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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美好可爱的人啊!华生,如果让这家伙逍遥自由,那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我觉得,乔纳森·斯茂恐怕也是万不得已才雇用他吧。”
“但是他是如何找到一个这样奇怪的同谋的呢?”
“啊,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既然我们知道斯茂是从安达曼群岛来的,这个土人和他在一起也就很好理解了。毫无疑问,我们不用多久就会彻底弄清楚的。华生,看来你是非常疲倦了。在那张沙发上躺下,让我来催你入睡吧。”
他从屋角取出他的小提琴,在我四肢平摊着躺在床上时,他开始奏起一支低沉的、梦幻般的、悦耳的曲调——无疑是他自编的曲子,因为他有一种即兴创作的天赋。我直到现在还模糊记得他那瘦削的手、真诚的面孔和一上一下的弓弦呢。那时我仿佛在一片柔和的音乐声中飘荡,最后进入了梦乡,甜美的玛丽·摩斯坦正俯身看着我呢。
九 线索的中断
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我感到气力十足,精神振作。福尔摩斯仍像我入睡前那样坐着,只是放下了小提琴,专心致志地在看一本书。他见我起来,朝我看了看,我发现他脸色阴沉,焦虑不安。
“你睡得很香,”他说,“我担心我们说话的声音会把你吵醒了呢。”
“我什么也没有听到。”我答道,“你得到什么新的消息了吗?”
“非常遗憾,仍然没有。我承认这出乎我的意料,也非常失望,我预计到这时候会得到确切消息的。维金斯刚刚来报告过,说压根儿没发现那只汽船的踪影。这真是一个让人恼火的消息,因为每一个钟头都是特别重要的。”
“我能帮忙吗?现在我的精神已经完全恢复了,已经做好了再追踪一整夜的准备。”
“不用,我们什么也没法做,只有等待。如果我们出去了,有消息来了我们不在,反而会误事的。你愿意干什么都可以,但我必须守候在这里。”
“那么我去坎伯韦尔拜访塞西尔·弗里斯特夫人,她昨天邀请了我。”
“是去拜访塞西尔·弗里斯特夫人吗?”福尔摩斯的眼睛里闪动着笑意。
“是,当然还有摩斯坦小姐,她们都急于知道这个案子的进展。”
“我可不会告诉她们太多的事情。”福尔摩斯说道,“绝不能完全信赖女人,即便是最好的。”
我没有停下来和他争辩这种武断的论调。
“我一两个小时就回来。”我说。
“好吧!祝你好运!不过,我说,要是你过河去的话,不妨把托比送回去,我想现在不可能再用上它了。”
于是我带上混血狗,把它送还给了狗的主人,并酬谢了他半个英镑。到了坎伯韦尔,我发现摩斯坦小姐经过昨夜的冒险仍然有些疲倦,不过她还是非常急切地想知道案子的消息。弗里斯特夫人也同样好奇。我把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告诉了她们,不过隐去了一些恐怖的情节。虽然提到了舒尔托先生的被害,但是对于现场的惨状和凶手采用的方法,我根本没有提及。就是如此大概的讲述,她们还是听得一惊一乍的。
“真是一个传奇故事!”弗里斯特夫人大声叫道,“一个受亏待的女人,五十万镑的财宝,一个吃人的黑生番,还有一个装木腿的匪徒。传统的猛龙和邪恶的伯爵的故事也比不上这些。”
“还有两位游侠骑士的拯救呢。”摩斯坦小姐愉快地望着我说道。
“唉,玛丽,你的命运全依靠着这次搜寻的结果了。我感到你并不是异常兴奋。试想一想,若是一旦变成巨富,你将凌驾于整个世界之上呢。”
令我感到非常欣慰的是,她对于我所说的未来并没有表现出欣喜若狂的样子。相反,她只是有尊严地摇了摇头,好像对财宝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我最关心的就是塞笛厄斯·舒尔托先生,”她说,“其余的都无关紧要。我觉得他自始至终都表现得非常厚道和可敬,我们有责任帮助他洗刷这可怕而又毫无根据的罪名。”
我离开坎伯韦尔已经是晚上了,回到家中时夜已经深了。
我伙伴的书和烟斗还放在他的椅子旁边,他本人却不见踪影。
我四周寻找,希望他留下一张字条,但是没找到任何东西。
“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是出去了吗?”赫德森太太进屋来放窗帘时,我问道。
“先生,他没有出去,就在自己的屋子里。你知道吗,先生,”她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我恐怕他是生病了!”
“赫德森太太,你怎么知道他生病了?”
