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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人虽恶,其情却哀

半个小时前,护士火急火燎地从病房里出来冲向主任的办公室,边推门边喊着:“主任!主任,08床那位肝病患者,家属给他喂酒。”

护士推开门却愣住了,主任医师,还有两位不认识的,都那么淡定地看着她,仿佛是她大惊小怪,那可是位下了病危通知书的患者,家属这么做是巴不得他早死?好像也不对,总不能内科这么多医生,都抱这个心态吧?

“知道了,别去打扰他们。”向妈摆摆手,把护士打发走了。护士轻轻掩上门,主任的办公室又恢复了沉闷。好一会儿,向妈看看执拗的女儿,无奈地说道:“他是急性肝衰竭,患者会在发病两三周内出来Ⅱ度及以上肝性脑病,表现为性格改变、行为异常、精神错乱、意识模糊、定向力和理解力降低等,但凡有一点可能,我们也不会放弃治疗的。”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作为医生,向妈通常是对患者家属解释,现在要对自己的家属解释了,偏偏自己的家属还不领情。向小园愤愤地看了母亲一眼,脸转到一边去。那几位来解释的医生互相使着眼色,慢慢起身遁走。向妈倒了杯水放到女儿面前,凝视女儿良久,却突然粲然一笑。

“怎么了?”向小园虎着脸问。

“难得见你这么关心一个人,我都有点嫉妒他了。”向妈笑道。

“别转移话题。能让他清醒过来吗?哪怕一小会儿,这对半路父子要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会留下终身遗憾的。”向小园道。

虽然要求急剧降低,不过哪怕是这个最低的要求恐怕也是奢望了。向妈想了想,摇了摇头,道:“送来时已经出现意识混乱了。在大部人的濒死时刻,清醒是个奢求……而且清醒,也是一种痛苦,毕竟无知觉地赴死,总比眼睁睁地看着生命消失要人道得多啊。”

“你别给我讲道理,就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都满足不了吗?”向小园生气地说。

“家属所求无非尽心,其实已经满足了。”向妈示意她看屏幕。

重症监护室里,斗十方和钱加多正不时地把酒瓶子凑到病人鼻间给他嗅嗅。对这番胡闹选择无视,本身就是医生尽心了。向小园看了母亲一眼,母亲慈爱地拍拍她的肩膀,起身离开了。

轻轻关上门后,娜日丽坐到了向小园旁边,轻声问道:“向组,别这么郁闷了,阿姨说得对,清醒肯定要比无知觉痛苦很多,这未尝不是好事。”

向小园看着娜日丽,想说什么却只余一声叹息。她自己都觉得心里解不开这个疙瘩,真不知道斗十方怎么扛得过去……

钱加多有点混账,可也不是真傻,他先是将开瓶的酒凑到老爷子鼻间,端了一会儿发现不管用,又找个棉签蘸上,在老爷子鼻间涂点,连涂几次也不奏效。小心翼翼地折腾了好大一会儿,一点效果都没有,钱加多傻眼了。他看着拉着老爷子的手一直在发呆的斗十方,有点尴尬了。

“谢谢啊。”斗十方轻声道。

“咱不是兄弟吗?谢啥?也不管用啊。”钱加多不好意思地说。

“谢谢你有这份心啊,比我强。”斗十方轻轻摩挲着父亲瘦骨嶙峋的大手,看着脸色蜡黄、已经没有知觉的父亲,心里很是难受,却还显得如此平静。

这平静被钱加多误解了,他小声说道:“反正不是亲爹,我看你也不咋难过,其实,咱心也尽到了,这么些年你穷得连个女朋友都没敢谈,心还不都在老爷子身上?”

