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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那支霰弹枪呢?”

“它不到二英尺长,能够轻易放到他的手提箱里。他也可以把它放在大衣里随身携带,几乎没有什么困难。”

“对所有这些情况和这件案子的关系你是如何考虑的?”

“好的,福尔摩斯先生,”麦克唐纳德说道,“请你相信,我在听到这些情况后不到五分钟就将他的特征用电报发了出去。一旦我们把这个人抓住,我们就能够更好地做出判断。但是,即便如此,我们肯定还是前进了一大步。我们了解到一个自称是哈格雷夫的美国人两天前来到了滕布里奇韦尔斯市,骑着一辆自行车并带了一个小手提箱,箱子里装了一支被截短的霰弹枪。所以他来到这里是为了蓄谋的犯罪。昨天早晨他骑自行车来到这个地方,大衣里面藏着他的那支枪。就我们目前了解的情况看,没有人看到过他的到来。不过他用不着经过村庄才能到庄园门口,而且路上还有很多骑自行车的人。假定他立即把他的自行车藏匿到月桂树丛中,就是人们后来找到那辆自行车的地方,可能他自己也潜伏在那,注视着庄园里的动静,等待着道格拉斯先生的出现。在室内使用霰弹枪这种武器的确是非常奇怪。不过,他原本意欲在室外使用的。在室外,它有一个非常明显的优势,因为它不可能击不中,而且这种枪声听起来很平常,因为在一个爱好狩猎运动的英国人聚居区,这不会引起人们特别的注意。”

“一切都非常清楚了!”福尔摩斯说。

“然而道格拉斯先生并没有出现。那他下一步该怎么办?他丢下自行车,在黄昏时分靠近庄园。他发现吊桥是放下来的,周围也没有一个人。他就乘此机会溜了进来。毫无疑问,假如他遇见了某个人,他可以编造一些借口。可是他一个人也没有碰到。他就溜进了他最先看到的房间,藏匿在窗帘后面。从那个地方,他看到吊桥被拉了起来,他知道涉过护城河逃跑是他唯一的出路。他一直等到11点一刻,道格拉斯先生按照每天夜间习惯巡视的路线走进了这个房间。照事先准备好的计划,他开枪打中道格拉斯以后就逃跑了。他意识到,旅馆的人会说出他的自行车特征来,这个线索对他不利,所以他就把自行车扔在那儿而通过其他的方法到伦敦,或者到某一个他已经安排好的安全的藏身之处。这样解释如何,福尔摩斯先生?”

“很好,麦克先生,根据目前的进展来看,这种解释很好也很清楚。这就是你所说的故事的结局。我的结论是:案发时间比报告的要早半个小时;道格拉斯夫人和巴克两人图谋隐瞒一些事情;他们帮助凶手逃跑了——或者至少是在凶手逃跑以前,他们已经进入了屋子——他们还伪造了凶手从窗口逃跑的证据,而且极有可能是他们自己把吊桥放下让凶手逃跑了。这就是我对这个案子前半部分的理解。”

两个侦探摇了摇头。“好吧,福尔摩斯先生,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只是从一个疑团又陷入了另一个疑团中。”这个伦敦警官说道。

“某种程度上是个更难以理解的解释,”怀特·梅森补充说道,“道格拉斯夫人一生之中从未到过美国,她怎么可能和一个美国的凶手有什么关系还去庇护他呢?”

“我坦承仍有一些疑点,”福尔摩斯说,“我打算今晚亲自去调查一下,很可能会发现一些有助于破案的情况。”

“我们能帮到你什么吗,福尔摩斯先生?”

“不,不用了!我的需求很简单,漆黑的夜晚和华生先生的雨伞。还有艾姆斯,那个可靠的艾姆斯,毫无疑问,他会对我破例行些方便。我所有的思路一直围绕着一个基本问题:为什么一个有着运动健将般体魄的人锻炼身体要用一个哑铃呢?这是不合常理的。”

当福尔摩斯独自调查回来的时候,已是深更半夜。我们住的是一个双人间,这是这家乡村小旅馆提供给我们的最好的待遇了。那时我已经熟睡,他进门的声音把我吵醒了。

“哦,福尔摩斯,”我咕哝道,“你有了什么新发现?”

他手里拿着蜡烛,默默不语地站在我旁边,然后他那高大而瘦削的身体向我弯腰俯过来。

“我说,华生,”他低声说道,“现在和一个神经错乱、鬼迷心窍的白痴同睡在一间屋里,你会觉得害怕吗?”