“嗯,先生,他有些古怪。你走了以后,他在屋里一直不停地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他的脚步声都让我感到不耐烦了。后来又听见他自言自语,嘀咕个不停,每次门铃一响,他就跑到楼梯口喊:‘赫德森太太,是谁呀?’现在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过我依然能够听见他在屋里来回走动的声音。先生,我希望他没有病。刚才我冒昧地告诉他吃些镇定药,可是他瞪了我一眼,吓得我真不知自己是怎样从他房间里跑出来的。”
“我想你用不着太着急,赫德森太太,”我答道,“我以前也看见过他这样的。他心里有事,所以坐卧不安。”
我尽力轻松地和我们可敬的房东交谈着,可是在那漫长的黑夜里,我不断地听到同伴那单调的脚步声,不禁有些不安起来。我知道他心情急切,现在不能采取行动让他越发焦躁不安。
第二天早餐时,他显得疲惫不堪,面容消瘦,两颊微微泛红。
“老兄,你把自己累垮了,”我说,“整夜就听到你在屋内踱来踱去。”
“不,我睡不着,”他答道,“这该死的难题快让我崩溃了。所有的问题都已经解决了,现在反而让一个很毫不起眼的障碍给难住了,未免叫人太不甘心。那些凶手,那只汽船,每一件事物都搞清楚了,可就是得不到船的消息。其他力量也都已经调动起来,我尽了我最大的努力,整条河的两岸已经都搜遍了,可就是没有消息。史密斯太太那里也没有她丈夫的音信,我几乎认为他们把船沉到河底了,不过这一结论很难讲得通。”
“或许是史密斯太太误导了我们。”
“不会的,这种情况可以排除,我已经派人调查过,确实有这样的一只汽船。”
“它有没有可能到上游去了?”
“这个可能性我也考虑过,有一支搜查队沿河往上一直搜寻到瑞奇门德一带。如果今天还没有消息,我明天就亲自出马去找匪徒,而不再寻找汽船了。不过,肯定的,肯定会得到什么消息的。”
但是,无论是从维金斯那里还是从其他方面,我们都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大多数的报纸都刊登了有关上诺伍德惨案的文章。对那位不幸的塞笛厄斯·舒尔托,他们似乎都非常憎恶。除了第二天将进行官方审讯外,各家报纸都没有新的消息。傍晚我步行到坎伯韦尔,向两位女士报告了我们的困境,回来的时候发现福尔摩斯依然情绪低落,闷闷不乐。他几乎无暇理会我的问题,整个晚上都在那里忙着做一个玄妙的化学分析,给蒸馏瓶加热,蒸发出蒸汽,到后来空气中弥漫的气味使我不得不离开房间。直到次日凌晨,我还听见试管的碰撞声,知道他还在做着那个味道恶臭的实验。
第二天清晨,我惊醒过来,惊奇地发现福尔摩斯就站在我的床前。他里面穿着一件简陋的水手服装,外面罩着一件粗呢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质地粗糙的红围巾。
“华生,我现在要到河下游去。”他说,“我反复考虑,觉得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无论如何值得一试。”
“我能和你一同前往吗?”我说。
“不用,你作为我的代表留在这里是大有用处的。我自己也不情愿离开,虽然昨晚维金斯很泄气,可是我想今天很可能会有消息的。所有的来信、来电都请你代拆,假如有什么消息,按照你的判断见机行事。可以请你代劳吗?”
“当然可以。”
“我的行踪不定,恐怕你无法给我发电报。不过要是运气好,我不会耽搁太长时间的。回来以后总会有消息告诉你的。”
早餐的时候,并没有得到他的消息。可是打开《旗帜报》,发现上面对这个案子又有了新的报道:
关于上诺伍德的惨案,据悉案情内容异常复杂,不似最初预料的那么简单。新的证据表明:塞笛厄斯·舒尔托先生与本案并无关联。舒尔托先生和女管家博恩斯通太太已于昨晚释放。据悉,警察局方面已掌握真正凶犯的线索。此案现由伦敦警察局以干练著称的阿瑟尼·琼斯先生负责侦破,预计凶犯不久就可缉拿归案。
“这件事还算令人满意。”我想,“我们的朋友舒尔托总算安全了。我不知道新的线索是什么,警方不管何时出错都是这套陈词滥调。”
我把报纸扔到桌上,目光忽然又被报上私事广告栏里的一则广告吸引住了。广告是这样写的:
寻人:船主莫迪凯·史密斯及其长子吉姆于周二凌晨三点左右乘汽船“曙光”号离开史密斯码头,至今未归。船身为黑色,有两条红线,黑色烟囱,上有一道白线。如有知莫迪凯·史密斯与其船“曙光”号下落者,请与史密斯码头史密斯太太或贝克街221号联系,面谢五英镑。
这显然是福尔摩斯所为,贝克街的住址就足以证明这一点。这种设计巧妙的举措让我震撼,因为即使匪徒们看到了这则启事,也只会认为那不过是一个妻子担心出门未归的丈夫,而看不出其中的真正意图。