斗十方难堪地笑了,把父亲的手贴到面颊上,像自言自语一样说道:“是啊,我爸也一样,这么多年没找个伴,其实心思还不都在儿子身上?我上学的时候,我爸在看守所当勤杂工,每月全勤出满才一千多块钱,他一分不留全塞给我,自己就靠收破烂挣零花钱。我有很长一段时间羞于承认有这样一个父亲。他前半生那么可恶,后半生又如此可怜,说实话,我可能能一眼看穿一个陌生人,可这么多年,我都看不明白我的父亲。”

“你是说,他明明可以凭本事活得很好,却不靠本事,结果混得这么惨,就像你一样?”钱加多瞪大了眼睛,一语中的。

斗十方点点头,想想又觉得似乎不太对,摇了摇头道:“也不是,我不一样,我从小就喜欢那身威风凛凛的警服,那些招摇撞骗的伎俩我见得多了,只是不屑于去做。我爸不一样,他早年是以此为生、以此为乐的,而且他的理想是把我培养成张口吃八方的接班人。你知道我的启蒙是什么?”

“什么?”钱加多问。

“偈语。比如,一入江湖深似海,学得绝技把命改……五湖四海任我行,四面八方都来财……时来运转喜悠悠,一切烦恼从此休……万般通达皆如意,往后诸事不犯愁……苦瓜地里睡过觉,甜瓜地里安过眠,先有苦来后有甜,荣华富贵在晚年……江湖人也是普通人,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无非也是无忧无虑、喜乐一生。”斗十方轻声道,抚着父亲有点冰凉的大手,看着他消瘦的面庞,若有所思地说,“可惜事不如愿十之八九,子欲养而亲不待啊……爸,要是没有我这个拖累,这些年你肯定会过得很好,对不起。”

钱加多看到斗十方难受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他看看老爷子,又看看斗十方,胡乱安慰着:“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每次见到老爷子,他都挺好的,他活得不比谁都通透呀!”

“他是个骗子,怎么可能让人看出他的心事?”斗十方道。

有这么评价自己父亲的吗?钱加多一愣,怎么看着斗十方的表情里还带着些许骄傲?他不明白了。这爷儿俩怪不得姓斗,似乎爷儿俩还在斗着心眼。这种难题明显是他解决不了的,他郁闷地一挪椅子,却不料把床头柜上的酒瓶子给撞翻了,一下没接住,那瓶酒啪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屋子里迅速弥漫起一股酒香。

“哎哟……这瓶咱俩喝了吧。”钱加多有点心疼地拿起另一瓶,开盖说道,“你闻闻,这多香啊。”

斗十方正想骂他一句,却不料他握着的手蓦地动了一下。他愣住,旋即满脸欢喜,惊声道:“多多,我爸似乎动了一下。”

“真的?”钱加多兴奋了。

“好像是……”斗十方抚着父亲的手,却又没动静了。

钱加多出大招了,看着斗十方正色道:“看来刺激不够,要不,灌点?”他举了举手里的小瓶盖。

斗十方点点头。钱加多手有点抖了,干脆递上来:“你爸你来,我怕万一整过去了说不清楚。”

斗十方接过酒瓶,往瓶盖里倒了点,小心翼翼地倒在父亲唇上点了点,剩下的一点,顺着唇齿给滴进去了。两个人大气都不敢出,等着老爷子的反应。只见老爷子嘴唇慢慢动了,还轻轻嗯了一声,两个人兴奋了,钱加多连说再来点,再来点。

又是一小盖子给滴进嘴里,老爷子居然抿着嘴,长长地嗯了一声。斗十方焦急地喊着:“爸!爸,醒醒,醒醒,我陪你喝两盅。”

老爷子慢慢地睁开了眼,虚弱地说了句:“嗯啊,我这是在哪儿?是不是归位了?”

“什么归位了,要回家了,都治好了,老爷子,你看他是谁?”钱加多道。

“十方……你回来了?”老爷子神志逐渐清醒,激动了。

“是啊,爸,我回来了,等天亮咱们回家啊。”斗十方鼻子一酸,颤声道。

老爷子的神志此时意外地更清醒了。他虚弱地笑了,淡淡地说:“两个小骗子,我明明是不行了,还骗我。”

