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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美一只手按着脸,又拿起刚才放下的烟,像第一次拿打火机的小学生般缓慢且慎重地点火,深吸一口。
“要隐瞒果然很难。”她说。
“这证明你是个好人。”这不是安慰之辞,是我的信念。
“真奇怪。会长老师之前只说杉村先生是个好编辑。他说:‘我这个女婿虽然完全不适合经营事业,却懂得编书。’”
实在难以想象被岳父夸奖的情景。
“我和妹妹一起去见会长老师时,话都已冲到喉咙了,当时我真的好想向会长老师全盘托出。可是又觉得父亲太可怜了,还是竭力按捺住那股冲动。我本来打算今后继续保持沉默。可是,为何和你几乎是初次见面,却说了这么多呢?”
那是因为聪美知道,只要通过我这条迂回路径,阻力就会小许多。我是岳父的附属品——不,连附属品都称不上,只是悬在半空的多余包袱。
聪美本来就想说出来,不是因为隐藏秘密太难,而是因为太痛苦。
话语自聪美弧形优美的嘴唇源源不绝地溢出。
“我认为,家父危险的过去说不定仍未完结。一想到他以前那段不停换工作、替黑道跑腿的日子所结的恶缘或许至今还没了断,我就非常不安。”
小孩会把一切黑暗当成妖怪的化身。忽然间,这句话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这是在哪儿读过的一段话?育儿指南吗?所以小孩害怕什么时,做父母的千万不可不问究竟便一笑置之。
如果是这样,面对这个眼神像独自看家的小孩的女子,我千万不能笑。惧水者连稻草都会抓。我就是那根救命稻草。
“你的担忧有什么根据吗?”我不疾不徐地问道。
聪美一径盯着光亮的桌面上的木纹,微微点头回应。“有。家父的态度很奇怪。”
她的婚事已定,忙于各种准备之际,梶田曾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不经意地低语。
“他说:‘在你出嫁之前,我还有事情得好好作个了断。’我问他什么事要了断,他却慌慌张张地含糊带过。”
——必须好好作个了断的事情。
“他指的会不会是张罗你的结婚资金,或是等你成家后,只剩他和你妹妹同住,得预作准备之类的呢?”
“不是。”聪美坚决地摇头,“那些事早就作好准备了,我也事先存了一笔钱当结婚资金……”
看来似乎有难言之隐。
“反正不是那种事。他的语气和表情非常不对劲,我敢确定当时家父心里想的绝对不是家务事。”她倾身向前,看着我,“一定是更重大的事,而家父也确实准备把那件事作个了断。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发生那种事……”
“那种事?”我以连自己都没料到的大嗓门反问。
聪美慎重地停顿了一下,拿捏时机,仿佛不是要对我说什么,而是要把一个更沉重、更难提的东西交到我手中。
“那并非偶然发生的肇事逃逸,而是蓄意狙杀。我认为家父也许是遭到谋杀。”
踩着间隔逐渐加大的踏脚石成功地走了过来,可是却发觉下一块踏脚石远在十米之外——这就是我现在的心情。
“那还真是……这个推论未免太跳跃了吧。”
“会吗?”
“会。那和他替地下钱庄跑腿的小事根本是两码事。先不说别的,单是梶田先生说的话,就有很多种稳当的解释。”
聪美屏息,面容显得坚毅。
“或许如此,但我根据的不只是那番话。实际上我们以前的确卷入过犯罪案件,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我想家父应该也不曾忘记。”
她说那是二十八年前的事。一九七五年,当时梶田聪美四岁。
“我遭到绑架,被囚禁了两晚。绑架我的人说是家父害的。对方清楚表明,是因为恨家父,所以要杀我。幸好我没被杀掉,但真的差一点就死了,后来我爸妈带着我逃了出来。之所以得离开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的TOMONO玩具公司,重回不安定的生活,都是这件事造成的。”
<a id="note_1" href="#noteBack_1">[1]</a> 傍晚天空亮起的第一颗星,即长庚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