“一点也不。”我惊愕地回答说。

“啊,非常幸运。”他说道。然后这一夜他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七、谜底

第二天早晨,我们吃完早饭就来到当地的警察局,看见警官麦克唐纳德和怀特·梅森坐在警局的一间小会客室里秘密地商量着事情。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堆书信和电报,他们正在仔细地分类整理和备注,有三份已经被放在了一边。

“仍在追踪那个难以捉摸的骑自行车的人吗?”福尔摩斯高兴地问道,“关于这个恶棍有什么最新消息?”

麦克唐纳德垂头丧气地指了指他面前那一大堆通信文件。

“目前从莱斯特、诺丁汉、南安普敦、德比、东哈姆、里士满以及其他14个地方都传来了对他的报告。其中三个地方——东哈姆、莱斯特和利物浦——有明显对他不利的情况,他实际上已被抓了起来。好像全国到处都有穿着黄色大衣的亡命之徒。”

“哎呀!”福尔摩斯同情地说,“现在,麦克先生,还有你,怀特·梅森先生,我愿意向你们提出一条十分诚挚的建议。当我和你们一起调查这件案子时,毫无疑问,你们一定都还记得,我保证我不会告诉你们未经完全证实的见解;我会自己保留并解决,直到我自己也满意地认为它们是正确的为止。正基于此,目前我并不打算告诉你们我的全部想法。但是另一方面,我说过在你们面前,我行事一定光明磊落,如果让你们把精力白白浪费在一些徒劳无功的工作上,那对你们就不公平了。所以今天早晨我到这来给你们提出忠告,我的忠告总结起来就三个字:放弃它。”

麦克唐纳德和怀特·梅森用一种惊愕的眼神看着他们这位著名的同行。

“你认为案子已经毫无希望的?”那个警官大声说道。

“我认为你们这样的办法是毫无希望了,但我并不认为查清真相是毫无希望的。”

“但是这个骑自行车的人,他并不是虚构的啊。我们已经有了对他外貌特征的描述,他的小手提箱,他的自行车。这个家伙一定藏在某个地方,为什么我们不把他找出来?”

“是的,是的,毫无疑问,他藏在某个地方,而且可以肯定的是我们一定可以找到他。不过我不想让你们把精力浪费在东哈姆或是利物浦这些地方,我敢肯定我们能找到一条通往案件真相的捷径。”

“你对我们隐瞒了什么。这么做可不够光明磊落,福尔摩斯先生。”麦克唐纳德气恼地说道。

“你知道我的工作方式,麦克先生。但是我尽量在最短的时间内保守这个秘密,我只不过希望以一种方式验证一下我的想法中的一些细节,这很容易做到。然后我就和你们告辞返回伦敦,并把我的结果完全地留下来为你们效力。要不这么做,我就真是太对不住你们了。因为在我的全部经历中,我还想不起有比这个更加独特离奇和让人津津有味的案子了。”

“这简直让我难以理解,福尔摩斯先生。昨晚当我们从滕布里奇韦尔斯市返回看到你时,你还大致同意我们的推断。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对这个案子又产生了一种全新的看法?”

“好吧,既然你们问我,我就告诉你们。就像我曾告诉你们的那样,昨夜我在庄园里度过了几个小时。”

“那么,发生了什么事?”

“啊!目前我仅仅能给你们一个十分平常的回答。顺便说一下,我曾经读过一份关于这座古老庄园的简介,它简明扼要而又非常有趣。在本地的烟酒店里,这份资料只要花最少的一个便士就可以买到。”

福尔摩斯从他马甲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封面上装饰着一幅粗糙的关于这座古老庄园的雕版画。

“我亲爱的麦克先生,当一个人身处历史的氛围之中而深受感染时,这本小册子会极大地增加调查的兴趣。不要看起来这么不耐烦,因为我保证,即使是如此单调的简介,也会让人在脑海中浮现出这座古老庄园昔日的某些情景。请允许我给你们读上一段:‘伯尔斯通庄园是在詹姆士一世执政后的第五年建造的,它矗立在一些古建筑物的遗址上,它是至今保存最完美的詹姆士一世时代有护城河宅邸的代表之一……’”

“你就别再捉弄我们了,福尔摩斯先生。”

