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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我爸在嘛。”

“嘿嘿。”她笑着,闭口不说了。可能睡着了。不久,出租车驶过仿佛涂了黑漆的、晚上的荒川河,在雪粉飞舞中前进。车子悄无声息地停在东京监狱正门前。环顾四周,一切沉浸在黑暗中。民居的剪影、稀稀拉拉亮着灯的旧公寓隐约可辨。

付钱,下车。

“‘那家伙’躲起来了——”

耳边突然传来瓮声瓮气的说话声,仿佛置身水中。是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就在我一愣之时,有人在跟前走了过去。是个穿西服、体格强壮、五十上下的男人。也许觉察到我的视线吧,他慢慢回过头来。他睁开眼看我,耷拉的眼角让人感觉善良。额头略偏右处,有一块大黑痣。他面无表情,显得疲惫饥寒。他再次自言自语说:

“‘那家伙’躲起来了。就在附近——”

“噢?”

男子突然背转身,加快步子。我讶异地目送着她,他那壮实的背影融合在夜色里,转眼就消失了。

四下打量,雪粉遍地。孤零零的街灯,无力地照着监狱灰色的墙壁、陈旧的沥青路面,和从左右伸向路面的杂草。仰望夜空,雪突然更大了,在灯光照耀下亮晃晃成了暴风雪。我慌忙搀扶随后下车的花。出租车门一关,迅速开走了。

问花走哪边,她指指刚才男子消失的相反方向。我搀着踉踉跄跄的花迈步走,刚才那怪诞的黑痣男子不知何故又折回来,超越我们,蹒跚着走掉了。我盯着他的背影,看见了一盏路灯之下,出现了那个眼熟的剪影。

他对那走过的黑痣男子不知是没察觉,还是没兴趣,瞧也不瞧。

他只看着慢慢走近的我和花,不,只看花。

黑色的旧外套。前襟敞开着,可看见外套里还是薄衬衣。几乎触及肩头的长头发不是为好看,只是任由其长而已吧。邋遢胡子。锐利的目光。淡而无色的唇上叼着香烟。烟雾飘动,与暴风雪混合,被路灯照得白晃晃。

暴风雪挡在我们之间。

他就是众说纷纭的、腐野花的“爸爸”。他靠在监狱灰墙的身影是疲惫的,散发着与他的年轻不相称的、无力的氛围。他衔着烟卷,大步走过来。我感到心脏被一只热手抓住的恐惧,想逃走。但又觉得撒手逃跑的话,花会倒下,那样就更糟。这种情况,就是传说的某人挨揍之时?接近了看,那男人的脸很可怕。是无表情。也许有表情,但我没有见过,所以看不懂也说不定。因为嘴里叼着烟,所以脸上肌肉有点扭曲,从右往左扯的样子。眼神像冰一样冷。雪粉粘附在烟上,有点湿了。濡湿,并闪亮。花喊作“淳悟”的这个男人站在我面前。他叉开瘦长的双腿,高高的个子,俯视着我。

恐惧在延续。我不仅想到会挨揍,脑海里持续震响着因这类前所未见的男人拉起的警报。他现在在想什么?接下来会干什么?完全无从推测。我声音颤抖,但礼貌周全地说了。

“不好意思,待得太晚了。”

我自报姓名和部门,郑重地低头致意。他衔着烟瞥我一眼,然后很自然地窥看一下花无精打采俯着的脸。

我还想说句什么时,男子抬手拍拍花的脸颊。动作很轻,却“啪啪”脆响。我大吃一惊,不禁住了嘴仰望他。

花缓缓睁开眼,对脸颊被打毫不吃惊。

“啊,”

她说道。

“我回来啦。”

“……雪。”

男人只说了一个词。花眨眨眼,抬头看夜空。肆虐的暴风雪已开始让我颤抖,但花却嫣然一笑,说道:

“真的。”

“……嗯?”

“东京,下雪。少有。”

“回家吧。”

“嗯!”

男人又脱下外套,披在花肩头。我一看他的衣着就要打哆嗦。他又灵巧地叼上第二支烟。用大手掌笼着烟和打火机,以免被吹熄。醉得摇摇晃晃的花伸出两只手,从上将男人的手掌包裹起来。男人眉间堆起深深的皱纹,俯视花。花开心地对他笑。打火机“噗”地放出光焰,点燃了香烟。在暴风雪中,橙色的小火焰发出光亮。冷光。不过,去触它当然是热的吧。

男人——淳悟抱着花似的迈开步子。我呆呆地目送他们,却见他走了四五步后,才察觉到我似的回头看着我。

“你回不去了。”

低沉的声音,疲倦般带一点沙哑。

看我不做声,他眯起眼睛。眼皮下挤出几道皱纹。他是在笑。

“你叫不到出租车了。这一带,这个时间。这种天气。”

“哦……”

我一时语塞。暴风雪中,香烟的火头在动。香烟夹在他指间,说话时上下摆动。

“等到电车首发吧。在家里。你会没命的,这么冷。”

“你说——冷?”