“没有,没有……这不,给您弄的好酒,要病着谁敢让您喝啊。”钱加多说道。

“爸,对不起……你病了咋都不告诉我?”斗十方拉着父亲的手,心里感到一丝不祥。父亲的精神太好了,脸色似乎都在回转,变得红润。

“告诉你有啥用,你又不是医生……呵呵,没白养,给我买的茅台,又乱花钱。”老爷子的目光落在了酒瓶上。

斗十方会意,赶紧让钱加多倒了浅浅一杯。钱加多把活动床摇起。半坐着的老爷子精神越来越好,居然伸手接住了杯子。此时,向小园和娜日丽也来了,见到老爷子拿着杯子,两个人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这可真是饮鸩止渴,一个肝衰竭的病人,这杯酒下去怕是催命了。

奇怪的是谁也没拦。老斗一饮而尽,大喘着气,把杯子又递给斗十方。斗十方怔了下,然后又倒上了。老斗此时精神恢复得像痊愈一样,笑道:“好酒,都几十年没喝到这么好的酒了……儿啊,还是你理解爸。”

“爸,我早该给您多买几瓶,这么多年,您都喝的几块钱的高粱白。”斗十方眼睛红红的,扶着父亲的胳膊。颤巍巍的老斗又抿了一杯。

这酒喝下去老斗连咳都不咳,红光满面,笑着安慰儿子:“说什么呢,是爸没本事让你过上好日子……这些年我心里老有个疙瘩解不开,这个事我得告诉你。”

“那个不重要,不是您说的吗?养儿如养狗,谁喂跟谁走,您都养了我这么多年,咱俩就算不是亲的也成亲的了。”斗十方勉强笑着。

“不,我是说,你不是我收养的,也不是我捡来的,我一直在骗你。”老爷子正色道。斗十方一愣,没想到父亲会这样说。就听他继续说道:“你是我拐来的。当千子都知道不得好死,所以这一脉都不传给自己后人。如果找衣钵传人,都是拐个小孩从小养着,老了好有个倚仗……”

拐来的?钱加多同情地看着斗十方。这剧情突变得连他那异常奇葩的思维也想不通。向小园和娜日丽愕然相视,大气也不敢出了。

斗十方却无所谓地笑了笑,握着父亲的手轻声道:“那您现在一定很后悔,拐的儿子没传承衣钵,还成了拖累。要是没有我,您后半辈子都不会这么苦了。”

“不,这是我做过的……唯一不后悔的事。”斗老头慈祥地看着儿子,用力抬着手。斗十方把他的手扶起来。他轻轻抚着儿子的短发,那股子慈爱和自豪溢于言表。老头看不够似的打量着,悠悠地说道:“我总在担心,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会耻于有我这样一个父亲,幸好,我看不到了。”

“爸,您胡说什么呀!”斗十方轻声埋怨道。

老爷子的目光却扫向其他人,话风又转了,问道:“你没告诉过你的官差同事,你爸就是金瘸子吧?”

钱加多呃的一声抽了一下。娜日丽和向小园惊呆了,难道几十年来传说中的诈骗奇人就是病床上这位奄奄一息的老人?两个人瞬间冒出个念头:不可能!

他在看守所当勤杂工,一干就是十几年,那个封闭的环境不可能是诈骗奇人的栖身之地,更何况他还连续犯了多起大案。他们看向斗十方,斗十方却说:“您当的那个金瘸子,是为生活所迫的江湖草根;警察在追的金瘸子,是为利所驱,巧取豪夺的骗枭,不是一个人。”

“我知道,但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只要是扛起过‘金瘸子’这个大名的人,怎么可能没犯过大事?二十多年前,我在中原市设过一次局,那是我最成功的一次。用了两年时间设的局,一次骗到了两大卡车的丝绸,出手卖了二十多万,是笔那时候想都不敢想的巨款,当时这笔钱在中州都可以买好几套房子了。”

老爷子说着,平静而淡定。斗十方同样平静地问:“设局两年,用到的人会很多,怎么可能不露馅儿啊?而且这么大的案子,有违您的原则。”