这一天特别漫长。每次听到敲门声或者街道上急促的脚步声,我都以为是福尔摩斯回来了,或者是看见广告的人来报信了。
我试着看书,但是总不能集中注意力,思想总是跑到这次离奇的追踪,跑到我们所追踪的那两个极不般配的恶棍身上去。难道是我同伴的推理发生了根本性错误?难道他犯了严重的自欺欺人的毛病?难道他那敏于思索的机智的大脑将他那怪异的理论建立在了错误的前提之上?我知道他从来没有出现过错误,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想或者可能是因为他的推理过于精细,反而陷入了错误之中——一个极其简单明了的案子落到他的手中,他总喜欢做一番难以捉摸的、异乎寻常的解释。不过,从另一个方面看,这些证据又是我亲眼见到的,他的演绎推理我也亲耳听到过。我回顾着发生的一连串的怪事,虽然其中有些是微不足道的,但全部都指向了同一方向。我不得不承认,即使福尔摩斯的理解真是错误的,那么正确的推理也必定异乎寻常,令人震惊。
下午三点钟的时候,门铃大作,大厅里传来命令式的说话声。出乎意料的是,上来的不是别人,竟是阿瑟尼·琼斯先生。不过他的态度和以前截然不同了,在上诺伍德处理本案时,他粗暴专横,以常识专家自居,非常自负。现在他垂头丧气,温顺谦恭,甚至还有些惭愧。
“你好,先生,你好,”他说,“听说福尔摩斯先生出去了。”
“是的,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回来。请你等一等吧。请坐,来支雪茄吧。”
“谢谢,等等也没有关系。”他说话时用红色印花的手帕擦了擦脸。
“来一杯加苏打的威士忌酒,如何?”
“好吧,半杯就可以了。到这时候天气还这么热,并且还有一大堆令人焦头烂额的事情等着我去处理。你还记得我对上诺伍德案的推断吗?”
“我记得你说过。”
“咳,现在不得不重新加以考虑了。本来我已把舒尔托先生紧紧地兜在网里了,可是,先生,半道里他突然又从网眼里溜了出来。他提出了一个无法推翻的证据——他自从离开他哥哥的房间以后,始终有人和他在一起,所以爬上房顶,从天窗钻进房间的就不可能是他了。这个案子实在很复杂,连我的职业信誉都岌岌可危,我很希望能从你们这里得到些帮助。”
“有时候我们每个人都需要帮助。”我说。
“先生,你的朋友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真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人,”他很肯定地说道,“谁也比不过他。我知道他所处理过的大量案子,没有一桩不被他弄得水落石出。他使用的方法毫无规律,当然有时或许也急于运用理论,不过总的来讲,他是可以成为一个非常有前途的警官的,我也不在意别人知道我有这种想法。今天早上我接到他的一封电报,知道他对于舒尔托这个案子已经有了新的发现。这就是那封电报。”
他从衣袋里把电报取出递给了我。这封电报是十二点从杨树镇发的,电文是:
速往贝克街。若我未归,请候。我即将寻到舒尔托案匪徒的踪迹。若想看到本案的结局,今晚可与我同去。
“太好了,”我说,“他必定是又重新找到了线索。”
“啊,这么说他也曾经搞错了,”琼斯很得意扬扬地说道,“即使是我们最优秀的侦探有时也会出错呢。当然,这次也可能是虚惊一场,不过作为一名警官,我有责任不让任何机会溜掉。门口有人,可能是他回来了。”
一阵沉重的爬楼梯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重重的喘息声和呼哧呼哧的声音,似乎是一个气喘吁吁的人发出的。他中途停了一两次,似乎上楼梯很费力气,最终还是走进了我们的房间。他的外貌与我们所听见的声音正相符合。他年纪已大,穿着一身水手服,外面套着陈旧的粗呢大衣,纽扣一直扣到脖子处。他弯着腰,双腿打战,呼吸非常急促。他拄着一根粗粗的栎木手杖,为了能够呼吸,双肩不停地起伏。一条花围巾严实地遮住了下巴,除了那双敏锐的黑眼睛外,只露出了白色的浓眉和灰色的长络腮胡子,其余的地方简直什么都看不到了。总而言之,我感到他好像是一个年事已高、贫困潦倒而可敬的航海家。
“有什么事吗?老先生。”我问道。
他如同一般老年人那样,慢条斯理地向四周看了看。
“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在家吗?”他问道。
“不在家。不过我能代表他,你有什么要告诉他的消息全都可以跟我说。”
“我只能对他本人讲。”他说道。
“我不是说了我可以代表他吗?是不是有关莫迪凯·史密斯汽船的事?”
