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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柏钦转头看到她:“进来坐。”
蓁宁走入餐厅,看到他换了一身衣服,暗绿绒衫穿在身上有些许宽松,显得人很干净清爽。
用人拉开椅子,蓁宁坐在他的对面,这才看清他的脸色,原来铁打的人也会疲倦。
杜柏钦神色很平静:“用人说你还没睡,就让你下来坐坐。” 蓁宁没有说话。
杜柏钦淡淡地说:“吃点宵夜,你太瘦了。” 女佣在一旁立刻回答:“厨房炖有燕窝。” 蓁宁摇头说:“不用。”
杜柏钦也不勉强,只道:“那你陪我坐一会儿。” 他转头示意司三继续。
司三一页一页翻动手上的执事记录:“杰弗里亲王殿下的秘书官询问下周王妃出访时要送出的斩金花礼盒套装什么时候准备好。”
杜柏钦搁下刀叉:“出了什么问题?”
司三迟疑了一秒:“定制礼盒的设计,王妃殿下不满意。”
杜柏钦说:“告诉杰弗里,我们退出,让卡拉宫派设计师来。” 杜柏钦又伸手取水杯,断续咳得脸色有些发白。
蓁宁看着他盘子中的一份香嫩饱满的牛排切得七零八落,能入口的却没几块,此时已近半夜两点,这么大一个庄园,这么一个世袭的头 衔,忙完国家的政务,还有家族的生意,加上几个名门世家之间不可避 免的应酬交际,事情千头万绪待他批示,想来他也是太忙以至于司三只 好见缝插针地请示事情,只是连吃个饭都不得安生。蓁宁看着眼前的景 象,只觉得眼花缭乱,恨不得赶走这个立在餐桌旁的聒噪管家。
蓁宁正兀自出神,杜柏钦忽然说:“别发呆了,起来。” 她抬起头来才发觉餐厅不知何时只剩他们两人。
蓁宁跟在他身后往外走,杜柏钦问:“住得还习惯?” 蓁宁说:“我无事可做。”
杜柏钦忽然笑了:“你什么也不用做。”
蓁宁脸色默默涨红,她抿着嘴不再说话,免得自取羞辱。
两个人走到二楼的起居室,整个宽阔的二楼一整排的房间,杜柏钦的卧室在右边尽头最后一间,蓁宁住在另一侧,此外还有一间是杜柏钦的书房套间,主客厅开阔无比,此刻帷幔低垂,水晶吊灯光影闪烁。
杜柏钦在沙发上坐下,从壁橱中取出两个杯子:“司三说你睡前要喝酒?”
蓁宁并不愿坐,站在他跟前问:“我大哥今日联络你了?”
杜柏钦抬头,有些轻佻地笑笑:“你大哥说翻了一遍,没有找到你父亲留下的只言片语。”
蓁宁望着他,眼底有光闪烁不定。
杜柏钦低头倒酒:“过来,喝一杯。”
他的手递过来杯子,蓁宁伸手,忽然就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蓁宁缓缓地抚摸他的手指,她以前就很爱他的手指,短型的指甲干干净净的,指骨干净修长,虎口有微微的粗糙之感,那是长期枪械训练的结果。杜柏钦的动作忽然停顿住了,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蓁宁攀上他的肩膀,跪在沙发上吻住了他的唇。
唇齿相交的一霎,杜柏钦的手微微一抖,酒洒了一些在茶几上。醇香的气息洋溢开来。
蓁宁感到拥抱住的这个身体是熟悉的,熟悉的宽阔肩膀,熟悉的肌肤触感,却也有些陌生的微冷,她陷入了深深的晕眩之中,为什么隔了这么久,还是尝得到暖和的味道,为什么心都已经在树林里烧成了灰, 大脑皮层的记忆中还储存着他的气息?
她心里忽然打了个寒战。
杜柏钦突然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蓁宁抬起头,看到他的眼睛,墨色眼底是清清楚楚的冷凝一片,断无半分情欲之色。他望着她,迎上她的目光,掀掀嘴角,露出一个薄薄的笑容。
蓁宁知道,那是他生气的前兆。
杜柏钦笑了笑,声音却透出一丝怒意:“蓁宁,用身体换取情报的那一套,对我没用。”
蓁宁眼前一黑:“你!”