“没有露馅儿是因为被骗的是邻省山源县一家集体企业,我记得那个销售员叫牛宏伟,回去没多久就因为被人怀疑是贼喊捉贼,受不了刺激上吊了……那个厂子也因为这个倒闭了,这是后话。我当时一直在得意和狂喜中,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我在想着谋别人的财,也有别人想着害我的命。”老爷子脸上的表情愤怒了,泛着异样的、病态的酡红,他喘着粗气继续说道,“那年我都40多岁了,捞这么大一票之后,其实都动了退隐的心思。我们在外地销完货,躲在沿途的一个镇上避风头,我算计好了第一步,可偏偏没有算到,在一大笔唾手可得的财富面前,人心能恶到什么程度。一个是和我同床共枕的女人,剩下几个还是被我带上道的穷光蛋,居然合伙算计我,想在酒里下药害死我。被我发现后,他们翻脸翻得毫不客气,一凳子就把我敲翻了……我醒来的时候躺在河岸边,那是镇边的一条河。可能是冥冥中的天意,那么深的河都没淹死我,反而把我冲到了岸边。”

斗老爷子说着,拿起杯子。钱加多赶紧拿起瓶子又给他斟了半杯,老头一饮而尽,胸膛剧烈起伏着,像在宣泄几十年的愤懑。可仅仅是一瞬间,他又转眼慈爱地看着斗十方,微眯着眼笑着说道:

“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我在一个叫董龙湾的地方拐走了你,带着你走南闯北。我们这一脉都是这么过来的,行万里路,识千种人,只要稍加点拨,那些江湖上的伎俩便会融会贯通。其实我那时候一直活在仇恨中,期待着有一天和他们撞上,不管是我,还是我的弟子,都能骗到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呵呵,人脑子里有了执念很可怕,我都不知道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斗老爷子自嘲地笑了笑。他像是有点尴尬,有点紧张地看着儿子。

斗十方却一边给父亲温柔地摩挲着手背,一边说道:“有些病是病入膏肓,可有些是蚌病成珠,没那些年的行万里路,识千种人,我都当不好这个官差……爸,别自责了,这说起来都是该自豪的事。”

“是,仇恨毁了我,可也成全了我,你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和自豪……还记得那年我带着你到高桥镇赶集市,你一下子病了,烧糊涂了,好几天醒不过来吗?”老爷子问。

“都烧糊涂了,我怎么记得。”斗十方讪笑道。

这时候,娜日丽悄悄把手机查到的积案信息亮到了向小园眼前。那是中原市冠名为“特大丝绸诈骗案”的一起积案,状态显示在办,而内容信息里,受害人一栏所填,正和斗老爷子所讲相符:牛宏伟!

这是那个铁警讲过的奇案,向小园隐隐记得。可案子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哪怕是接触过案件的警员都未必记得清具体的细节了。向小园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就是真相了,可恰恰这个真相让她无所适从。她看着娜日丽,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什么都别问。

斗本初没有觉察到这些,顺着儿子的话说道:“小时候你很捣蛋,我老揍你,你经常骂我老不死的,那次烧得感觉都不行了,其实我都想扔下你。不过那时候我才发现,毕竟两个人处了这么多年,又不是两根草木,哪能没一点感情?我居然下不了决心。可那时我一贫如洗,吃饭都勉强……后来我还是咬着牙准备扔下你,给你买了份饺子放在租的小旅馆里,叫醒你让你吃。你说呀,爸,你先吃吧;我笑着说爸吃过了;你呢又说,骗人,你都舍不得吃好的,爸,等我长大了,挣钱了,天天给你买好吃的……我那时候一下子哭得自己都控制不住,这么多年我日日夜夜活在仇恨中,日思夜想的是怎么把一个小孩子养成心思恶毒的骗子,可我一直抹不去他心里的善良。他在心底一直把我这个骗子当成最亲的人,当成父亲……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毁了孩子你的一辈子啊,我死都没法闭眼啊……”

斗本初一下子失控了,他号啕大哭,捶着自己的胸膛,扇着自己耳光,然后剧烈地咳着,哇的一声吐了一口,不是酒,是血。被子上顿时殷红一片,把斗十方和钱加多吓傻了。向小园摁响呼叫铃,娜日丽奔出来喊医生,已经抱着父亲的斗十方两眼扑簌簌掉着泪说道:

“爸,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您别这样,我们爷儿俩虽然苦了点,可过得别提多幸福了,从小您就总把好吃的都给我,赚点工资也全部给我,您一直就是我最亲的人。”

“谢……谢谢……我……我不是你爸,我不能当你爸。”斗本初老泪纵横,颤巍巍地躺正。

“爸,我只有您这么一个亲人,不管您做了什么,对我最好、最亲的只有您一个人。除了您,我谁也不认。”斗十方抹着泪。

医生和护士闻讯奔来,斗十方想放开,却被执拗的父亲死死握住。医生踌躇了,慢慢地退后半步,眼见着患者脸色在变得灰暗,几乎是在用最后的意志力支撑自己。他嘴唇翕动着,斗十方凑上来听,那个动作慢慢地僵硬了,在儿子臂弯里慢慢流失生命光华的斗本初缓缓地闭上了眼,带着微笑,神态安详,只是脸上还留着泪痕。

过了没多久,俞骏等人从登阳匆匆赶到时,见到了撕心裂肺的斗十方。他跪在父亲的病床前抱着遗体,谁也劝不起来,谁也拉不走……

草蛇灰线,隐隐约约

万事开头难,办案也不例外。发生在长南市的登阳商人被骗五亿案件的第一条有价值的线索出现以来,已经过去一周了。

巫茜一行入驻了当地的反诈骗中心,这一周过得并不轻松,天网加上案发周边的商铺、住户居民监控探头,再加上两个派出所地毯式的查访,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突破口出现在前一夜的凌晨两点,在此之前,几十名技侦把周边的监控翻了十几遍,愣是一点信息也没有,反而是基层派出所一个小民警突发奇想,这里查获过流动赌博车辆,也查获过流动卖淫车辆……那有没有可能这个VOIP也是流动的呢?不然辖区民警都翻几遍了,也不可能一无所获啊?

这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了,要让VOIP流动起来并不难,只要解决设备的供电问题就可以。这和警方的应急通信车原理是一致的。这个想法很快让专案组找到了头绪,重新梳理了所有监控画面之后,还真找到了一辆可疑车辆。

那是一辆吉普越野车,本地号牌,案发后就消失了。通过车管信息查到那个号牌是假的。越野车在案发前一天出现,监控里找到了十几个画面,驾驶员都刻意地遮了大半张脸。当夜反诈骗中心发动人员围绕着该可疑车辆进行全市盘查,找到了更多的可疑痕迹。案发当天晚上,该车驶出长南市,然后又神秘地蒸发了。

目前就只查到这里了。围绕该车,还在找更多的信息,比如加油,比如泊停,比如有没有可能在某个地方留下更多的影像画面,即便没留下,哪怕只有少半个脸的画面,也得恢复出来。

远在登阳的俞骏听着长南市参案人员的陆续汇报,沉吟良久,没有开口,一边是连线通话,一边是传输来的大量嫌疑车辆照片,他看照片的时间比看通信里那几位的时间更多,看来对前方一周时间才查到这么点信息实在不满意得很。

“主任,我们这儿推进确实不力,批评随后再说。资金追踪有进展吗?”巫茜凑到画面里。

俞骏脸也没抬,一点精气神也没有地回答道:“千篇一律,没有什么新意。只要钱从受害人账户出来,操作的手法都差不多。现在查到云、广、深四省,共计12个市,牵涉这12市共89个对公账户,236个私人银行卡,目前为止只付了不到6000万元,剩下的估计不好追了……受害人被蒙蔽24小时后才报案,几乎是给他们争取了一天的消化时间啊。哦,对了,这儿有刚查到的6个账户的法人信息,秦州警方协查抓获的,你猜什么情况?”

巫茜想都没想脱口道:“不会是注册了个对公账户卖了吧?”

“猜对了,就是。一个对公账户卖了1.8万元,这个嫌疑人还在读技校,发现这个致富门路后,他注册了6个公司,发了笔小财。”俞骏哭笑不得地说。

“我这儿刚收到……等一下,主任,您注意看一下,这几个账户已经买来四个月了。”巫茜道。

俞骏瞄了眼问:“怎么了?”