“是的,我知道船在哪里,知道他所追踪的人在哪里,还知道财宝在哪里,这一切我全都知道。”
“那么你告诉我好了,我会转告他的。”
“我只能对他本人讲。”他以老人那种易怒和顽固的口吻重复道。
“好吧,那你就等一等吧。”
“不行,不行,我可不能浪费一整天的时间等一个人。如果福尔摩斯先生不在,只好让他自己去调查这些事了。你们两人的这副模样都不讨我喜欢,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们的。”
他小步地朝门口走去,可是阿瑟尼·琼斯拦住了他。
“朋友,请等一等。”他说,“你带来了要紧的消息,不能就这样走掉。不管你是否愿意,我们要把你留住,直到我们的朋友回来。”
那老人想要冲出门口,可是阿瑟尼·琼斯早用他那宽大的身子挡在了门口,老人意识到反抗无济于事。
“真是岂有此理!”他喊道,把手杖直往地板上戳,“我是来拜访一位朋友的,你们两个和我素不相识,硬是抓住我不放,还以如此无礼的方式对待我!”
“请不要担心,”我说道,“你所耽误的时间我们会补偿你的。请坐在这边沙发上,不会让你久等的。”
他闷闷不乐地走了过来,双手撑着脸坐在沙发上。琼斯和我继续抽着雪茄烟闲聊。但是,刹那间,福尔摩斯的声音在我们耳边响起。
“我想你们也应该给我一支雪茄吧。”他说道。
我们二人从椅子上惊跳了起来,福尔摩斯就坐在我们旁边,脸上挂着平静的笑容。
“福尔摩斯!”我大声叫道,“你在这儿!那老头哪儿去了?”
“老人在这里,”他拿出一把白发,说道,“这就是他——假发、络腮胡、眉毛,全在这里。我想我的伪装很成功吧,可就是没想到把你们也骗住了。”
“好啊,你这混蛋,”琼斯高兴地喊道,“你真应该去做演员,并且是一个出色的演员,你模仿救济院穷人的咳嗽,还有那颤抖不停的双腿,每周可以挣十英镑呢。不过,我从你的眼神中还是看出来了。瞧,你不能轻易从这里走掉。”
“我今天整整一天都是这副模样,”他点燃了雪茄烟,说道,“你知道,很多犯罪团伙已逐渐认识了我——尤其是我们的这位朋友把我侦破的一些案子写成书之后,所以我不得不在工作时简单地伪装一下。你收到我的电报了吗?”
“收到了,所以才赶来的。”
“关于这件案子你的工作进展得如何了?”
“一切从零开始。我不得不释放了两个人,对于另外两个人也拿不出指控的证据。”
“不要紧,我们将会另外找两个来替代他们的。不过你必须听我的指挥。一切功绩全部归你,可是一切行动必须听我的。可以吗?”
“完全同意,只要你协助我捉到凶手。”
“好,首先,我需要一艘警察快艇——汽船,今晚七点钟在威斯敏斯特码头待命。”
“这个好办,那儿时刻有一艘备用的,不过我得到马路对面打个电话落实一下。”
“我还要两个身强力壮的人,以防凶手拒捕。”
“那就派两三个人到船里去,还有别的吗?”
“我们捉住凶手,财宝就能到手了。我想我这位朋友肯定会很乐意把财宝箱给那位年轻小姐送去——这财宝一半应归她所有,第一个打开箱子的人应该是她。喂,华生?”
“我非常愿意效劳。”
“这个做法很不符合章程,”琼斯摇摇头说道,“不过这件案子整个都是不合常规的,我们还是装着没看到吧。但是看过之后,财宝必须上交政府,待官方查验后再做处理。”
“当然,这个好办。还有一点,我倒很想先听听乔纳森·斯茂亲口说出此案的详情。你知道,我素来喜欢把我经手的案子弄得明明白白。只要他在警方的看守之下,不管是在我房间里,还是在别的地方,由我对他进行一次非官方的审讯,你都不能阻止。没有意见吧?”
“好,一切都由你来做主。虽然我还不能证明确实有乔纳森·斯茂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但是要是你能把他捉住,我没有理由阻止你审讯他。”
“那么,这也同意了?”
“完全同意,还有其他的要求吗?”