“啧!啧!麦克先生!我发现你就要不耐烦了。好吧,既然你们对这个问题感到如此厌倦,我就不再逐字读下去了。但是我要告诉你们这里面的一些内容:1644年,议会党中的一个上校取得了这块宅基地;里面还提到,内战期间,查理一世<a id="z51" href="#bz51">51</a>本人曾在这躲藏了几天;最后谈到乔治二世<a id="z52" href="#bz52">52</a>也曾拜访过这里。你们会承认各种各样的团体都与这座古老庄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对此并不怀疑,福尔摩斯先生,不过这与我们的事没有任何关系啊。”

“没关系吗?毫无关系吗?我亲爱的麦克先生,开阔视野是我们这行必备素质之一。各种观点的相互作用和知识的间接应用经常会有特别的收获。请原谅我这么说,虽然我只不过是一个犯罪问题专家,但总比你年龄大点,也许经验也比你多点。”

“我很乐意承认这一点,”麦克唐纳德诚挚地说道,“你有你自己的道理,我承认,但是你做事实在是太拐弯抹角。”

“好吧,好吧,我会放下过去的历史不谈而着手于目前的事实。正如我已经说过的那样,昨晚我去庄园拜访过。我既没拜会巴克先生,也没有去见道格拉斯夫人。我认为没必要打扰他们,但是我很高兴地听到,这位女士并没有明显地憔悴,并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我特地去拜访了那位心善的艾姆斯先生,并和他亲切地交谈了一会儿。终于,他允许我独自在书房里坐一段时间,也不会向其他人提及此事。”

“什么!和那具尸体一起?”我突然喊道。

“不,不,现在一切正常。麦克先生,我被告知说这是经你许可的。那个房间已经恢复原样。我在里面度过了很有启发意义的一刻钟。”

“你都做了什么事?”

“好吧,别把简单的问题神秘化,我在寻找那只失踪的哑铃。在我对此案的推断中,它一直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我最后总算找到了它。”

“在哪儿?”

“啊,我们已经到了那些未知事情的边缘,让我再走远一点,只是一点点。我向你们保证,我会将我所知道的一切毫无保留全讲出来。”

“好吧,我们不得不让你按照你自己的主张行事了,”麦克唐纳德警官说道,“但是你告诉我们放弃这件案子——究竟为什么让我们放弃?”

“理由很简单,我亲爱的麦克先生,因为你们首先就没弄清楚你们正在调查的是什么。”

“我们正在调查伯尔斯通庄园的约翰·道格拉斯先生被谋杀一案。”

“是的,是的,你们的确如此。但是别再费神去找寻那个骑自行车的神秘先生了。我向你们保证,这对你们不会有什么帮助。”

“那么,按照你的建议,我们应当去做些什么?”

“如果你们愿意,我就确切地告诉你们应该做些什么。”

“好吧,我不得不说,我发现你那些奇怪的做法都是有道理的。我会按照你的建议去做。”

“还有你呢,怀特·梅森先生?”

这个乡镇侦探无可奈何地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福尔摩斯和他的方法对他来说完全陌生。

“好吧,如果这对麦克唐纳德警官有好处,那对我也一样。”怀特·梅森终于说道。

“太好了!”福尔摩斯说道,“好吧,那么我建议你们两位到乡间美好而愉快地散会儿步。他们告诉我说,从伯尔斯通山脊一直到威尔德大森林,景色非常值得观赏。虽然我不熟悉这个乡村的环境,因此不能向你们推荐一家饭馆,但我想你们不必为午餐发愁,你们一定能找到一个适宜的饭馆。到了傍晚,会疲倦,但是也很惬意……”

“老兄,这个玩笑可开过火了!”麦克唐纳德大声叫道,火冒三丈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好吧,好吧,你们喜欢怎么样消磨这一天都可以,”福尔摩斯说道,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到哪里就去哪里。不过,一定要在黄昏以前到这里和我碰面,一定来,麦克先生。”

“这听起来倒还像个头脑清醒的人说的话。”

“这完全是一个非常好的建议,但是我并不强迫你们这样做。只是在我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在这里就行了。可是现在,在我们分别以前,我需要你写一个便条给巴克先生。”

“嗯?”

“如果你同意,那我就口述了。准备好了吗?

“亲爱的先生:我突然想到,我们有责任把护城河的水排干,希望我们可以找到一些……”

“这不可能,”麦克唐纳德警官说,“我已经调查过了。”

“啧,啧,我亲爱的先生!写吧,请按照我的要求写好了。”

“好,继续说吧。”

“……希望我们可以找到一些和我们的调查有关的东西。我已经做好了安排。明天清早工人们就开工,将河水转道……”

“不可能!”