杜柏钦迅速捏住了她扬起的手腕:“好了,别发脾气。”
蓁宁气得尖叫:“我已经告诉了你我父亲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你就在泛鹿待一辈子吧。”杜柏钦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如果你不这么急着不择手段地摆脱我,我会比较乐意让你高兴一点。” 蓁宁甩开他的手,站起来一脚踢开了跟前的椅子,往房间跑去。
杜柏钦另取了一支杯子,看着她摔上了门,才慢慢地斟了一杯酒。
早晨司三将蓁宁带到一楼附属庭院的一个房子前。司三道:“束小姐,打开看看。”
蓁宁推开门,映入眼前的是一个无菌更衣室,她走了几步,眼睛蓦地睁大,心头不禁激动地跳了起来,一个崭新的室内实验室——一尘不 染的白色大理石桌面,格子上方整齐叠放的各种试剂、各种仪器和玻璃器皿在日光下折射出五彩的琉璃光。
美得像梦境一般。
司三说:“这个实验室设计时束小姐不在国内,不知道仪器束小姐用不用得顺手,如果有任何需要,请随时知会用人。”
蓁宁在泛鹿庄园被囚禁得太久了,乍然见到这么美丽的实验室,就仿佛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儿见到了一大片广袤树林,整个人仍处在发蒙的状态。她轻轻地问:“给我的?”
司三依然是那种一丝不苟的恭敬:“设计图纸是束小姐之前在康铎时定下的,珍妮女士退休后殿下没有再聘掌香师。”
蓁宁心头微微激荡,她依然记得,在她离开墨撒兰之前,杜柏钦跟她说过,要将一楼的侧厅改成她的工作室,没想到他真的做了。
蓁宁深深地呼吸,退出去带上了门。
实验室内必须要保持无菌状态,她脚上的鞋子还沾满了后山的露水。
司三朝着她轻轻鞠躬:“殿下吩咐,后山的花场,束小姐请随意出入。”
果然是康铎城内数一数二的豪门之家,杜柏钦的气度还真是大, 知道她觊觎他家的斩金花草,他便大方地拱手送上,真是一流的世家风度。
中午,蓁宁从实验室出来,看着空无一人的寂静庭院。
杜柏钦不在家,满屋的用人似乎都不见踪影,各人安静地各司其职,事情做得井井有条。
蓁宁不是没见过他出现时的阵仗。
只是似乎他居住在泛鹿庄园的时候并不多,那晚之后,早晨蓁宁起来他已经出门,这些天根本不见踪影。
她这几天只是在后山闲逛,将一些墨撒兰特有的植物取来分析,调试一些她以前没有尝试过的萃取液,偶尔进实验室蒸出纯露,但也仅仅用于自己的研究。
夜里大哥和她联络,她也并非不能和外界通联,只是她房中的那根电话线……想必泛鹿庄园的监控系统早已将他们对话中的每一个字,甚 至每一次深浅的呼吸都记录得一清二楚。如果殿下需要观摩,不用一分钟即可送抵杜柏钦的案前。
蓁宁跟大哥报了平安,只说一切都好,想必风熔也明白,意思就是尚未取得进展。
蓁宁当时从约旦紧急转机飞赴墨撒兰时,在飞机上用杜柏钦的专属卫星电话联络了风熔,她毫无保留,将事情原委全部托出,蓁宁和大哥说得很清楚,父亲的尸骨,风家一定要殓回故乡安葬,她期望去拜祭的时候能有九泉之下的父亲可以告慰,而不是一个空的墓穴。
风熔亦知道最后父亲的下落问题一直是风家上下的一块心头病,尤其是母亲,虽然嘴上不提起,但心底极其挂念此事。他也一直在着力打探消息,没想到竟然是墨国军方把持了此事。此次蓁宁要去墨撒兰,坚决得没有任何一丝转圜的余地,他在阻与不阻之间迟疑,最终还是没有拦下她。
只是风熔不让风泽与她联络,他知道风泽性子急躁,听到小妹孤身一人去了泛鹿,定要大闹一场将她领回,能不能做到尚且不说,风家此时此景,的确不宜再生事端。
她在泛鹿住了快一个月了,除了刚回来的那一晚,杜柏钦没有再回泛鹿居住。
蓁宁发现自己已经不了解这个男人了,他们之间的问题,不仅仅是长达两年的分别,而是期间发生的一桩一桩如滔天巨浪般的洪流往事,他们已换了几重身份,又几经生死……两个人看着对方,都有提防和猜忌。