“还有一个要求,就是请你一定留下来和我们共进晚餐。半个小时内就可以备好。我准备了些牡蛎和一对松鸡,还有些特选的白酒。华生,你还没有发现,我也很会治理家务呢。”
十 凶手的末日
晚餐吃得很快乐。福尔摩斯高兴的时候一向是非常健谈的,那天晚上他的确口若悬河。他看起来异常激动,我从来不知道他如此学识渊博。他谈论着一个又一个的话题——从奇迹剧到中世纪的陶器,从意大利的斯特莱迪瓦利厄斯制造的小提琴到锡兰的佛教和未来的战舰,他似乎对每一个问题都做过专门的研究。他兴高采烈,把这几天的郁闷、消沉一扫而光。阿瑟尼·琼斯在工作之余也是一个爱说爱笑性情随和的人,像个美食家一样品尝着这顿考究的晚餐。至于我,一想到我们的追捕任务马上接近尾声了,就很兴奋,也明白了福尔摩斯兴奋的缘由。晚餐时没有一个人提到使我们三人聚在一起的原因。
饭桌收拾完毕后,福尔摩斯看了看表,斟满了三杯红葡萄酒。“再干一杯,预祝今晚的冒险成功。”他说,“是时候了,应该动身了。华生,你有手枪吗?”
“我书桌里有一支从前在军队里使用的左轮手枪。”
“你最好带上,以防万一。我去看看马车来了没有,我订好六点半钟到这里的。”
七点稍过,我们赶到了威斯敏斯特码头,汽船早已在那里等候了。福尔摩斯挑剔地看了看汽船。
“这船上有什么警艇的标记吗?”
“有,船边上的那盏绿灯就是。”
“把它取下来。”
一番小小的改动后,我们便上了船,然后解开了船缆。琼斯、福尔摩斯和我都坐在船尾,前面有一人掌舵,一人管发动机,两个强壮的警长坐在船头。
“船往哪儿开?”琼斯问道。
“到伦敦塔,告诉他们把船停在杰克勃森船坞的对面。”
我们的船速度相当快,像箭一样超过无数满载的平底船,就好像它们静止不动一样。当我们又超过一艘小汽船并把它抛在身后时,福尔摩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我们能够追上这河里的任何船只。”他说道。
“嗯,那倒不见得。不过能够胜过我们的汽船的确不多见。”
“我们必须赶上‘曙光’号,它是一艘有名的快艇。华生,让我给你讲讲案情的发展情况吧。你还记得我曾为一个不起眼的难题而感到烦恼的事吧?”
“当然记得。”
“我通过做化学实验使我的脑筋得到了彻底的休息。我国的一位大政治家曾经说过,改变工作是最好的休息。的确如此。当我成功地做完了碳氢化合物的溶解实验以后,我又回到了舒尔托一案上,把整个案子重新考虑了一遍。我所派遣的孩子们把沿河上下游都搜遍了,但毫无结果。这只汽船既没有在任何码头上停泊又没有返回,也不太像为了隐藏踪迹而沉入水底——如果一切努力都失败了,沉入水底也是个可能的假设。我知道斯茂这人有些狡猾的伎俩,不过我想他还不可能有那样周密的招数。思考缜密往往是较高程度教育的结果。然后我想到,既然他在伦敦居住过一段时间——他一直在监视着樱沼别墅这一事实可以证明——因此他不可能一接到消息就马上逃离,而需要一些时间,哪怕一天,来安排好他的事情。不管怎样,这是一种可能性。”
“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我说,“恐怕他在行动之前早已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我认为不是这样。那个藏身之处对他来说极为重要,除非他确信已经用不着那个地方,否则他不会轻易逃走的。但是另外一种想法闪现在我的脑海中,乔纳森·斯茂的同伙相貌古怪,不管如何乔装打扮他,都会引起别人议论的,并且可能会令人把他与上诺伍德惨案联系起来,斯茂为人机警,肯定会想到这一层的。他们天黑以后离开藏身之处,还必须赶在天明之前回去。据史密斯太太说,他们上船的时候是在凌晨三点,再过个把小时天就要大亮,行人也多了起来。因此我认为他们并没有走太远。他们给了史密斯很多钱,以防他走漏风声,预订下他的船以便在最后逃跑时使用,然后携带财宝匆匆回到了藏身之处。这几天他们可以看看报纸,听听风声,再在夜幕的掩盖下,从葛雷夫森德或多佛海峡上船。毫无疑问他们已经在那里准备好了去美国或者殖民地的船。”
“可是那只汽船呢?他不可能把它也带到巢穴里去呀。”
“当然不能。尽管我们还没有找到汽船,但我认为它不会离得太远。然后,我又把自己放在斯茂的位置上,从他的能力出发来考虑此事。他或许会认为:如果确有警察在追踪他,那么把汽船送回去或是把它停靠在码头,都会让警察轻而易举地捉住他。那么怎样才能把船隐藏起来,同时在需要的时候还能召之即来呢?我在想我处在他的位置上会怎么做呢?我只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把船送到一个船坞或修理站,做些小小的修理。这样一来,既可达到隐藏的目的,并且要使用它的时候也能很快取到。”