“将河水转道,所以我认为最好还是事先解释一下——现在签上你的姓名,派人在4点钟送过去。届时我们再次在这间屋里会面。在那以前,我们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因为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调查可以暂告一个段落了。”

将近黄昏时分,我们又再次聚集到一起。福尔摩斯的样子显得非常严肃,我自己则十分好奇,而那两个侦探却显然非常不满和气恼。

“好吧,先生们,”我的朋友严肃地说道,“我现在请你们和我一起去把一切情况都验证下,你们就会做出自己的判断,看看我做出的观察是否能证明我得出的结论。这是一个寒冷的夜晚,我也不知道我们的探险会持续多长时间,所以我请你们尽量穿得暖和一点。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必须在天黑以前赶去那里。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我们现在就立刻动身。”

我们沿着庄园外边花园四周的栅栏一直走,直到走到一个栅栏有豁口的地方,我们穿过这个豁口溜了进去。天色越来越昏暗,我们紧随福尔摩斯一直走到一片灌木丛后,这几乎与正门和吊桥正对着。吊桥还没被拉起来。福尔摩斯蹲在月桂树丛后面隐藏起来,我们三个人照他的样子蹲下来。

“好,我们现在要干什么?”麦克唐纳德生气地问道。

“耐心等待,尽可能不要出声。”福尔摩斯回答说。

“我们究竟在这干什么?我认为你对待我们应该更坦诚一些!”

福尔摩斯笑着说道:“华生总是认为我是现实生活中的剧作家。我身上的一些艺术家的灵感,固执地要求我做一次完美的舞台演出。麦克唐纳德先生,如果我们不能时常让我们的结果像戏剧一样辉煌,那我们这一行就显得非常无趣和令人生厌。想想看,毫不费力的控告,一刀见血的冷酷处决——这种结局又能产生什么效果呢?但是敏锐的推断,略施巧计,对即将到来的事有先见之明,成功地证实大胆的推断——这些难道不能让我们引以为豪并证明我们毕生从事工作的价值吗?此时此刻,你们会感到如同猎人即将得手前的那种激动。假如我做的如同一份既定的时间表那样,还有什么值得激动的呢?麦克先生,我只请你再耐心点,一切就会清楚了。”

“好吧,我希望在我们大家冻死以前,这种自豪和价值等等会实现。”这个伦敦侦探百般无奈地嘲弄说。

我们几个人都有充足的理由赞同这种愿望,因为我们守候得太久,有些无法忍受了。夜色渐渐笼罩这座狭长而阴森的古堡,从护城河里刮来的阴冷而又潮湿的寒气,让我们感到刺骨的寒冷,牙齿不住地打战。除了大门口的一盏灯以及那间晦气书房里的一盏固定球形灯外,其他的一切都处于一片漆黑和寂静无声中。

“要这样等到多久?”麦克唐纳德忍不住问道,“还有,我们要等的是什么?”

“究竟还要等多长时间,我也一样说不准,”福尔摩斯非常严厉地回答说,“要是罪犯像列车时刻表那样准时地安排他们的犯罪活动,那当然就对我们大家方便多了。至于我们在等……看,那就是我们正在守候的!”

他正说话的时候,书房中明亮的黄色灯光变得模糊不清了,因为里面有一个人在来回走动。我们藏身的月桂树丛正对着书房的窗户,距离那里还不到一百英尺。过了一会儿,窗子吱的一声被猛然打开了,我们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人把头和身子探出窗外,四下张望。他朝前看了一会儿,显得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好像唯恐被人看到。然后他向前倾下身体,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听到了河水被搅动的轻微响声,像是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搅动河水。突然他像渔夫捞鱼一样捞起了某个又大又圆的东西,当它被拖进窗户时,灯光又被挡住了。

“就是现在!”福尔摩斯大声喊道,“快去!”

我们全都站了起来,双腿麻木,跌跌撞撞地跟在福尔摩斯后面。他健步如飞地跑过桥去,猛烈地按响门铃。门后传来刺耳的门闩声,艾姆斯瞠目结舌地站在门口,福尔摩斯把他推到一边,一言不发地冲进那个房间里,我们也都紧随其后,我们一直守候的那个人就在里面。

桌上的油灯再次呈现出那种光线来,如同我们刚才在窗外看到的那样。现在,塞西尔·巴克手中拿着油灯,当我们进来的时候,他把灯举向我们。灯光照在他那坚强、刚毅、刮得干净的脸上,映出他那双怒火中烧的眼睛。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巴克大声喊道,“你们到底在找什么?”

