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金家寨:隔墙有耳的机关房子 (第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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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鬼眼三第一个说道:“我来!”
傅利开不自然的脸色变换了一下,也不知道这是表示轻松的强笑还是最终作出决定时的艰难:“也算我一个。”
“我也行!”丛得金抢上一步说道。
鲁一弃笑了笑:“他们两个再加上我就行了,你的力气太大,万一力道不协调,抖了撑儿反倒前功尽弃。”
“那么还是我来吧,我们三个做也许更稳当些,而且你在一旁能看清楚,要有什么变化也好及时提醒我们。”任火狂边说边丢下担子走上前来。
什么有变化可以及时提醒,鲁一弃知道,要是自己的方法不成功,或者过程中有什么差池变故,根本不会有提醒的时间,下面这三个人肯定不死即伤。
身后的熊咆鹰啸再次响起,从声音上可以知道对家逼得更近了。
“鲁门长,趁早干,说吧,咋弄?”说这话时,任火狂很有些视死如归的豪迈。
鲁一弃指着圆木堆中一根横插着的圆木对任火狂说:“这根任老你握住,等我喊一时,你将它拔出拿在手中。”
然后指着一根斜插着的圆木对傅利开说:“傅大哥,任老那一根拔出,我便喊二,你就把这根推进一尺二。”
“三哥,你拿好这根,傅大哥一到位,我就喊三,你再将这根拔出。”鬼眼三很认真地听着鲁一弃的吩咐,双手紧握住那根木料。
“三哥这根拔出后,这里会有个斜下的窍口。我喊四,任老你将你手中的木料从这窍口中插入。任老插入后,我喊五,柴头将手中圆木抽出二尺三。这样,左侧吃力处会出现一个窍口,我喊六,三哥将圆木从这间隙由下往上斜插进去,一直要将圆木完全插入,这样才可以将上方直插的圆木推开一尺六。”
“这是‘偷梁换柱法’?”鲁一弃才说完,傅利开立刻问了一句。
“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这法子的道理是从‘天数换<sup>形’</sup>中来的,也许和你说的‘偷梁换柱’是相同之术。”鲁一弃随口答复着柴头的问话,突然他觉出些不对,将一双眼睛往柴头那里盯视过去。是呀,“偷梁换柱法”是《班经》中记录的方法,傅利开不是说他不认识字,没看过《班经》,那他是怎么知道这法子名称的?
傅利开已经避开了鲁一弃的眼光,只是认真地看着手中的圆木,猥琐的表情此刻变得有些凝固,两只眼睛大小的差距变得更加离谱。他也真的需要这样认真的态度,这三人中他的责任是最大的,不仅需要将圆木变动位置,而且还有尺寸的要求。
鲁一弃决定让傅利开担当最重要的位置,是因为在他意识的深处不知何时出现个定论:“这个柴头绝不简单。”傅柴头一直在故意隐藏些什么,而他隐藏的那些东西在改变路线后,就有些掩盖不住了。这条鲁一弃选择的路径将他推到了无法逃避的境地,推上了一个必须施展才华的位置。
“天数换形”的过程必须极其紧凑,慢一点就会木倒石塌。鲁一弃口中六个数字一气而出,三个技艺高手随着鲁一弃的报数,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力道和圆木的位置。特别是傅柴头,那一尺二和二尺三的距离把握得分毫不差,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石块还在木堆的上方,木堆依旧堆垒着。但是木堆的中间却出现了一个缺口,一个足以让人轻松钻过的大缺口。
木瓜看热闹,行家看门道,这是坎子行中的俗语。所以面对“天数换形”后的变化,一个人讶叹地张大了嘴,也歪曲了脸,谁?傅利开。他前几步,后几步,蹲下,站起,把这木堆看了好几遍。鲁一弃用的方法比他说的“偷梁换柱法”高明得太多。这坎面如果用“偷梁换柱法”来解,不但需要利用周围地形,而且还需要其他材料,最困难的是添入的材料和让出的缺口不能冲突,所以这法子成功的概率很小,要不然他早就动手了。
可是现在鲁一弃非但没有使用其他材料,也没有利用周围地形改变撑点,更妙的是木堆整体结构还变得比原来更稳固了。鲁一弃确实如水大娘所说的那样依形而破,但他不是依借周围的环境地形,而是依借坎面本身的形态结构。
没人理会柴头在做什么,只顾依次从缺口中钻出,直到最后钻出去的任火狂叫了他一声,他才省悟过来,急急地钻出,跟上队伍。
出了沟子口,天全黑了。这次他们没有停下休息,因为坠着的对家随时都可能赶上来。