“这似乎很简单。”
“正因为这些事情非常简单,才很容易被忽略了。于是我决定按照我的推断去进行侦查。我马上穿了一身水手服到下游的每个船坞去询问。一直问了十五个船坞都毫无收获,可是问到第十六个——杰克勃森船坞时,我得知在两天前曾有一个木腿人把‘曙光’号送进船坞,要求对船舵做轻微的调整。‘那舵没有啥毛病,’工头说,‘就在那儿,带红线的那个。’正说着进来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失踪的船主莫迪凯·史密斯,他喝得酩酊大醉。我当然不会认识他,是他大喊着自己的名字和汽船的名字,还说:‘今晚八点钟要船,整八点。记住了,有两位客人要坐船,不能耽误了。’凶手们一定给了他丰厚的报酬,因为他朝工人们拍着他胀鼓鼓的口袋里的银币。我跟踪了他一段路程,见他进了一家啤酒店,于是我又回到船坞。在途中,我碰巧遇到了派出去的一个孩子,就让他站在河边盯住汽船,一旦它离开船坞,就朝我们挥动手帕。我们在河的某个地方停靠着,这次要不能人赃并获,那才是怪事呢。”
“不管这几个人是不是真凶,你把这一切安排得都很周密。琼斯说道,“如果是我,我一定派几个警察守候在杰克勃森船坞,等到凶手出现时,就将他们当场逮捕。”
“绝对不能像你说的那样做。斯茂是个非常精明狡猾的家伙。他一定先派一个人查看动静,一旦有可疑的情况,他就又要再躲藏一个星期。”
“可是你若盯紧了莫迪凯·史密斯,这样也可以把藏身之地找到呀。”我说道。
“那样我的时光就白白浪费了。我想史密斯百分之九十九不知道他们藏身何处。史密斯有酒喝、有钱花,他干吗还要过问其他事情?他只需要按照他们的指示行事就行啦。各种可能的情节我都考虑过了,这是最好的办法。”
谈话之间,我们已经飞快地穿过了泰晤士河上的几座桥。当我们经过伦敦市区的时候,落日的余晖已将圣保罗教堂房顶上的十字架染成了金色。在我们到达伦敦塔之前,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那就是杰克勃森船坞,”福尔摩斯指着靠萨利区河岸密密麻麻的船桅说道,“让我们的船借着这一排排驳船的掩护,在这儿来回游弋吧。”他从口袋中取出夜用望远镜向岸上观察。“我看到了守候在那里的侦查员,”他说道,“可是手帕还没动静呢。”
“我们还是开到下游等着他们吧。”琼斯急切地说。
这时我们都迫不及待,就连那几个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所知甚少的警长和船工们也是如此。
“我们不能认为什么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福尔摩斯答道,“虽然十有八九他们会往下游走,但也不是绝对肯定。从这个地方能够看见船坞的入口,但他们却很难看见我们。今天晚上晴朗无雾,月光明亮,咱们就守在这儿吧。你看,那边煤气灯下挤了一大堆人。”
“那都是从船坞下班的工人们。”
“这些人虽然看上去肮脏粗俗,可是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多少都有一些生生不息的生气。只看他们的外表你是想不到的。这种可能性并不是表面的。人类真是不可思议。”
“有人说,人是万物之灵。”我说道。
“温伍德·瑞德对这个问题有独到的见解。”福尔摩斯说,“他认为,虽然每个人都是难解之谜,但是作为整体来看,人类就成了一个确定无疑的必然的事物。比方说,你永远不可能预知一个人将要干什么,但能够准确无误地说出一般人将要做什么。个体是变化的,但百分率是恒定的。统计学家也这样说。你们看见那条手帕了吗?没错,那边有一个白色的东西在挥动。”
“对,是你派去的男孩,”我喊道,“我能很清楚地看见他。”
“‘曙光’号出现了!”福尔摩斯高声说道,“看它的速度真快。全速前进,轮机员!追上那只有黄灯的汽船。我发誓,要是我们追不上它,我将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曙光”号已经从船坞开了出去,穿过两三条小船后不见了。等到我们再看见它时,它已经在全速行驶了。它顺着河岸如箭一般疾驰狂奔,琼斯阴沉着脸直摇头。
“这船太快了,我们恐怕追不上它。”
“必须追上!”福尔摩斯吼道,“船工,快点加煤!用尽全力赶上去!就是把船烧了也要追上他们!”