福尔摩斯快速地扫视了下四周,然后猛扑到塞在写字台底下的一个湿淋淋的包裹,那个包裹用绳子紧紧缠着。“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巴克先生,这个用哑铃加重的包裹,而这是你刚从护城河底捞上来的。”

巴克满脸诧异地盯着福尔摩斯,问道:“你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很简单,是我把它放到那儿的。”

“是你把它放到那儿的?你——”

“或者我应该说‘重新把它放到那儿’。”福尔摩斯说。

“麦克唐纳德警官,你还记得我对缺失一只哑铃的事感到诧异吧。我提醒你注意它,但是你却只顾忙别的事,几乎没有花时间来考虑它,而这本来会省去你很多麻烦。河水近在咫尺,而且一件有重量的东西又丢失了,那么就不难推测,有些东西被沉到水里去了。至少,这种假定是值得验证的。在艾姆斯的帮助下——他允许我进入到这间屋里——还有华生医生雨伞的伞把,昨晚我已经把这个包裹捞了出来并检查了一番。

“然而,最重要的是,我们应当证实是谁把它放到那里去的。通过一个简单明了的设计就可以实现,于是我们便宣布要在明天把护城河水抽干,当然,这就迫使藏匿包裹的这个人一定要把它取回来,而只有在黑夜里他才能去做。我们至少有四个人可以作为看到是谁趁机抢先把包裹打捞上来的目击证人。巴克先生,我想,现在你来解释解释吧。”

夏洛克·福尔摩斯把这个湿透了的包裹放在桌上油灯的旁边,解开捆着的绳子,从中取出一只哑铃,和墙角上那一只放在一起。接下来,他又拿出一双长筒靴子。“你们看,美国货。”他指着鞋尖说道。他又把一把带鞘的杀人长刀放在桌上。最后他解开一捆衣服,包括一整套内衣、袜子、一套灰色条纹呢衣服以及一件黄色短大衣。

“这些衣服都是很普通的衣物,”福尔摩斯说,“而这件大衣除外,它让人很受启发。”福尔摩斯慢慢地把大衣举到灯前,“你们看,大衣衬里的内口袋做成这种样子,好像是为了有足够的空间去装那支截短了的猎枪。衣领上有制衣商的标签——美国维尔米萨镇的尼尔服饰用品店。我曾在一个修道院院长的图书室里度过了一个有益的下午,这扩大了我的知识面,使我了解到维尔米萨是美国的一个繁荣小镇,在一个著名的盛产煤和铁的山谷谷口。巴克先生,我还记得你说道格拉斯先生的第一位夫人与这个产煤的地区有关。那么就不难推断:死者身旁卡片上的两个字母‘V.V.’,可能代表维尔米萨山谷(Vermissa Valley),或许就是从这个山谷中向外派出了杀手,这可能就是我们听说的恐怖谷。目前已经非常清楚了。现在,巴克先生,我好像有点妨碍你来解释了。”

在这位伟大的侦探进行说明的时候,塞西尔·巴克脸上的表情可真是千奇百怪:恼羞成怒,惊奇不已,惊恐万分,举棋不定,最后他用讥讽挖苦的话来回避。

“福尔摩斯先生,既然你知道这么多,或许你最好再给我们多讲点。”他冷嘲热讽地说。

“毫无疑问,我可以告诉你更多的情况,巴克先生,但是还是你自己讲更体面一些。”

“啊,你这样想,对吗?好吧,我只能告诉你,如果这有什么秘密的话,那也不是我的秘密。想叫我说出来,我看你们是找错人了。”

“好,如果你采取这种态度,巴克先生,”麦克唐纳德平静地说,“那我们就要先把你拘留起来,等我们拿到逮捕证后就正式逮捕你。”

“该死的,随你们便好了。”巴克挑衅地说。

事情陷入了僵局,从他那里再也得不到什么了,因为只要看一眼他那坚强刚毅的脸庞,就会知道,不管对他施以何种酷刑,也不会让他违背自己的意愿。可是就在此时,这场僵局被一个女人的声音打破了。原来,道格拉斯夫人一直站在半开的门外听着,现在,她走进屋来。

“你已经足够尽力了,塞西尔,”道格拉斯夫人说道,“不管将来怎样,反正你已经全力以赴了。”

