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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只是带着。我把它当宝贝,有时舔一下。”
我感觉不舒服,敷衍一句:“噢,是吗。”我真不懂男人的心思——这种小孩子,磨你一下,给个玩具还行,得送钻石耳环?这孩子也是,把耳环放在嘴里,两眼无神地笑。尽是我看不懂的事。这么些不对劲的事情,为何迄今没有察觉?
花没有察觉我的不快,依旧蠕动嘴巴,一脸茫然,不作声。
然后,她指指大海,小声说:
“Milky way。”
“咦?什么?”
“海。真漂亮啊,小町阿姨。”
我没好气,支吾一下。
蓝黑色的、晦暗的海。今天也漂着融解中的冰,亮晃晃。数不清的白色冰粒,如同夜空闪烁的星星,涌上来又退下去。留在沿岸的冰就是这样变小、晃动着,随着水温上升在不知不觉融化。大块的冰则被海流推回俄罗斯海域。大海的某处,似乎有冰块聚集地,即使夏天也不融冰,也就是说,是流冰的墓地。虽然我们——海港的人从没有见过。
“你喜欢海吗?我不喜欢。它好像在告诉你:一切都没戏。总的说,我讨厌这味道。”
眼前黑色的海面诱惑花似的,缓缓涌来又退去。好几艘渔船浮现在海岸线,像个暗影在晃动。花出神地凝望着海,对我的声音充耳不闻似的。在远处继续玩纸皮雪橇的初中生们尖笑声轰然而起。“花是从海上来的……”淳悟异样的声音回响在耳畔,我不禁皱起眉头。突然,我感觉大海是个释放臭气的怪物,花不过是其中一部分、一颗白色粒子。
“哎,小花……”
我把点心放进嘴里,问她。
“那个……”
“哦?”
花转过脸,直接盯着我。细长眼角的眸子仍旧大人气。这孩子是孩子还是大人,又搞不清了。
“前不久在公园看见你了,不过没打招呼。”
“是吗。”
也许已是初中生了吧,她声音有点低,很自然。我因为太留意措辞,说话没有平时连贯。我有些提心吊胆地说:
“跟淳悟在一起,对吧?”
“是吗。不过,我平时都跟爸爸在一起。”
花回答道,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
“听见他说:妈妈……。那是、我听错了吗?挺费解的。不是正好相反吗?咳,是怎么回事?”
“我是他女儿啊。”
花怪怪地小声说。
傍晚染了紫色的天空,把海面映得晦暗。屋外的灯火以微妙的时间差相继亮起来。仿佛要珍惜回家前仅剩的快乐时间,初中生们把崭新的校服翻过来,喧哗追逐着。我诧异地注视着花的侧脸。那依旧是张很孩子气的脸,小小的,苍白。眼睛润湿,不看面前而看某处的遥远目光,投向蓝黑色的海。
“小町阿姨,女儿就是妈妈呀。所以,谁都爱女儿。”
“嗯?什么?你说什么?”
“谁都爱妈妈。”
“……”
“不明白也没关系。谁都不明白也没关系。”
花突然窃笑般笑笑。
漂浮在黑色海上的、苍白的milky way,随波摇晃。春天海上特有的海腥味弥漫至岸边。花愉快地眯着眼,抽动着小鼻子,尽情吸纳海潮的芬芳。
我不知如何回答,伸手去拿点心。这时,花又蠕动嘴巴,她突然变得一脸孩子气,窥看着我。
“小町阿姨,嗯,如果……”
“如果什么?”
“如果被淳悟杀掉,小町阿姨,你怎么办?”
“什么呀,这是。我肯定不乐意。多么爱的男人都好,我的生命只属于我,对吧?不是吗?”
“噢。”
花又窃笑一下。
这孩子的神情有时很讨厌。
“你说是不是?”
“对。可我呢,是属于爸爸的。即使被他杀掉,也完全无所谓。”
大风突然刮起。风平浪静像是个谎言。
带腥味的潮湿海风扬起我的长发。我绷着脸。坐在身边的花只是凝视大海。我仔细打量着她那张脸。
我之前为何没有察觉?
那是一张实在惨不忍睹的、为某些东西而扭曲的、孩子的脸。
心中回响起那个男人低低的、暗淡的声音,撼动着我。“她整个都是我的……”……是谁的东西?人,绝对只属于自己。如此思维的我,不是个好女人?不可爱?不过,这么个小不点的女孩子,认定自己的生命属于别人,不会有好事。
花瘫软的坐姿如同搁着个死人,她只是望着大海。
然后,她又自豪地抽动一下鼻子,再次说道:“我属于爸爸的。”我心想,初中生还是个小孩子而已。我为何曾觉得她很大人气呢?这是一个教育方式错误的、可怜孩子的脸。我厌恶的不是花本身,而是隐藏于背后的、实情不明的某人的阴影。我一直认为这孩子从淳悟身上夺走一切、把他作为牺牲,因此而憎恶她。小孩子是特费事的生物。为了养育孩子,要求你无条件地爱他,牺牲许多东西:气力、体力、自己充实的人生等等。我曾以为,淳悟因此被这小屁孩妨碍了人生,连带我。
但是,其实也许相反。也许是淳悟一直在夺去这孩子的某些东西。无形的东西。至关重要的东西。灵魂般的东西。
成长时被夺走,变成了一个大空洞。成了大人,活在夺取他人之中。他也许是那样。虽然是大人,却不成熟,只是腐烂。所以,不要再等待了。咳,这回死了心吧。
可是,花呢……
一直被夺去的北方小镇。渔获量一直在减少,现在连拓银也面临危机。这孩子此时到来,带着甜甜的奶味儿,软弱无力。也许镇上人无意识地觉察这孩子被夺取的可怜境遇,才那么一个劲儿地对她好。
或者,大伙儿都想夺取吗?从这个幼小、柔软的东西身上。从弱者无瑕的灵魂中。一边安抚,一边夺取。一边怜爱,一边夺取。一边用笑脸呵护着,一边夺取。毕竟还是——
想夺取吗……
“据说从今夜起天气变坏哩。”
花突然黯然说道。
“嗯?”
初中生们开始准备回家。一个女孩子向这边挥手,边蹦跳边喊花。花也向她挥手,站起身。用手拍拍水兵校服的屁股。她低头看着我说:
“我每天早上跟爸爸一起看天气预报的。带伞了吗,小町阿姨?”
“没有。不过我是开车来的,没关系。谢谢啦。”
“是吗。”
花不在意地点点头。然后放眼凝视大海。仿佛注视大海另一边、遥远的地方。暗下来的天空的确伴随着浓云,天空带上了不祥的紫色。刮起的风,也带着过分湿气似的。这是北国天气骤变前的暖丝丝的、讨厌的风。
潮湿的风吹得水兵校服的白结上下翻动。“小町阿姨……”她声音低低的,像是带着几分寂寥,用苍白的食指直直指着海上:
“风暴来了。”
<a id="jz_1_279" href="#jzyy_1_279">(1)</a> 1996年召开的第136届国会,因审议住宅金融专业公司的不良债权处理问题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