我们紧紧地追在后面,锅炉火势凶猛,威力强大的引擎如同一个巨大的钢铁心脏,呼哧呼哧,铿锵作响。尖利陡峭的船头划破平静的河水,使波浪翻滚着在我们左右两边分开,随着引擎的每一次震动,我们的船就好似一个有生命的物体一样震颤着向前跃进。船舷上的一盏大黄灯向前方射出了一束长长的闪烁的光芒。前方远处一个模糊不清的黑点就是“曙光”号,它后边那团翻卷着的白色浪花告诉人们它的速度有多神速。我们穿梭在一条条的驳船、汽船和商船之间,紧追其后,又绕过而行。隆隆的引擎声划破黑夜为我们欢呼,可是“曙光”号还是如此神速。我们紧咬着它不放。
“加煤,伙计们,加煤!”福尔摩斯对着下面的机舱喊道,“尽最大的努力烧出蒸汽。”锅炉里熊熊的烈火照着他那焦急的鹰一般的面孔。
“我想我们已经追上去一些了。”琼斯双眼盯着“曙光”号说道。
“当然,”我说道,“再过几分钟就可以追上了。”
正在这时,可能也是我们倒霉,一艘拖船拖了三艘驳船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幸亏我们急转船舵,才没有和它们相撞。等我们绕过它们继续往前行驶时,“曙光”号离我们足足有二百多码了,但是还能看得到。当时,昏暗朦胧的暮色已经变成了晴朗明亮的夜晚了。我们的锅炉已经烧到了极点,驱船前进的动力异常强大,使脆弱的船壳嘎吱作响,震颤不已。我们从伦敦桥的正中下方急速穿过,经过西印船坞和长长的德普特福德河段,又绕过了狗岛往前直奔而去。前方那个模糊不清的黑点已经转变成清晰可见的“曙光”了。琼斯用探照灯向它直射,甲板上的几个人便清楚可见:一个人坐在船尾,两腿间放着一个黑色的东西,他身子俯在那黑物件上。他旁边还有一个黑影子,应该是一只纽芬兰狗。一个男孩在掌舵,在锅炉红光的映照下,我看到史密斯光着上身正在拼命地加煤。起初他们也许还不能肯定我们是否是在追赶他们,可是到现在看到我们紧紧地跟在后面转来转去,也就毋庸置疑了。在到了格林威治的时候,两船相距大概有三百步了,再到布莱克沃尔时,两船相隔最多只有二百五十步了。在我变化多端的人生历程中,曾经在很多国家追赶过不少猎物,然而都没有今晚在泰晤士河上追人这样惊险刺激。我们的船一点点和前面的船接近,在这寂静的夜里,我们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前面船上机器的呼哧呼哧的声音。坐在船尾上的那个人仍然蹲在那里,两手似乎非常忙碌,挥动个不停,不断地抬起头来看看离我们有多远。两只船的距离越来越近了,琼斯喝令他们停下来。只有四只船的间隔了,两船仍在急速前进。这时已接近河口了,一边是巴肯平地,另一边则是普拉姆斯第德沼泽地。船尾那个人听见我们的喊叫,从甲板上跳起来挥舞着拳头,对着我们高声叫骂。他个头高大,身体健壮,两腿分开站在那里。我看见他的右边大腿下面只是一根木棍。听到他刺耳的怒骂声,他旁边蜷伏着的黑影子动弹了一下,站了起来,原来是一个矮小的黑人——我从未见过的最矮小的人。他长着大大的畸形脑袋,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福尔摩斯已经把手枪拿在手里,我看见了这个野蛮怪异的生番,也把手枪掏了出来。他裹着一件黑色的好似宽大的外套或毯子一样的东西,只露着脸,不过就是那张脸也足以让人彻夜难眠了。我从没有看见过像他那样狰狞的面孔,他那双小眼睛凶光闪闪,厚厚的嘴唇从牙根处往上翻卷着,如野兽一般朝我们狂喊乱叫。“他一抬手就开枪。”福尔摩斯轻声向我说道。
此时,彼此之间只有一船之隔了,几乎就要抓住罪犯了。我看见他们俩站在那里,白人叉开双腿,不停地怒骂,邪恶的矮人面目可憎,在灯光下咬牙切齿,露出一口坚硬的黄牙。幸好我们能清楚地看见他。就在这时,他从毯子里掏出了一根好似木尺的短而圆的木棒,把它放在了唇边。我们同时扣动了手枪扳机。那黑人打了个趔趄,高举着双手,“啊”的一声便从船边跌入了河里,我看到他那双狠毒的眼睛刹那间消失在翻卷的白浪之中。这时,木腿人扑向船舵,使出全身力量扳动舵柄,让船向南岸冲去,我们以相差几英尺的距离躲过了船尾。我们立刻转变方向猛追上去,不过它已经接近河岸了。岸上是一片开阔的荒野,月光照着空旷的沼地,到处是一片片的死水和一堆堆的腐烂植物。“嘭”的一声沉闷的巨响,那只汽船撞在了泥泞的河岸上,船头翘向空中,船尾没在水里。