“不止是尽全力,而且是过分尽力了,”夏洛克·福尔摩斯严肃地说,“我非常同情你,夫人,我强烈地希望你对我们公正审判的常识有些信心,并且自愿地完全相信警方。可能我自己犯过错误,因为你曾通过我的朋友华生医生向我传达过一种暗示,而我却没有那样做,但是,那时我有充足的理由认为你在此案中有直接的嫌疑。现在我确信并非如此。同时,有很多问题还不清楚,我强烈建议你还是请道格拉斯先生本人来给我们讲讲他的故事吧。”

道格拉斯夫人听到福尔摩斯这么说,不禁大吃一惊,叫出声来。当我们注意到有一个人好像从墙里浮现出来,并从他出现的幽暗的墙角走过来时,我和两个侦探也不禁惊叫起来。道格拉斯夫人立刻转过身去和他拥抱起来,巴克也抓住他伸过来的一只手。

“这样就最好了,杰克,”他的妻子反复地说道,“我确信这样最好了。”

“是的,确实如此,道格拉斯先生,”夏洛克·福尔摩斯说道,“我可以肯定你会感到这样是最好不过的。”

由于这个人刚从暗处走到亮处,他站在那里不停地眨着眼睛,用一种恍惚的眼神看着我们。这是一张与众不同的脸——一双引人注目的灰眼睛,蓄着剪得很短灰白色的硬胡须,一个凸出的方下巴,一个富有幽默感的嘴巴。他把我们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让我倍感惊讶的是他竟向我走过来,并且递给我一卷纸。

“久闻大名,”他说,声音既不全像英国口音,也不全是美国口音,但是听起来却圆润悦耳,“在这一群人中,就你是位历史学家。好吧,华生医生,我敢用我的全部财产和你打赌,你以前从来没有得到过像你手中纸张上记录的这样的故事。可以完全按照你自己的方式来讲述,但是里面要有这些事实,只要你这样做了,你就不用担心没有读者。我像被监禁一样过了两天,用白天的时光,在那个鼠洞般的暗室里尽可能地借助照进房里的阳光,把这件事写成文字。随便你和你的读者使用这些材料。这就是恐怖谷的故事。”

“道格拉斯先生,这已经是过去的故事了,”夏洛克·福尔摩斯平静地说道,“而我们非常想听你讲现在的故事。”

“你们会如愿以偿的,先生们,”道格拉斯说,“我说话的时候可以吸烟吗?好,谢谢你,福尔摩斯先生。假如我没记错的话,你自己也是一个吸烟的人。你一定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滋味,这样坐了两天,而口袋里明明装着烟,却担心吸烟后的烟味把自己给暴露出来。”

他倚着壁炉台,吸着福尔摩斯递给他的雪茄,说道:“福尔摩斯先生,久闻你的大名。我从来没想到我会和你见面。但是在你还没了解那些事情之前,”他对着我手中的这卷纸点头示意说,“你肯定会说我给你们说的是些新鲜事。”

警探麦克唐纳德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个刚出现的人。“啊,这下可把我弄糊涂了!”最后他大声说道,“如果你是伯尔斯通庄园的约翰·道格拉斯先生,那么这两天来,我们一直在调查的死者又是谁呢?还有,现在的你究竟又是从哪儿突然蹦出来的?你看起来就像是从地板中钻出来的一样,如同玩偶匣中的玩偶。”

“啊,麦克先生,”福尔摩斯不赞成地摇了一下食指,“你没有读那本优秀的地方志,而上面说到国王查理一世避难的故事。在那年头如果没有安全的藏身之处,人们是无法躲藏的。已经用过的藏身处可能会被再次利用。我确信我们会在这座庄园中找到道格拉斯先生。”

“你怎么把我们捉弄了这么长的时间,福尔摩斯先生?”麦克唐纳德警官生气地说道,“你让我们浪费了很多时间来查找那些荒谬的事,而你却早已知道是荒谬的。”

“并非如此,我亲爱的麦克先生。昨天晚上我才形成对这件案子的全盘见解,而到今天晚上这才能被加以证实,所以我请求你和你的同事今天白天放假一天。请问,除此之外我还能怎样做?当我从护城河里找到包裹的衣物时,我立刻就明白了,我们发现的那具死尸根本就不是约翰·道格拉斯先生,肯定是从滕布里奇韦尔斯市来的那个骑自行车的人。没有其他的结论比这更有可能了。因此我必须去确认约翰·道格拉斯先生可能会躲藏的地方,而最有可能的是,在他的妻子和朋友的帮助下,他躲藏在庄园里对一个逃亡者来说最合适的地方,并静静等待他能够最终逃跑的时机。”