被穿得如此单薄的人告诫,感觉实在怪异。而死等下去说不定有出租车,不过,我突然对拒绝这个不明底细的男人的提议感到害怕。好奇心也冒出头来。我没做声,跑上前去,三人并排走起来。

三人默默走了一会儿,拐过街角,从简陋的住宅街转右、转左,再转右。不知何故猫很多,这雪夜里,好几只脏兮兮的野猫一见淳悟,都“喵喵”地叫得很开心。

淳悟向我这边瞥一眼。我抬头看他,他似乎在笑。

“……怎么,我,很可怕吗?”

“哦,没……”

我摇摇头。

“哦,那个,你不揍人吗?”

“呵!”淳悟大笑起来。肩头抖动。

“那个嘛,当时——是这样的:因为花讨厌他,我就揍他了。她不讨厌你,对吧?虽然我不了解。所以,不揍你啦。一般都这样啊。”

“噢,是这么回事……”

“是我不好。花就没男孩子靠近了吧。老爹出面揍人都传开了啊。”

他嘿嘿笑时,喉头在蠕动。脖子上出现几道皱纹,多余的皮肤有点向下耷拉。他一笑,侧脸变得很奇特,呈现令人心痛的哀伤。虽然恐惧还持续,但我觉得这个奇特的男人不讨厌。

“你,不冷?”

我这一问,他笑得更厉害。他看我竖起衣领、围着围巾,像一个怕冷的孩子,说道:

“我在北边待过。”

“噢?”

“那边更冷。我在那边长大的嘛……她也是。”

他用下颏示意物品似的夹着拖行的花的头。花呢,把脸埋在淳悟瘦削的胸口,像没有意志的人偶般闷头走着。卷得很好看的发梢乱糟糟,软塌塌,但她看起来很幸福,真有点不可思议。

“是青森那种地方吗?”

“不是,更远。”

“哦……”

“像你这种文雅人没去过的、什么也没有的地方。”

淳悟用没拿烟的手拨弄夹着的花。那姿势仿佛在抚弄一只动物。从我这边看得不甚真切,似乎是抚抚脸、抠抠耳朵、用他的长指头划拉肩头和身上。状似粗鲁,但手法纯熟。花无抵抗地仍旧埋脸于他的胸口。

那简直是挠猫,不是挠人。说来,我小时候也曾被父亲像抱小猫一样抱起来,拨弄脑袋。不过,那纯粹是儿时的回忆……胸中汹涌着追怀、懊恼等复杂的感情,我低下头。

之前她的喃喃自语回响在耳边:

“机会来了的话,一定要从爸爸身边溜走!”

那时候,杂烩锅里的饭粒已乱七八糟。不知为何,花身上形成了一种半老徐娘的懒散氛围。

“可是,什么是机会呢?……一起过得太久了。”

夹雪的风从昏暗中扑面吹来,冷冰冰抚过我的脸。我们继续走着。

“……就这里。”

不久,淳悟用夹在指间的烟头随意指指一栋建筑物,并没有停步。他径直走上外楼梯,我慌忙跟上。

那是我岂止没住过,甚至没有踏入过的地方——一栋陈旧、倾斜的公寓。一层和二层各有四扇门,涂了颜色怪异的油漆。混凝土外廊有好几道裂痕,搁着破旧的洗衣机,像是被丢弃的大件垃圾。

淳悟用夹烟的手推一把靠二楼楼梯口的门,打开了。真是不可思议,看来他没锁门就外出了。我目瞪口呆,但被招呼进门后,我看见的是个无物可偷的房间。面前的厨房有个脏兮兮的小冰箱。六席的日式房间里,有一台捡来似的显像管电视机。上面斜搁着一根玩具似的天线。一张矮桌放在角落,上面有烟盒、烟灰缸,和一个皱巴巴的尼龙袋,袋里有几个小小的圆面包。

