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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不同。对我爸妈来说,我是知道晦暗过去的孩子,是和他们共度人生低潮的孩子,所以他们或许都觉得很对不起我吧。他们甚至这么说过。”
“令尊吗?”
“都有,两人都说过。”
“什么时候说的?”
“什么时候啊……”聪美看似不安地窥探我的眼睛,“三不五时就会说。比如说他们买给梨子以前我没有的玩具……类似情形。但梨子懂事后他们就再也不说了。”
我鼓起勇气追问:“你四岁时遭遇过被绑架的可怕经历。把你掳走关起来的人说都是你父亲的错。这个你和你父母谈过吗?”
聪美闭上眼,露出强忍情绪的表情,然后摇摇头。
“你没向你父母确认过?”
“没有。”
“完全没有?连一次也没有吗?”
对我来说,那似乎太不合乎常理。四五岁时当然不可能,但照理说成长到一定阶段后,如果那段可怕的回忆依然鲜明地留在脑海里,问问看、一探究竟才是正常反应吧。
虽然我无意纠缠,但大概追问得太烦人吧,我的疑问或许刺到她的痛处。
“你说,那种事我怎么可能做得到?”聪美忽然尖声反问,“小时候无法以言语描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根本无从说起。”
“是啊,但是懂事之后……”
“反而更不敢说,越来越说不出口。因为我知道,我记得的可怕遭遇属于我爸妈讨厌、刻意回避的那段过去,况且我爸妈好像也以为我不可能还记得。”
“你试着确认过吗?”
“我没有直接问过,要是做得到就好了……”她露出非常气恼的眼神,“在同一个屋檐下,有个开朗的妹妹。我爸妈毫无保留地疼爱梨子。为什么会那么疼爱梨子呢?因为那孩子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我只能假装毫不知情、什么都忘了。我假装已把所见所闻都忘了,把从我爸妈那里听来的也忘了。我假装自己和梨子一样,可是我终究不可能像她一样。”说到最后,她浮现自嘲的笑容。那是很不像聪美的笑法。“我果然不行,不可能得到像梨子一样的待遇。”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尽量沉稳地问道。
聪美深深吸气再吐出,一次,两次,然后抬起头。
“我被带到……一个陌生的房子。我爸妈不在,只有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她告诉我,我不能出去。我哭着说我想回家。但她不让我走,也不开窗子。我哭闹着坚持要回家,她就把我关进厕所。昏暗肮脏的厕所臭得几乎让人呕吐。我吓得直哭,哭累了就睡着了,可是醒来一看还是被关在同样的地方。也没东西吃,连水都不给。”她痉挛般眼珠一动,嘴唇毫无血色,手握得死紧,指关节几乎像要破皮而出。“那个女人好像一直在屋里打转。她坐立不安,总之就是不停地动来动去。我一叫她放我回家,她就隔着厕所门大吼‘你给我安分一点,都是你爸的错,如果不听话我就杀了你’等等。再不然就是像野兽一样低声咆哮。有时好像会和谁打电话,但我听不清楚。”
说到这里,她颤抖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开水。溢出的水沿着下巴滑落。她的双眼深处闪着暗光。那是恐惧,想必还有愤怒。
我像要悄然抚慰她般开口发问。因为不习惯把那种字眼说出口,我有点难以启齿。
“那个女人对你动粗了吗?”
“没有。”
“你有没有被殴打,或是遭到捆绑?”
“没有。可是……”聪美呢喃着,“我好怕。”
“那是当然的。”我说。
“就这样过了两晚,我妈来接我了。那个女人虽然又哭又叫拼命阻止,可是我妈还是把我带走了。就这样总算回到家。”
某种东西在咔咔作响。是聪美左手戴的手链表撞击着桌子。
这就是绑架的经过吗?
“梶田不……令尊不在吗?”
“我回家之后没看到我爸,我妈和我先到家。他好像是过了很久之后才回来的。”聪美按着太阳穴,脸色苍白。
“你不要紧吧?”
“对不起。”她用手蒙着眼睛动也不动。
我倒向椅背,喝着冰水,大概一口气喝掉了一半。
“那真是可怕的经历。”
聪美没反应。
“这种时候还要追问实在很抱歉,但我想再请教一下。发生这件事是在哪个季节?”
“季节……我不记得了。”
“当时你念幼儿园了吗?”
“念了。”
“那么,如果被关了两晚,就得向园方请假吧?”
聪美抬起眼,眨了半天。眼底的暗光虽已消失,但焦点仍摇晃不定。
“是啊……当时是怎样呢?也许,是幼儿园放假期间吧。不知道。但我想应该不是夏天。不……也许是夏天吧,总之屋里臭得不得了。我到现在还记得,臭烘烘的,好像堆满了垃圾。那可能是暑假期间吧。说到这里我才想起,印象中好像满身大汗。”她不确定地呢喃道。
“你离开时,是令堂来接你的?”
“对。”
“那么,把你带去那间房子的又是谁?你还记得吗?”
聪美再次用手蒙着眼思考,连等在一旁的我都不禁浑身紧绷。
“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那你并不是被人推上车,或是被拽着手带走?”
“对。可是我不可能自己跑去那种地方吧?也不可能是我爸妈带去的。所以……应该是对方以什么说辞把我骗走的,除此之外别无可能。”
“是啊,的确。”
在这种情况下这么说虽显不谨慎,但我还是察觉一件“好玩”的事——撅起嘴高声争辩时的聪美,和梨子非常相像。
聪美从皮包里取出香烟点燃。我摊开记事本,把刚才听到的记下来。聪美喷云吐雾,一直定睛凝视我的手,仿佛在监视我记录得是否准确。
“把你掳走囚禁的,是个女人没错吧?”
那是最大的意外,所以我再次确认。
“对,是个女人。”
“大约多大年纪?”
“不知道。对四岁的孩子来说,只能区别老人和小孩。剩下的想必统统都归类为‘大人’吧。”
“你还记得她的长相吗?”
没听到回答,我抬头一看,只见聪美摇头。
“不记得了。”
“毫无印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