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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拧着消声器的枪口发出闷响,近距离中弹的宋朝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推了一把,整个人重重后仰摔倒。然后他痛苦地、艰难地抬起头来,可他脸上没有绝望,反而露出了像是喜悦的表情,是那种幸福的狂喜,狂喜到他哈哈大笑一声,说:

“只有骗子的良心是黑的,警察没有黑的。”

砰砰砰砰——枪声大作,沈燕、毛二狰狞的面孔看过来,手里的枪开火了。

坐着的斗十方浑身一激灵醒了过来,浑身冷汗。可能是梦中的惊叫声惊动了其他乘客,他们都奇怪地看向他。他愣怔着还回不过神来。

“快,擦擦汗。”邻座周修文递来纸巾,此时已经响起航班即将到达的声音。斗十方接过纸巾,机械地拿在手里,这才回过神来——他是从疗养基地专程飞到粤东来了。

一段时间以来,斗十方有点不太正常,心理医生看过多次了,确诊为创后应激症状,毕竟经历了一场血淋淋的真实死亡场面,不是什么人都能一下子从阴影里走出来的,周修文附耳小声问:“做噩梦了?”

“嗯,又梦到老宋了。”斗十方道。他知道这就是此行的目的,可理不清其中的头绪。见周修文没吭声,他回问:“老宋是警察吗?”

“不可能是,没有哪种任务需要把一名警察送到监狱蹲上几年再去执行的。”周修文道。

“那他究竟是什么人?我现在才明白,他一直在提醒我、暗示我,甚至给我打掩护,最后一次回传信息,他还故意生气走了……呵呵,我是人傻胆大,如果宋朝和沈燕一路,怕是早发现我的那些小动作了。”斗十方喘着大气道。

周修文轻轻抚着他的后背说:“别多想,很快就有答案了。胳膊现在怎么样了?”

斗十方拿着纸巾的手半举起来,然后莫名地抖、抖。他使劲握着拳,想控制却怎么也控制不了,片刻后,颓然放弃,一脸黯然。

“坚持理疗,会恢复的,幸好是左手,影响不算大。”周修文道。

说到此处,周修文又下意识地看到斗十方头上的帽子,子弹擦过头皮,犁了一道血槽,那一片连头发都不会长了,这相破得怕是治不回来了。

像平时一样,聊天又毫无征兆地中断,斗十方谈兴顿失。下机时他像一个失忆者一样,还得周修文不时地提醒他,生怕他走错了出口。

来接站的是一辆警车,只有一名上了年纪的警察,警车直奔地方省厅,又接了一个年纪更大的警察,驱车直至粤东省厅下属的九局。在该地一幢不起眼的老式楼里,周修文和斗十方受到了规格极低的接待。

一杯热水,茶也没有;旧式的椅子,垫子也没有。整个办公室也简陋到令人发指,只有成排的保险柜,桌上唯一的一台电脑还是老式的豆腐块一样的大显示器,这种地方反科技、反现代,只有一种可能:保密局。

“这位是陈处长,这位是赵总队长……这位就是你们想见的人,斗十方,宋朝生前基本就和他在一起。”周修文开门见山地介绍着。

那两位老警察像见到亲人一样,亲切地看着斗十方。斗十方眼神却有点复杂,那个在记忆里挥之不去的老宋,现在更模糊了。

“我知道,老宋可能会成为你的心结,其实也是我们的心结。我们两方商议了一下才有了这次见面,毕竟有可能帮助你走出阴影……我想这也是老宋愿意看到的。”

那位更老一点的警察脱了警帽,头也半秃,余发尽白。他满面愁容地摸着口袋,拿出了烟,点燃一支滋滋抽起的时候,半晌没有表情的斗十方眼睛突然动了,喃喃道:“你们抽的是同一种烟,他抽烟的姿势就是这样。”

“呵呵……对,他是我的下属,我是他师父,一开始他劝我戒烟,一个组就他一个不抽烟的,不过几年之后,他的烟瘾比谁都凶……呵呵,毕竟我们这个职业,烟和酒是能找到的最合适的麻醉品了。他的经历没有那么复杂,警校毕业,分配到了刑警队。我那时候是队长,看小伙子挺机灵的,就抢回来当徒弟了……他确实也争气,脑子活,身手也利索,到刑警队不到三年就立了功,直接提干了……如果不出事的话,现在上个支队长或者副局长什么的,总是没问题的。”赵总队长道。