“老傅,往哪边?”走在第一个的鬼眼三突然停下脚步,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柴头问道,因为前面又是白茫茫一片的雪坡,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了。
傅利开连头都没抬,只是高声答道:“往左,上坡,过顶。”
于是鬼眼三带着大家往左边山坡顶上登去,凭着他的夜眼,一路上尽量避开陡岩和雪窝。
鲁一弃本来是紧跟在鬼眼三身后的,但他这次停下脚步后就没有继续跟上,直到傅利开上来,才和他一起继续往山坡上前行。
傅柴头给鬼眼三指引方向的时候头都没有抬,其他人没有注意,鲁一弃却没有放过这个细节,他觉得诧异,他想知道柴头为什么不查辨地形环境就可以知道方向,就算是个常走这条道的老客,也应该四周看看才会作出决断。鲁一弃的心中已经存不下更多疑惑了,那许多的疑问已经在他心里交织成一个巨型的坎面,一个比“垒木叠石”更错综复杂的坎面。
鲁一弃看着柴头,虽然天色已经黑了,柴头还是看出他表情中的意味,心中有些发毛。每当面对鲁一弃时,他都有一种想将心中秘密倾倒而出的冲动,那年轻人的眼神常常会流露出奇异的吸引力和震慑力。
“你想知道什么?”没等鲁一弃说话,柴头就开口了。
“路没错吧?”鲁一弃的语调更像是随口聊天。
傅柴头没想到鲁一弃只是问了这样一句话。
“嘿嘿!”柴头的笑容让他的脸扭曲的厉害。“你放心,这我有把握。”傅柴头停住了话头,看得出,他这是想要吊一吊鲁一弃的胃口,然后好卖弄一番。
鲁一弃没有说话,依旧看着他,一双眼睛如同逐渐融开的冰面,波动着难以揣测的光芒。
“我是根据气味辨别的。”鲁一弃的目光让傅利开有些惴惴的,他失去了卖弄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如实道来。“木材都有各自独特的味道,特别是成片成林的树木,那味道就更加浓郁。像那黑松,就有青涩味,榉木有种大麦香,大叶橡味道有点像白水煮牛肉。我就是闻到了红杉林的味道知道方向的,你闻闻,有没有一种米酒发酸后的味道。这里离着红杉古道已经不远了,翻过这个山坡差不多就到了。”
鲁一弃下意识地提了提鼻翼,可什么都没闻到。他自嘲地笑笑,心说,这哪是一两天能练成的功夫本事。
“如果不是成片的林子,只是一棵树或树枝,甚至只是些落在雪中的枝叶,那你能闻到吗?”问这问题的是走在柴头前面的铁匠任火狂,他听到柴头刚才的那些话了。
“你这老铁匠是把我当畜生呢?那种情形只有兽子才能闻出来。”
“谁知道你是不是兽子转世,那天在小镇,火燃烟起之后,我瞧八成你也是一路闻着把我们带出来的。”铁匠这样说不是开玩笑,因为他自己就对烟火的味道就特别敏感。
“任师傅,还真让你老蒙中了,镇里的房子年头年尾都在变,所以路径也年年不同,今年那镇里怎么走我还没来得及摸清楚。那天要不是有我转手的几堆小叶儿榛,我们恐怕就要都毁在那里了。”柴头说这话的时候变得有些洋洋得意,唾沫星子从他歪咧的嘴巴里直往外喷。
“小叶儿榛平常的味儿不大,几个小堆混杂在其他各种木材中,一般是闻不出来的。但是这小叶儿榛要被燃着了,有种烘牛粪的味道,而且这木头还经不起日头晒,所以一般人家不用这种木头做家什,更不会当做过冬取暖的烧料。那种木头也就我敢接手,来年找几个南方来的‘杀猪菜’(菜鸟、挨宰的意思),可以冒作峦纹榛木卖个好价钱。几堆小叶儿榛是我指定堆放的,从镇口到市场好几个点儿,我最后就是闻着这几个点走出来了。”
真是业精行为魁,不管哪一行,只要不吝啬脑力和体力,勤学苦练,肯定能成为高手。这关外老林中多少奇特少见的木料,它们的特征、质地、味道恐怕都在傅利开的脑子中存着呢。
“傅大哥,你的把式棒,见识更不得了。柴头一行,你肯定是头一份儿。”鲁一弃夸傅利开的话是由衷的,但是他同时也希望柴头能顺着他的话头,继续掏掏他的底细。
傅利开尴尬地笑了笑,脸色扭曲得有些怪异。精明的他当然知道鲁一弃是什么意思,可是……
傅利开有些夸张地将鲁一弃拉到一边,趴在鲁一弃的耳边悄声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现在不能说,现在说了,我很快就和那胖老娘们儿一样了。”
傅利开将鲁一弃拉到一边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停住了脚步,他们都在盯视这两个鬼祟的人。鲁一弃从大家的动作就知道,刚才大家都在注意他们的对话,而且柴头这样夸张地将自己拉到一边,也是别有用意的。他们两个耳语时,鲁一弃可以感觉到柴头那对大小眼瞄出狡狯、锐利的精光,瞬间便将其他人的表情动作尽数收入眼中。