那逃犯从船上跳了下来,可是他那只木腿整个儿陷入了泥潭中,他拼命地挣扎扭动,但无济于事,一步也动弹不得。他狂喊乱叫地用另一只脚猛蹬泥地,但这只能使他的木腿在黏糊糊的河岸上越陷越深,等我们把船开到岸边时,他已经寸步难行了。我们扔过去一条绳子套住了他的双肩,就把他像拖凶猛的鱼似的拖到了我们身边。史密斯父子愁眉苦脸地坐在汽船上,不过听到我们的命令,就非常顺从地来到了我们的船上。我们把”曙光”号拖了过来,牢固地系在了我们的船尾。一艘印度制造的结实的铁箱摆放在那只船的甲板上边,毫无疑问,这就是使舒尔托遭祸的财宝箱。箱子上没有钥匙,非常重,我们小心地将它搬进我们的船舱。我们慢慢地向上驶去,用探照灯不断地向河水四处探照,但是那原始人的踪影早已无处可寻。想必在泰晤士河底某个地方的淤泥之中,躺着一个奇异的外来者的尸骨。
“看这,”福尔摩斯指着舱口说道,“我们的枪差一点就慢了。”就在我们先前站的地方果然插着一根毒刺,一定是在枪响的瞬间射来的。福尔摩斯仍像平时那样耸了耸肩,微微一笑。可是我得承认,一想到那天晚上差点死在可怕的毒刺下,我仍不免心有余悸。
十一 大宗阿格拉财宝
我们的犯人坐在船舱里,面对着他期待多年、历经千辛万苦才得到的铁箱。他的皮肤被晒得黝黑,一双眼睛暴露出了他肆无忌惮的天性,脸上布满了皱纹,这一切表明他长期过着艰难困苦的野外生活。他长满胡须的下颚向外突起,显示出了他意志坚定的性格。他那卷曲的黑发已经多半灰白,估计他的年纪应在五十岁左右。在平静的时候,他的面貌还不让人讨厌,可是在盛怒之下,他那浓浓的眉毛和挑衅的下颚使他看起来狰狞可怕。他坐在那里,铐着的双手搁在膝盖上,头低垂在胸前,一双锐利的眼睛仍然盯着那只使他犯罪的铁箱。在我看来,他那板滞僵硬的表情里似乎悲痛多于愤怒。有一次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光里带着某种幽默的意味。
“乔纳森·斯茂,”福尔摩斯点燃了一根雪茄,说道,“事情弄成这样,我感到很遗憾。”
“我也不愿意这样啊,先生,”他坦率地回答道,“我想我是逃脱不了干系了。不过我向你发誓,我绝没有动手杀害舒尔托先生,是童格那个恶魔朝他射了一根该死的毒刺。先生,这与我毫无关系。我很不好受,好像死者就是我的亲人。我用绳子抽打了那个小魔鬼一顿,但是人已经死了,我也不能让他起死回生!”
“抽支雪茄吧。”福尔摩斯说,“你浑身都湿透了,喝一大口我瓶子里的酒吧。你在爬绳上去的时候,怎么会知道那矮小无力的黑鬼能够战胜舒尔托先生并把他控制住呢?”
“先生,你说这话好像亲临现场了一样。事实上我以为那屋子里是没有人的。我对那里的生活习惯一清二楚,那个时候通常是舒尔托先生下楼吃晚饭的时候。我不想隐瞒任何东西,说出简单的事实真相就是我能做的最好的辩护。如果当时是那个老少校在屋里,那我就会毫不怜惜地掐死他,就像抽这支雪茄烟一样,我会毫不犹豫地用刀子杀死他。现在竟因为小舒尔托而使我被关进监狱,真是该死,我和他无冤无仇啊。”
“你现在在苏格兰场阿瑟尼·琼斯先生的羁押之下,他准备把你带到我的家中,由我先对你进行审讯。你必须老实交代实情,如果你能够坦白,我也许还能够帮你。我想我可以证明那毒刺的毒性发作得很快,在你进到屋里以前,舒尔托先生已经中毒身亡了。”
“先生,他确实已经死了。当我爬进窗户看见他歪着头龇牙咧嘴地对着我,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慌。我真的感到五雷轰顶,先生。如果不是童格跑得快,我非把他打个半死不可。后来他告诉我,他在匆忙中丢落了那根木棒和一袋毒刺。我敢说正是这些东西给你们提供了一些线索,虽然我弄不明白你们是如何一步步追查到我们的。对此我一点儿也不会怨恨你们的。不过,这事的确令人费解。”他又苦笑着说道,“我本有权利享受这五十万英镑,竟在安达曼群岛修筑防波堤度过了前半生,后半生可能又要到达特沼泽地去挖排水沟了。我第一次看到商人阿奇麦特,因而与阿格拉宝物有了关联,之后,我噩梦般的日子就开始了。拥有这些财宝没有不灾祸临头的。那个商人因财宝而丢了性命,舒尔托少校因财宝得到的是恐惧和罪恶,对我而言则意味着要终身服苦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