“他犯事服刑,是真的了?”斗十方问。

“是。他是我提拔起来的,也是我亲自抓的他,亲自给他戴上了手铐,送进了监狱。”总队长吸溜一声,抹了把脸,表情显得有点难堪,轻声道,“他调任南平市一个中心大所的所长,那几年当地正在开发,我是没想到,那种俗套故事能发生在他身上——给非法拆迁撑腰、收受贿赂、私放嫌疑人……就是为了收点钱。他是小县城出身的,讨了个城里老婆,房子、车子、男人的面子,无非为了这些,生生把大好前程给毁了……当时已经确定他的违法事实,是我带队抓的他。那天我记得很清楚,去的时候他还人模狗样地坐在办公室里,看到我兴奋地起身敬礼。我一句话也没说。他看到我身后的人就知道来意了,提了一个要求……”

斗十方入神地听着。总队长接着说道:“他是爱面子的人,一定想体面一点走。”

“对,这个浑蛋这辈子就毁在面子上了,他居然要求别给他戴铐子,别扒他的领花,他自己上车……我当时一下子就火了,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然后亲自铐上了他。铐上时,他一下子就哭了,眼泪汪汪地对我说,赵队,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一枪崩了我吧,别把我拉到审判席上丢人现眼……”

这位总队长唏嘘了一声,狠狠地掐灭了烟头,眼睛发红。他粗大的手互相揉搓着,中断了回忆。

那位也在听的处长轻声接道:“他因为渎职被判处有期徒刑六年,没有上诉,服刑地在粤东第九监狱,实际服刑五年零四个月。事发后,刚进看守所他就跟妻子离婚了。当时儿子才4岁,出狱后妻子已经改嫁了,他父亲也是个警察,老家的乡警,从他进监狱就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他出狱后回过家,可连家门都没敢进去。”

周修文静静听着,不时看看斗十方。斗十方脸上木然,没有一点悲喜,就那么木然地听着,然后机械地接了一句:“我明白了,他服刑的地方一定关过某个重要嫌疑人,是毛登科吧……他这样走投无路的人,最适合去当线人。”

那位保密处的陈处长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话停了。这些卧底归来的人都有一个特征,那就是心思特别敏捷,你给他哪怕一点提示,他们就能猜到正确的结果。

总队长点点头道:“是的,你猜得对,不过也不对,拿钱买消息的才叫线人,而我没给过他一分钱,也没有承诺过给他任何待遇。我找到他时,他已经快成盲流了,每天打打短工,挣点小钱全用来买醉了,喝醉了就躺在江畔。我观察了很多天才去和他见面。那天下着大雨,很大,我要走近的时候,轰隆隆一阵雷声,突然就下起了大雨,我现在都有点迷信地相信,那是诈骗团伙搞得天怒人怨,要凭空出世他这么一个力挽狂澜的人……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缅北以江前胜为首的电诈团伙覆灭,就是从那天开始倒计时的。”

时间倒退四年多,也是这样一个下雨的季节……

轰隆隆的雷声夹杂着暴雨骤至,赵少刚瞬间被淋得湿透。他连脸上的水迹都没有去抹一把,还是直勾勾地盯着躺在江边护栏后的人,那人像是喝多了,连自己泡在水里都浑然不觉。

他踱到他面前,躺在那儿的宋朝却不屑地说话了:“赵队,我早发现你了,你都跟了我几天了,想干什么?看着我投江,然后再拉我一把?”

“你给我起来。”赵少刚蹲下,拉起了宋朝,像拖死尸一样拖着他走,到一处避雨的亭下一扔。宋朝重重地摔在地上,却还是那么带着醉意地笑。赵少刚无奈地蹲下来,拉着宋朝让他靠柱子坐着,连扇几个耳光喊着“醒醒”。

“我没醉,赵队,我又没犯事,你找我干什么?!”宋朝喷着满嘴酒气地问,监狱和流浪已经把他变得让人不敢相认了。赵少刚看着他愁苦的脸、发红的眼,想了片刻,道:“你要清醒着,想听,我就给你说几句话。要不想,那就算了,只当我们没认识过。”