“好,你推断得很对,”道格拉斯先生赞许地说,“我原以为我已经摆脱了你们英国法律的惩罚,因为我不知道我会受到何种惩罚,而且我看到了一个机会,这可以让我一劳永逸地摆脱那些一直对我紧追不舍的猎狗们。但是请注意,自始至终,我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事,而且我做过的事没有一件是不能再做的。但是,当我把我的故事说给你们听后,你们再做出自己的判断。不用费心警告我,警官先生,我已经准备好站在真理一边了。

“我并不打算从头开始。那里一切都很清楚,”道格拉斯指着我手中的那卷纸说道,“你们会看到一个荒诞无稽的怪事。所有一切都源于一点:有些人出于各种原因仇恨我,就是倾家荡产,他们也要抓到我。只要我活着而且他们也活着,这个世界上对我就没有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他们从芝加哥一直追踪我到加利福尼亚,然后他们又出了美国追踪我。在我结婚并定居在这样一个宁静的乡村后,我原以为我可以安度晚年了。

“我从来没有向我的妻子解释过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要把她拉进来呢?如果她知道了,那她就会永无宁日了,并且一定会经常处于想象的灾难中而忐忑不安。我估计她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因为我无意中会说出一两句来。但是直到昨天,在你们这些先生们见到她以后,她对事情的真相还一无所知。她告诉了你们她所知道的一切情况,巴克也是一样,因为事情发生的当晚,几乎没有时间向她做出解释。现在,她知道了一切,如果我早点告诉她,我就是个聪明人了。但这却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啊,亲爱的,”道格拉斯握了握妻子的手,“但是我却在向最好的方向努力。”

“好吧,先生们,在这些事情发生的前一天,我到滕布里奇韦尔斯市去,在街上我一眼瞥见一个人。虽然仅仅是一瞥,但是对这样的事情我的眼光很敏锐,我毫无疑问地知道他是谁。他就是我所有仇敌中最凶残的一个——这些年来他一直像头饿狼在追驯鹿一样对我穷追不舍。我知道麻烦来了,于是我回到家并做好了准备。我认为我自己完全可以把他打败。1876年,我的好运气在美国几乎成了句谚语,我从来不怀疑,好运气仍然同我相伴。

“接下来的一整天我都时时戒备,也绝不到花园里去。这样会好一些,否则在我靠近他以前,他就用那把截短了的霰弹枪把我撂倒了。吊桥拉起以后——每当吊桥在晚上拉起来后我的心情就会变得平静许多——我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我没有料到他会钻进庄园里来守候我。但是当我穿着睡衣和往常一样例行巡视时,还没有走进书房,我就意识到危险的存在了。我想一个人一生中经常会遇到有性命危险的时候——在我一生中就有过无数次这样的危险——就会有一种第六感发出警示信号。当时我非常清楚地看到了这种信号,但是我却不能够告诉你们这是什么原因。紧接着我在窗帘下发现露出的一双长筒靴子,然后为什么我会产生这种感觉的原因就完全清楚明白了。

“但是只有一支蜡烛在我手里,不过大厅的灯从开着的房门照进来,光线很好,我就放下蜡烛,跳过去抓住那个我放在壁炉台上的铁锤。此时他也扑向我,只见刀光一闪,我用铁锤向他猛击过去。我打中了他,因为那把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像条鳝鱼一样围着桌子躲闪着,过了一会儿,他从大衣里掏出那把枪。我听到他拉动了枪栓,在他开枪之前,我抓住了枪管,彼此扭打了一分钟左右。谁没有抓住枪就意味着谁会死亡。

“他始终没有松手,但他让枪托朝下的时间太长了。可能是我触动了扳机,也可能是在我们争夺的过程中枪走了火,不管怎样,两支枪管的子弹都射到了他的脸上,我两眼凝视着倒在地上的他,不知道这是否还是特德·鲍德温。在市里我就认出了他,当他向我扑过来时,我也认出来是他,但是当时我看到他的模样,估计就是他的母亲也认不出来了。我早已习惯了暴力,但是当我看到他的模样时还是感到特别恶心。