鲁一弃本来要走到最前面去的,可是在经过盲爷身边的时候被盲爷一把拉住。盲爷先没做声,等听到前后的脚步都和自己距离在十步以上了,这才贴近鲁一弃小声说道:“大少,瞄准那女人,她步子里有硬声,路数有点像江湖上的‘铁底留痕’。就是用鞋底暗藏的硬器直接在地面土石上留下特有痕迹,就算雪被扫平,坠尾子的人只要扒开雪面,照样能寻着痕迹。”
见鲁一弃许久没有答话,盲爷又说道:“那姓傅的人很奇怪,他应该是把子好手,却好像在藏掖着些什么。”
“是呀。”鲁一弃从思考中回转过来,既然说到了柴头,他正好想找人帮他揣摩一下这是个怎样的人,于是压低声音说道:“这傅利开,我真有些弄不懂,他有时候像个高手,细心而缜密,有时候又像个小丑,贪婪又好色。本事明明是鲁家招法,却又不承认是班门弟子。”
“不,大少,要我说他是个高手那是明面儿,贪婪像装的,好色我却没见到。也许是我眼瞎看不到,可大少,你瞧见了吗?”盲爷低声而又急促地说道。
“我?”鲁一弃仔细回想了一下,真就没什么事实说明柴头是贪婪的,都是从他自己的言语中得出这样的结论,“夏叔,那天在金家寨逃出时,这柴头竟然拉住个女人一起跑,怎么都舍不得丢掉。”鲁一弃每想到这,就觉得柴头这人又好气又好笑。
“那这女人呢?”盲爷问。
“死了,被射死了。”
“哼哼,‘活盾奔’,最早是关外‘搏兽派’的招法,后来被关外土匪们常常采用的逃跑术。‘搏兽派’围捕野兽时,都随身带一小活物。如果遇到大兽得不了手又脱不了身时,就放出活物把大兽引走。后来发展为逃避敌人时都拉带一个人质,以便在逃跑过程中扰乱对手追逼的招法,而且人质还可以用来阻挡攻击。”
听完盲爷的话,鲁一弃首先发出的感慨是自己见识太少了,这江湖上的种种技能,不是书本可以囊括的。
“夏叔,但他好像挺关心我的,那夜你们都不见了,后又突然出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用大锯护住我,自己倒是不管不顾。”鲁一弃心里总认为柴头是班门弟子,说话也多少向着些他。
“下三滥的招儿,他这样做不是要护着你,如果真是有危险出现,他这样做其实是在告诉杀手,你才是真正重要的人物,袭击的目标应该是你。”盲爷说这话时,嘴角恨恨地喷出些白沫。
鲁一弃懵了。
“你们嘀咕啥呢?快点,要到顶了!”前面传来水大娘的叫声,这叫声中竟然带有小姑娘才有的欢快。
“啊!没有绕坡走?”盲爷明显一愣,怎么刚才没发现这个错误?不知道是因为脚下的厚厚积雪让他觉察不到坡度,还是自己光顾着注意女人的脚步和帮鲁一弃分析柴头了。
接近山顶的地方,没有树木,坡度也很缓,是个呈馒头形的空地,而且明显可以感觉出积雪下是枯草。听到女人的叫声,后面的人都逐渐加快速度跟了上来。
鬼眼三是最早越过山顶的,于是他看到一瓣月牙子,在大片墨绿的林子上方悬挂着,显得分外洁净清亮。
后面的人也都越过了山顶。刚过山顶,傅利开就指着不远处的林子,得意地说道:“看!红杉林!”
山顶的风大得多,这样的夜晚,没谁愿意站在光秃的山顶吹冷风,这里连能够稍微挡挡风的矮树丛都没有。于是大家都有些迫不及待地缩着脖子拢着袖子往坡下走。
他们往下走的步伐都不大平稳,也许是下坡路比上坡路难走,也可能是他们都各自有着什么心事。特别是盲爷,他的脚步不再轻盈,眼白子连续地在翻,脸颊上的肉也不住地抖,嘴里一直嘟囔着:“怎么没绕坡?怎么没绕坡?”
绕坡是很难与对家打照面的,就算明碰了,上下都可以避。可是他们今天直翻过山,山后又是一块空地,如果这里突然出现对家的埋伏,他们就全敞在坎面中。
下坡的空地才走了一半,盲爷担心的事果然来了。一声尖利的鹰啸从背后的山顶越过,并且随着山体的坡度一个斜线滑下。这声鹰啸余音未了,又两声同样的鹰啸响起,由左右的坡上斜插而出,从鲁一弃他们的头顶交叉而过,就像是在空中打了个叉叉。
空地下方不远处的树林边有三堆火焰腾然而起。
“快退回去!”任火狂对火光是极度敏感的,火堆的焰苗才刚刚蹿起,他就低沉着嗓子喝喊一声,然后迅疾地回身往山顶奔去。
还没等其他人都转过身来,奔逃的任火狂已然停住脚步,因为他发现山顶上也有一些他熟悉的东西,但不是火焰。
关外奇工最熟悉的不外乎这几样:火焰,不同的器物材料需要不同温度的火焰;钢料,根据不同的钢料制作不同的器物;还有一样就是在适当温度火焰中用上好钢料精心制作而成的绝好成品。
山顶上就有这样的一些绝好成品,那都是钢好、刃薄、形利的好东西。这些东西都肆无忌惮地暴露在雪地中,仿佛是嗜血的魔牙一般,反倒是握住这些东西的人看不太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