就醉了,失去意识的一刹那,他看见新娘子慢慢地掀起了红盖头,露出了红红的嘴唇,像血一样。
小狄醒来的时候,发现他躺在一张软软的床上。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手电筒,刺眼的白光照着他的眼睛。屋子里没开灯,手电筒后面漆黑一片。小狄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能确定不是胡子奶奶家。过了一会儿,他尝试着坐起来,却发现身体没有一丝力气,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角落里突然有人咳嗽了一声,是个女人。
小狄一惊,艰难地转了转脑袋,想看看是谁藏在那里。可惜,在手电筒强光的刺激下,他什么都看不见。
“你是谁?”他无力地问。
一只苍白的手慢慢地伸了过来,把一杯茶放在了手电筒旁边。那只手上的指甲很长,上面描着图案,很抽象,看不出是什么。是新娘。
“你怎么在这儿?”小狄疑惑地问。此时此刻,新娘应该在洞房里,不该出现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床边。
她没说话。
小狄觉得口渴,却没有力气去端茶杯,只能无助地看着。茶杯是玻璃的,可以看见茶叶直挺挺地悬浮在杯子中间,十分古怪。
沉默令人尴尬。
“你叫什么?”小狄没话找话。
她用鼻子哼了一声。
直到此时,小狄才意识到她似乎不怀好意,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觉得今天晚上凶多吉少了。
“我没打算干别的,只是想蹭顿饭。”他弱弱地解释着。
她躲在黑暗里,似乎是在咬牙切齿。
小狄的身体一阵阵发冷,他努力掩饰着内心的惊恐,故作平静地说:“我出门太急,忘了带红包,明天给你。”
她“嘻嘻”地笑了两声,终于开口了:“你是新郎,不用送红包。”
是小三儿的声音!小狄魂飞魄散。如果仅仅是遇到小三儿,他还不至于吓成这样,让他感到惊悚的是,小三儿竟然说他是新郎!这么说,他和小三儿已经是夫妻了,下一步,她要干什么?
小三儿一直在“嘻嘻”地笑,令人毛骨悚然。
“你笑什么?”小狄壮起胆子问。
“我觉得你不正常。”她边笑边说。
一个疯子竟然说一个正常人不正常,这确实很可笑,可是小狄却笑不出来,怯怯地问:“我怎么不正常了?”
她不回答,笑了两声突然停住了,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十分寂静。小狄努力地瞪大眼睛,想看清楚她到底在干什么,可惜失败了。她一直躲在黑暗中,深藏不露。
“你想干什么?”小狄提心吊胆地问。
她沉默了半天,终于说:“别打扰我,我在生孩子。”
她竟然在生孩子!小狄的脑袋一下就大了。很快,他又觉得不对头,前些天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肚子还是扁扁的,这会儿怎么就要生孩子了呢?
“你真的在生孩子?”他又问。
她呻吟了几声,似乎正在承受某种痛苦。
小狄完全傻掉了。
她一直在呻吟,动静越来越大,有几次,她似乎是实在忍不住了,高声叫了出来。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一片死寂。
“你怎么了?”小狄颤颤地问。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一丝声音比任何声音都恐怖。
她无声无息。
手电筒的光一点点地变暗,它快要死了。
她忽然长出了一口气,似乎刚从某种状态中苏醒过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过之后,她一惊一乍地说:“生出来了!是个儿子!”
她说的话小狄一个字都不信。
“他太瘦了。”她幽幽地说。
小狄感觉到身体里有了一丝力气,试着动了动手指,还不太自如。他想:只要恢复力气,马上就离开这个鬼地方,逃到天涯海角,再也不回来了。
她高一声低一声地吟唱着一首曲子,像是摇篮曲。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地说:“你想不想看看你儿子?”
“我儿子?”小狄惊诧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