“我爸都不认我了,您居然还有想跟我说的话?”宋朝惨笑道。

“有,有很多。大家知道你出来了,刘政委找过我,想托我给你找个活儿干着;你的师弟,大强子,现在是景泰治安大队队长了。还有你在队里的兄弟,他们都找过我,知道你好面子,肯定谁的帮助也不接受,所以求我……毕竟我是你师父。”

宋朝一捂脸,呜呜地哭了。他伤心地哭着,泣不成声地说:“别管我,我不配……我不配,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兄弟,就我成了败类……”

赵少刚坐了下来,习惯性地摸着口袋。不过烟已经湿透,他悻悻地扔了,只等宋朝哭声稍停,拍拍宋朝肩膀道:“都过去了,你也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总不能已经站着受刑了,回头还一辈子跪着生活,这个样子怎么行?你才多大啊?一辈子还长着呢。”

“呵呵,我又能做什么呢?”宋朝抹着脸,惨笑着。他掏出烟盒,可能流浪生活过久了早有准备,是包在塑料纸里的。他打着火点上了一支,刚抽一口,就被赵少刚夹走了,夹到自己嘴上叼着,深深地吸了一口。

那动作恰似还在队里,讨论案情到半夜,烟都快没了,几个人分着抽。这仿佛唤起了宋朝的回忆,让他怔了良久,他奇怪地开口问:“赵队,你不会是遇上难题了,想找我捉刀吧?”

“如果是呢?”赵少刚问。

“肯定是,兄弟们想拉我一把是真的,但以您的性子,如果想帮我,绝对不会亲自出面,呵呵。”宋朝笑了,哪怕已成陌路,可毕竟曾经情同手足,彼此太了解了。

“你还没回答,如果是呢?”赵少刚问。

“那不很简单吗?俩胳膊俩腿,您看哪条顺眼,自己卸。”宋朝抽着烟,无所谓地说道,把烟递给了赵少刚。赵少刚抽着,表情变得恶狠狠,咬牙切齿地说道:“知道电信诈骗吗?”

“当然,我快出来的时候,进去的差不多有三分之一是电诈团伙的,在里面我可是牢长。怎么,想知道谁的情况?”宋朝道。

“不想,境内的太低级了,现在大鱼都在境外,缅北一带已经聚集了近十万电诈成员,现在的犯罪模式是他们内外勾结,而我们鞭长莫及,只能眼看着大笔的社会财富被挪到境外,现在的案发率比你当年提高了四倍……什么感觉?”赵少刚道。

“我都不当警察了,还能有什么感觉?”宋朝道。

“呵呵,你家两代警察,你警服虽扒,可我不信你血脉里的血性也会退化到一点不剩。我们曾是背靠背的兄弟,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我就不信,那些让我们热血沸腾的过去,你已经忘得干干净净……那些都是你,是我,是我们警察的高光时刻,总是让我们觉得这辈子没白活,值了……你告诉我,这几年你做了多少次梦,梦见还在队里?”赵少刚道。

“您还是那么卑鄙,在给我挖坑,等着我跳,就像当年布置任务一样,明明处处危险,偏偏我们还义无反顾。”宋朝道。

“那就是信仰。我对信仰的理解就是,人的心里总有一块最干净的地方不会被亵渎,比如亲情,比如至爱,比如梦想,哪怕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也有,何况曾经是我背靠背兄弟的你……你刚才猜错了,你如果投江,我绝对不会拉你一把,一个对自己、对世界已经万念俱灰的人,拉也没用。”赵少刚道。

他说话时直勾勾地看着宋朝。曾经因为羞愧、难堪而从来不敢与人对视的宋朝,此时眼睛却放着光,那种犀利的光,那种仍然倔强的光,那种跌倒了却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不服输的光。

隔了很久,或者不算太久,就像过去接受任务的时候,宋朝一抹脸上的水迹问:

“你说吧,干什么?”

“……就这样,我自作主张派出了他。毛登科曾经是江前胜团伙成员,他从那里打开突破口。两个人曾经是狱友,这段经历恰成了他最好的伪装,没有人会相信一个蹲了几年大狱的黑警察,还在给他的原上级提供线索。后面的事你们就知道了。两年前,缅北以江前胜为首的电诈团伙覆灭,江前胜被我们端了窝点;一年前,菲律宾以朱丰为首的电诈团伙覆灭,朱丰被跨境抓捕归案;还有不久前,部督的计算机犯罪嫌疑人逆风落网……都是他提供了最直接的线索,直到发生这次意外之前,知道他身份的只有两个人——我和陈处长。”