“这是在全国性的断卡行动之前买的。”巫茜道。

“骗子也有存货啊,这不稀罕。”俞骏道。

“但您看经营范围,有煤炭销售,和受害人廉三旺的公司经营有重合点,总不能他们的库存里有这么合适的对公账户正好能用上吧?或者说,这根本就是提前预谋好了的?从流动通信车这一点上也看得出来。”巫茜提醒道。

“好像也是……”俞骏狐疑地抚着下巴,喃喃道,“我想起了那些炒股诈骗、设赌诈骗,一个群里不管客户、客服、平台,所有的人都是骗子,目的就是针对受害人一个人……这个案子的倾向性越来越明显啊。”

“所以我觉得还得再从廉三旺身上入手,骗子在他身上下的功夫不小,网上的线索是一个方面,但我觉得更多的线索还是在他现实的朋友圈里。”巫茜道。

“嗯,知道了,你们抓紧。”俞骏伸手要挂电话。巫茜急着问道:“等下,还有件事。”

“又问十方?”俞骏道。

“嗯,可我不知道该问什么,他家出事,理论上我们作为朋友都应该去一趟。”巫茜道。这时候络卿相出声问道:“主任,十方爸的后事办了?”

“向组代表单位去了,别问了……我说他情绪很好你们不信,可我说他情绪不好,你们又不信,这我没法回答。”俞骏道。

“那到底怎么样?”陆虎问。

“你个白痴,谁家有了白事情绪能好啊?不过十方已经很不错了,别分心,就这。”俞骏不想废话了,直接关掉了通信。

这时候,程一丁和邹喜男才找到说话的空当,程一丁说道:“主任,咱们在登阳似乎没起什么作用啊,案发地点在长南,报案在登阳,廉三旺家却是在中州,理论上,我们正处在与本案无关的地方。”

这就是诈骗案经常给警方带来的困扰。按照管辖地原则,主办方应该是登阳警方,但案发地并不在登阳,甚至所有的线索都和本地没有关联,也就是专案组在这里成立,每天光是协调几百个账户牵涉的线索,基本上就把所有的精力占据了,而且这种没有主线、发散式的查案方式对经验丰富的警察来说是最忌讳的。

“是啊,缺乏主线,再卖力也是方向不明,干劲大没用啊。”俞骏犯难了。邹喜男弱弱地提了个建议:“要不,主任,咱们回中州吧?搁这儿瞎耽误工夫呢不是?”

啪!一摞文件被俞骏顺手扔过去。邹喜男吐吐舌头笑了笑。他刚俯身去捡,电话又响了。这个电话让俞骏眉头一皱,是钱加多的。他赶紧问:“怎么了多多?不是让你陪着十方吗?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没事,我们在查案呢。哎,主任,我们即将揭出一个重大案情的线索,您想听吗?”钱加多问。

俞骏知道这货的水平,直接道:“不想听。”

“你看你,这又听不了吃亏,听不了上当,唯一的可能就是你不听会后悔。”钱加多道。

“多多,十方让你干啥?你直说。”俞骏说。如果有事,十有八九是斗十方教唆的,要单是钱加多一个人,除了吃,不会有其他更多的话。

“嗯,那我直说了,我们要提审朱丰。”钱加多道。

邹喜男和程一丁扑哧一声笑了。看守所里提审一个普通嫌疑人都得过好几道手续,何况朱丰这种厅督导级别的重大案件嫌疑人,估计也就钱加多不知道轻重敢提这种要求。

咦?也不对,这个荒唐的要求俞骏没有拒绝,也没有笑,他怔了半天,回问道:“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我们这两天办老爷子的后事,问了杜婶才知道,上个月看守所老程退休,他也是个转正的老勤工,所里就组织干警和勤工们搞了个欢送,也就吃顿饭,老爷子也被请去了……杜婶回来后,他基本就没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吃饭,戒了的酒又开喝,直到喝得人事不省……”

钱加多正说着,手机被俞骏开了免提,他絮絮叨叨说得含混不清,最后还是没表达清楚理由。不过,俞骏心知肚明般说了句:“等着,我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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