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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井崎向子眼神闪烁,手指有些颤抖。
“埋葬小茜的时候……”声音又变回之前的平淡干涸,“我将她身上的制服脱下来。离家出走的人是不可能穿着制服的,所以我想必须将它脱下来才行。”
“是在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八日的半夜吧?”
向子像块岩石般纹丝不动,只轻轻点了一下头继续说下去。
“小茜夜游回来,已经过了十二点。那一天她穿着初中制服出去。小茜出去玩的时候,多半穿便服,但有时候也会直接穿着制服出去鬼混,只是不会穿得很整齐。”
“故意穿得松松垮垮的?”
“是的,对她而言,那是一种时尚吧。那个男人……叫三和明夫是吧?”
对方征求确认,滋子点头说:“就是当年叫做‘Shige’的少年。”
“可能是那个男人喜欢小茜穿制服吧。”
大概是比起穿着便服鬼混,那样子看起来更像是不良少女吧。
“总之我必须帮她换衣服。脱掉制服时,发现上面没有校徽,我觉得不太对劲。”
她如鲠在喉,声音突然中断。
“我和我先生商量,以为是掉在哪里了,我们两人都很慌乱。到底掉在哪里……该不会是掉在外面……”
她用力咽了一下口水。
“我先生说可能不是今晚掉的,担心也没有用。我和我先生对于小茜制服上的校徽一点印象都没有。于是我想可能我先生说的是对的,决定相信他。不过我还是整个家里都找了一遍,但就是没找到,我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滋子的心跳一点一点地加快,呼吸越来越急促。
“我们报警申请搜索后……”向子大概也在调整呼吸,说话断断续续。“也去跟学校报告,应该是在那……几天后吧。”
“三天后,也就是十二月十一日。”
土井崎向子露出感谢滋子帮忙补充记忆的眼神,滋子却不敢看她,感觉心很痛。
“我见过班主任老师后准备回家,经过办公室前面时,突然想到买个校徽,也许会有用到的可能,家里还是有一个比较好。”
向子跟学校职员买了一个校徽,花了三百元。
“拿回家后,晚上等诚子睡了才拿出来给我先生看,却被他狠狠骂了一顿。他说买这种东西回来又有什么用,搞不好还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或许会有人纳闷,土井崎茜的母亲为什么在报警申请搜索女儿行踪的那一天要买校徽呢?
“所以……我就直接收了起来。我也忘了把它放在那个饼干盒里,更没有想到事到如今会被诚子给翻找出来。”
自首后,土井崎夫妇以为跟小茜有关的东西都已经处理掉了,没想到却留下一个饼干盒露了破绽。
滋子因难以形容的罪恶感而头晕目眩,不禁举起手按着额头。
“要想记住所有的事情是不可能的,土井崎女士。”
滋子这一次按下的不是开关,机器运作的声音变了,看来是切换成另一个引擎开始运转。
土井崎向子突然双手掩着脸,身体坐不住地往前倾,发出呻吟。
“怎么可能忘记呢!我好害怕好害怕,从没有一天能够忘记。小茜的校徽掉在哪里了?我无法不去想,该不会是掉在最不该掉落的地方吧?万一被找到,那小茜所做的事马上就会全部被发现了。”
小茜所做的事。
深夜,在她回家之前,她都跟愿意为他抛弃一切、不管别人说什么也不在乎、爱到昏了头的男朋友一起。
“她说撞到人了。”
土井崎向子发出像是呕吐的声音。
“我们偷了车到处兜风时,撞到人了。谁知道那种地方、那个时间路上会有人嘛。都怪那个人不对,不是我们的错,Shige没有错。”
土井崎向子试着重现当年十五岁的小茜的告白。
她全身颤抖,抱着头,像胎儿一样蜷曲着身体,却还是无法止住身体的颤抖。
“她说不知道那是哪里,大概是乡下。看得见山,光线很暗,只有一点一点的灯光亮着,完全没想到路上会有行人。”
不管土井崎夫妇怎么问,小茜回答的就只有这些。我不知道地点,就是乡下嘛。太暗了,我根本看不到四周有什么呀。我去那里干吗?不是跟你说过开车去兜风吗。
“土井崎女士,”滋子伸出手轻抚向子的背。汗湿的是滋子的手心,向子的上衣既没有起皱也没有汗渍,“小茜为什么会说出那件事呢?她怎么会自己提起?”
向子仿佛快窒息般的用力吸了好几口气后,稍微坐直了身体。
“是我问出来的。”
“是你问的?”
“她回家时,制服上面沾满了泥土。连指甲缝里也都是泥土,还有血迹,指甲也断了。”
早就对小茜的恶行恶状死心的夫妻俩,也察觉出那一夜的情况不妙,事情非同小可。
“小茜的脸色也很惨白。”
撞到人了。
“你是说他们开着偷来的车,撞到人后逃逸吗?”
发问的同时,滋子的耳朵里响起了警笛声,脑海中可以看见警示灯不断旋转闪烁。假如只是撞到人逃逸,为什么小茜的制服上会沾满泥土?又为什么她的指甲会断呢?
“对方伤势不太严重。”向子说出这话,就像是吐出胃里面的东西,“听说是个年轻女子,倒在地上,意识还很清楚,一直在喊痛,好像站不起来……”
Shige和小茜下车。车头灯的光映照出受伤倒在地上的女子的脸。
“我们逃走吧。”小茜说。
“我们的脸被看见了。”Shige说。
就这样子放着不管可不行。
还好车子没损伤,一点都没有撞坏。搞不好不是我们撞到,都怪那个女人自己跌倒受伤。
“于是他们两人将女人抬上车子后座。”
说是要送她去医院。实际上小茜坐在后面搜刮女子的所有物,从皮包中偷出皮夹,拿走钱,还盗走女子身上的饰品。
要带她去哪里呢?