赵少刚总队长慢慢地叙述着往事,几次眼酸都被他刻意掩饰过了,烟灰缸里的烟头已经堆了几个。他失魂落魄,又接着抽上了。

斗十方看着他们两个人,似乎还有怀疑,皱着眉头。陈处长慢慢脱下帽子,像怕吓到斗十方似的缓缓道:“我见过你,还记得吗?黄宁高速服务区。”

“想起来了,可我没有注意到你。事发前一天晚上,他消失过十五分钟,后来说碰到老乡在车里喝了口家乡的酒。”斗十方回忆着。那是条旅游公路,来往车辆较多,可能正是趁那个机会两个人见过一面。

“对,这个可能让沈燕警觉了。”陈处长懊丧地说道。

“没必要自责,结果不会有差别,我们俩都在被灭口之列。”斗十方道。

陈处长愣了下,没想到自己反而被安慰了。他轻声道:“总局知道我们有这么一个王牌线人,后来的任务是设法追踪计算机犯罪嫌疑人逆风,之后他的线索和总局的线索有了分歧。他传回的信息是,逆风应该在境外,从最早作案的时间和手法判断,极有可能就隐藏在江前胜身边,所以漏网的这些人里应该就有。而总局的信息是,银杏基地疑似逆风的窝点,其人名叫徐则臣,继任似乎是秦江寒。我们一直不知道你也潜入了对方的团伙,而且还和老宋成了战友。”

“他是对的。那天的意外是,出了高速,沈燕就安排了接应,把两名枪手派给了妮可,让我们一起跟着她去堵秦江寒。石金山很早以前就被她收买了,沈燕其实是要逼他逃跑,然后半路劫财越货……很可惜,我一直在顺着她的思路给她帮忙,当我反应过来已经晚了,身不由己……他也是。”斗十方道。这一节让他实在意难平,是他明显低估了对方的险恶。

“总局部署的特战小组计划趁他们得手逃走的时候抓捕,但没有想到她会把人分开,而且……毫无征兆地对老宋下手……”陈处长黯然道。

“团伙里就是这样,真让沈燕得手,说不定毛登科和妮可都会被灭了,多杀一人就意味着少一人分钱,少一份后患,这个您纠结什么?这个办公室档案里记载的故事,都不会比我们在谈的轻松吧?”斗十方道。

赵总队长环视一番,默默点点头:“对,但他是个例外,他并没有警察的身份。”

“理论上我也没有。”斗十方讪笑。

“那你……我听说,你一直走不出来。”赵总队长和蔼地问。

这个问题难住斗十方了。屡屡闯入他梦境的死尸、枪、血,那段经历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他思忖片刻,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总是在梦里见到他,我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怀念,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医生就倒在我面前,额头上开了个洞。我看见老宋中了两枪,身体上像被戳了两个窟窿一样往外冒血……看到毛登科被沈燕顶着脑袋,我下意识地就跑,只回了一次头,子弹从他的脑后掀了一块……白花花的……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

斗十方右手试图比画,可手不由自主地抖着,不小心把帽子撞掉了,头一侧被子弹犁开的狰狞深槽让两位同行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看过回溯的现场,在那种情形下活着回来,简直不是运气可以形容的了。

“对不起……我一紧张就这样……最后一刻,老宋牺牲的时候,他笑着说,只有骗子的良心是黑的,警察没有黑的,我那时才确定他是自己人……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老宋……完全可以更早地发起突袭,完全可以让我们两个人联手,难道为了任务,为了一个逆风,为了抓个骗子,为了几亿的虚拟货币,我们……我和老宋,都是可以牺牲的筹码吗?为什么不早一点,哪怕早几分钟,几分钟,老宋就不会死,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斗十方突然泪如泉涌,枪伤已愈,心伤难平。他的手颤抖着,抹着泪,激动得不可自抑。周修文轻轻抚着他的背安慰着,却无济于事。那两位却没想到会一下子变得这么难堪。等斗十方情绪稍平,陈处长说道:“我无权评价这个任务,有时候很多英雄的故事可能源于一场事故,我没想到你对他这么在意……我和他见过三次面,这里面可能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陈处长把厚实的大疙瘩块显示器挪了挪,朝向斗十方,插上U盘,输入了一串长长的密码,一段手机拍摄的模糊视频开始播放。

是老宋的脸。他着急地说着:“老陈,你赶紧打听下,我怀疑中州那个单位又把一个兄弟派进来了,他在长安当过卧底,叫斗十方,虽然我没审出来,可我怀疑是自己人……他自以为装得很像,沈燕是在用他引逆风出来,如果不管用,那肯定让我下手弄死他,到时候我咋办?”

