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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一个盒子留在二十六号门口,用双手把另外一个一直提到了电梯门口。他回来的时候发现那个盒子仍然留在原处,他因此而感到吃惊,正好像它若失踪也一样会使他感到惊奇。究竟什么事情会使他觉得出乎意料,现在他自己怎么知道?那电梯轻而易举就把盒子运了上去。他开了寓所的前门,把两个盒子就放在门厅里的门口。从他站着的地方望过去,他可以看见起居室里的灯亮着,传来了播放音乐的声音。他朝它走去。他推开了起居室的门,走进了一个正在举行中的宴会。桌子上有酒和饮料,碗碟里有花生,装满了烟蒂的烟灰缸,皱成一团的坐垫,还有美军电台“美国之声”正在播放的节目。所有的客人都已经离开。他把收音机关掉,周围就突然静了下来。他在最近的那张椅子里坐了下来。就只他一个人给留了下来。那些朋友,老伦纳德和他的那位穿着一件瑟瑟作响的衣裙的未婚妻,他们都已经离开。而那两只盒子又太重了,那个小橱柜又偏偏太窄了那么一点点,那位海军上将又怀有敌意,他的双手又都擦破了,耳朵,肩膀,睾丸还有那只脚,都联合在一起和他作对,一齐悸动着疼痛了起来。
他走到浴室里,就着水龙头喝水喝了很久。然后他去到卧室,仰天躺在被窝里,凝望着天花板。门厅里的灯还亮着,卧室的门半掩着,房里光线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样幽暗。他一闭上眼,就有一种让他恶心的疲乏使他为之窒息。他只好拼命挣扎,依然盯住了天花板望着。他的眼睛并不沉重。只要它们仍还睁着,他就能够保持清醒。他尽力使自己不去思索。他全身疼痛。没有人会来看护他。他把精神集中在呼吸上,以此来使自己的心里一片空白。也许这样过了一个小时——停留在一阵轻微的、似睡非睡的神志恍惚之中。
电话铃响了。他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就已经在朝它走去。他穿过了门厅,朝他的左面望了一眼,看了看放在门边的那两个盒子。他没有开灯,径自走进起居室。电话机在窗台上。他一把抓起听筒,以为打电话来的是玛丽亚或者葛拉斯。可是,不。他没有听清楚那个男人讲的那句声音柔和的开场白。说的是关于一个工资纸袋的事情。接着,那声音又说,“先生,我打电话给您,为的是五月十日的安排。”
对方打错了号码。可是伦纳德不想把这个声音打发掉。它的腔调优美动人,听上去既能力高强,又温柔可亲。于是他说,“啊,是的。”
“有人要我打电话问问您,先生,看看您需要些什么。”
使伦纳德感到心里温暖的就是这一声“先生”,就是这毫不勉强的、富于男子汉气概的那种尊重的口吻。不管这个人是谁,他也许能够有所帮助。他听上去就是那种能够帮助你提那两个盒子而不会问你任何问题的人。重要的是设法让他一直说下去。伦纳德说道,“呃,你有何建议?”
那声音继续说,“我可以从一段距离以外开始,就在房子外面的什么地方,正当大家在坐下来的时候,我缓缓地走近过去。先生,您想象得到我说的这个情景吗?他们都在说话和喝着什么东西,然后有一两个耳朵特别尖的人隐隐约约地听见了,接着大家全都听到了,越来越近。然后我一直来到了房间里。”
“我懂了,”伦纳德说道。他想他不妨把心事讲给他听。关键是等待一个开口的机会。
“如果您愿意把演奏哪些歌曲让我自己来决定的话,先生,……有一些苏格兰双人对舞曲,也有一些挽歌。当他们喝了一点酒——先生,如果您能原谅我这么说的话——再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一首挽歌那么使人感动的了。”
“一点不错,”伦纳德说,发现他的机会来了。“我有时候变得很伤心。”
“对不起,先生,您说什么?”
但愿这个温柔的声音会问他那是为了什么缘故。“有时候我遇到的事情使我招架不住。”
那声音迟疑了一会,然后它说,“柏林离开我们的家很远,先生,对我们大家都是这样。”又停了一会,它接着又说,“参谋军士长斯蒂尔说您要我表演一个小时。先生,对吗?”
苏格兰龙骑兵的吹笛手,麦克泰格特笛师,原来是他打电话来。伦纳德尽快和他谈妥了那桩业务。他把电话听筒放在挂钩的旁边,回到床上去。他走过门厅时,顺便关熄了那里的灯。这次交谈使他恢复了精神。不再感到过度疲倦,他也就比刚才容易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