“她提过当时要将人带到什么地方吗?”为了避免被向子的回想吞噬,两人一起陷入错乱的状态,滋子拼命地质问,“三和明夫和小茜把受伤的女子带去哪里了?”
那里是哪里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记得了。小茜说。那里有个小屋,经过时看到的。那里没有人,周围也没有人家。上前一看,里面堆放着一些用旧的工具,大概是被弃置的储藏室或仓库之类的。
两人将女子带去那里。小茜在那里将女子的衣服脱光,因为看她穿得很高级,觉得很不顺眼。
向子一手遮住嘴巴,话语还是从指缝中穿透出来。
“Shige说得好好处理一下,让她不能报案。”
他在那间弃置的小屋里强暴了被小茜脱去衣物的女人。
“没有人制止他。”
向子发出呻吟,泪水从眼中泛出,然后好像觉得很羞耻地用力闭上眼睛。
“小茜没有制止他。我问她为什么不制止,那孩子没有回答。”
为什么要?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要制止Shige做他想做的事?
土井崎向子低声说出小茜回她的那些话后,开始啜泣。
滋子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大概可以想见。办完事的Shige最终还是做掉了那名女子,那样比较保险。不对……也许他觉得那样比较好玩吧。
受害女子无法反抗,也可能昏死过去,她无法求救,就算大声尖叫也不会有人听见。
“动手杀人的是Shige吗?”
滋子为了确认而问,可是向子竟然用力摇头。
“是小茜吗?可是她只不过是十五岁的女孩呀。”
他们又不是预谋杀人,手边应该也没有凶器吧?而且以一个女孩子的力气又如何能够对付成年女子呢?
滋子屏住了呼吸。
小茜制服上沾满了泥土。滋子还以为那是因为埋藏尸体才沾上的……
“她以为人已经死了,”向子脸色发青,喘息着说,“所以他们在小屋后面挖洞,尽可能挖得很深。”
两人是利用小屋里面的铁棒和从坏掉的架子拆下来的木棍做工具,挖得很辛苦,因此小茜才会指甲断裂剥落。
“小茜的手心还有擦伤。”
他们挖完之后,将女子丢进去,再将泥土覆盖上去。
说不定女子那时还活着,我不知道。
为什么小茜要说出这一切?她是侃侃而谈的吗?她不是很瞧不起父母、不听父母的话、反抗父母吗?
还是因为她太害怕。对小茜而言,那一夜算是异常的经历,她不能不说出来。滋子在脑子里空想,而且擅自下结论,毕竟对方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孩。
“她哭丧着脸。”
向子泪流不停,失去血色的脸颊都湿了,冷却的泪水在脸上滑过滴落。她的眼神失去焦点,嘴巴半张着,手离开嘴边,在半空中握拳。
“Shige说留下蛛丝马迹就糟了,不肯带她去药房,路上又没有店家,她一直血流不止。”
我的手好痛哟!帮我敷药,小茜说。她对着向子,对着母亲撒娇,好痛哟!
向子听见了。
“我先生吓得一动也不动,只是呆坐在原地。我去拿了急救箱过来,想帮小茜消毒。那孩子的手好像真的很痛。毕竟小茜是我的女儿。”
消毒、擦去血迹、敷药、裹上纱布。
“正准备绑绷带时……”
小茜无视垂头丧气坐在原地的父亲,依偎在温柔照顾自己的母亲身上。
脱掉制服吧,上面都是泥土,这样子绑上绷带也会被弄脏的。
小茜乖乖地听从脱掉衣服,还对父亲说,滚到一边去。
土井崎元抬起了头。
向子看见丈夫的眼神是死的。
她看着女儿瘦弱的背影毫无防备地背对着自己,蓬乱的长发中,露出纤细的颈背。
就在那一瞬间。
“我用手上的绷带勒住那孩子的脖子。”
从后面一圈又一圈地缠绕,用力往上拉。瞬间小茜便已发不出声音。
“我先生飞奔过来想要制止我。我把他踢开,那是我有生以来唯一一次那样子对待他。”
被踢倒在地的土井崎元爬起身来,看着妻子勒住女儿的脖子。他看着抵抗的女儿用指甲脱落的手指企图扯下母亲缠绕在她脖子上的绷带,拼命地挣扎。向子也使尽全力地绞紧。
“可是前畑小姐,我办到了。小茜那么瘦小,而我又是这样的体格。”
我杀死了小茜。
骗人的,滋子心想,你一定是在说谎。土井崎元也出手帮妻子了吧,两个人压着小茜,直到她断了气为止。可是滋子没有说出来,就算不说对方也知道,向子她知道。
“就是这样,这就是真相。”
向子抬头看着滋子,滋子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莫名其妙地站着,顿时双腿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那个女子……”
向子回答之前,重新坐好,从皮包里拿出手帕擦脸。那是用熨斗烫过、工整折了四折的绣花手帕。
“没有被发现。可能到现在都还被埋在原地吧。我们也无从找起,当时小茜也不知道地点。”
“三和明夫呢?”
他应该不会透露吧?就算为了继续恐吓他们夫妻,他也不会做出让自己陷入险境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