含着泪的斗十方一下子笑了,想起那段被老宋折腾的日子,没想到成了最美好的回忆。

又是一段视频,老宋说道:“坏了老陈,那小子不是一般人,居然让沈燕看上了……哎呀,这不是该高兴的事,凡是沈燕看上的人,最后都落不了全尸……还有,我认为总局的判断有误,逆风不可能在境内,绝对不可能是二十啷当岁的小伙,作案都十几年了;也不可能是徐则臣,沈燕借兵去过一趟加拿大,我估计她是灭口去了,她原来就是这么干的。江前胜一家独大不是水平很高,而是比江前胜干得好的团伙头目都被沈燕做掉了……我认为逆风是妮可。境内这一帮原来是给江前胜团伙提供服务的,他们算一伙,而境外是上层。”

斗十方静静地听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回忆着点点滴滴,情绪意外地平静了……

快进一段,老宋又在说了:“……这个追踪器我只能放在车上,现在随时可能被搜身。老陈,你汇报一下,把另一个撤走,哪怕他直接跑了都行,他已经教唆跑了一个,沈燕早起疑了,只要拿到逆风的东西,第一个灭的就是他,不能冒这个险。”

后面没有画面,似乎是老陈的声音:“真假逆风马上就见分晓了,怎么撤?一惊走了还去哪儿找啊?那个计算机犯罪嫌疑人我们连起码的情报都还没掌握,她手里的电脑只要一自毁,别说抓捕了,我们连扣留她的理由都没有。”

宋朝在争辩着:“可他还小啊,太危险了,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有多黑,那些枪手都是缅北游击队的,杀人比吃饭还利索,这要有个三长两短,那孩子还有个残疾父亲呢。”

老陈又说:“来不及考虑这么多了,他是中州专案组的一个特勤,和咱们的是两条线,不管你们现在跑一个还是跑两个,这事肯定黄,你决定吧。”

宋朝想了想,突然说了句:“老陈,你逼我是吧?在你眼里基层兄弟的命都不算命是吧?”

老陈也回话道:“放屁!轮着老子拿脑袋扛的时候,轮不到你;轮到警察能扛的时候,轮不到老百姓。他是警察,他清楚任务的危险性,你第一天当警察呀?哪个案子到了这种关头不是你死我活?哪轮得着妇人之仁?今天就是你、他,加上我,再加上几个警察兄弟的脑袋全撂在这儿,逆风也得服法。”

老陈的气势把宋朝镇住了,宋朝沉默了片刻,怼了句:“说得倒好听,老子不是警察。”

老陈道:“扒了你的警服而已,骨子里还是。”

宋朝:“那回头给我一身警服?我这回可真是卖命了啊。”

老陈:“组织上不可能给,我的警服给你一身吧。”

宋朝:“我就知道卖了命也落不到好。”

老陈:“那怎么着?要不撤了?还是那句话,你拿主意。”

宋朝:“呵呵,少激我,听好了,我会在离开时打开信号源,妮可的体貌特征很容易辨识,她轻易不下车,她是第一目标,而且是沈燕的钱袋子,抓住她沈燕就没辙了,如果我们在一起就什么都不说了;如果我们分开,你们直追信号源,别管我……还有,只要沈燕得手后有动作,我就下手,那几个枪手身手都不错,告诉兄弟们注意点,就这,大不了老子承认是叛徒,保住那位小兄弟,指望不上你们了。”

老陈:“等等……别犯浑,一定回来啊,等回来我真给你一身警服,不,两身,我把赵总队长的也给你。”

宋朝回头,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然后向老陈竖了一根中指……

画质模糊的视频终止了,周修文看到陈处长微笑着,却挂着两行热泪,赵总队长叹息着,一直在抹眼睛,斗十方静静地看着。

“都说大案如山,或许并不是案件如山,而是它之于每一个警员的压力都像一座山,得所有人拼着命把这座山凿碎推倒,这里面没有个体,个体得服从于集体。单纯强调集体免不了落于平庸,只有那些闪光的个体融入集体中,才会让这个集体走得更远、飞得更高。”周修文轻声说道。他抹抹眼角,长舒着心里的浊气,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孩子,我理解你的埋怨,要骂就骂我吧,是我把他送上了不归路。你不要再纠结,我们这支队伍向来就是如此,头顶着国徽,肩扛着天职,哪怕有天大的委屈和无奈,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赵总队长哽咽着说。