蓁宁心里一清二楚,风家不会将她父亲留下的哪怕一张纸片交给杜柏钦。
她如今在泛鹿庄园里,如果不能让杜柏钦自愿移交父亲的遗骨,最后她也只能撤退。
只是那个人政务繁忙,以前他们住在康铎时,他常常留宿的就是城中的信嘉花园公寓,近来似乎不曾见过他未婚妻在泛鹿庄园出现,想来那里才是金屋藏娇之地……
蓁宁阻止了自己再往下想。
春季的康铎常常下雨,雨水滴到露台的声响分外动听。蓁宁拉紧卧房的窗帘,从下午一直睡到天黑,光怪陆离的梦境一个接着一个,她梦 到自己回到了图姆岛屿的密林深处,父亲躺在她身前不远处抽搐,一团 焦黑的肉块,五官已经毁坏,唯有眼睛仍然不屈地睁着,蓁宁望着父亲 的脸,她想冲上去抱起他,想喊他,却感觉浑身有千斤重,四肢如沉铅一般动弹不得。
她满头冷汗在梦中挣扎,感觉到有人按住她的手背,低低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蓁宁。”
蓁宁自噩梦中苏醒过来。
房中一片漆黑,她看到床头站着一个人,杜柏钦掌灯,微微蹙着眉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蓁宁惊魂未定喘息着从床上爬起来。此人神出鬼没,不知何时归来的。
蓁宁低着头,想到梦中情景,抬手擦干了脸上的泪痕。杜柏钦按亮壁灯,含蓄地轻轻道:“我听到你在喊叫。”
蓁宁忽然抬头望着眼前的人,泪水浸润过的眸光灼灼发亮:“杜柏钦,我父亲最后怎么死的?”
杜柏钦淡淡地答:“你不是在现场吗?”
蓁宁问:“他死去的时候,是不是全身焦黑,被炸得血肉模糊?” 蓁宁开始发起抖来。
杜柏钦默默地看着她,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你需要喝一杯酒, 镇定一点。”
他转身往起居室的酒柜走去。
蓁宁拽住他,崩溃地尖叫起来:“杜柏钦,你的军队能杀了他,你就不敢让我看一眼?”
杜柏钦反手拉开她,蓁宁一头从床上栽了下去。
杜柏钦将她拦腰抱起,走出她的卧房,穿过走廊,走进了尽头他宽大的主卧室。
蓁宁被摔在宽大的床上,她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杜柏钦恢复了平日里的神态,脸上是那种贵族式的冷漠,蓁宁看着他俯身拉开了床头 柜,取出厚厚一份文件,面无表情地递到了她的跟前。
蓁宁接了过去。
她低头看手上的文件,杜柏钦的专属文件,墨撒兰国防部的专用纸笺,上面盖着的是直属国防总参的机密徽章。
蓁宁打开,一页一页地翻过去,熟悉的英文单词似乎都在旋转,阅读变得吃力,她拼命地控制自己,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的纸张。
杜柏钦返身坐入床边宽大的扶手椅中,慢吞吞地探手从桌边的烟盒中取出一支烟,他看着床上的女人,披头散发、苍白的脸颊,咬着唇却无法抑制的微微发抖,迟早要让她面对的,那是詹姆斯针对这个案子做的最后一份工作报告,自他从医院苏醒之后开始,他看了无数次,连页脚都有些磨损,最后一次,他把报告从书房拿出来锁在了床头柜里。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慢到他几乎要凝固在这片寂静之中。时间又似乎过得很快,快到他指边的烟都还未燃尽。
蓁宁读完了那份报告,抬起头,脸上有脆弱的平静:“所以,他是在爆炸中身亡的?”
杜柏钦平平地陈述:“他一人断后,护住三个人逃出了密林,已经算是非常成功。”
蓁宁的脸色渐渐开始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