“当巴克匆匆赶来时,我正靠在桌边。我听到下楼的声音,急忙跑到门口把她拦住,对一个女人来说,这种状况简直惨不忍睹。我答应过会儿就去她那儿。我只对巴克说了一两句话,他看了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随后我们就等着其他人一起赶来,但是并没有出现他们的身影。于是我们知道他们什么也没听到,这就意味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有我们三个知道。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突然有了主意,我简直为自己的灵机一动感到飘飘然了。这个人袖子挽着,前臂上有一个烙上去的社团标记。看这儿。”

就和我们已经知道的那样,道格拉斯卷起自己的衣袖,我们看到一个圆圈里面有个三角形的褐色标记,和我们在死者身上看到的完全一样。

“就是看到了这个标记我才急中生智,我似乎看了一眼就知道要做些什么了。他的身高、头发和体形几乎和我一模一样。没有人能够确定认出他的脸来。这个可怜的魔鬼!我扒下他身上的衣服,不到一刻钟,我和巴克就把我的睡衣给他穿上,他躺在那里,就和你们发现时那样。我们把他的所有东西捆进一个包裹,我又用当时能找到的唯一重物加重它,然后把它扔出了窗户。那张他原本打算放在我尸体上的卡片,却放在了他自己的尸体旁边。

“我自己的戒指也戴到了他的手上,不过轮到结婚戒指时,”他伸出了那只肌肉发达的手,说道,“你们自己可以看到,因为太紧了,我只得作罢。从我结婚的那天起,我就没有取下来过,只有用锉刀才能把它取下来。总之,我不知道我当时是否想到了要用锉刀把它取下来,但是当时即使我想到了也不可能做到。所以只好不管这个细节了。此外,我拿来一小块膏药贴在死者脸上,这个时候我自己脸上的那个地方也贴着一块,福尔摩斯先生,像你这样聪明的人却疏漏了这个地方。如果你碰巧揭开这块膏药,你会发现下面没有伤口。

“好了,这就是当时的情况。假如我能够躲过这一阵,然后就远离这里,和我的‘寡妇’妻子一起到一个我们有机会平静度过余生的地方。只要我还活在这个世上,这些恶魔们就会让我永无宁日;但是如果他们在报纸上看到鲍德温已经得手的消息,那么我的所有麻烦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向巴克和我的妻子讲清楚,但是他们却心领神会,完全能够帮助我。我非常清楚这个藏身之处,艾姆斯也知道,但是他绝对不会把它和这件事联系起来。我藏到了里面,剩下的就由巴克来应对了。

“我想你们自己能够说明巴克都做了什么事。他打开窗户,在窗台上印上鞋印,制造凶手是如何逃跑的假象。这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吊桥已经拉起来了,没有其他的退路了。然后,在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他才拼命按响警铃。你们都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了。就这样,先生们,你们想怎么办请自便。但是我已经告诉你们事情的真相了。千真万确,上帝保佑!现在我想问的是根据英国的法律我会受到什么惩罚?”

大家都沉默不语,夏洛克·福尔摩斯打破了这种沉默。

“英国的法律基本上是公正的法律,你不会受到比你逃脱制裁更坏的惩罚。道格拉斯先生,但是我要问你的是,这个人怎么知道你住在这儿?他是如何进入庄园的,又怎么知道藏在哪儿来暗害你?”

“我对此还一无所知。”

福尔摩斯的脸色变得苍白而严肃。“我担心这件事还没有结束,”福尔摩斯说道,“你会发现还有比英国刑罚更危险的事,这甚至比你那些从美国来的仇敌还更加危险。道格拉斯先生,我看危险就在你的前面,请记住我的忠告,继续加以戒备。”现在,我的读者朋友们,请你们不要厌倦,请你们随我一起暂时离开一会儿,远离苏塞克斯的伯尔斯通庄园;也远离这个叫约翰·道格拉斯的人给我们的行程带来各种怪事的一年。我希望故事之旅在时间上倒退到二十年前,在空间上西去几千里。那么,我会给你们讲述一个独一无二、骇人听闻的故事——这故事是如此地独一无二、如此地骇人听闻,即使是听我亲口讲述,即使它确实发生过,你还是会觉得难以置信。

不要以为我在一个故事没有结束以前,又开始插入另一个故事。在阅读的过程中你就会发现并非如此。在我详述完这些久远的事件,你们解决了过去神秘的疑问时,我们会在贝克街这座宅子里再次见面,在那里,这件案子会像其他许多令人惊奇的事件一样,有它自己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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