斗十方摇摇头道:“我不再纠结了,我一直以为他是受到了什么胁迫,才逼不得已当了个里外不讨好,最后还把命送了的线人。我一直为他感到不值。”

斗十方舒了口气,像陷在回忆中。沉默了好久,他自言自语道:“他有次给我出了个谜语,告诉我,世界上所有东西,可以用钱买到,可以通过努力得到,可以偷到、抢到。但有一种东西,不管你怎么不择手段都得不到……我一直没明白,现在我懂了,是信仰。或许信仰这个词用在他身上有点可笑,但就是信仰,关乎着一个人的自信、尊严、骨气,他丢掉过,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找回他丢掉的、曾经引以为傲的自信、尊严……还有他作为男人的面子、他的信仰。你们看,他做到了,他是笑着走的……”

斗十方笑了,笑里带泪。那几位听罢此言,一下子没忍住,全哭了。

是日,全城飘雨,粤东省厅一辆警车悄无声息地驶向烈士陵园,清障车在前,一路推开残枝断树。抵达陵园的时候,一行警察徒步上山,在无声的敬礼中,下葬了一个没有名字的人。骨灰盒上整齐叠放着一身没有警号的藏蓝警服。雨中列队致敬的前面,有一个眉眼和宋朝很相似的老人,跌坐在新填的坟茔前,抱着那块没有名字的石碑号啕大哭。

无名之辈,可能无人会记得他。

无名之碑,却会被长天缅怀,被山水铭记。

音信未至,大案先起

中州北站,熙熙攘攘的客流一刻也不停歇,淹没在如潮的人海中,总会让人深刻地体会到个人的渺小,以及一个渺小之人的个人存在感会是多么难得。

娜日丽看看腕表上的时间,已经指向11时了。一旁的程一丁笑道:“大案子都办过了,这点破事还算个事啊?”

“可别漏了啊,又是一个百万案值的骗子。”娜日丽笑道。她确实也不紧张,只是有点心慌。

程一丁倚着栏杆笑道:“你放心吧,这都是见钱不要命的菜鸟,根本没有反侦查措施。”

娜日丽似乎接受了程一丁的判断。说起来也确实如此,一起中介私卖业主委托的房子的案子,虽然案值听起来吓人,可俞主任瞄了一眼后连兴趣都没有,直接扔给他们几个处理了。大数据对比了嫌疑人的银行卡、手机、活动轨迹等信息,判断出她要从这里出站,这不就来堵了?程一丁心不在焉地说:“嫌疑人的生活经历除了上学,就是两年的从业经历,业主委托她出售房子,她是借着普通人不太了解政务中心的便民App,扫业主的脸在网上签了委托,房子又给押到小银行贷款……呵呵,这么蠢的作案手法,一大堆证据,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蠢人往往犯大事啊,这得上百万的案值啊,后半辈子得在监狱就业了。”娜日丽道。她看着手机上嫌疑人的照片,是个面容姣好的姑娘,这似乎让她有点惋惜。

“没啥可惜的,伸手的那一刻起命运就改写了,是她自己改写的。”程一丁道。

娜日丽一收手机,有点不悦地问:“我说程哥,我怎么觉得你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你让我同情个嫌疑人?因为她是个小姑娘?”程一丁纳闷了。

“也不是,我……”娜日丽的思维没来由地出现短暂“死机”。

程一丁笑道:“你又在想十方了,大家这段时间心里都悬着……哦,不对,除了多多。我觉得我们应该向多多学习,这事就要让多多说,有什么呀?不当警察了不正好?我养他。”

娜日丽一下子被逗乐了,讪讪道:“别听他胡扯。”

“其实也不算胡扯,我都动过几次念头挂枪离职,可是想想又放弃了。”程一丁道。

“因为信仰?”娜日丽问。

“也不算吧,干这么多年,除了坏人,都没跟什么人打过交道,找人、抓人、审人之外,我还能干什么?十方可就不同了,百艺傍身,到哪行都是个人物。”程一丁自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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