一种怪味进入鼻腔,像在警告这里是个危险场所。像腐败味或垃圾味。尘埃味夹一点酸酸的怪味。那是从未闻到过的,但鼻子习惯后,气味就消失了。

淳悟像搁东西似地把花放在榻榻米上,在烟灰缸上揉灭烟蒂。他走到厨房,打开水龙头用杯子装水。他自己喝掉一杯,又装满一杯,随手往矮桌上一放。

“花,水。”

“……好。”

花应一声,当淳悟背靠窗框坐下时,花慢慢坐起,喝了水。花也是把水喝干,也不理会下颏的水珠子流到白皙的脖子里,就把头搁在淳悟的膝盖上。

仅此,一切都静止了,宛如一幅画。坐在窗边的男子,和伏在他膝上睡觉的女子。窗外的暴风雪发出寒冷的声响。我回味起二人嘴里说出的话:北边。这两人,来自北边。奇特的父亲和女儿。

因为淳悟只看着伏在他膝上的花的脑袋,我就无所事事地在房间另一侧坐下来。我不明白,这生活还不单是穷,笃定是苦透了的,二人却满不在乎。仔细看,里头还有一个房间,从开了一点的拉门看去,看得见铺女孩子花纹的床单的床、西服衣橱、绒毛玩具等。可知那里头是花的房间。

可是,尽管如此……

坐在公司接待处的腐野花虽打扮朴素,予人印象却很正道;住这么凄凉的房间生活,从她在公司给人的印象完全无法想象。我回想起那个勾起男人好奇心的传说,感觉那个时髦女孩比她更符合。在这个亮着灯、憋闷的房间里看淳悟,确实比最初的印象老一些。比起他三十七岁的年龄,他的眼神、举止都跟年轻人一样,但皮肤粗糙,处处显得松弛、发黑。总体而言,是损伤了的。

“请问,”

我因为发窘,就试着搭话。他的目光突然射来,让我一抖。他的眼神只在笑时带着温情,笑容一收就怪异地冷漠。如同寒冰。他的脸形是没见过的类型,我又感到恐惧了。不知自己怎么就跟到这种地方来了。自己平时还算机灵,可以托词溜的。我今晚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事?”

“刚才你在监狱那里等人,平时都这样吗?”

“对。”

“不知道时间吧?凭直觉出来等?”

“不。”

淳悟叼上一支烟,点上火,仰视天花板。瞪圆的眼睛执拗地追随着烟雾。

“因为不知她何时回来,就等着。”

“一直等?”

“对。”

窗外暴风雪更大了。叩击窗户玻璃的声音令人不快,像是无数孩子的手在使劲抓挠。我想象着他靠着监狱外墙,好几个小时叼着烟等待的样子,但无法理解。我一沉默,他眼下突然挤出皱纹。是笑了。

“想要吗?”

“什么?”

烟头指一指花的头。我害怕那火烧到她的头发,后背有吱吱烧的感觉。心想,想要。有种被奇特地激发起来的东西。

淳悟眯起眼,挤出笑容看我。虽说在笑,却没笑。也像是极冷漠的、对某种东西的愤怒。他叼着烟,深吸一口,叹息般缓缓吐出长长的灰色烟雾。

“给你。随时。”

“……”

“不可能老待在一起嘛。父母跟孩子,肯定的。”

他从我身上挪开视线。

没拿烟的手轻轻拨弄花的头发。虽然逐渐粗暴起来,但恐怕是有分寸的,熟练的动作没有弄醒花。也许原来就是亲戚吧,二人的侧脸骨架有相似之处。他们默默相依的身影,奇特地构成和谐的情景。

淳悟盘腿而坐,花的手不知何时起搂住了他瘦骨凸凹的膝头。二人缠绕的身体,穷相毕现,充满彼此已精疲力竭的晦暗气息。我回想起和学生时代的恋人菜穗子去看的画展,见过这样的画作。两株寒酸的树,分别长在不同的花盆里;因为花盆挨得太近,两棵树长到中间缠绕在一起,变成了一株似的往上长。两棵树因不加剪理、枝杈花果累赘而疲惫不堪,显得枯瘦。弄不清谁支撑谁,或者都陷入困境、或者是否有此必要。那是一个很怪诞的形态。虽然我完全不懂它的妙处,菜穗子却很喜欢,在画前站立良久。

我注视着只是缠绕在那里的花和淳悟的姿态。我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淳悟先生,您做什么工作?”

“什么也没做。”

“是吗?”

我一追问,他怪异地笑了。看来是我的吃惊很怪吧。他拿烟的手颤动着,烟灰马上就要落在榻榻米上了。淳悟的肩头微微抖动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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